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音乐戛然而止,她们面前的屏风忽然被撤去。
四周围传来一阵阵抽气声,逸娴捂着胸口,朝着坐在上首那几个奸商娇羞一瞥。
芷晴亦是千娇百媚的抛出个媚眼。
其中一名风度翩翩,举止儒雅的玄衣中年男子,径直起身,朝她们缓缓走来。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掌。
逸娴犹豫片刻,只能将手放在那男子掌心中。
等到那儒雅男子挑选完之后,其余三人才上前,牵着芷晴和另外两个女子,来到宽敞的甲板上。
小提琴的曲调,也开始变得缠绵悱恻,暧昧至极,甲板上罩在珐琅彩里的灯光,亦开始变得五光十色。
逸娴一手攀在那男子肩上,与那男子隔开些距离,二人开始跳西洋舞。
“你是大清女子?”
“是,穿湖蓝衣衫的女子是我表妹,这位公子可否将我与表妹一起带走?”
“呵,凭什么?”
“就凭公子喜欢我,我可以让您更快活。”逸娴妩媚一笑,朝着那玄衣男子怀里凑去。
“小妖精!”男子垂眸就见柔软的沟壑那呼之欲出,已然被他压得有些变形。
“救我,公子,您若救出我们姐妹二人,想对我们姐妹二人怎么样都成~”
一曲舞毕,逸娴软软的依偎在男子怀里,不时用纤手去撩拨他的胸膛。
瞧他眸中欲色渐甚,逸娴就开始欲擒故纵,恰到好处的与他隔开距离。
这场乏味的晚宴迟迟未结束,逸娴百无聊赖的捻着桌案上的果子,不时朝着那玄衣男子献殷勤。
也不知过去多久,逸娴忽然见那男子起身,走到那洋人身边,二人开始用流利的英语交谈。四周太嘈杂,她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洋人男子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她和芷晴身上,不住的摇头拒绝。
那玄衣男子并不气馁,而是将洋人请到一旁的船舱内,又过去一刻钟,那洋人才满脸笑意的拍着玄衣男子的肩膀走出来。
片刻之后,逸娴和芷晴二人,被老嬷嬷搀扶着坐上一叶宽敞奢华的轻舟。
玄衣男子已然坐在船舱内,仪态端庄的饮茶。
轻舟行出一段距离之后,逸娴忽然朝着站在甲板上,贼心不死盯着她的洋人,竖出中指。
“Hey!Johnson,you asshole!”逸娴用一口流利的英伦腔挑衅道。
甲板上的洋人男子诧异的张大嘴巴,气得直跳脚。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逸娴背过身,掀开裙子,将里头让人坐立难安的撑裙取下来,径直丢进大海里。
芷晴跟着娴儿一道将那圆桶似的撑裙扔到了海中,总算松口气。
“你会大不列颠语?”
“是的,潘老爷。”逸娴抱着手臂,看向船舱里的男子。
“你是十三行首,潘佑渡!”逸娴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男子诧异挑眉,唇角浮出玩味笑意。
“你叫什么?”
“邬逸娴。我妹妹叫郭芷晴。”
“哦,乖乖与我回去,明日替我招呼贵客后,我可勉为其难,将你们收入房中为通房。”
芷晴翻了个白眼:“真是谢谢您啊。”
“洋人商船上那些女子,会如何处置?”逸娴忐忑看向那玄衣男子。
“大清不止是丝绸与茶叶受欢迎,大清的子民,亦在外畅销。”
逸娴压下心底恶心,语气愈发不善:“哦?比洋人贩卖的黑奴畅销吗?”
“别忘了,你也是大清子民,大清的子民被你们这些黑心肝之人贩卖到外头,沦为比黑奴好不到哪儿去的猪仔,你赚这血汗钱,良心真能安?”
