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慢慢地点了下头。
军师和李先生看着武皇的方向,同时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这一口气胜过所有的解释,小太子懂了。
武皇大笑飙车过来,问军师和李先生:“来一圈?”
军师和李先生起身,哪还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抬腿跳入小兔车里。
小太子托腮,一口气还没有叹完,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皇宫里养了一大群的羊,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巧遇羊粑粑,每个宫殿都弥漫着微妙的羊毛味。他和姑姑都喜欢现在的皇宫,没有了压抑,像是黑沉沉的呼吸不上来气的大罐子突然被人砸破,新鲜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钻了进来。
还没有家人来赎的臣子都各有各的原因,惊慌了几天后逐渐习惯。武皇学婵婵一个个家访后,一个的臣子从皇宫离开。留在皇宫的只剩下六个钉子户了。他们要么是一个人来汴都做官,要么是被家人嫌弃,还有不想回家的。不想回家的正是赶羊去宫外找草吃的这一个。
武皇简述这个人的家访过程,当时的震惊还没有完全从心里遗忘,“他娶了三十八个老婆!”
李先生也不会忘记他当时的震撼,“不分妻妾,平起平坐。”
长公主回想了一下先皇时期十二个女人的轰轰烈烈宫斗,想象着三十八个女人的场面,声音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这不得天天打架。”
武皇重重点头,“怎么不打,街坊邻居都知道,没有一天不打的。”
长公主慎重:“出了多少条人命?”
武皇:“他做官不咋样,在处理家务事上堪比茵茵,一条人命都没出,就连家奴都没少过一个。”
没出人命,这就是好玩有趣的八卦了,长公主兴致勃勃:“那他得有多少个孩子?”
武皇:“七十多个。”
长公主:“哇——”
婵婵:“哇——”
一群小伙伴:“哇——”
一个小小的官,在寸金寸土的汴都,要养三十八个老婆七十多个孩子。所有人都理解了他为什么不想回家了。
小太子:“何苦呢?”
长公主:“是个人才呀。”
婵婵:“他的三十八个老婆愿意改嫁吗?”
猛不丁的一句话,所有人看向了婵婵。
婵婵无辜,萌哒哒地眨眼,她一直没有忘记此行使命呢。
长公主被婵婵萌爆了,从穆月怀里抢走婵婵,从头顶的小揪揪亲到小脚丫。
皇宫能住羊,也能住人。项良泡在皇宫温泉里时,心情额外的复杂,他没想到他有一天能亲身体验到皇帝的生活作息。体验过后,滤镜破碎了。他觉得这个皇位没有那么香了。
项良:“做个昏君才快乐。”
湘湘:“做个昏君会亡国。”
项良:“难怪武皇不愿意做皇帝,又享受不到昏君的幸福,又要吃亡国的苦。妹妹,要不咱不做东岩的女皇了。好赖武国的皇宫还有温泉让武皇泡一泡,东岩的破皇宫啥都没有。”
湘湘:“东岩有石油。”
小满满带着东岩的信回来了,项良看着信封上的字迹有些眼熟。
湘湘:“我可以去东岩当女皇了。”
第78章
湘湘开着小兔车全速出发, 项良狼狈地跟着后面,喊着吼着让妹妹慢点,还是跟不上, 同样是全马力的飙速, 只能是拐弯和遇见障碍物时的技能差异了。
项良一路畅通无阻地赶到东岩皇宫时, 晚了三天, 而湘湘已披上不合身的龙袍登基了,连登基典礼都提前举办完了。所有大臣都知晓东岩危在旦夕, 加速一切可以加快的步骤, 尽快稳定内乱了太多年的东岩。
项良怔怔地盯着处理奏折的妹妹, 恍惚了一天还没有缓过来。
太突然了, 他没有一丝丝的心理准备。
这就像悬着的一块大石头, 突然从半空坠落, 眼瞅着砸到了脚上。
嘿, 脚不疼。
就不科学, 不可理解,一定哪里出了差错, 说不定是敌人的阴谋诡计。
东岩的问题太多,湘湘还从没有这般嫌弃过,她以为落在手里的是旁人常说的滚烫山芋,可她发现落在她手里的东岩是一团臭烘烘的屎。不想要,烦。
“哥, 你来处理。”湘湘把一堆她厌烦的事情丢给项良, “东岩能要就要, 不能要就全砸烂。”
项良:像武皇那样吗?
