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像是潜行于黑夜的猎豹,从五楼一路顺着下了三楼,双腿一踹,成功跳在居民楼三楼的阳台上。
他盯着对面楼的仓库,微微眯起眼睛,在黑夜里伸出食指,漫不经心地轻轻调整了一下防护眼镜。
卡司已经看见了那个身影。
或者说,陈不周已经看见了那个身影。她被捆着手,绑在椅子上,双目被黑色布条覆盖住。转头不大好。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但相较于跑上楼,陈不周往往更中意另一个方式,他毫不犹豫——
咔嚓咔嚓咔嚓——仓库二楼的窗户玻璃一瞬间化成碎片,被轻松踹碎。而他就势一跃,从居民楼三楼阳台很轻松就跃入了工厂仓库的二楼。
盛夏里闻声,苍白着脸,抬头望去。
她刚刚折腾半天,才取下眼罩。
就看见一个身影,如天神一样踹破玻璃窗,就势跃进二楼平层。
电光石火间,她仅想起一个词。
神兵天降。
潜行于黑夜的那个人。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出现。
盛夏里和普通人不一样,她记人挤得很清晰分明。
哪怕只见过一面。
她记得他。
他们叫他卡司。哪怕是他现在换了一身行头,和昨晚的那个人气质大为不同,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他。
他大概是一名职业杀手才对,毕竟昨晚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酷的劲儿,冷得浑身都像是浓厚黑夜。
被运押走的路上,她被黑布蒙着眼睛,听着他们聊天。也听见他们敢怒不敢言地暗骂那个叫卡司的人两句,大概是分属于不同部下。更像是对头。
而他的代号。
卡司……
她猜不大出来,只估摸着这个代号的意思是实力很强劲。但究竟是什么程度的杀手才会领到这种代号。
可盛夏里还是不敢置信。
这个人——他竟然就那么轻轻松松从对面楼房高层纵身一跃,竟就势从对面废弃居民楼三楼阳台轻松跃入密室内。
硴啦硴啦硴啦硴啦——
轰鸣般的碎玻璃声响在她除下眼罩的同时出现,她恍若大梦惊醒,瞳孔猝然微微放大。
她看向他身后的窗——密室玻璃窗已经被轻松踹碎,霎时化作片片碎玻璃,旋即大片大片的新鲜空气终于涌入,而她像是脱水的鱼,终于能得到一席之地。
后来很多、很多年过去,她都始终不能忘记,她始终记得这一晚他戴着纯黑鸭舌帽,透明射击防护眼镜,一身黑色作战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三年。三年过去。
盛夏里始终不敢相信,甚至怀疑他只是她在绝境里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
怎么会有人从那么高的高楼纵身一跃,破窗而入。人怎么可能做到轻轻松松从对面楼房高层纵身一跃,就这么就势跃入密室。
——这两楼距离至少有四米以上。
在盛夏里惊惶不定的瞳孔底。
那道纯黑身影极具大片即视感,几乎是从天而降,一系列动作在她眼底如大片慢镜头播放。
他破窗而入,戴着那顶纯黑鸭舌帽,还戴了一副射击防护眼镜。他鼻子的峰度很完美,看不清眉眼,但下颚弧线也是干净利落,这让她想起自幼接触的西方人物石膏模型。
她惊余间谨慎地没有主动开口。
他沉默,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碎玻璃,又刻意压低头顶的鸭舌帽,终于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冷。
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说。
我现在就带你走。
第50章 On Call
◎“初见”◎
Chapter 50
带、她、走?
——带她走!
盛夏里不敢轻易相信人, 也不敢暴露出自己已经认出了他的脸,小心屏住呼吸,表情镇定地问:“你是警方的人吗?”
“……”
他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沉默着给她解开绳索。
他像个哑巴。
能不说话尽量就不说话。
她莫名觉得他可信任, 尤其是看他拔出小刀割断绳索时, 眼睛后知后觉地又酸又疼, 想说话,可话语却凌乱:“……你…我…我爷爷, 我爷爷他知道我爸妈的事情了吗?”