“娴儿,别再说了。”芷晴见那玄衣男子面色铁青,登时急的伸手抓住娴儿的胳膊劝说。
逸娴死死咬着唇,目送那艘东印度公司的商船离开她的视线,离开大清。
逸娴不再多言,与芷晴二人坐在船头,天亮之时,轻舟停在珠江沿岸一处私人码头。
“娴儿,这屋子和圆明园里的西洋建筑一模一样。”芷晴小声嘀咕道。
逸娴抬眸,迎面是一处临江而筑,富丽堂皇的西洋别墅。
“娴儿,有朝廷之人。”芷晴忽然低声提醒她。
逸娴惊得瞪圆眼睛,那站在门口点头哈腰的官员,看官服竟然是两广总督。
堂堂一品大员,竟然对一个商贾摧眉折腰,逸娴气得攥紧拳头。
若四爷瞧见他的臣子对奸商的态度,比对他这个大清皇帝还毕恭毕敬,定会气得将两广总督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来人,带她们下去换身衣衫,教好规矩再来。”
逸娴和芷晴被两个中年妇人,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屋子内。
二人沐浴更衣之后,两个妇人又替她们梳头。
妇人口中不断的骂着她们是杂种鬼佬。
想必是看到她和芷晴一头酒红头发,却长着汉人的容貌,以为她们是洋人与汉人的混血。
“我这还返祖了!”芷晴有些哭笑不得,瞧着镜子里的旗头。
趁着那两个老妇离开屋子,逸娴低声与芷晴分析。
“想必我们今儿要去伺候的是满人,他不敢找真正的满人,怕对方觉得他瞧不起满人,而汉女里大脚的女子,又寻不到我们这般雍容的女子,才不计代价,将我们从洋人手里带回来。”
“那今日来此地的满人,定是勋贵,你瞧瞧两广总督这一品大员都点头哈腰的,一会来的该不会是万岁爷吧。”
芷晴眼前一亮,如果潘佑渡将娴儿当做玩.物,送到万岁爷面前,定有好戏看。
那两个老妇人寻来一红一蓝两身旗人衣服让她们换上后,就领着逸娴和芷晴来到前厅。
芷晴走出几步后,忽然刹住脚步。
“旺儿?”
逸娴听见花厅里熟悉的声音,顿时如遭雷击。
“晖儿?”
她脚下步伐加快,焦急踏入厅内,果然看见晖儿一身便服,正端坐在主位上。
而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潘佑渡,正屈膝跪在晖儿脚边。
晖儿瞧见皇额娘忽然出现在眼前,登时惊得直起身来。
“主子,这是奴才精挑细选来的汉女,您放心,绝对没有裹脚。”
“对!我不但没裹小脚,我还是潘老板从洋人的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主子,您息怒,奴才的确是从洋人手里买来的女子。”潘佑渡战战兢兢的跪在端亲王脚下。
“来,端亲王,您快说说,要我怎么伺候您!”逸娴气得抬手给了晖儿一耳光。
“大胆!来人,将这贱妇拖下去杖毙!”潘佑渡被那个泼辣女人的疯狂举动,吓得心惊肉跳。
见端亲王面色不悦,他匆忙让人将那二人拖下去。
“端亲王!”逸娴气得咬牙切齿。
“你与东印度公司的人贩子有何私下勾当,说!”逸娴对晖儿怒目圆瞪,怒喝道。
“都滚下去!弘晖满眼痛苦挣扎,朝着厅内众人呵斥道。
“王爷!弘旺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说。”
潘佑渡已然被眼前的阵仗吓傻了,他不知为何会这样,自己大价钱买来的女子,竟引得端亲王勃然大怒。
该如何是好!若没了端亲王这座靠山,他做的那些事情,只要拎出一件,都足以灭九族。
他来不及解释,就和两广总督二人,被端亲王身边的奴才拖出花厅内。
“娴儿,我们有救了。”芷晴满眼欣喜看向娴儿。
逸娴却忽然神经紧绷,晖儿方才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他的眼神与四爷酷似,四爷动杀机之时,就是晖儿方才一闪而逝的眼神。
她一颗心揪得生疼,失望头顶,那是她的亲儿子,没成想晖儿会对她露出杀机。
逸娴拉着芷晴,不动声色退到一旁的屏风后。
“芷晴,脱掉花盆底,抓在手里当武器。”逸娴将唇凑到芷晴耳畔,轻声说道。
“啊?娴儿,你未免多虑。”芷晴不以为意,毕竟那是娴儿的儿子和她的儿子,那二人怎么会对自己的额娘不利。
“趁现在,跑!”逸娴脱下花盆底,抓着芷晴,就往不远处的珠江畔拔腿狂奔。
等到弘晖和弘旺二人商议好对策,回到前厅之时,皇额娘和八福晋早就跑到了码头护栏边。
“来人,拿火铳来!”
