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在耳中,李景成总觉得不对,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一时也无计可施。
只能让融冰继续照顾着,寸步不离地守着沉璧。
这一日,李景成刚下朝,他没有直接回书房,而是去了沉璧的院子。
他坐在榻边,看着榻上的人捧着药碗,一张小脸白涔涔的,小口喝着汤药,依旧是一声不响。
蓦然间,李景成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碗。
瞧见她愣住了,抬起眼眸看向自己,李景成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哥哥喂你,不烫的。”
然而,沉璧却没有动。
李景成叹气道:“娇娇,你捧着碗累,听话。”
沉璧看着漆黑的汤药,依旧一动也不动,就是不肯张口。
站在后面的融冰瞧见了,半晌走上前,打破尴尬道:“殿下,还是奴婢来吧,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说着,融冰接过药碗,舀起一勺药,递到沉璧唇边。
沉璧看了半晌,竟然默默张开嘴,喝下了药。
李景成移开目光,心里蓦然有些不舒服。
他和融冰嘱咐几句,也没再多留,起身出了房门。
出门的时候,他脸上明显带了几分不悦,将门外的盛常吓了一跳,
盛常见到他走出来,立即上前道:“殿下,西域的那位来了,已经到书房了。”
李景成“嗯”了一声,大步朝院子外面走去,脚步没有半分犹豫。
盛常跟在后面,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以往这位爷来这里,都像是魔怔了,绝对不肯轻易离开。
怎么这一次,不仅没有一步三回头,还走得这么飞快?
不对劲呀?
盛常心里疑惑,但也不敢问,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触到霉头,朝着一起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离这里并不算远,没一会儿,二人就到了书房门口。
刚一进门,李景成就看见门口的屏风上,正倒映着里面的人影。
这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的窗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把玩。
书房的门被盛常从外面关上,李景成走进去,看见那人穿着一身赤色骑装,青丝披散着束在身后,红绳串着银饰挂在耳后的小辫子上。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茶杯,听见脚步声,笑眯眯地看过来。
“你来了。”
这人开口的时候,依旧带着几分西域的口音。
李景成皱起眉头,走到书案后面,不满道:“大白日的,你就敢到这里来?”
尉迟淮支着脑袋,看着走到书案后的李景成:“我听说,东楚的皇帝病倒了,如今是太子殿下监国,自然没什么怕的。”
李景成冷哼一声,合上了几本敞开的奏折,扔在旁边:“你是从西域过来的,还是边境?”
“自然是边境。”
李景成在书案后坐下,抬眸看向他:“边境情况如何,下了北境几座城了?”
尉迟淮笑着道:“早就数不清了,用你们的话来说,北境已经是囊中之物。”
李景成皱起眉头:“你别大意。这些年,玉家军在季尧手里,可不比在塞北王手里差半分。”
“是啊,要不然你们也不能和他打了十年,打到最后,还是送去公主,求着人家和亲?”
见李景成的脸色顿时沉下去,尉迟淮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如今季尧已死,玉家军再厉害,也是群龙无首、强弩之末了。”
话音落下,李景成却没有开口,半晌,他才道了句:
“你确定,季尧真的死了吗?”
尉迟淮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道:“人是我亲手杀的,殿下这话,可就是不信任我了。”
“并非不信你,而是季尧此人,一向诡计多端,狡猾得很。”
李景成看向尉迟淮,眼里带了几分戏谑:“当年,你们西域大王子也是与他对阵过的,那个时候,你们西域输得有多惨,还用本宫说吗?”
听见自己的话,又被还了回来,尉迟淮脸上的笑容一滞,只好道:
“王子殿下本就不擅长用兵,当年那一仗,若不是太子殿下相助,他怎么能杀了塞北的白浩将军,得到大王的赏识呢?”
