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产科医生。
顾少扬盯着陈家岳的简介看了半天,给顾母去了个电话:“妈,给盼盼做剖宫产手术的医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母很抗拒:“提那个女人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顾少扬不耐烦:“我问你你就答!”
顾母才说:“我不知道啊,我到医院时她都生完了。”
顾少扬:“……”
改打电话给认识的那位长仁领导,那领导耐着性子给他查了查,报了主刀医生的名字:陈家岳。
领导夸着说:“陈医生技术很好,是我们长仁最厉害的产科医生。”
顾少扬差点把手机捏碎。
妈的,厉害到替他老婆接生,然后跟他老婆搞婚外情吗!这能不能举报?他要举报!
在病房里绕着圈黑脸暴走,路过的护士劝他要保持心境祥和,这对尽快康复才有好处。
顾少扬却只想抽烟,摸满全身翻遍病房都找不出半根,他烦躁地捧着额头坐在病床上闭眼咬牙,渐渐冷静。
陈家岳在酒吧外说的话,顾少扬至今连话头的语气都仍记得清清楚楚。
——“我当然知道她刚生了孩子。我还知道当妈妈的有多不容易。”
那会顾少扬当作是他与裘盼关系过于亲密,所以知道这知道那的在显摆,但原来他是小冬阳的接生医生……
……
陈家岳回答说:“是。”
顾少扬冷眼盯着他:“那盼盼是什么时候跟你出的轨?刚生完孩子?抑或生孩子之前你帮她做产检有了来往?又还是产后检查接触过多然后鬼混到一起了?”
陈家岳用打量的眼神看着顾少扬:“你既然把时间点的可能性和复杂性都考虑到了,为什么不考虑她并没有跟我出轨?”
顾少扬不说话了。
这陈家岳看上去斯斯文文,没什么攻击性,却一点都不好对付,太过淡定从容,又不急不躁,他那股运筹帷幄的自信感特别招人反感,在酒吧外面争执的那夜他就是这副尿性了。
他是小冬阳的接生医生,某程度上算是恩人,不过顾少扬这辈子都不可能看陈家岳顺眼的了,因为某程度上他又是他的敌人和仇人。
陈家岳见他不回话,多了些肯定:“你是不是其实想问她到底有没有出轨?”
顾少扬说:“她没有出轨的话为什么把你的外套都带回家里了!”
陈家岳:“如果你口中的外套指的是我那件西装,我当时纯粹是借给她穿的。”
顾少扬:“她没衣服吗?我没衣服吗?全世界都没有衣服吗?用得着你借?!”
没错,就是这个关键点,他要死死咬着不放,休想敷衍他。
“是她不检点还是你硬上了?!”
陈家岳看着他,无声叹了口气,站直身抽出手往天上指:“你看那里。”
顾少扬当他有病,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她刚生完小冬阳,第四天,”陈家岳抬头看着天空那片角落,回忆着:“她抱着孩子就穿了一件病服,十二月末比现在冷得多了,天台风又大,我估计她的刀口还在痛,脸色腊黄身体很虚弱,但就是那么爬了过去。”
回头看向顾少扬,告诉他:“想从楼上跳下来。”
顾少扬震了震,两边耳朵耳鸣一样嗡嗡作响,却奇迹地仍能清楚听见陈家岳往下说的话:“我吓唬她,把她吓哭了,她忙着哭就忘了要跳了。穿得太单薄,又抱着孩子,刚手术完这样很危险,我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了。”
陈家岳又往那边天空看,那是长仁住院部的天台楼顶,14楼。
当日灰蒙蒙的天空,萧瑟的北风,抱着初生孩儿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女人身影又似乎立在了那里。
他淡声说:“有这么强的意志和体魄,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选择轻生?是我没经历过想得太随意,她最绝望的时候或许真的只剩一死了之的力气了。”
陈家岳心有余悸,低回视线问顾少扬:“你说,你都做了什么让她绝望到想寻死?”
顾少扬僵硬地盯着陈家岳指去的方向,那边空荡荡的只有一片遥远的楼顶,他颤着牙关说:“别编故事了,不可能,我不信。”
陈家岳笑了笑:“随你信不信。反正对我来说对她来说,对你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顾少扬盯向他:“如果是真的,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家岳:“她不让,我得听她的。”
顾少扬怒道:“那你现在告诉我是有什么居心!”
