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看过周围建筑物与地形的,心里大概都会这么想——
盛家山顶别墅在建造时就考虑到了安全保护这一点,四周的围墙比一般的别墅都要高,根本不可能有人从三楼破窗而入。
可陈sir听了却淡淡道:“可是我能翻进去。”
常人是做不到,但不代表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他本人就能做到。
有漏洞不修补,难道是要留给歹徒破窗而入?
“……”
对讲机内鸦雀无声,只剩下警探们清浅的呼吸声,更没有人再出言提出什么质疑。
众人心头一紧。
如果歹徒能有陈Sir的实力,那么这个下午,他们可能已经给歹徒创造出了上千次破窗而入绑走人质的机会。
陈sir手指一抬。
指腹轻抵右耳那只精巧黑色无线耳麦,淡淡道:“行了,回去再做检讨。”
“Yes Sir。”
“Yes Sir。”
“Yes Sir!”
练舞房内的音乐声还在继续。
陈sir对这种高雅艺术并没有太多了解,更谈不上什么兴趣,没能听出来这一出曲目大概是芭蕾舞里很出名的那出《The Dying Swan》——
天鹅之死。
他只是最后敲了敲练舞房木门。
门内依旧无丝毫动静。于是他毫不犹豫直接推开那扇门。
唰——
立着脚尖旋转的舞者忽地停止动作。
红港热起来要人命的盛夏。
午后三四点的蝉鸣,副热带高气压的控制下,水汽穿过树梢,与大气层直穿而下的阳光一同蒸腾。
微风伴随着空气里仅剩的那点荼蘼花香吹进窗台,轻飘飘的白色纱帘却将全世界都隔绝在外面。
而盛夏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典型的芭蕾少女——
如瀑黑发被尽数挽起,露出薄而直的雪白背部,那件雪白芭蕾吊带舞裙的两根细带紧紧贴着瘦削锁骨。
她脸上没有粉底,更没有什么脂粉感。
却又明晰清楚地混着少年感与少女感,灵动得很纯粹很有生命力。
视线蓦然撞上。
两双眼瞳里其实都没有什么情绪,一者清冷,一者淡漠,撞在一起时就像是冬天屋檐上两排并列嗖嗖发着冷气的冰凌子。
啪嗒一撞。
分不出哪根更坚硬冰冷些。
这位传闻中以坏脾气出名的豪门公主不笑时冷清感一眼难忘,她只说了四个字:“我想独处。”
但站在她对面的阿sir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他平静从容地开口。
“盛小姐。”
陈不周亮出警官证。
神色淡淡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红港总区O记警司陈不周,从今天起,这个保护任务将暂时由我接管……”
他宽肩长腿,面孔年轻英俊,神色冷静沉着,眉眼间英气十足,天生给人一种镇定的安全感。
又道:“至于你说的独处,很抱歉。在保护任务中我们警方不能让你在非安全地带独处太久。”
盛夏里收了动作,站在那。
没说话。但视线却一寸寸打量过这个长腿宽肩、且几乎高了她一个头的英俊阿sir。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O记——
O记在红港名气好响亮。
其全称是OCTB,主要负责调查及打击大型犯罪组织及其罪行,其探员个个都是警队精英。
而她面前这位身着白色衬衣、肩章为漂亮精细的市花的年轻警官可不只是个高级探员。
别看他面孔年轻英俊,年轻得过分,却是已经是掌控整个C组的警司。
“盛小姐。”
他再次出声。
嗓音淡得像一阵风。
却又夹杂着某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安全感。
“从今天起这个任务将暂时由我接管,OCTB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24小时On Call……”
“你不用紧张或害怕。”
第2章 On Call
◎“保镖”◎
Chapter 2
竖式黑色皮质证件,警察证件。
——陈不周。
盛夏里静默,视线扫过他手上那张警官证,最后在那张单寸证件照上停留片刻。
照片中的年轻警官眼窝漆黑,眉眼舒展,黑白分明,微抿着唇,下颌线分明且神色寡淡。
这种证件照很难拍得好看。
但这色调偏亮的简单证件照,却将他锋利冷淡的眉眼勾勒得分明,像打了一层滤镜似的视觉上冲击感很强。
视线再滑向眼前人的脸庞。
他看上去很年轻。
很像上世纪九十年代港片里的阿sir,面孔英俊,眉眼尤其英气。
也给人一种难逢难遇的安全感。
那种安全感在于身上的那种风轻云淡,就像一股拂过山河表里的风。
松弛有度。
仿佛很好相处,不给人压迫感。
盛夏里知道O记C组,其实又称作“Guns Team”。
