虽然累,但是高兴啊,这个点竟然就把今日备好的糖稀全卖完了,他画糖画的手都隐约发酸,可是这才初三,等到上元节那得要他家婆娘熬多少糖稀!
看见另一小哥捞出一块红亮耙软的卤猪肠,也忍不住说道:“再加一份卤猪杂。”
“好,叔稍等,猪杂我给您用碗装,明日再还回来就好。”
“好好好,多谢小哥。”这五人猪杂摊也不是时时有,瞅着一锅血旺,撒上葱花、香菜、酱汁等各种佐料,汉子又问:“小哥,你们支摊到什么时候?前日要不是我家婆娘看见你们,我都还不知道你们又来卖了。”
上次吃这家猪血旺还是一个月前呢,哪知道这五个臭小子,风一样来,雨一样去,就在集市上摆了几日就寻不见人影,害得他以为再也吃不到这家的血旺猪杂了。
虽然前些日子也有别家做猪血旺出来卖,但味道上还是差了一点点,不及五人卖的醇厚细嫩。若是臭小子们不摆摊也能勉强将就,一旦这几人摆摊了,那还是要选择五人,因为:正宗!
小学子们相视而笑,一人回道:“叔,我们这次摆摊到初十六,之后就要回书院上课了,但您放心,只要书院放假、有节日,我们一定会再出摊的。”
陆清鸣背对着五人,静静听着,面色不变,心中却另有想法,晏之真是……竟不能把云岫带回京都,着实可惜。
随后又轻笑两声,微微摇头,也罢,是他欠他们的。
猪血旺猪杂卤肉这些都是提前卤煮好的,来客人舀起放上佐料就可,需要烫煮的只有猪杂汤和猪杂粥,所以上菜速度很快。
那位汉子离开时,他们点的吃食就已上齐。
曲滟没有闻见什么异味,但看到切好的一节节猪肠,还是选择了清爽的猪杂汤,细白的手指轻拿勺子,舀起一勺清汤,送入口中。
“嗯?”口味略有迷惑,香而鲜,竟然不是她以为的味道。
陆清鸣跟着她“嗯”了一声,在曲滟的瞠视下,淡笑着夹起一块卤猪肠,软糯入味,咸香适中,虽与上辈子吃到的卤味相比还有轻微差异,但已经很相似了。
果然,还是她。
吃了一块,曲滟说道:“小白,把那份豆面圆子递给我。”
闻声,五人中忽有人回头看向他们,发现只是母子俩在说话,正要收回视线,却对上男人微凉的目光,当即颔首致歉。
转回身后,心中还有感慨,竟然有人和小师弟的刺猬同名,还能被他们遇上,真是缘分!
亥时二更,更声将毕,烟花于夜空绽放,行人欣喜,皆仰头观望。
“小白,兰溪竟然有钱财放烟花!”
色彩斑斓的烟火光芒映衬在曲滟脸上,同桌妇人答道:“从初一开始每夜都有,虽然只有十响,但能放到十五那晚。”
曲滟好奇问道:“买烟花的钱财从何而来?由知县自担吗?”
妇人笑着摇头:“哪能让知县大人再动私账,是收取摊位费聚得的,一个摊子一日十文钱。不仅用于置买烟花,便是夜市上的灯油火烛钱也是从中划取。”
曲滟算了算,还是不对,“烟花价贵,灯油也不便宜,仅收取摊位费恐怕也是入不敷出。”
妇人没想到这一茬,懵了一瞬,但是她身边的汉子却接上话说道:“钱财为富绅商贾捐赠。那是年前县衙联合缙沅书院发起的活动,所有商贾皆可在兰溪夜市打广告,即广而告之欲宣之事。而县衙会根据捐赠数额,让商贾选择城中玉华台广告位一处。兰溪夜市广告位很火热,所以所筹款项足以够用。”
广告位?对于陆清鸣来说,是新词。
而玉华台?曲滟略有印象,摸出游玩攻略,找到兰溪必游赏之景点,排行第七:玉华台。
汉子看见那本册子笑意满面,说道:“夫人已有攻略,用的可顺当?”
陆清鸣清凉如水的目光看向此人,忽然问道:“阁下是县衙官员?”
汉子一愣,回道:“在下并无官职在身,只是县衙书吏。”
如此,陆清鸣在五人猪杂摊与县衙书吏李一解相识,同游兰溪夜市,得以见识何为广告位。
玉华台处有歌舞杂技表演,除了夜市小吃街,百姓多汇聚于此游赏,而看着一组组如屏风般环绕放置的布帘,陆清鸣朗声酣笑,先生之名,她当之无愧。
“快马镖局,运达天下。”
“静中求知,山纳书香。——缙沅书院”
“好粮进万家,米香溢四方,买粮就到邹亩粮行。”
“悦目·悦味·悦心·悦己,悦士酒楼恭候您。”
……
这夜,陆清鸣畅游兰溪夜市。
直到第二日,坐在马车上,他的心情依然十分愉悦。
轻装简行,两辆马车全力奔走,暖阳高升时,他们已到逢春舍。
没有宅门,没有院墙,仅有一块厚重石碑,刻有逢春舍。
没有门房,没有奴仆,只有一人一孩童。
曲滟下车时,就看见不远处正在弯腰话语的人,熟悉的侧脸与身影,不是许姑姑是谁?