陈家岳说:“我是以产科医生的立场告诉你,你曾经是有权也有必要知道自己的妻子在生产之后发生过什么。现在作为她的另一半,我也不乐意看着她被误会和诬蔑。她当初并没有跟我出轨,我和她在一起是你们离婚之后的事。”
顾少扬无法接话,握紧拳头浑身颤抖。
他想说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只要不信,就不会有排山倒海的愧疚与难受,不会有似乎错过了一辈子一生人的遗憾。
他以为在月子中心悲愤地与他对质怒骂,拿茶杯狠狠地将他的额头砸出血口,一声声要离婚离婚,就是裘盼对他出轨最大的反应了。
他不曾想过,在这之前,从知道他出轨那一刻起,裘盼如何独自承受着所有的颠覆,死死支撑活着,却又像死过了好几遍,心被摔成碎片,捡都捡不起来了,他额头那道血口相比之下又算什么玩意。
他也想说,他信。
和裘盼相识相知十多年,她的为人品性如何他能倒背如流。
当初以为她出轨已经半信半疑,说不清出于什么原因,也许过于激动,过于愤怒,心里又太多怨恨,被裘盼逼着要离婚又相当无助,情绪陷入绝境,连思考都无法独立,麻木起来去钻牛角尖,疯疯颠颠地对她质疑指责发泄比冷静询问和分析要简单许多许多。
犹豫再三,找陈家岳转弯抹角地旁敲侧击,不敢直问,是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面对真相。
事已至此,会不会太迟?
“她一定是曾经很爱你。”陈家岳低眼淡淡地说。
这句实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讽刺,比“她不爱你”还要像钝刀,一刀刀折磨地锯割顾少扬的心脏,痛得无以加复。
顾少扬咬紧牙:“她当然爱我。”
陈家岳:“所以她更不会原谅你。”
顾少扬:“放屁!要是我早知道她这样,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跟她离婚!再怎么的,不管再怎么的我一定能把她哄好!”
陈家岳听笑了。
假如在酒吧外面争执的那晚,他不理裘盼的阻拦,硬把她去天台轻生的事如实相告而顾少扬又愿意相信,那今时今日就没有他陈家岳什么事了。
虽说眼下他也深受裘盼不愿说的其害,至少他还有抢救的机会不是?
时间不早了,陈家岳要走,临走前给了顾少扬一句忠告:“要是开始治疗了,记得定时定量服药,不然变成耐药性肺结核那就麻烦了。”
顾少扬立在原地忿忿不平地想着什么,低着眼一声不哼,也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陈家岳转身走人。
藏在不远处,把对话都听全了的付朝文追了过去,诧异地问:“你们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事啊?”
陈家岳皱眉:“不是叫你等吗?偷听不可取。”
付朝文:“我没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地听。喂喂喂我总觉得不妥,你不怕他回去纠缠裘姑娘吗?”
“婚都离了,纠什么缠。”
“分手可以复合,离婚也可以复婚啊。”
“她要是选择复婚,我选择尊重祝福。”
“这么豁达大方?”
陈家岳好笑地摇了摇头:“她被纠缠几翻就同意复婚的话,她当初就不会离婚了。”
付朝文呵呵的:“说得你很了解她似的。”
陈家岳:“有点。”又摸摸下巴说:“再说了,我也挺有魅力的,她不眼瞎。”
“我去!有人臭美了受不了!”
第81章
于嫣戴着口罩出门, 一路上有人见她戴口罩又戴墨镜,以为是哪家的明星微服出巡。
人来到顾家,按门铃后来开门的是顾母。
顾母看上去不太精神, 屋里比平日人气少了些许, 于嫣察觉到什么,问保姆是不是放假了没在家。
“放什么假。”顾母一开口就没好气, “我把她辞了。”
于嫣:“……”
“我怀疑是不是她本来就有病,瞒着来我们家挣钱,然后把这病传染了给我和少扬。”顾母越想越嫌恶, “这是穷病,旧时都是穷人才得的,我儿子吃好用好穿好, 上哪去染这病回来?她还好意思怪少扬把病传给她, 好笑了,不辞职留着过年?”
于嫣说:“可是顾阿姨你这个阶段需要多休息多吃多躺, 不适宜操劳太多的家务, 没有保姆始终不方便。”
顾少扬确诊之后, 顾母也被查出了肺部有阴影,症状倒没有,不过年纪大, 结核药的副作用她有点顶不住, 才吃了几天,手脚的关节就胀胀痛痛,连路都不好走了。
去医院一查, 尿酸高到爆表, 医生不得不给她换药。
换过的药也没好到哪里去,吞一颗就想吐一颗, 一把药前前后后要半小时才勉强吞完。
辞掉保姆之后,家里洗衣做饭搞清洁这些活都得靠顾母扛下来,几百平的大平层,住当然舒服,但打扫的时候才发现光一个客厅就能把她累得够呛。
家里的顾父是没被传染,可人是传统的大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比她还矜贵。
顾母看看于嫣,笑笑说:“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帮下忙?”
于嫣也笑笑:“年末公司非常忙,少扬又住院了,我实在走不开。”
顾母顿时一笑不笑了,板着脸低声哼道:“女人要以内为重,外面的事业搞得再出色,不会照顾男人和家庭始终大打折扣。”
于嫣说:“我有认识的朋友开连锁的家政服务公司,他们手下的保姆水平都很高,要不我帮顾阿姨你联系联系?”