“……”
他还是不说话。
来营救她, 他是和对接人商议过决定的。她的父母都已经死了,他们警方总不能一个人都不救下。
现在警方其他人正在拖着他们。
所以他们必须快点逃出这里。
见他不说话, 盛夏里也不生气。
她几乎是颤抖着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也在颤抖:“我们出不去的,我听见了,他们在一楼大门后方准备了炸/弹, 可能是定时炸弹, 准备炸死来营救我的警察。”
他一顿,拂开了她的手,走了几步, 走到门口,往外推了一下。
推不动。
二楼的门也被锁了。
他其实猜到了。
这是操牌手的典型作案手法,开门杀。
“你们先别来,”他终于开口, 却不是和她说话, 而是微微一按无线耳机, 好像是在和什么人远程交流, “一楼有危险, 我会尝试先救下人质。”
说完,他看向他刚才跳进来的窗口。
太狭窄了。
没法带着她一起走。
他们只能想办法打开二楼门外的锁。
“我们得出去,但是外面上了锁。”她竟然冷静了下来,看向他,有条不紊地问他:“怎么打开?”
他看她一眼,终于出声:“Bomb Game。”
言简意赅。
——Bomb Game。
炸弹游戏。
炸、弹、游、戏?
盛夏里当然没懂,哪来的炸/弹,他们手上甚至连小小的一颗手榴弹都没有,她怔忡地看着他动作:“Bomb Game?”
他没说话,只是静默,点头。
他早就将这一整个房间收入眼底,这个仓库在郊区,周围都是废弃大楼,但是这里还留有些许货物没有运走。
这些货物是……白糖。
他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划破尼龙袋,在看见大片白糖从破缝中滑出之后,绷着的唇角微微上扬,说:“危急时刻手边的东西都可以利用,哪怕是像这样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白糖。”
“面对密室时可以利用白糖,做出一个小小的炸弹游戏。”
盛夏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
白糖还能用来制作炸/弹?
其实,根据新闻记载,美国就曾有一家老糖厂因为白糖爆/炸轰然倒塌;“白糖□□”射程12公里;而自制的“白糖炸/弹”威力甚至和一般的炸/弹不相上下。
盛夏里什么都不懂。
她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卡司。
就算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也知道,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跟着卡司,从门口走到货物堆放处,又从货物堆放处走到门口,来回反复。他个子很高,一身黑,就像一把黑金长刀。
冷得逼退所有人。
但是她经历了这么多后,居然已经一点都不怕了,甚至莫名地相信这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男人手上也戴着黑色手套,估计是为了防止指纹流露,几乎是严谨地一丝不苟地包裹着自己。
他全身都是全副武装,一言不发,在自制炸/弹。
配制炸弹的过程中,他没有避开她。
盛夏里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制作炸/弹,更没有听说过什么Bomb Game,明明心里害怕得在发抖,还是紧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她看着他的一步步动作。
他很小心,也很谨慎,手很稳。
从天而降,房顶跑酷,会制作炸/弹
——他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有超忆症。她肯定认不出来,这个人是卡司。
超忆症。超忆症。
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
而卡司全程一声不吭,只在最后的时候,摘下眼镜递给她,让她戴上。
她接过眼镜,戴上,还没说话,他就出声了,声音很低:“要爆/炸了。”
他们离大门已经有一定距离,但是还不够。
“转身——”
陈不周一把揽过盛夏里的肩,手没有贴着她的肌肤,而是极有礼貌地搭在她的衣服上。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将她揽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背部抵挡爆/炸带来的碎石冲击。
盛夏里似乎听见他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她猜他可能是被爆炸冲击的石块砸到了背部,却又好像没有。
因为他很快就抽回环住她的手,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外走。
——门已经被炸开了。
好似一场天光大亮。
他不说话,她就小跑着跟着他。
她想把防护眼镜还给他,但他却微微一皱眉,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地表,盘算了一下高度。
不高。
可这是对他来说。
陈不周微微拧眉,藏在鸭舌帽下的眉眼看得并不太清晰,只问她:“你怕高吗?”
“我……我不怕。”
“嗯。”他语气冷静,用词简短,“我带你跳下去。”
跳……跳下去?!
盛夏里没预料到会有这个回答。
这里是二楼,大概,还有四五米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残。
她怎么跳?
