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她那回不是允了,当姑娘的,也就这个年纪可以无忧无虑了。
“娘亲,我今天看见不少难民了,都是从川城来的。”母女俩说了会儿贴心的话,徐茵茵抬起头,“娘,你可知外头现在如何了?听说川城有战乱,百姓很艰苦。”
“听你爹说,是有这回事。”莫夫人点头,见着女儿皱巴巴着小脸也跟着担忧,她就是一笑。
“好了,你个姑娘家安安心心的过生活就好,有什么事,还有男人顶着呢。且我们这是云州,距离川城远,中间还隔着凉城,打仗也不会打到这里。”
莫夫人掌管家中的收支情况,经营的铺子近期也有价钱上涨的趋势,对外头的情况比较了解,虽也有些担忧,可这也不用和孩子们讲。
“娘,您这话我就不爱听,姑娘家怎么了,天下大事牵连的可不止男儿家,姑娘家也是天下人。”徐茵茵努了努鼻子,有些不服气。
“而且打仗是会死人的,一个地方打不完,就会带上其他地方一起抢,云州隔开再远也不安全。”
她板着小脸蛋,还有几分肃然,很有自己的见解,“凉城小,若是投了川城后想要吞入云州,届时,云州就会动荡不安了。”
莫夫人听得一怔一怔,她这女儿,心不小啊,整日喜欢钻研她爹的书房,还钻研出了利索的嘴皮子。
“哈哈哈,茵茵说得不错,爹很赞同你这话。”这时响起了徐怀景的笑声,他一身长袍很儒雅的走进来,身边还跟着小炮仗似的徐飞瑛。
可谨记着爹爹的教导,他止步于莫夫人面前,肉嘟嘟的双手一搭,后弯下腰来,奶声奶气的装着小大人,“见过母亲,长姐。”
“爹!”徐茵茵很高兴,家里最有文采的爹爹支持她,可不是很自豪嘛。
转而看向徐飞瑛,她招了招手,“小弟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一听到礼物,徐飞瑛也端不住了,连忙来到徐茵茵身边,“姐姐最好了!”叫得格外的乖。
姐弟两在一旁歪腻,莫夫人站起来,接过丈夫递来的披风拍掉残留的雪花,“今日怎回来如此早?”她转身去挂起来,然后倒了杯热茶给丈夫暖身子,顺道疑惑的问。
家中下人早就屏退了,一家四口在时,莫夫人不喜欢他们来打扰阖家欢乐,也是亲力亲为的照顾,她和丈夫感情深,后院干净没别人,除了本就是两情相悦,也是用心来经营的结果。
“这半月来,有不少难民逃难至此,有的还迫害了周边百姓想要一口吃的,一处安生之地。”徐怀景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烤着暖炉,手里端着杯热茶下肚立马暖和了。
徐茵茵将虎头帽套在弟弟头上,偏头说道,“爹爹回来是因为县令爷想要整顿难民,却拿不定注意想要邀你们去府上商论?”
她见过县令爷,虽不是贪官坏官,可谋得这个官位也只是斜封官,肚子里没几滴墨水,遇到事就会急躁不安,爹爹不止一次被邀去出主意了。
“知我者,茵茵也。”徐怀景自豪一笑,转而脸色就是有些凝重,“确实如此,逃难而来的难民已又两千人,兴许还不止。若是不加以管理,待他们过得越发艰难时,定会心生怨恨,造成动荡。”
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走进绝境的人,为了活下去,他们定会拿起任何能拿得动的工具来用尽手段活着,求生意志燃烧的是信念也是恨意。
“这可不好安顿,无论放在哪儿都会被排斥的。”莫夫人跟着忧心,“郭憧也是,本该就是他一个县令该做的事,每回都叫你们去出主意,可显就是要推卸责任。”
瞧瞧她心里的不满,连县令也不叫了,直接道出姓名的不敬。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徐怀景知道些内幕事情,“川城的都督是他妻子外戚,现在川城内乱争斗打仗,身为督军却弃城死了川城被异王占领,家眷逃来这里投奔。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他也是脑袋不保。”
所以难民的事要尽快处理,否则一旦闹开,引得云州的督军知道,郭憧这县令位置坐到头就算了,还招揽一个包庇叛军罪名,杀头大罪。
弃城不战视为叛军,会诛九族的。郭憧能不紧张害怕吗,或许夜里都担心脑袋就被割掉,见不到明天太阳,整日整夜提心吊胆的。
别说郭憧了,莫夫人听着都是吓得脸色一白,她拉着丈夫的手说道,“这事我们不参与,你就说身体不适,不宜前去。”
当今圣上不管事,几年前镇国将军被诬陷勾结敌国满门抄斩后边疆无人镇守,现在已经是在连年打仗不休了还是败仗,朝廷腐败,民心不从,各地藩王在举旗造反,自立为王。
云州虽还没有事,可一旦留守封底的泰王也参与其中,很快就会拉开战乱,传闻泰王和镇国将军是至交好友,被诬陷时只有泰王出面挽救,可惜,也惹得圣怒,被禁足在云州无法走动。
“没用的。这片还是郭县令管辖,他发出了邀请我们不去就会被动。”徐怀景摇头,见妻子惶恐不安,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说,“你也别太担心,事情没那么严重,只是出个主意而已。”
郭县令或许借着安顿难民的原由,也是想要探口风,看如何安顿投奔来的家眷吧,放在家中,可就是脖子上悬着一把刀,随时都会落下脑袋落地。
徐飞瑛还小,听不懂在聊什么,戴着虎头帽子,玩着姐姐给他带回来的玩具,拿着小蜻蜓跑来跑去的当成是在飞呢。
“爹爹,女儿可否能提议?”屋内有点热,徐茵茵解开了袄子披风放好。
“自然是可。”徐怀景是个开明的父亲,若是书院能让女子进去读,他定是会带长女去的。
徐茵茵弯着唇角,年幼的脸还有些婴儿肥,可眼睛明亮的又有些狡猾深意,“女儿想,父亲要去,并且积极提议最为好。”
虽说被养得娇气,可她天生聪慧,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下也知道很多事。
徐怀景蓄了胡须,他摸着,顺着话问,“依你之见,这是为何?”
