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友山看见他就不爽, 但也想起林远修在云南的“教导”:“别再跟哥哥起冲突,否则后果自负。”
林友山憋着气,下了车走到人跟前冷笑问:“你有何贵干?”
陈家岳看着车上的丁倩:“我想跟妈妈聊一聊。”
丁倩听着这话, 坐在副驾位里有点不敢抬头。
林友山猜妈妈的意思:“妈妈还在生你气, 挑拨离间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陈家岳说:“我等会还有一台手术。”
两分钟后。
林友山单脚踩着自己车的前轮,一个人郁闷地抽烟。他盯着在不远处和妈妈聊一聊的陈家岳, 这家伙敢再惹哭妈妈的话, 等着。
比起上次在林宅见面,丁倩瘦了, 脸容眼神不见得有多开怀。陈家岳看在眼里,沉沉叹了口气,轻声问:“妈,你真的要跟他和好吗?”
丁倩低着头点了点。
儿子默了默,再问:“你认为他值不值得?”
丁倩有点迷茫,又有点确定:“也许。”
在云南的时候,林远修没有如林友山所要求的将出轨的事情解释,也没有跪地痛哭求原谅的戏码。
林友山敌不过父亲,丁倩更是无招架之力。
林远修简单地交代他没有出轨,是家岳误会了,握着丁倩的手,用他一贯沉稳平静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你要信我。”
信与不信得讲证据。
陈家岳亲眼所见,有证有据。丁倩没证没据,却凭本能相信了自己的丈夫。
也许心里的感觉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威力排山倒海。
至于是不是掩耳盗铃,丁倩也不敢细究,外人看着大概就是与鸵鸟无异。
丁倩问陈家岳:“你会不会看不起妈妈?”
陈家岳说:“你不后悔就行。”
丁倩笑了笑,这太难了。似乎不到断气的那一刻,所有事情都无法盖棺定论。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好发掘冒险家的精神了。
陈家岳也问她:“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气他揭穿林远修出轨,给这对看上去完美无瑕的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留下一个恶心人的疙瘩。
丁倩怜惜地看着儿子:“怎么会,妈妈知道你是替妈妈着急。你这人善良,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会主动去当‘坏人’。”
陈家岳淡淡笑了笑。时间差不多了,要走,走之前他告诉丁倩:“妈,我谈女朋友了。”
丁倩惊喜:“真的?改天让妈妈见见。”
陈家岳:“自然。”又道:“医院便利店有你喜欢的老牛乳,做完体检了去买一瓶。”
丁倩:“好。”
陈家岳往住院部走了,林友山把丁倩带到去体检中心,在那里,有林远修等着她。
丁倩很惊讶,连声道:“你不用陪我的,林医生,你去忙吧。”
她每年来做身体检查,林远修每年都要陪她,她又每年都婉拒,理由是不愿耽误他繁重的工作安排。
林远修说:“忘了我在云南说过什么了?”
丁倩抬头看看他,低下头说:“好吧。”
林友山把妈妈交给林远修后,任务完成,撤了。林远修领着丁倩在体检中心做各项基础的体检项目,血常规尿常规肝肾功能胸片心电图,以及女性专项乳腺宫颈等等。
体检中心隶属健管科,向来没有其他医疗科室的紧张节奏。今日有点不一样,一整个林院长明明白白地出现在这里,认真严肃的氛围感一下子上来了。
林院长出了名脾气好,没有人见过他发怒,即使遇上荒唐的事,他也是那种极力表达愤怒而不是愤怒地表达的人。却说不上平易近人,微笑有的,客气有的,不怒而威的气场也有的,影响着他方圆五十米之内,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摸鱼。
他身边一路领着的女士,气场弱势许多,假如她独自在长仁医院里流连,谁也不会猜到她便是大名鼎鼎的丁老院长的独女,林院长的妻子,陈医生和林经理的母亲。
林远修所到之处便收获一声恭敬的“林院长”,站在他身边的丁倩也收获一声欣羡的“林夫人”。有些医护称林远修做“师父”,丁倩便被称为“师母”,有些称林远修为“老板”,丁倩便是“老板娘”。
一套基础体检项目走下来,丁倩被各称尊称,每一种都与林远修挂钩。与他结婚二十多年,她头一次有这种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被认定为林远修妻子的体验。
抬头看身侧的林远修,他如此优秀,是她的丈夫。
在体检中心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基础项目完成了,其它稍为复杂的诸如胃镜肠镜脑CT,林远修替丁倩安排到过后几天一样样来。
早上验血要空腹,现在完事了担心她会饿,林远修打算带她出去吃早饭。
丁倩拉着他手臂说:“不用了,医院不是有便利店吗,去买些面包就好。家岳说那里有老牛乳。”
林远修低眼看了看她拉着他的手,笑问:“你见过家岳了?”
