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宋伯微微一叹，看着玄泠的背影只觉得鼻涩。
与此同时，那名被玄泠喝出去的丫鬟正满面娇红地跟在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身旁。
华服男子抬眼看了看天色，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侧身捏住丫鬟的下巴，低笑道：“我那位表兄是时候该用晚膳了。你说呢，怡人？”
丫鬟，也就是怡人羞報地撇过脸，从男子的魔爪中逃脱。急匆匆道了声万福，便自假山另一处离开。如此娇神羞态，哪有适才对上玄泠时的半点恶气。
李破狼意犹未尽地捻着余触残留的手指，眸光暗沉。
相府中一个丫鬟尚且如此，那他的“千金妻”该是怎一个销魂了得。
回想惊世容颜，李破狼只觉得口干舌燥。只是任凭他心猿意马不能自已，却皆是水中月镜里花，看得见碰不到！
李破狼将这一切全部归咎在住进碧竹院的那个死残废身上。
要他说，宁家那场大火就应该像废掉那个死残废的双腿一样，把他那张吃软饭的小白脸也一起废掉！
他倒要看看，拉撒都要人伺候的残废吃了这餐后还怎么维持温润公子的表象。
……
“奴婢是相爷遣来照料表少爷您的，奴婢不走。”怡人强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惧意，梗着脖子说道。
玄泠合上手中的书，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怡人，淡笑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愿试菜？”
这位唤作怡人的丫鬟确实是舒丞相特意遣来照顾原主的，尽管原主一再推辞，表示身边有宋伯诸事已足。但长者盛情难却，原主最后还是让之进了碧竹院。
因为原主性子使然，对待怡人根本不像是对待下人的态度。甚至都有些身份调转，客气得过了头。
以至于演变成如今这副摸样。
奉舒丞相命来照料他生活起居的丫鬟与相府姑爷勾搭在了一起不说，还伙同相府姑爷来捉弄他。
眼前这一桌加了料的晚膳绝不是第一次，但玄泠会让它成为最后一次。
玄泠也不打算继续跟她这么耗下去，转头看向身旁的宋伯，道：“领着怡人姑娘与这桌晚膳去何管家那边一起退了罢。”
怡人先是一怔，方才反应过来玄泠说的是什么！
“表少爷！”怡人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这个本该软弱可欺的残废商贾子弟，是她忘了当今相爷是这人的表叔啊！而这声表少爷，更代表着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她区区一个下人能随意羞辱的！
只是现在才明白其中利害却为时已晚，她今日，难逃一劫！
就当宋伯将八仙桌上的膳食重新收回食盒中，并走到怡人跟前示意对方跟自己走时，碧竹院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李破狼。
李破狼此番就是特意放下用膳，来此观摩“吃坏肚子”的宁若水宁表兄。
说来也不能怪他总找这人的麻烦。虽然对方因为守孝缘故，经常一身素衣，却不仅不显寡淡，反倒将其衬得愈发出尘脱俗。李破狼就看不惯这张病弱公子哥儿的脸！同时他还认为舒揽星之所以至今都不肯与自己圆房，绝对有这个小白脸的原因。
纵观古今中外，相貌上乘的男子十个里九个渣，唯一剩下的那个是不能人道，有心无力。李破狼表示，自己有义务让舒揽星看清对方藏在皮囊下的丑恶嘴脸。
可对方似乎真的成了十个中那唯一一个不能人道的。窝囊至极，连脾气都没有。
“你们这是作甚？”李破狼皱眉拦下宋伯与怡人，沉声向端坐在大门内的玄泠发难。
宋伯垂下眼帘，恭声回道：“回姑爷的话，老奴与怡人姑娘有事要去何管家那儿一趟。”说完宋伯便打算越过李破狼继续往外走。
不料李破狼竟然抬手挡下二人的步伐。
他眯起眼睛看向对自己露出温和笑容的玄泠，冷冰冰地说：“本官好心差怡人为表兄准备晚膳，表兄这般是何意？”
相比商贾之子、双腿残疾只能龟缩在后宅之中的玄泠，李破狼虽只是一翰林院的闲官，但也是玄泠需要仰望的存在。
如今他这般起腔拿调，便是有了被冒犯的恼意。
玄泠笑容不变：“既然李大人与怡人姑娘相交甚笃，为兄亦不愿夺人所爱。”说到这里，玄泠顿了顿，视线在李破狼与怡人二者身上轻轻掠过，继续说：“她与这晚膳，李大人一并领走罢。”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恼羞成怒，李破狼咬牙切齿地喝起玄泠的大名：“宁若水！你什么意思？！”
见状，玄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如此心性，这人最后是如何坐到那个位置的？玄泠想不通，却也不打算想通。这人在自己这里，无外乎都是一个“死”字。
“李大人遣之给为兄布置晚膳，她欣然而往。为兄请其试菜，她却不愿。此情此景，李大人还不能明白是何意么？”玄泠放下手中的书卷，平淡地与之对视。
从始至终他都静静地端坐在堂内。虽然李破狼于堂外立身，视线高他一尺二寸，而且玄泠也确实是仰视着他，但两人之间……