莫夫人也看向女儿,见他们父女交锋起来,心头的慌乱也安稳不少。
罢了罢了,都是需要操心的,若真兜不住,就举家离开,总能留住命。
“父亲是为百姓做事,操的是百姓心,这和郭县令并无关系。”徐茵茵整理着袖口,浅浅笑着,弯了眼。
“前些秋日时,女儿见郊外有片荒山荒地放着着实可惜,若是好好用着能种上粮,难民不会饿肚子,日子就会有奔头了。”
处在大浪里的人,若是没有人救他,那么看见岸上有谁,都会拼命缠住。
徐茵茵:“子书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便是川城而来的难民,那也是天下百姓,皆是民心,并无不同。”
难民逃来这种事,泰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放行,愿意收纳,背后就说明了问题,若郭憧做不到,不出几日就会有人来接替,而那肯定就是泰王的人。
比起旁人,郭憧更好掌控,起码在目前看来,于他们是有利的,所以他们一定要保住郭憧的县令位置。
这点徐怀景自然懂,他赞赏的看着女儿,知道事不多,可能够用仅有的信息分析得够快,小小年纪就看得如此透,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必能有所成就。
“姐姐,我懂这个。”徐飞瑛玩够了,跑回来到徐茵茵身边挨着,“爹爹今天教我的,我还能背下来呢。”
“我们家的飞瑛真厉害。”徐茵茵也不吝啬她的夸奖,徐飞瑛就是红扑扑着脸,圆溜溜的眼睛开心又害羞,不好意思了。
“茵茵此言恰合我心。”徐怀景只是带着小儿子回来,喝了茶暖身之后就该离开去郭府了,他看向莫夫人说,“今夜归时不定,你和孩子们就先吃,不用等我。”
“龙潭虎穴不好闯,你把徐力一起带去。”莫夫人起身相送,徐力是护卫,有他跟在丈夫身边照顾,她也能放心一些。
这些事,也还轮不到徐茵茵这半大的小姑娘来操心,她领着跟屁虫弟弟回院子了。
晚上,徐怀景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味,但并没有醉意。
读书人的应酬,他能够端着身份拒绝。
飘飘飞雪并未停,徐茵茵也没有再出门了,在家呆了两日。
听父亲言,郭县令已经采用他提议的办法,有条不絮的安顿好集聚在城外的难民。
第三日时,徐茵茵在看书解闷,弟弟同样留在家中,正俯身在她的案几写爹爹布下的课业,抓着笔的手拿不稳,写得歪歪扭扭。
“姑娘,外头来了个小乞丐,说是想要感谢你。”小桃进来前先是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这才撩开帘子进去禀报,顿时有股暖气笼罩着。
“小乞丐?”徐茵茵抬起头,“前几日捡到的那一个?”她救过的小乞丐也就这一回,很难不会去联想。
“正是。”小桃点头。
她心里也有些不太乐意,知趣的就知道要拿着恩钱离开,何故再来打扰,兴许是目的不纯。
徐茵茵也没有要见的想法,“你去同他说,举手之劳罢了,无需挂齿,我也不需要他的感激,今后好好生活就好。”
她救人,也不过是看见了出于善意,并非是想让对方记住恩情报答。
“奴婢这就去。”小桃松了一口气,真担心姑娘会立马就见。
只是过了会儿,她再回来时,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徐茵茵在教着弟弟写字,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姑娘,他不愿意离开,长跪在门前不起,说想要见到姑娘当面感激。”小桃心里恼怒,真是不识趣的家伙,什么身份还想见姑娘。
徐茵茵有点诧异,想了想,她看向徐飞瑛,“姐姐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自己留在这里写字,不能分心,我回来会检查的。”
“知道了,姐姐。”徐飞瑛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也习惯了先完成任务才能玩的规矩,能够坐得住。
披着披风,徐茵茵来到了门口,果真就见他跪着,刚好一点的身体就这样冒着风雪,骨瘦嶙峋的,在摇摇欲坠。
看见徐茵茵出来,蓬乱头发背后的眼睛就是一亮,他跪着没起,就这样挪步上前。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他匍匐在地磕头,小小年纪可声音没有清亮,而是低沉沙哑的像是喉咙受过伤一样。
“你先起来吧。”徐茵茵站在台阶,垂眸看着他,板着的小脸有些不虞。
他见到了,笑意收起,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也听话的站起来。
只是跪得太久,双脚有些麻木僵硬,他站不稳,踉跄的往前走几步就栽倒,再次趴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这回,可以看见她的鞋子近在眼前,距离那么近。
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再次爬起来,瘦弱的身板在风雪里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吹断。
“狗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别扭的行礼,像是模仿别人般不伦不类。
“狗奴无以为报,若是姑娘不嫌弃,狗奴愿意为姑娘当牛做马。”他拱着手,深深弯腰作揖,又郑重的跪下来,脑袋磕在地上行大礼。
大有要是徐茵茵不同意,他就会长跪不起的坚决意思。
这让小桃就是怒目一瞪,她就知道,找来就是有目的的!