项良在婵婵和茵茵默认自己是心思不纯的坏人, 从不承认自己是最心狠的人。婵婵和茵茵没有见过湘湘心狠起来是什么样子,他见过。他说狠话, 会花时间去预谋,妹妹说狠话,马上就是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疯癫血腥。他不想再重复湘湘小时候带给他的噩梦,立刻接手妹妹厌烦的事情。
这些让人厌烦的事情让项良如鱼得水,他在北疆憋住的坏水,全在这里得到了释放。这段时间,东岩皇城前的人头没有断过,每一个人头都被项良详细罗列了证据。
有些人头坏得隐晦,自己做幕后人,让棋子冲锋陷阵,自己干干净净,口碑甚好。项良最喜欢对付这样的人,一个个的陷阱挖下去,一个个的暴漏,他带着妹妹看他们扭曲的脸,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名字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
东岩乱了,又没彻底乱,湘湘的皇位逐渐稳固。
湘湘烦躁地扔掉处理不完的奏折,提着铁球抡一千下消气,“不想干了,我想婵婵了。”
项良低头时间长了,抬头时脖子嘎吱嘎吱响,他捏着脖子丧气沉沉,“我也想婵婵了。”
在他心里,婵婵已经不是一个人名了,而是一个象征。他想念婵婵家人做的有滋有味的饭了。他上午点了葱油饼,特意强调要葱花多一点油多一点,还是没有婵婵爹和婵婵大伯摊出来的好吃。他和妹妹都瘦了。茵茵看见他哐啷啷的衣衫一定会心疼他在东岩吃的苦。他和妹妹太苦了。
湘湘:“我想回去。”
项良:“我也想。”
两个还没有得到东岩兵权的小可怜不能回。
湘湘:“怎么快速拿到兵权?”
项良:“陷害,夺虎符。”
湘湘只想快点回去:“可以。”
项良:“人心不服。”
湘湘:“把他们打服!”
妹妹这幅强势模样刚刚冒头,项良果决地抛弃阴谋。每次妹妹闯祸,都是他来背锅,他不想被茵茵和婵婵三堂会审。
项良走阳谋,在朝会上站出来向三大将军索要兵权,朝会寂静了片刻,三大将军反应各自不同,李将军跪着诉说东岩兵力的衰弱,霍将军皱眉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训斥模样,赵将军仿若松了一口气。
这是项良试探的第一步,三个将军的反应不一,他看的兴致勃勃。
兵权争夺从不是容易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动摇国家的根基。这个道理,朝会上的每个人都懂。他们极力稳住黑云压城的狂风,湘湘和项良也慢慢地来,给他们忖度的时间。
“湘湘怎么样了?”长公主坐到婵婵旁边,抢走婵婵手里啃了一半的小甜饼,再递给婵婵一块完整的小甜饼。
婵婵习以为常地继续啃小甜饼,明明都是一样口味的小甜饼,小伙伴都喜欢吃她啃过的小甜饼。
长公主看湘湘寄过来的信,“他们两个把东延皇室全咔嚓了?”
婵婵点头。
湘湘和项良对东延皇室的恨在看过武国先皇的荒唐后转变成轻一级别的厌恶。恨是把他们当人,厌恶就是把他们当臭虫了,咔嚓的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有心理扭曲地去折磨他们,就像大象被马蜂蛰了一下后不在意地用鼻子抽死马蜂。两人在东岩的名声比书里的名声好很多,东岩朝臣对两人的想法没有表露,东岩百姓对湘湘很是拥护。
长公主:“好人不一定是好皇帝,好皇帝不一定是好人。”
武皇开车飙过来时听到了个话尾,问长公主和婵婵:“我是好人还是好皇帝?”
长公主:“你是好哥哥。”
武皇心满意足地开车离开了。
婵婵拿出茵茵整理的小册子,在最后一件事情上打上对勾。长公主抻着脖子看,“我们做完所有事情了?”
“嗯!”
“咱们第一次家访时那男人的母亲和妹妹也安排好了?”
“嗯。”
从汴都回北疆,少了湘湘和项良,多了远超计划人数的女人,有无父无母的小女孩,有从良的青楼女子,有偷偷逃出来不想子子孙孙做家奴的丫鬟,还有寡妇。
这些女人都藏在暗处,当北疆需要女人撑起半边天的消息传到汴都的每一个角落时,她们孤注一掷地出来报名了。在看到长公主和小太子随同她们去北疆时,她们的忐忑的心安稳了一些。
生活在底层的人知道这样把稀缺的资源最大化,而这些生活在最底层受过无数磨难的女人爆发出的韧性让婉娉和长公主沉默了很久,在婵婵每日写的小日记本里写下她们的感悟,这些感悟说不得人听,她们也只愿婵婵知晓。
人多,没有足够的小兔车也没有足够的马车,和第一次押送的流放犯一样,她们一步步地走向北疆,流放犯受的苦,她们也要受着,可没有一个女人死亡,她们一个不少地走到了北疆,即便遭遇了暴风雪和雪崩,她们用满手的茧子和贫苦积累的生存智慧证明了她们的生存能力。她们将在北疆生根发芽。
茵茵步步粘着婵婵,粘了好几天才缓解了相思之情,重新恢复了正常的工作节奏,早晨起床亲婵婵一口,再洗脸梳头吃饭读书去处理北疆事务,忙碌一上午后回来和婵婵一块吃饭,再睡一会长个子,睡醒后读书学习看账本,挤出时间去家访整理户籍。
所有人里茵茵最忙,还忙的开开心心。她忙了一个月,把所有女人安置妥当了,给她们安排好了住处,给她们落了户,还给她们分了田地。
茵茵自己给自己安排一天休假,抱着吃食和羊奶坐到婵婵身边,开始发功,喋喋不休。
婵婵静静地听着,所有人都喜欢在她耳边说话,她习惯了。哥哥能跑,她跑不了,不习惯也没别的办法了。
茵茵:“北疆的老少爷们瞧见北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女人,一个个跟大白白发情时似的都不知道个累,平日一天开半亩荒地就很不错了,现在一天一口气开一亩,我都担心他们累出个好歹来,不得不提高他们的伙食质量。从南沙带回来的鸡蛋和牛肉干都快被他们吃完了。”
婵婵不动声色地看向大白白,大白白对着大树摩擦。大白白自身优秀,眼光高,瞧不上其他狼,自己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
茵茵:“大姐姐们只用了三天好像就适应了北疆,这一个月都去工厂干零活挣了不少钱。她们活出了滋味,一个人过着更自由,不想嫁人了。”
旁人可能不理解这些姑娘们的想法,姑娘们自己可能也震惊她们竟然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她们没有明说,茵茵还是从她们抗拒的微表情里发现了。
婵婵很理解她们。
茵茵继续:“咱们北疆缺孩子,稀罕孩子。大姐姐们受了点北疆整体文化的影响,不想嫁人,但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然后有一个年长些的大姐姐开了个头,她招婿了。”
婵婵眼睛锃亮,“成功了?”