所有探员都要接受由特别行动连即飞虎队提供的室内近身作战训练,实力与飞虎队可不相上下——
因此眼前这个陈sir他绝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应付。
虽年轻英俊。
却绝不是花架子。
哪怕他站在人前时,好像能使人瞬间镇定下来,有了安全感。
像红港的风。
年轻警官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收回证件淡淡道:“Sorry,盛小姐,是我擅自闯入吓到你。
但这个房间并不完全安全,我们警方担心你会有危险。”
与此同时,二楼其他探员们纷纷冲上三楼,来到练舞房门外上下打量了一番盛夏里确认无事后才纷纷松一口气,七嘴八舌道:
“幸好没事,吓得我够呛的。”
“普通歹徒怎么可能像陈Sir,八成是进不来的……”
“陈Sir,接下来什么我们——”
太阳穴发疼,盛夏里深呼吸一口气,体内血液流速伴随着呼吸不可控地骤然加快,甚至隐隐有喘不过气的狼狈迹象——
她侧过脸,绷紧面部线条。
没有睇向他们。盛夏里只将头撇向一边,且语气有些冷淡地打断他们,“你们可以先出去吗?我不太舒服,想一个人静静。”
“……”众人息声。
果然是传闻中的坏脾气公主。
证人保护组的兄弟离开前说的话果然没错。
这豪门公主连一个眼神也不屑于给他们。
四周在刹那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轻音乐的节奏,而她在这熟悉的节奏里却觉得喘不过气。
由小型窗台倾泻而下的斑驳阳光在原木色地板上烫下一个橘红色烙印,此时此刻,只剩下清浅的水生调香气伴随着连绵不断的音乐声充斥着这间练舞房。
五六道目光探究似的同时落在她身上。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
垂下眼睫,胸膛起伏几次后,盛夏里试图柔和一点、礼貌一点:“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刻意加重了“一个人”的音量。
陈不周没急着动,而是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她的表情。
他眼珠漆黑清亮,黑白分明,落在人身上细细探究时有种锐利的锋芒——尽管特意在这位盛小姐面前掩下些许。
思考过后,陈sir收回眼神,面朝门外的方向道:“你们先出去。”
探员们都还没有走进来,脚步硬生生卡在了练舞房之外。
他们没错过盛夏里刚才的话,心中虽有疑问,还是点头回答:
“Yes Sir。”“Yes Sir。”
也没问为什么,就听从警司指令很快退了出去。
盛夏里往后扶住了身后的压腿杠,半晌,抬起脸,平静地睇向这个看上去像是为首的警官:“抱歉,我……”
她还是想一个人独处。
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她的脚,并且平静地指出:“盛小姐,你受伤了。”
语气平静从容。
盛夏里低头睇了一眼自己的脚尖,瞧见小片红色血迹从芭蕾舞鞋鞋尖渗透出来。
她其实下意识忽略了这种痛。但还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遮掩自己的伤口一二。
她能察觉到他淡淡的视线,并不威严锐利。就在她以为面前这位警官肯定要询问伤口原因之前。
他忽然开口。
随意扶了一下耳麦,淡淡说。
“阿Joe,送个医药箱进来。”
……
盛夏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她半低着脸,垂着眼帘神色莫辨,只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的那只医药箱看。
窗外绿乔新叶交错重叠,摇曳在微风之中,午后阳光刺眼,树叶沙沙作响,橘红色光线被绿叶撕裂成大小不一的光斑撒落在地板上。
而他的背影高大,修长。
练舞室的门没被关上,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她眼前,没关上的漆色门边出现了两位警察守着。
而她还没说一句谢谢。
*
三番五次被拒之于门外。
有点脾气的警探忍不住低嗤了一声。
监控室内,坐在监控器前的探员们有些愤愤不平——
是的,警方在盛家的允许下里里外外安装了不少监控,二十四小时派人关注着周遭的一举一动,以及盛家众人的安全。
年纪稍微大点的还能忍,年轻点的警探就忍不住自嘲了一句:“不愧是首富大小姐。还真把我们当成保镖了。”
“什么公主脾气啊。”
“我早就听说过这个盛小姐脾气不好,是公主脾气,不正眼睇人的。果然,盛夏里,是盛气凌人的盛吗?”