第53章 举人女儿捡回一个小乞丐后…2
府里下人将新添的零嘴端进来放好, 又将空盘子拿走退出去。
徐茵茵在和弟弟玩棋,很有良心的以大欺小,将他手中的零钱给赢完了。
“姐姐, 我不玩了, 你欺负人。”徐飞瑛年纪小,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眼看着口袋越发瘪,他开始耍赖,只为护住最后的铜板, 还想和朋友出去买糖人吃呢。
“这不叫欺负人,这叫做兵不厌诈。”徐茵茵掂量着荷包还挺有重量, 看来攒的钱都在里面了,然而在弟弟期待的眼神下她还是给收了起来。
“大丈夫生于天地,玩得起,就要输得起,放得下。你既然输于我了, 可不能耍赖撒泼的要回去。”徐茵茵的手指摇晃两下。
徐飞瑛已经很爱面子了,短短的双手抱在胸前,他昂起下巴,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会反悔, 姐姐拿了就是。”
大不了, 他再多攒几个月, 等待来年, 还是能攒回来的。
徐茵茵一笑, 她可喜欢逗弟弟玩了。
这时, 小桃撩开帘子进来,走到她身边福身, “姑娘,他已经洗好了。”
“嗯,让他进来吧。”徐茵茵点头,将棋子放下来,徐飞瑛给收进盒子里,也好奇看向跟着小桃进来的小少年,陌生人,他没有见过呢。
狗奴穿着干净的衣服,枯黄的头发也给剪短了再继续留长,看起来算是人模人样,没那么邋里邋遢了。
这会儿才发现,他的眉骨长得好看,虽不说一看就很精致,毕竟都瘦脱相,脸颊都下凹了,可养养,也是个俊朗小少年。
“狗奴拜见姑娘。”被徐茵茵打量着,狗奴有些不安的拉着衣服,就想要跪下来,但是被徐茵茵制止了,她没有那种喜欢享受别人没事动不动就跪地的癖好。
狗奴抬眸飞快看了眼徐茵茵,后就是低着头,很畏缩的站着,“谢姑娘。”
心跳得好快,还有异常的欣喜。
他来到姑娘身边了,今后也要一直都在。
“你叫狗奴?这是什么名字。”徐茵茵很不喜欢,明显太过侮辱人的称呼了。
“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她拖着脸,仔细想了想,忽而抚掌一笑,“以后你就叫苍羿了。”
摆脱苍茫无措的过去,迎接新的希望未来,很好,她总算不会被嘲笑不会取名了。
小桃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因着手里抱着一个桃子,就用了这名。
“谢姑娘赐名。”狗奴,不,他以后就叫苍羿了,真好听。
徐茵茵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你多少岁了,从何处来,可会些什么本事。”
女子的房院是不需要小厮来伺候的,这活儿不适合他做,而且要想留在徐府,得过了爹娘的明目才行,即便她说要留下,爹娘也会同意。
“今年十一岁了,我也不知从何处来,一直就是个乞儿。姑娘您放心我力气大,能砍柴挑水扫地,只要您不赶我走,什么活我都能做。”
苍羿抬起头,很着急的表忠心,他担心会被赶出去。
过上从前的日子到无所谓,可他不想和姑娘分开,他就想看着姑娘。
活在阴沟里的人一旦有了目标,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劲呢。
徐茵茵没应,她年纪小,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端着脸时还有几分气势。
只是没想到,瘦瘦小小的居然有十一岁了,竟比她还大一岁,可完全看不出来。
“你身上的伤,苏爷爷跟我说了都是些剑伤刀伤造成,你一个乞儿怎会有这些经历。”
普通人若是遭遇这些,定会被灭口,怎会给留下一命的逃出来。
“求姑娘恕罪,只是这些事,恐会玷污了姑娘的耳,才会有所隐瞒。”苍羿脸色一变,连忙跪下来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