“嗯。”丁倩挺高兴地说:“他告诉我交女朋友了。”
“是,我知道。”
“你见过了?”
“见过,爸也见过,是友山科室的同事。”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亲自告诉你不更惊喜?”
去便利店的路上俩人轻声聊了起来,并肩而行,步伐似散步。
“她怎么样?好不好?”
“挺好的,有过一段婚姻。”
丁倩愣了愣,之后说:“关键是要家岳喜欢。”
“那姑娘有一个女儿。”
丁倩又怔了怔,笑笑道:“女儿吗,有女儿真好。”
到了便利店,在冰柜前找了找,果真有她喜欢的老牛乳。
拿了一瓶,林远修给她挑了些细软的面包。结账时沈嘉欣给一项项划价,划完价把东西递给丁倩,发现丁倩竟定定地看着她。
目光对及,沈嘉欣奇怪问:“怎么了?”
丁倩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你的眼睛很好看。”
沈嘉欣笑笑:“很多人都这样说。”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细细,跟记忆中那对小巧灵秀的眸目有两分神似,丁倩不由自主地心窝酸涩眼框微烫,怕惹人尴尬连忙道谢转身就走。
林远修也看着沈嘉欣,递去现金支付结账。
便利店门口,丁倩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沈嘉欣。林远修出来了,轻轻推着她:“走吧。”
等人走远了,便利店里的同事马上开聊。
“那就是林院长的老婆,陈医生的妈妈,长得很温柔很古典啊,穿古装一定美绝!”
“跟林院长这个老中医也很配哈哈哈哈……”
沈嘉欣没参与话题,自个去货架面无表情地摆货,她脚上的羊皮鞋不知几时换成普通的休闲鞋了。
……
唐明在看守所被扣了十多天,曾芷菲终于来领人了。
他脸上被宋元清揍的几拳青肿早已退去,年轻就是好,皮囊康复特别快,曾芷菲看到他了还以为他没有打架。
但心情明显是打过架的心情。
从看守所出来,唐明一路黑沉着脸,一声不哼,也一眼不看曾芷菲。
曾芷菲上了车,默认他会坐上来副驾位,他却直行直过,不知道要靠双腿走去哪。
曾芷菲无语,下了车跟上去。
“生气?”她问。
唐明走在前面不出声。
曾芷菲说:“宋元清得了肺结核,我不想被他传染,等他没症状了才去找的他。这事他不松口,你出不来。”
想了想,又说:“你跟我去拍个胸片,谁知道宋元清有没有传染你。”
唐明没回话,依然走在前面。
曾芷菲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高瘦瘦的硬绑绑背影,调侃说:“你把他打得挺惨,挺敢的,敢还手,他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惹你?”
男生又聋又哑一样。
曾芷菲聊他开口:
“是谁先动手的?我猜是他。”
“他跟警察指控你,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指控他?”
“傻乎乎的被送进去,牢饭好吃吗?”
男生不给半点回应,步伐倒是越来越大。
曾芷菲不得不小跑两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男生的手:“唐明!”
唐明这才停了下来,仍不回头。
曾芷菲叹着气无奈问:“你生谁气?我还是宋元清?”
唐明:“……”
曾芷菲说:“生他气的话,随便生。生我的话,别气了,男人大丈夫心胸广阔一些。”
唐明回头了,眼睛使劲地盯着她。
曾芷菲只好问:“怎样才不生我气?”
唐明开口即道:“你跟他离婚。”
他盯着她的脸,她的眼神和表情,不用说话,他就知道她不愿意,一如宋元清所讲。
唐明冷笑,哽着声冷嘲:“不敢?”
曾芷菲看向别处,轻飘飘说:“牵扯太多了,不是简单一句离婚就可以解决。”
唐明气笑出声:“人家当世界首富的照样说离婚就离婚,你们是世界首富吗?牵扯个屁啊!”
曾芷菲脸色也不好了:“我要是世界首富我马上离婚。”
唐明:“这么说你一辈子都不离?”
曾芷菲不出声。
唐明狠狠盯着她,骂了声:“懦夫!”
曾芷菲恼怒地瞪向他,很快又换掉表情,笑笑道:“你懂什么,你太年轻太幼稚。”
唐明说:“是你既要又要,太贪心。”
他甩开曾芷菲的手,自己往前走了。
第86章
顾少扬出院了, 戴着口罩回到盼扬信科。
扫一眼公司上下,男的女的都当他祖宗一样恭敬又当他瘟神一样退避。
妈的,症状都没了, 还传染个屁啊, 一个个贪生怕死毫无勇气,以后要指望他们的话就惨了。
人进了办公室还没坐下, 就把梁工叫了进来问:“你知道盼盼和小周都去了长仁信息科吗?”