她不是他,不会跑酷。
“别怕。”卡司看出她的害怕,出声,声音镇定,那么冷的一个人,却浑身上下都是安全感,“只能这样办了。”
不用她直接跳下去。
他可以抱着她,跳下去。
他压了压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英俊分明的下半张脸,他当机立断地用手抱住她,而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她那个时候还未成年,身形纤细,体重不过九十斤,比他矮多了。
陈不周身高大概将近一米八八。
他们两个人的身形差很大。
却也算是公主抱。
他的胳膊从她的后背处和腿弯处穿出,抱着她走了几步,来到刚才被炸/弹炸毁的围栏处。
他声音很低。
“害怕就闭上眼睛。”
盛夏里旋即点头,应了一声。
“嗯。”
虽然这么应下了,但是她却没有闭上眼睛。而陈不周助跑几步,一脚踏上走廊护栏,从大约有五米的二楼跳了下去。
盛夏里知道自己在降落,也听见耳旁划过空气的声音,破风声,簌簌的。
她盯着他。
他的伪装不少。只有在这个角度,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眉眼,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的眉眼线条很清晰,乌黑的、微微拧着的、严肃紧绷的,是很港风的眉眼,鼻梁英挺,担得上剑眉星目这个词。
——官仔骨骨。
她只想得起来这个词。红港爱用这个词来形容英俊男性,周围人最常得到这种称赞的还是她的表哥,说他气度不凡、儒雅贵气。
可盛夏里在这一刻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才是全□□一无二,官仔骨骨。
那时他才二十五六岁,却大理石般英俊,宽肩窄腰被包裹在一身黑色的作训服内。神秘却又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越致命的越迷人。越成熟冷静的越吸引女孩,自恃早熟的少女只一眼就毫无招架能力。
她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她望着他,就在他们跳下的那一刹那,一楼仓库瞬间爆/炸,身后喷射出巨浪般的火舌,肆意舔舐着黑夜。
几公斤炸药引起的爆/炸冲击波威力极强,远超刚才他在几分钟内随时制作的白糖炸/弹,整个仓库的玻璃都一瞬间震碎。
世界在毁灭。他们在下坠。
他伸手,盖在她脸上。
细心地,替她挡住了脸。
盛夏里似乎听见了警笛声,呜哩呜哩的,由远及近,千万颗星星,带着微光,一点点照亮黑夜。
灌木丛的存在可以缓冲大半冲击力。
与神兵天降般踹破玻璃窗跳入房间时如出一辙,陈不周怀里明明还多抱了个人,却仍完美落在地表灌木丛。
盛夏里一点也不痛,因为除了被灌木丛枝桠刮伤刺痛皮肤外,她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而从始至终都护住她、作为主要承重的陈不周明显受到的冲击要比她大得多。她甚至听见了他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
他很快站起来,低着头,微微皱眉,似乎看了一眼警笛鸣起的方向,说:“我要离开了。”
“这么快?”
盛夏里怔怔。
他压着鸭舌帽,如刀锋般寒气逼人,声音微低:“忘记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警笛声越来越近。
她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我知道。”
他的背影逐渐远去,一瞬间消失。
卡司就像是什么伤都没受过一样,顺势跑了几步,上了废弃楼,紧接着,就像来之前经过的路一样。
他在深夜屋顶潜行。
卡司。
她只知道,他叫卡司。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他没有立刻走。
在暗处看她安全了才真正离开的。
第51章 On Call
◎“纹身”◎
Chapter 51
光阴荏苒, 陈不周也已经不是那个卡司。
他也没料到三年前那个头发乱糟糟的满面灰尘泥土甚至看不清面容的女孩,那个在他记忆里早已模糊的那个小小身影,居然兜兜转转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世界真小。
陈不周轻轻抬起手,放在自己胸膛略微下方一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你那时候, 还只到我这里。”
那个时候盛夏里也才十五六岁, 确实很矮。
她又比同龄人聪明些,跳过几次级, 在同学朋友前就显得身高矮些年纪最小, 一直被各种人当成小朋友对待。
陈不周扯起唇角,“我和那个时候相差很大吧。”
盛夏里点头, 说起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我记得你那时的模样,黑色冲锋衣拉到最顶端,大概可以遮住下巴的位置,还戴着一定很普通挑不出特殊的鸭舌帽……”
她还没说完。
她的记忆太清晰了。
她甚至还记得卡司身上有冷冽但不过分刺鼻的烟草气息, 身上穿得很严实, 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纹身,不过他有着一颗黑曜石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