再看撅着屁股蹲在她脚边的白团子,一颗心又热又烫,激动地抓住陆清鸣的手臂,走了几步就喊道:“灵秋!”
许姑姑猛然回头,浑身瞬时滞住。
听见马车动静时,她曾回头看过,只以为是路过行客,还在催促小阿圆赶紧回家,哪曾想,竟然是陛下和娘娘来了!
第80章 云岫?杨乔?
逢春舍汤池密, 居所多,大家可以根据喜好选择中意的处所,典阁主和曹白蒲住在碧落斋,唐大夫和唐夫人则在韶影轩……一人一间屋子, 总的来说距离澜月阁都比较近, 唯独只有云岫选择了距离无边温泉池最近的汀兰居。
唐夫人都说她选的住处有点远,来往不方便。这逢春舍处处都是温泉小池, 何必非要步行一刻钟去半山腰, 但她又哪里知道后世人对无边温泉池的执着。
云岫十分喜欢半山腰处的温泉池,石壁被打磨光滑, 宛若一个被劈开的葫芦瓢嵌在山林中, 因石壁微微倾斜,所以从壁下涌出的温泉水会随朝外向的石壁边际缓缓流淌而下, 形成一挂淅淅沥沥的小水帘。
天然温泉水的水温虽然偏高,但是冬日泡在其中,却正合适。抬头望星海, 低头赏冬景, 水汽氤氲下, 活似天边神仙境。
而汀兰居是离得最近的居所, 所以云岫选择这里,每夜睡前都要去泡一下放松身心,然后再让程行彧帮她推拿解乏, 真是轻快惬意。
大年初四,天色还未清亮,云岫便听见轻微的炮竹声, 知晓是下方澜月阁处在放鞭炮。
昨晚吃饭时就听唐夫人她们说起,初四要迎财神, 所以今日会早起蒸制糕果、烹煮熟食、配备香烛,等待夜幕降临祭祀迎接财神爷。
云岫睡眼朦胧,只瞥了一眼花窗外的天色便重新闭上,心想这个点也太早了。身子缓动,扭着腰肢想往前挪一挪,调整睡姿,可才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就被身后人重新箍入怀中。
昨晚后半夜两人一同入睡后,程行彧就一直抱着云岫,头更是一直贴在她的后颈处。此刻,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他轻啄两下,声音低沉磁性略带暧昧的浅笑道:“天色尚早,再睡一会儿。”
腰背被捂得又暖又热,云岫翻转与他面对面相拥,头枕在他胳臂处,身子任他继续环抱着,双眼轻闭却眉头微拧:“不许再亲,你若是在明面上留下痕迹,就别想我再放你进来。”
程行彧唇角弧度扬起,眼波四溢,凝眸望她,声音又柔又低,呢喃私语般说道:“岫岫尽管放心,脸庞、勃项、双手都是白白净净的,未曾留下一处红印。”
音色缱绻勾人,撩心入骨,云岫身子一阵酥麻,暗叹一声,不愧是素了五年的的狗男人。
两人相拥,轻寐至天微亮后才起身穿衣。
毕竟新年嘛,更应该是随心所欲。
许姑姑找人前来报信时,两人还在澜月阁三楼查阅批写缙沅学子递交的职业规划书。
云岫靠躺在长檐之下的藤椅上,冬日暖阳刚好照得到她的腿脚,却又不影响她翻阅每个小学子的规划书。
程行彧盘腿坐在一只麦秸编造的蒲团上,身前一张红木小案桌,桌上放了笔墨纸砚,正在振笔疾书,只是速度虽快,却一心二用,每写一段都要举目望一眼藤椅上的人儿。
那一脸春笑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人之间的那点“你来我往”。
“程行彧,收敛点。”
“咳,知道了~”
云岫书法字体一般,行书速度也很慢,所以她平日教算科多用火炭笔。可是为书院学子答疑解惑实在不应该再用火炭笔批注,好在有程行彧在,可代她执笔。
若是在其所知所解的范畴内,他还能建言献策,令她能结合实政多方衡量,除了带孩子之外倒是还有些其他用处。
程行彧就在她身边陪伴,可缩小版的胖儿子却不知去向,云岫忽然有点不习惯小缠人精没在身边念叨叨,便问程行彧:“阿圆去哪了?好像好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
他们能听见楼下唐晴鸢和乔长青的说话声,典阁主和唐山长的交谈声,便是安安的声音也偶尔寻得几句,只除了阿圆。
如白玉般的手指握笔于桌案上继续归理记录,程行彧听见云岫的话,笔下不曾停顿,轻然一笑:“许姑姑带着他去给小白遛弯儿,顺便捉虫子。”