这句话是气头上才说的,盛夏里虽然态度不够友善,却也算不上“盛气凌人”。
恰恰相反。
她看上去是那种瘦削且孱弱的富家小姐,有些清瘦,身形笔直,冷冷淡淡没有什么表情,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像冬日清瘦韧劲的小白杨。
陈不周正好走进房间,听到一耳朵却也神色不动,径直走进房间,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打断聊天:
“现在是闲聊的时间吗?”
他的忽然出现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聊天。几位心情不大好的警探们咽下了还没说完的话,在心里嘀咕:不就是随口聊聊嘛。
但是警司的位置要比他们高得多,只有刚入警署的年轻气盛的探员才敢回他一句:“可是陈Sir,公主这么不搭理人你不气?”
“她才十来岁。”
陈不周淡淡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犯不着生一个小孩的气。”
被这么一打断,房间内的警察们也没再聊下去,即便对盛家人有诸多不满,他们也不能在背后闲聊这些。
穿上警.服,的确不能丢这一身警.服的脸。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Madam,于咏琪也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只说:“行了,都别聊这些有的没的了……”
在稍微低落下的氛围里,乐天派探员林嘉助眨眨眼睛,兴奋问:“老大,下班后有空再指导指导我怎么拆弹吗?”
“叫什么老大,你是差人,不是□□。”
陈不周不轻不重地敲了他额头一下。他是典型的港风帅哥,要笑不笑的时候黑眼窝很深,有点恃帅行凶的意思。
“有事下班再说。”
警探们纷纷站起来收拾文件资料,陈不周则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他走到走廊尽头。
一拐,站在了花园一棵高树下。
那道深蓝色警.服的挺拔背影站在树下,微微眯起眼睛,又似乎在出神。
……
盛夏里没有亲自动手,管家明叔就及时派来佣人给她处理伤口,处理完伤口,她没在练舞房停留。回到三楼卧室。
她的卧室大得不像话,尤其是那飘窗精致繁复似中世纪建筑。
而盛夏里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飘窗边捧起一本书。
当然今天也不例外。
在照例的读书时间内,她习惯性地往下一望,透过窗户,却正好看见一抹深蓝色背影走入花园。
是那位警司。
——陈警官。
正是红港的日暮时分。
暮云微酣如不慎被倾倒的千金首饰盒,绵柔清爽的夏风拂过花园里的一草一木,而落日余晖就此开幕。
他头发蓬松,眉眼舒展,帅得冲击力很强,此刻神态松弛且自如,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只是放空时许似冬日废墙上爬着的青藤,充斥着一种顶级的孤独感。
一眼看上去好像风,自由又孤独,缱绻而过。
睇着那背影,她不知回想起什么。
视线微微停留,并未立刻移开。
而站在树下的陈不周也如有所感。
他太敏锐,对任何背后的视线都极其敏感,一抬头,正巧撞上了三楼窗边她的视线。
那位盛小姐就坐在欧式拱形巨大窗台上,身上披着件宽松的大号浅绿色衬衣,黑发瀑背,双腿屈起。
她手上捧着一本书,脸颊一侧发丝影影绰绰遮住了小半张脸。
也正往下望。
她身后浅色窗帘随风轻轻飘荡,仿佛是上个世纪艺术片最经典的场景。
他眼神微微一沉。
盛家山顶别墅周围八百码内外没有可以进行狙击的场所,无疑是安全的。
但陈不周还是扶住耳麦,问把守在四周的警员:“attention!!确认三楼窗口位置没有危险了吗?”
探员们纷纷回的很快。
“陈sir,已经确认过了,安全。”
“陈sir,安全。”
盛夏里自然也睇见他的动作。她睇着站在繁盛树下的那个身影扶了一下耳麦,唇启启合合,似乎是在和对讲机另一处的警探们沟通。
只是隔得太远。
她不知他对警探们说了什么。
在熟悉的安静的节奏里,盛夏里忽然想起一年前无意中一瞥的某段新闻画面。
她的记忆力实在好。
哪怕那时的新闻片段只有短短几秒,她还是清晰地那个新闻的标题——《生死线上的逆行者:拆弹专家》
但凡是盛夏里听过的话,她都不会忘记,因此她还记得那段新闻中女记者是这样说的:
“从事排爆工作的所有拆弹专家,都是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的英雄。他们永远战斗在离爆/炸物最近的地方,一次次直面死亡的危险,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拆弹专家危险系数有多高?一旦炸/弹真的爆/炸,非死即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