李破狼下意识忽略对方突然逼近的气势，抓住关键词继续向玄泠发难：“试菜？你的意思是我堂堂相府会给你投毒？”
“不如，李大人帮为兄试上一试？”玄泠和煦地说道。
不等李破狼接话，玄泠继续道：“若李大人愿意试，那便表明‘李大人与怡人姑娘相交甚笃’这句话为兄并未说错。若是李大人不愿一试，这食盒中的佳肴就很难如李大人所言那般无害。如此，李大人欲何为？”
直到这一刻，李破狼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人早已不是白天那个任凭自己拿捏的废物了。
“你不是宁若水那个窝囊废！你到底是谁？！”李破狼后退半步，抬手指着玄泠色厉内荏。
“立军！”
突然，一道严厉的男声自院外突然响起！
立军，是李破狼的字。
整个相府中，能如此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舒丞相。
李破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缓缓转头看向声音源处。
自院外，一名身着枣红色华服，头戴进贤冠，唇蓄美须髯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踏入其中。
但见他眉宇中暗藏三分怒气，显然是将李破狼方才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身为当朝丞相，舒净一身公务，极少于府中进膳。与女儿女婿相处的时间自然少之又少。本来今日得闲，特意回府欲与晚辈小聚一番，不料女儿有约不说，女婿也不见了踪影。
舒丞相寻至碧竹院，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有个表侄已在府中落足三月有余。本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让女婿与表侄一同，也算是对这些日子忽视姑母这个独孙的弥补。
却不想他这才到院外，就听到了女婿如此不逊之言！
“岳岳……岳父！”李破狼滚动了下喉结，连忙抬手作揖。
“见过表叔。”玄泠不紧不慢地低头拱手道。
至此，碧竹院中纳下五人。
提着混入泻药的晚膳的宋伯与只觉天昏地暗命不久矣的怡人；
端坐于大门内的玄泠和垂手伫立瑟瑟然的李破狼；
行至外院正中央的舒丞相。
恰逢朗月当空，星光暂隐。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即日起恢复日更~
——
感谢小天使【5846973】的营养液+2
感谢小天使【不挑食才能营养均衡】的营养液+30
第50章 嫡女，表兄罩的(2)
◎《穿越之相府赘婿》嫡女篇◎
舒丞相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玄泠脸上的伤，当即沉声询问缘由。
如果玄泠据实告知，就不只是小辈间打闹这种小事了。所以在舒丞相话落的同一时间，玄泠收到了李破狼狠戾的眼神警告。
“承蒙表叔挂怀。”玄泠淡笑着接话。开言一句便教两人展颜一人忧。
只是未等那展颜的二人卸下心头郁气, 玄泠接下来的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侄面上之痕乃李大人所赐……”许是因为久坐受晚风侵体, 玄泠突然呛咳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 粉红着一张脸将后半句话讲完：“代步之物意外跌碰，不足耳。”
舒丞相顺着玄泠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木制的“轮椅”正静悄悄地呆在院墙边上。舒丞相转头看向李破狼, 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有心。”
适才被玄泠那大喘气的话语惊得心神不宁的李破狼只是期期艾艾地赔上一笑，不敢多言。
气氛再度陷入诡异般的安静。
“表叔。”仍是玄泠出声打破静夜, “小侄想与宋伯搬离府上。”
李破狼抬头看向玄泠，满眼不可置信！
最后玄泠与宋伯两人终是遂了李破狼的愿，从相府卷铺盖走人。并且对于怡人，玄泠也未多言半句。仿佛一切都朝着李破狼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着……
直到李破狼在翰林院前街再度与之相逢。彼时对方仍然一身素衣, 却坐在那把出自他手的轮椅上, 由内侍令亲自推入宫门，推进内廷。
时间来到玄泠搬离相府的当天。也就是玄泠向舒丞相提出辞行的第二天早上。
商贾子弟，于皇城之内, 是不能乘马车的。
若不是李破狼早班在即，以他那尿性，一定会出现在相府后门，目送玄泠坐着木板车离开。
倒是舒丞相仁厚, 想将城南郊的一处宅院送与玄泠以作安身之所, 却被玄泠婉言谢绝。
玄泠抬头看了看上书“桂玉酒楼”四字的匾额, 淡声道：“便在此处暂留旬日。”
当宋伯将一切都安置妥当, 二人于客房住下后, 玄泠便让宋伯外出采买一套木匠所用的工具，言之修缮李大人贵赠。
趁着玄泠独处的空挡，9号憋着一肚子话开始在玄泠的识海处喋喋不休。
【从相府搬出来绝对是你做得最蠢的一件事！离开了相府，你跟舒揽星就很难再有交集。这样的话还怎么完成任务，哈？】
9号恨铁不成钢地批评道。