茵茵:“还没有,想要入赘的太多,正在比拼。”
这么一比拼,刚来北疆就极快地适应了北疆风气的姑娘们挑到了自己喜欢的爷们。害羞些的小姑娘在这股火热的气氛里也如愿了。
在湘湘拿到兵权这一天,收到了小满满带过来的信,北疆多了上百个婴儿。
项良也收到了茵茵的信,气急败坏:“我又不是孩子爹,谁的种谁去养,凭啥让我想办法!”
项良暴躁,自言自语,走来走去,还是沉着脸去找御医问孕妇和婴儿需要的食物了。
项良:“二十年后,他们都得供我吃的供我喝的孝顺我!”
湘湘:“让他们都喊你爹。”
项良想一想那个画面,打了个颤,“算了,我还是让茵茵给我养老吧。”
湘湘:“我可以给你养老。”
项良:“不用,茵茵比你靠谱。”
不是项良嫌弃自己妹妹,是妹妹成为女皇后办下来的一件件事儿,让他看到了日渐厚重的帝王威严,他以前顾忌妹妹的武力不敢违背妹妹的意愿,现在他开始畏惧妹妹的威严,说话都不由自主地开始留后路。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一直希望妹妹成为真正的东岩女皇,当这一天实现时,竟然不是欣慰,而是苦涩。
项良抛下所有的杂念,认真问妹妹:“你还回北疆吗?”
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若是不回,他以后就是东岩的臣子,妹妹手中的刀,若答案是回去,他还是她的哥哥。
湘湘抬头瞥他一眼,“当然回去,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女皇,谁爱当谁当!
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她连抡锤次数都从一天一万次减少到了一天一千次,他们还在奏折里催她生皇子皇女,给他们脸了!
项良笑开了花,“什么时候走?”
湘湘笑得比项良还灿烂:“婵婵来接我~”
第79章
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小日子里, 在一个平平淡淡的午后,湘湘把东岩并入北疆里。
东岩朝臣:……
他们敢说什么吗?
他们能说什么?
顶头有一个堪比开国霸王的女皇,当朝还有个甘心为刀的项良, 他们每天需要做的事情没有改变, 东岩百姓的生活也没有改变, 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百余年前五国都是一家人, 现在也不过再合成一家人了,百姓接受良好, 读书人也接受良好, 不愿意的东岩皇族差不多死光了。
项良笑眯眯:“合二为一, 皆大欢喜。”
朝臣不是很理解女皇的选择, 当万人之上的女皇不好吗?高处不胜寒的说法都是矫情, 站在高处有多爽谁站谁知道。女皇为什么要和北疆一块玩?虽然北疆有土疙瘩饼, 有羊毛衣, 有小兔车……
好像——也不错。
当小兔车拉着一车车的羊毛衣和先进的机械来东岩办厂子, 东岩百姓立刻有了维护和平的使命感,他们都不说自己是东岩人, 而是用回了百年前的称号,东疆人。
来东岩送货的北疆人说自己来自北边的,来北疆考察的东岩人说自己来自东的。一个北边,一个东边,都是一家人。
百余年的分裂不足以改变千年的文化传统, 东岩和北疆有共同的习俗和节日, 两边的商人最先称兄道弟。白岁的白氏商行驻扎东岩, 项良一手操办起来的无影楼在北疆和东岩正式亮相。
一直守在长公主府的老乞丐意气风发, “我也是有编制的人了。”
长公主府的老门房:“恭喜恭喜。”
两人也是偷偷背过《好好活》的人,紧跟北疆潮流, “编制”这样的新词用的非常溜。
老乞丐:“真想去北疆看一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