李景成沉声道:“本宫不是为了帮他,白浩若不死,塞北不会被轻易拿下。”
尉迟淮笑得有几分阴森:“是啊,白浩将军可是难得的用兵奇才,我们大王得知他身死的时候,还感叹过可惜呢。”
李景成移开目光:“你们大王眼光不错,你能得到他赏识,本事也不小。”
尉迟淮垂下眼眸,无声地望向窗外:“大王已经老了,若不是王子殿下肯提携我,我也不会有今日。”
他目光沉了下去,一时没再开口。
窗外,一道身影站在原地,脚下如生了根般,半晌都没动。
寒风凛冽,吹乱了那人耳边的碎发,抬头时,脸色已经惨白一片。
殿内的声音,明明就落在耳边,却似乎听不清楚。
脚步艰难地挪动着,一时之间神志不清,径直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了声音:
“良娣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身影顿时僵在原地,她转过身,看见盛常走下台阶,朝她走过来。
一看见良娣的脸,盛常顿时惊呼道:
“娘娘,您怎么哭了?”
她慌乱地擦了下脸,声音沙哑:“没有,是风吹的。”
她看向后面的书房,问道:“殿下在书房里吗?”
盛常点点头:“是,殿下在里面议事,娘娘可有事?刚才老奴走神了,都没看到您进来。”
良娣摇摇头:“没有,我先回去了。”
见良娣转身离开,脚步颇为凌乱,像是失魂落魄一般,盛常觉得有些不对,一时间也没拦着。
日头升到半空,又逐渐落下去。
许久,书房的大门才被人打开。
尉迟淮从里面走出来,一抬头,看见盛常站在门口,他笑着走上前,揽住盛常的脖子,边走边问道:
“公公,我向你打听个人。”
盛常也不敢挣扎,只好陪笑道:“您说您说。”
尉迟淮压低声音:“我听说,你们东宫里面,最近多了个娘娘,可有此事?”
盛常连忙道:“您这话说的,殿下只有良娣娘娘一位妃妾,哪儿有旁人?”
尉迟淮依旧笑着,凑近他耳边道:“老东西,别装了,我把人带来的,还能不知道?”
盛常瞬间一愣,只好道:“这、这老奴也不清楚……”
尉迟淮见也问不出来,只好松开他,大摇大摆下了台阶:“不说算了,下次再来问你!”
盛常急忙喊道:“大人,您稍等一下,老奴带您出去啊!”
尉迟淮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看着尉迟淮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盛常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书房里。
屋内,李景成坐在书案后面,正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按着额角,神色颇为疲惫。
盛常走上前,轻声道:“殿下,刚才良娣娘娘来了,知道有客人在,就先回去了。”
听见这话,李景成抬起头:“她有事?”
盛常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娘娘也没有说,老奴看着娘娘……像是有些伤心的模样。”
“伤心?”
见李景成皱起眉,盛常解释道:“您这几日朝政忙碌,闲时也都在那边,许久没去见娘娘了,想来娘娘一时伤心,也是正常的。”
李景成闭上眼睛,眼前蓦然浮现出那张脸。
好像,确实许多日没见到了。
他站起身,终是说道:“去看看吧。”
“是。”
第55章 面具
日头落了下去, 余晖洒在窗前,院子里寂寥无声。
良娣坐在窗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正一遍遍地抚摸着。
忽然,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在做什么?”
良娣一惊,手微微抖了下,东西顿时掉在地上。
李景成俯下身,捡了起来。
是一个朱雀的面具, 看上去有些陈旧了。
他皱起眉头:“你拿着它作甚?”
良娣抬起头,眼眸里燃起的光芒, 在看清身后的人时,瞬间熄灭了。
她没有起身行礼,轻声道:“我……妾身喜欢这个。”
李景成看着她的眼眸,将面具放在妆奁桌上,手抚上了她的脸。
“是那年七夕, 我们去庙会买的那个?”
听见这话,良娣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对, 当时妾身很喜欢,殿下就买下了, 亲手给妾身戴上的。”
她仰起头, 眼眸里泛着微光, 似乎落在他的脸上, 又似乎看的人不是他。
李景成的手不自觉落在她的脖颈上, 手指轻轻摩挲过白嫩的脖颈:“这么多年了, 你还记得。”
她轻笑着道:“妾身不敢忘。”
李景成走上前,手按住她的后颈, 低声道:“这几日,你为何不来找我?”
良娣低下头:“殿下……政事繁忙,妾身不敢打扰。”
她低着头,胸前衣襟微微敞开,雪白的肌肤一览无余,脖颈的线条纤细而流畅。
李景成眼眸微沉,忽然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良娣惊呼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抱到了床榻上。
男人的身子压了下来,她望着大红的帐顶,咬紧了红唇,眼眸忽然一阵阵发酸。
她看着床帐被放下,手攥紧身下的锦被,视线里的人,忽然之间变换了模样。
似乎正笑着对她说:“阿霓,你脸红什么?”