【更何况你现在的商籍身份在京城中难行寸步，出了相府你就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你还不愿意用万灵丹医治腿疾……啊——西！】
9号一脸愁容，连脑袋上的羽毛都被它薅下来不少。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相比9号临近崩溃边缘，玄泠仿佛受了原主影响般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说。我看你还能说个子丑寅卯来？】
9号“呵呵”两声。
“你给我的剧情资料，你自己有仔细读过吗？”玄泠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一页。
【呃……有大致扫过一遍。咋！想我也是熟知各种故事套路的老书虫了，一个故事我只要看个开头就能估到结局。哼哼！可不是你能比的。】
说到最后9号一脸倨傲地鼓起胸膛。
玄泠煞有其事地点头，口吻一转，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做准备工作。以前你带多位任务者的时候还会在剧情资料后写批语总结，后来成为我的专属系统后却当上了甩手掌柜。9号……你变懒了。”
【我……】
9号还没说完，就被玄泠抢走了话头。
“这其中确实也有我的问题。”玄泠抿唇道，“我只顾着解答你每次提出的疑问，却忘了引导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从现在开始，除却那些你现阶段无法自主找到答案的疑问以外，我将拒绝再为你解答任何疑问。”
【不……不至于吧。】
9号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次，玄泠破天荒没再接9号的话。
9号烦躁地搓了搓脑袋，长叹一口气，乖乖招出剧情资料，从头开始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等9号将剧情资料全部过完一遍，才恍然自己刚刚提出的疑问有多蠢。
剧情资料中显示舒揽星一生都在为入仕奔波努力，与李破狼成亲更是为了拿到宗氏族老手中的举荐函的权宜之计。
因为女子若想入朝为官，只有科举这一条路。正常情况下通过会试成为贡生就能点翰林，可是对于女子来说，原本只是排名次的殿试却是入仕的最后一道关卡。而女子若想参加殿试，必须拿到有宗氏族老亲笔亲印的举荐函。
否则，就算舒揽星她十岁入女学、十四中解元、十五中会元、才名响彻二十三州！没有宗氏族老的举荐函，参加不了殿试，就永远无法登上庙堂。
显然，今年五月初相府突然招赘，就是舒揽星为了举荐函所做出的妥协。
不说舒氏宗亲对舒丞相单女这一脉本就颇具微词，就拿舒揽星与李破狼现今这夫妻的名头，无论玄泠想做什么，皆是饱受束缚难展拳脚。离开似乎是最佳选择。
可是离了相府，玄泠又能做什么呢？
落脚桂玉酒楼的第五日，玄泠用实际行动给出9号答案。
玄泠坐在那把经他修好的轮椅上，让宋伯将自己推到酒楼外的一颗桂树下。说是等人。
9号这才想起，原剧情中的皇帝似乎每月都会有几日微服出宫。落脚点除了这安福南街头的桂玉酒楼以外，就只有那安庆街东尾的沁香坊。原剧情中李破狼就是因为跟皇帝竞价沁香坊花魁，从而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玄泠这副样子自然无法复制李破狼的原套路，那么就只剩下桂玉酒楼这一处。
“你可知，它为何如此？”玄泠突然指着不远处弓背磨爪狸花猫出声道。
身旁的宋伯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他没养过狸奴，原宁家也不曾有人养过，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这只狸花猫的习性。
玄泠挑眉，继续道：“它的旧爪被里面新长出的嫩爪抵出来，扎进了肉里。为了避免疼痛加重，它会借外物将旧爪磨损，使其脱落，给新爪腾出生长的空间。只是……”
“只是什么？”宋伯下意识接嘴问道。
“它如今尚且年壮。再往后几年，年迈神衰，它就提不起精神来磨损旧爪。倘若无他人帮忙，旧爪最终只会在肉中愈扎愈深。到那时，溃矣。”言毕，玄泠合上手中的书卷，让宋伯推自己去落仙湖边转转。
玄泠二人走后，一位身着上等锦缎、头戴玉冠、贵气逼人的中年男子两步行至玄泠刚刚呆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仍在兢兢业业磨爪子的狸花猫。
一整和风吹过，带着几许湿暖，让玄泠不由得眯起双眼。
“宋伯，帮我回客栈换本书罢。”玄泠将手中已然读完的书卷抬手递给宋伯，如此说道。
“可是……”宋伯有些迟疑。
玄泠微微一哂：“此处人流舒缓，不打紧的。去罢。”
宋伯依言四下环顾一周，方才两步三回头地向来路而去。
不多时，玄泠身后三尺处突然多了一人。
玄泠盯着平静如镜的湖面，不语。
身后的人缓缓走到玄泠左手边站定，同样望向湖面，淡声道：“不知公子方才于桂玉酒楼外所言出自何书，又是何章何节？不才想借之一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