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到底是大寰的王爷,即便有所怀疑,艮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想着赶紧找到玄泠,将之上禀,也好尽快做出下一步计划。
使团在大寰境内遭袭本就处处存疑。虽然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苏媚儿,但是使团遭劫的原因他们也是要调查个清楚的。
在这个紧要当口,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算命先生,就不得不叫艮起疑心。
……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玄泠抬手正了正头冠,不紧不慢在某棵柳树前停下。就这么抱着幡旗靠坐在柳树下,睡了。
唳——
突然,一个尖利的鸟鸣声划破了整个夜空。
天,亮了。
……
四月初一,于揽星河酒楼中,群青诗会正式拉开帷幕。
玄泠连衣服都没带换的,扯着“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黄幡旗就踏进了酒楼的高门槛内。
没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守门,也没有什么嘲讽技能点满的文人。
就,个人素质都挺高的。
玄泠寻了一个角落坐下,立刻就有机灵的店小二端着茶水小跑过来。
“客官点点儿啥?”店小二殷勤地为玄泠倒上茶水,微微提气。正为给玄泠报菜名做准备呢。
掌柜的可是说了,今天能进酒楼的都不是一般人,咱可不能狗眼瞅低了贵人。
玄泠接过茶碗一饮而下,喝完后还咂巴了下嘴。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两文钱递给店小二:“来个粗粮馒头,多的没钱。”
“……”店小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只有白面馒头,三文一屉,一屉两个。一个的话,我们是不卖的。”
“这样啊……”眼前这位年轻的算命先生一脸肉疼地又从身上摸出一个铜板。
是从那只破了个洞的布鞋里扣出来的。
店小二只想着要是自己接下了这个铜板,今天都可能不会再在外面接待客人了。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向玄泠伸出了手。
谁知玄泠手腕一转,将三枚铜板重新赛进了怀里,并冲店小二笑了笑:“我不点了。”
“欸好。”店小二下意识松了口气,抱着茶盘就打算转身离开。
“这茶水要钱吗?”身后的人这么问道。
“不要钱不要钱!”店小二背着玄泠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生怕玄泠一个想不开又把那三个铜板塞到自己手里。
“那好。”
玄泠的座位位于一楼大堂的西南角,如果不是特意关注,基本上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不过……
二楼厢房内,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凭棂向下看,目光的落点正是玄泠。
玄泠与店小二的交谈,贵公子看了个全头全尾。
“倒是个妙人。”贵公子说道。
这句话是对身后戴着帷帽的女子说的。
那女子拢了拢被风吹起一角的帷帘,声音软糯:“有劳王爷了。”
这厢房中的一男一女正是荣王商循,和下落不明的“稀世珍宝”——苏媚儿。
……
时间回到两天前,三月廿九昧旦。
江府的掌勺婆子张婆子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拎着菜筐来到了早集上。跟着赶集的人在集市上来回穿梭,挑挑拣拣。
她自然不是出来给江府的主子们买菜,给主子们吃的菜粮都是找信得过的菜农粮农稳定供货的,哪由得她出来进货。要是让主子吃了来历不明的东西伤了身,那可就大罪过了。
最近儿媳不是坐月子嘛,张婆子就打算给儿媳煲个母鸡汤,给儿媳补补。
“这可是养在山里溜达的走地鸡!”商贩倒拎着一只疯狂挣扎的母鸡,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地就往鸡腿上拍,“听见没?这声!”说着又来了两巴掌:“这肉呦老嫩了!”
“怎么卖呢?”有好事者问道。
商贩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一只八百文。”
张婆子看到这里,冷笑着摇了摇头。以她二十多年的掌勺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个商贩是个黑心的。
不说这鸡是不是真的养在山里,单单就刚刚商贩拍出来的声音,这只母鸡的年岁怕是有个五年了。平常禽农圈养的鸡最晚第二年,就会全部出手。一只鸡留五年……啧啧啧。
“大姐算命吗?”
就在张婆子挎着菜篮满载而归之际,迎面撞上了一个头面白净的年轻算命先生。
只看他右手杵着一展土黄色幡旗,上书: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左手抱着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那字叫一个难看呐,跟母鸡挠的似的。要是她将来的孙儿写出这么一手字,她非得把那兔崽子的手给劈喽!