戴着两个口罩的梁工:“呃……”
顾少扬没空观察他的反应,低头翻着这三个星期以来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文件,说:“他们之前合作的风驰科技不知道踩了什么雷被踢了, 现在找新的合作方,你去准备准备,我亲自跟他们谈。”
梁工为难:“上次已经被否了, 这次珠玉在前, 胜算更小。”
顾少扬不听:“方法总比困难多,叫你办就办!”
几天之后方案出来了, 送到去于嫣那里翻了翻, 她起身, 拿着文件过隔壁办公室找顾少扬问:“这方案你居然批了?报价是什么玩意?不如干脆免费吧,再买一送一好不好?”
她戴着口罩站得老远,顾少扬忽然觉得肺结核这病也有可爱之处。
他风轻云淡说:“跟其他公司比起来没有太明显的优势, 唯有拿报价做文章。”
“那就不接, 简单得很。”于嫣摊着手说:“你住院住傻了吗?我们现在不愁项目,何必降低身价去做无收益的事?”
顾少扬懒得解释:“我决定了,就这么办。”
于嫣:“……”
她隔得老远地把文件扔到顾少扬的办公桌上:“我不会签名的。”
“爱签不签。”
“顾少扬, 盼扬信科不是你一个人的。”
顾少扬抬眼看她, 非常正经地说:“那要不我把它变成我一个人的?”
于嫣愣了愣,拿眼盯向顾少扬。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双眼, 看她的眼神凌厉又阴冷,不念半点情份,不似半点玩笑。
创业之际,于嫣凭自家的背景和人脉给了他很多支持。到了今时今日,他羽翼丰满根基扎实,已经不像当初那样需要她了。
于嫣沉着气说:“顾少扬,做人不要忘恩负义,会遭天谴的。”
顾少扬冷笑:“我已经遭过天谴了。再来一次也无妨。”
于嫣有经验了,知道跟他再聊下去,不外乎又是离不开裘盼。她实在不想听,转身就走。
出去拐了个弯,进了梁工的办公室,问他:“顾少扬发什么疯?贱卖服务也要跟长仁合作,那项目值得他这样跪舔吗?”
她和顾少扬的那点牵扯,在盼扬信科除了裘盼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他俩在公司向来是公事公办的姿态,正如裘盼所讲,若非于嫣告密,在同一间公司上班下班的她也看不出自己的丈夫和闺蜜有什么苟且之处,更何况其他非敏感人士。
对这三人关系一无所知的梁工叹气说:“还不是因为盼盼。”
……
顾少扬出院后办的第二件事,上门找人。
带着一大堆给小冬阳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一大堆给裘母裘姥的补品,还有给裘盼挑的奢品包包和首饰,依照上次寄快递的地址,敲门去了。
裘母开的门,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口罩,一时认不出是谁,担心是坏人。
顾少扬喊了声:“妈。”
裘母惊了惊,连忙抬起手赶他:“后退后退后退!”
将人赶到楼梯下面,一边把身后的家门紧紧关上。
裘母厉色道:“你有传染病的,来干什么!”
生龙活虎的时候不知道来找,得病了就来散播病毒吗?
呸!
顾少扬抱着一大堆礼物,委屈地说:“妈,我是来求原谅的。”
裘盼这点正在上班,家里只有老人小孩,顾少扬想着老人家尤其裘姥比较容易心软,假如有她们的谅解和支持,裘盼也会更愿意接纳他。
“妈什么妈!谁是你妈?找你自己的妈去!”裘母凶巴巴地说。
顾少扬早料到会挨骂,只是裘母这气势比预计中吓人。
他当她女婿的时候,她是丈母娘看女婿啊越看越满意。在月子中心更叮嘱过他万事别与裘盼计较,一心希望他和裘盼好好过日子的作风。
眼下不一样了。
顾少扬诚恳地说:“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想跟盼盼重新再来。这些,”他举了举手中的礼物,“全是买给你们的。”
“谁稀罕?”裘母一点都不心动,“我们吃不上饭吗?要你施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重新再来?你居然有脸说!”裘母打断他的话,咬牙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谁出轨?盼盼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重新再来。她要是敢,我打断她的腿!”
顾少扬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冬天了,他穿着厚实的黑色长款外套,后背冒出一片冷汗。
他冷静地问:“那我可不可以见一下小冬阳?”
“见个屁!不想见的时候就跟死了一样,想见了就要马上给见?你以为你是谁?说是小冬阳的爸,小冬阳都未必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