她轻轻错过脸,小声道:“谁脸红了?”
那人的脸又凑近了几分,笑着道:“明明就是脸红了,还不承认?”
她伸手去推他,无意间转过头,唇上似乎擦过柔软的触感。
她愣在原地,看见面前的人也愣住了。
下一刻,她意识到那是什么,耳后和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她身后靠着墙,一时也无处可躲,只能低下头。
“你、你起来些,压到我了。”
她的手抵在他坚实的胸前,用力推了他几下,却没能推动。
忽然,她的手被人按住,下巴也被挑起来。
唇顿时被堵住了。
他像是捧着珍贵的宝物一般,一点点让她丢盔卸甲,与他一同沉沦。
那人似乎是竭尽所能,用尽毕生温柔,亲吻着他心爱的人。
“阿浩……”
她忍不住呢喃出声,却没察觉到身上的人陡然一顿。
耳边,依旧是那人温柔的声音:“怎么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手轻轻抚着她的耳畔,似乎笑着道:“阿霓,你耳朵都烫了。”
她去捂他的嘴,不满道:“胡说什么。”
视线里,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泛红的脸庞。
“我没胡说,阿霓。”
他一字一句道:“我昨日说的所有话,都是认真的。”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眼前视线模糊起来,她看见自己凑近了些,在他的脸庞上啄了一口。
看着眼前的男人瞬间愣在原地,她这才发现,他脸上早就泛起了薄红。
她扯起嘴角,笑着对他道:
“好,我等你回来娶我。”
……
入夜。
沉璧坐在窗前,望着沉下来的天色,宫内四处已经掌了灯,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融冰走到她身边,看见桌上的药已经被放凉,依旧没有动过。
她低声道:“殿下,该喝药了。”
话音落下,沉璧还是没动,融冰以为她在等李景成,想起刚才盛常派人过来传的话,融冰垂下眼眸,上前捧起药碗。
“殿下,太子殿下今晚有些事,不会过来了,奴婢喂您喝药,好不好?”
融冰捧起了药碗,刚舀起一勺药,忽然听见:
“融冰。”
融冰顿时一愣,勺子滑进了碗中。
她抬起头,见沉璧正望向她,淡声道:“去取副棋盘过来吧。”
药碗被放在桌上,洒出了几分药汤,融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都在颤抖:
“殿下,您、您记起来了吗?”
沉璧垂下眼眸,依旧没有言语。
融冰见了,只好连忙道:“奴婢、奴婢这就去!”
说完,融冰跌跌撞撞跑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外。
沉璧坐在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天色阴沉,无月也无光。
屋内,烛火摇曳,棋盘被放在桌上。
见融冰站在桌前没动,沉璧拿起黑子,对她道:“陪我下盘棋。”
融冰愣了下:“殿下,奴婢并不会。”
沉璧拿起了黑子,放在对面,抬起眼眸看向她:“我教你。”
入夜,万籁俱寂。
寂静的院子里,窗户忽然被人无声地打开,一个人影从中跃出,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屋内,依旧烛火憧憧。
一道残影落在窗上,似乎正端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桌上的残局,一动也不动。
院子门外,宫道上已经无人。
眨眼间,一道娇小的身影走过,不时扫视着身边宫墙,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人走走停停,没一会儿,来到一处死胡同中。
她放慢脚步,仔细查看身边的墙壁,在一处不太明显的裂缝前,停了下来。
看着墙壁上整齐的几道缝隙,月光透过的时候,几道缝隙连在一起,俨然是一扇大门的形状。
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轻轻敲了几下,却没听见回声。
她观察着大门的周围,寻找着机关。
最后在脚下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块突出的砖头,似乎尺寸并不合适,看着很是奇怪。
她俯下身子,刚要按下,里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别碰,你会死的。”
她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墙壁上的缝隙,隐约瞧见其中有道人影,正站在里面不远处。
她站起身子,压低声音道:“你果然在这里。”
那人听见这话,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
她看着里面的人影,沉声道:“一个能救你的人。”
那人冷笑了声:“口气不小。”
她听了也不恼:“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事成之后,你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