不过这后生倒是个识礼的,张婆子都说了不算命,那后生还说耽误了她的时间,把怀里的白菜直接送给了她。
还说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去西街头石桥下的那棵柳树下找他。
张婆子趴跪在江寄静的厢房外,将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出来。
张婆子趴在地上想啊,欲哭无泪地想。想自己就不该使小聪明,家里的灶塌了就应该等等,也不过一两天的事。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主子家的厨房里给儿媳熬白菜母鸡汤啊!这下完蛋,给儿媳补血的汤被刚刚治了沙眼的老陈头端给了三少爷!
这可怎么办喽!
“如何?”江浩正问已经给江寄静把完脉的大夫,一脸激动。
大夫捋着自己下巴上不怎么富裕的山羊胡,连连摇头咂嘴:“真是奇哉妙哉呐!令郎这泄气如筛的身体,竟然将气血补进去了!老夫从医三十余载,果然还是不足哇。”
说着一把拎起自己的药箱,健步如飞地走了。用他徒弟的话来说,是去学习了。
江浩正欣喜若狂!连忙亲自带着家仆前往张婆子说的那个地方,将玄泠请进了江府大门。
至于张婆子,则是在账房领了一百两银子,回乡养老了。
第11章 皇后,暗卫罩的(3)
◎《痴情帝王的真爱》皇后篇◎
翌日,江浩正在与荣王交谈之际提及此事,言语中满是对那位算命先生的推崇。
正所谓能人异士不常显于人前,商循这些年在外游历的多了,也碰到过一些。不足为奇。
只是站在商循身边的苏媚儿却不这么想。她总觉得这位陡然登上江府大门的算命先生不只是为了江寄静而来,又或者是说,他离开前的一句话也许别有它意。
午膳时分,苏媚儿趁着空隙暗下塞给了商循一张小纸条,上书二字——药方。
晚上,商循带着从江浩正那里拓到的方子敲响了苏媚儿的厢房门。
这是一份药膳的配方。读至中腹实感中庸,稳而缓,不出方圆。直到后面出现的一味猫眼草开始,往后的每一味药材,用得出乎意料,却又无比合乎情理。谓之奇哉,谓之神矣。
……
这位突然出现的算命先生,是冲着她来的。
苏媚儿轻呼一口气,垂眼遮下眸中的复杂情绪。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商循领着手扛黄幡旗的白面书生推门而入。
“徐公子,你不是说你们这儿有粗粮馒头吗?我可是连钱都给你了啊,咋没见个影儿啊?”那白面书生一进门,就四下张望着,寻找他口中的“粗粮馒头”。对于这活生生站在房中,体生馨香的活人却像是看不见一样。
商循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拉着白面书生,也就是玄泠坐到窗边,并且十分好脾气地跟他说:“先生小坐片刻,我这就去给先生取来。”说完,转身衣袂飞舞地离开了厢房。
慢慢的,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玄泠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抬碗就要倾下肚,忽地眉头一皱,一边说着粗话一边将碗里的茶水泼到了房门上:“再喝下去又得去茅房了,还是不喝了,不喝了。”
苏媚儿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直接将帷帽摘了下来。
……
“欸?先生怎么?要走了?”商循抱着好几屉粗粮馒头,看到玄泠抱着黄幡旗火急火燎地下了楼梯。
“徐公子,我赶着去撒尿!您能借条道吗?”玄泠憋红着一张脸,脸色有些难看。
商循“诶”了一声,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玄泠道了声谢,拔腿就往大堂深处跑。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主子。”原先接待玄泠的店小二来到商循身边,冲商循微微摇了摇头。
商循将怀里的东西递给店小二,笑着说:“喂狗。”
……
是夜,揽星河酒楼后,东南方,茅房。
“造孽啊!哪个丧天良的把衣服丢到茅坑里喽!”倒夜香的李老头跺脚骂道。
……
“这边的事你不用管了,主子让你赶紧回去。”
“好。”
玄泠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犹豫扬鞭就走。
倒是他忘了,还有信鸽这回事。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
四月初六。
京城皇宫,承明殿。
皇帝俯视着这张狰狞可怖的脸,淡声道:“你受伤了。”
单膝跪在皇帝面前的黑衣人冷声回道:“已无大碍。”他一手按在屈起的左膝上,一手拿着一张金色面具负在身后。
他的声音与皇帝一摸一样。
“陛下,皇后殿下求见。”守在殿外的冉公公高声道。
黑衣人在得到皇帝首肯后几步隐入了阴影中。
“进来罢。”皇帝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
殿门被左右缓缓从外拉开,一道披着光芒的身影步伐端方地向皇帝走来。也将身后的光芒一同带了进来,明朗了整个承明殿。那是阳光的温度,是可以驱散一切阴冷腐败的温暖。
这是大寰朝的皇后——戴淑妜。
也是扎根在玄泠脑海中令他无法忽视的容颜。
眉如弯月,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饰玛瑙银凤钗、镂空银蝶铛,着蓝质银纹裙,笼同色轻纱,踩红牡丹履。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万民之母,理当如是。
“陛下。”皇后微微福身,见过皇帝。
皇帝两步走近,抬手对皇后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并示意她坐下。
“关于垩查使团的事,朕想听听梓潼你的想法。”皇帝重新回到上首坐下,端起手边的茶盏小呷一口,等待皇后的回答。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戴家一门实乃卧榻之虎,不除,难寝安。
皇帝放下茶盏的同时也将眸中戾色藏了起来。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只见端坐于下首的皇后沉吟片刻,斟酌着用词开口道:“达他吾与我朝西境积怨已久,又邻垩查。”
皇后言至于此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在她已知的视角上,达他吾确实是垩查使团遭劫首要怀疑的对象。也于今日朝会上的朝臣所言无二。
若不是商姓皇室一族内藏龌龊,如此内贤外佐之妻,夫复何求?