顾母:“随便吧。”
于嫣又问:“少扬这几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顾母说:“报什么平安,好不容易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张嘴就问那个女人的事。”
于嫣愣了愣:“哪个女人?”
“除了裘盼还能有谁。”顾母有些恼火,“都几年前的事了?突然打电话来问我给她做手术的医生是谁,我怎么知道?我去的时候她都生完了。就算当时知道,这么久了谁还记得?他怪起我了,问我怎么当婆婆的。我说人家亲妈当时就在跟前侍候,用不着我,我去了人家只会嫌我碍手碍脚。你说是不是?”
于嫣笑笑:“也对。”
顾母恼完又叹气:“算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不跟他计较了。他又病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医院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这医院也是的,什么病了不起的不让家属陪护?不然我肯定就去了。”
厨房传来扑腾的声音,顾母进去忙碌了一会,提着个保温瓶出来交给于嫣:“海参刚炖好了,你赶紧给少扬送过去,叮嘱他连汤带渣喝干喝净,这样才补,他才好得快。”
于嫣接过保温瓶:“知道了顾阿姨,我走了。”
“去吧去吧。”
离开顾家上了自己的捷豹跑车,于嫣想着什么坐了一会,心情很郁闷,想抽烟,夹到手上了又记起结核科医生的戒烟提醒,烦躁地把烟用力捏烂,转头看向副驾位上的保温瓶。
给顾少扬送补品?他现在电话不接她的,微信不回她的,她给送什么送?
不送了!
挂档踩油,捷豹往公司方向跑了一段路,又心有不甘地停在了路边。
拿出手机给顾少扬再拨电话,如果他依然不接那就拉倒了。
结果他接了。
于嫣有一丝惊喜,放轻语气低声说:“顾阿姨给你炖了海参,我给你送过去?”
顾少扬皱眉看了看手机屏幕,什么时候接了她的电话的?
他不耐烦:“不用。”
之后一个字都不多说,挂线了。
于嫣:“……”
她拿起保温瓶下车,拧开,朝着路边的垃圾筒哗啦啦一阵狂倒,里面热腾腾的海参虫草和浓稠的汤汁溅洒一地,倒干倒净了,把保温瓶连盖往垃圾筒里狠狠一砸。
……
裘盼向林友山提出请辞后,林友山迟迟不给批核。
她请假去参加其他公司的面试,去之前感觉可以,也能接受,去完之后就回归现实,觉得跟长仁比也好,跟风驰科技比也好,总差了点什么,不想去了。
至于差什么,名声差了点,工资差了点,项目差了点,人也差了点,就没有一个是可以堪比长仁和风驰的。
正如那句名言,遇见过最惊艳的,其它的都成了将就。
长仁的工资照发,拿到手里还是挺压惊的,在裘母裘姥和陈家岳面前信誓旦旦要换工作的人,看来骨气也差了点。
开发组要找新公司合作,新系统早晚会投入运行,林友山安排裘盼和小周负责培训软件组的同事当未来新系统的技术支持人员。
林友山单身,年轻,精力旺盛,来自不加班就会死星,一声令下,要接受培训的软件组也得加班了。
在软件组躺平躺惯了的同事:“……”
突来噩耗,生无可恋。
隔壁硬件组鹌鹑一样安静乖巧,千万别刷存在感引起林友山的注意,想保命的话。
裘盼带软件组的同事第一回 加班就加到了晚上八点多,十一月的天气本来不算太冷,她早上穿了一件不厚不薄的高领针织贴身毛衣和休闲裤就出门了。
下午那会忽然降温,跌到摄氏九度,衣服没穿够,饥寒交迫地跟同事们去食堂吃晚饭,但愿还有热的剩饭剩菜留给他们吧。
路上她双手抱着双臂上下捋着取暖,微微收肩。小周问她是不是冷,要脱下外套借给她穿。
裘盼婉拒,谎称:“不冷,就是有点累。”
小周不强求,顺道告诉她:“盼盼姐,我昨天碰见了顾总,他在停车场那边抽烟。”
裘盼:“……”
小周:“听盼扬的人说他得了肺结核,住在长仁治疗。”
裘盼淡淡应了声:“嗯。”
“他看到我挺惊讶的,聊了两句,我跟他说你也在长仁上班。”
“……”
小周观察裘盼的脸色:“我是不是说错话,不应该告诉他?”懊恼地说:“我当时就一时得劲,不知怎的就说出去了,说完就后悔,对不起。”
潘驰在的时候,一堆男人聊天聊到了裘盼,潘驰提醒别跟裘盼提顾少扬,她不喜欢。小周心想裘盼也未必乐意让顾少扬知道她在长仁就职。
裘盼安慰他:“没关系了,知道就知道,不妨碍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