“有姑姑在尽可放心,估摸着午膳前必定回来。”
云岫点头了然。
最后一个字写完,手中毛笔暂放于笔搁之上,程行彧把已写好的文稿移到案桌另一侧,平铺晾晒,然后重新取来一张白净宣纸,研墨之时又问云岫:“岫岫,下一位学子姓甚名甚,有何规划想法。”
云岫先是向程行彧解释了“旅行社”的概念,然后才问他南越有没有这种营生行当。她也没想到课上随意一提,竟有位学子听入耳,真想要创办一家旅行社。
此人名仲甫,是锦州永宁人,家中制酱为生。制酱其实也是一门手艺,醇香味厚的大酱多受酒楼食肆偏爱,如果走仕途行不通,回家继续卖酱也是一条退路。可偏偏这人趣于山水,无心制酱,在家或书院都定不住,一心只想为顾客送酱,以便趁机沿途游玩。
听到可设立旅行社、带人一起玩耍的点子后,仲甫沉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写了一份非常详细的职业规划书,表明他想创社的坚定决心,询问创社的必备条件,甚至附上了他认为有意思的几条游玩路线以备云岫参考。
此份职业规划书为众学子所递交之最,目标最明确、疑难最详细、准备最充分,字数……也最多。
云岫说完后就在欣赏程行彧研墨,砚台中滴入清水,指拿墨条,垂直推拉前后磨,动作如流水行云般流畅,有些特别的美感。
程行彧不用抬头都知道岫岫此刻正在看他,柔和润白的脸庞上飞出笑意,突然问云岫:“岫岫想不想试试?你可坐我身前,我握着你的手带你研墨。”
云岫回神,拿起手边的废稿,揉了个纸团子丢向他,正中脑门儿。
程行彧不避不闪,任由纸团击中后轻轻掉落,随后滚入五六个纸团堆中。一张俊脸笑面如花,方才回应她之前的疑问:“南越出游多为亲友结伴而行,未曾有过‘社’组织游赏,南越律法也无这方面的明确条例。”
“但若此人一门心思真想建立旅行社,那么可先让他在兰溪县城一试,若可行,那再劳烦知县大人上书谏言。”
云岫觉得他此言有理,县衙和缙沅书院关系亲密,既然没有具体的律法规定,那么只要不是违法之事,县衙也能睁一只眼闭一眼,可以先让仲甫试一试。
过了上元节之后,兰溪游客就会慢慢回落,如何吸引其他州府的游人前来?如何让这些游客玩得尽兴?如何游玩兰溪才最有意思?恐怕还需要再详细思索一番。
但是以兰溪为试点确实是个好主意,暂不创社,就先看看此人能否担任“导游”一职吧。
云岫对程行彧说:“此人的批注建议稍后再写,他的规划书另为存放,容我再想想。”
程行彧自然都随她,待云岫拿起另一份规划书,还未展开时,就听见木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程行彧起身查看,瞧见唐晴鸢扶着木楼梯的栏轩气喘吁吁,看见程行彧后,不等他说话就急言道:“阿圆他爹,你兄长来了!”
兄长是谁?不言而喻!
她声音又急又大,即便云岫刚从藤椅上起身也听清了,娘家人来了?意欲何为呢?
程行彧心绪纷杂,闻言只有惊无喜,是他没把杨乔的身份瞒过去吗?兄长竟亲访锦州?转头就对云岫说:“岫岫,你待在此处,我先下去看看。”
也不走楼梯,直接自三楼露台跃下。
云岫看他急匆匆而去,跟过去探头查看,却只见碧瓦飞檐,枝繁叶茂,不知是何情景。
唐晴鸢软着腿坐在楼梯口歇息,怎么偏偏是她去挖洋葱?偏偏是她被许婶子叫住?还偏偏是让她跑腿传话?
那可是当今德清帝!她刚刚竟然面圣了!
“云小岫,你不一起下去吗?”
云岫却问她:“除了当今陛下外,是否有侍卫?人数多不多?带兵器了吗?”
唐晴鸢眨眨眼,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看见云岫严肃的面容,想起阿圆爹赘婿的身份,急忙说道:“不多不多,就两辆马车,共六人,除了陛下外,我只听许婶子称另外一名年岁稍长的妇人为‘娘娘’,其余的话我还没听清就跑回来传话了。”
云岫紧绷着的心微松,仅六人,应该无恶意,许姑姑既然唤那妇人为娘娘,那么,是程行彧的姨母也来了吗?
“唐小鸟,阿圆呢?”
“和他们在一起,正向澜月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