而这一切在心污眼脏的皇帝眼中,就是戴家意欲谋反的证据。怎么就这么巧,前朝的丞相与后宫的皇后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如出一辙?不是暗通款曲是什么?
“朕记得,梓潼二弟在西境利虎军中任职至今也快五载了吧?”皇帝突然提及皇后的二弟戴闻风,“是时候该为朕分忧了。”
得闻此言,皇后的脸“唰”地一下失了血色!只见她急步行于大殿中央,对皇帝拜了下去:“臣妾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哦?”皇帝用右手支住下巴,身体微微前倾,一副饶有兴致的摸样。
皇后对着皇帝又是一拜,声音有些颤抖:“二弟生性顽劣,难担重任。臣妾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听闻前些日子,闻风以八百小队伏击了达他吾五千巡军,并且全身而退。梓潼怎能言之生性顽劣难担重任呢?”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莫不是梓潼听到了什么谣言?朕向来都是任人唯贤,外戚专权……若是有此贤能,朕不怕放权的。”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伏地跪着。
半晌,皇帝微微一叹,亲自起身走向皇后弯腰将其扶起,说:“也罢,既是梓潼相求,朕怎会不允呢。”
“好了,你我夫妻一体,这般便是生分了。”皇帝伸手帮皇后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微笑着说道。
皇后离开承明殿的身影远没有刚进来时的自若。
这便是伴君如伴虎啊。就算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也一样。
一样被帝王猜忌怀疑。
相较于皇后的揣揣不安,皇帝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爻。”皇帝出声唤道,“陪朕说说话罢。”
从皇帝身后传来玄泠的应答声:“主子。”
“你会怕朕吗?”皇帝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能为陛下而死是奴存在的价值。”这句回答像是练习了千遍万遍般自然。
皇帝仰起头笑出声,笑声是今日最真实的一次:“是啊,只有你们永远不会背叛我。”
笑完后皇帝低下头看着手里肉色的小拇指大的药丸,“哒”,就这么扔在地上。他笑着说:“这是你这个月的药。吃吧。”
这种情形并不是第一次上演,不过却是玄泠第一次做。
玄泠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声音毫无波动:“谢主子。”
还有九天,商善算是在玄泠手中活的最久的男主了吧,截止到目前来说。
“真阳府那边有什么眉目么?”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派玄泠出宫是干什么去了,皇帝问道。
玄泠再次退回阴影里,回答道:“袖箭上的毒是昙笑。”
皇帝微微挑眉,有些惊讶:“阿循吗?”
这次玄泠没再回话。
“阿循为什么不来问朕呢?如果是阿循问的话,朕一定会告诉阿循的。为什么不问朕呢……”皇帝微微蹙眉,表情有些难过。
“所以,它和阿循在一起啊。”说着,皇帝又突然笑了起来。
整个承明殿,静悄悄的。只有皇帝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明明殿外是艳阳天,殿内却寒风阵阵,让人直打冷颤。
……
系统空间里。
9号终于从魂事部回来了。
它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玄泠所处位面的投影。
画面刚好来到商善给玄泠吃解药的场景。9号的小心脏跟着一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投屏,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万幸玄泠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没有突然暴起把这个男主结果掉。
【危险分子啊!妥妥的危险分子!怎么就让我给碰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