弘旺接过奴才递来的火铳,将其中一把火铳递给弘晖。
“弘晖哥,今儿若让她们活着离开这,你我二人都别想活,您别在犹豫了!”
弘旺说着,就朝着郭络罗氏那毒妇开了一枪。
他自幼就知道,自己的亲额娘是被郭络罗氏毒杀。
那日,他悄悄去替被郭络罗氏故意葬在凶穴里的额娘敛骨,看见额娘发黑的骸骨,他恨不得将郭络罗氏挫骨扬灰。
“芷晴小心,走之字型,别让他们猜到你的移动轨迹。”
逸娴高声提醒芷晴,冷不丁身后又传来一阵火铳的巨响。
逸娴飞身挡在芷晴身后,肩胛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不待她缓过神来,身后又传来一阵巨响。
逸娴扭头竟看见晖儿举着火铳,此刻他的火铳还冒着青烟。
二人应声滚落进湍急的珠江中。
弘晖和弘旺二人追到江边,此时江中弥漫开来一阵血色。
弘晖浑身都在发抖,方才皇额娘看见是他开的枪,怎么办,皇额娘若活着将这件事告诉汗阿玛,他必死无疑。
“来人,沿江搜索..死要见尸。”他必须尽快见到皇额娘的尸首,否则魂魄难安。
....
逸娴被肩胛的剧痛疼醒,睁眼看见芷晴眼睛红肿,跪在她面前。
“娴儿,呜呜呜..对不起,是我大意轻敌,我真没想到那两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怪我没教育好晖儿,才让他铤而走险,芷晴,别告诉四爷,若四爷知道,定会杀了晖儿。”
“好,你也别告诉八爷,旺儿和晖儿想杀咱的事情,咱必须烂在肚子里。”
“我们现在何处?”逸娴看着四周围梳着奇怪发型的女子。
“我们被打渔的自梳女所救,如今身在自梳女聚居的小海岛上。”
“自梳女?”
“就是当地女子不愿意嫁人的,就会自行挽这种发型,然后搬出家里,群居在一块互相照料余生。”
“娴儿你别动,你肩上的伤口有些化脓,需静养几个月。”
逸娴见芷晴端来一盆水,要替她洗脚,匆忙缩回双脚:“芷晴,我自己来就成,怎可劳烦你。”
“娴儿,你我二人不必如此生分,之前你也是如此照料我的。若没有你,我方才早死了,呜呜...”
第86章 第86章
◎公主◎
芷晴抱着娴儿的肩膀, 感动的痛哭流涕。
若非娴儿方才舍生忘死,替她挡住旺儿的致命一袭,她的心口, 早就被火铳打穿。
逸娴拗不过芷晴, 只能由着芷晴照料她的起居。
“娴儿, 若没有八爷,我定当个自梳女, 自梳女自梳之后, 便可走出深闺,出外耕作、经商养活自己。”
“这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日子, 简直舒坦极了。”
芷晴将娴儿的脚擦干, 将洗脚水泼到天井下。
“这世道对女子过于严苛, 哪儿那么容易。”逸娴叹了口气。
“芷晴,这海岛可安全?我真怕晖儿会找来, 都怪我连累你,晖儿那孩子定不会让我活着见到四爷。”
“娴儿放心,这附近人及罕见, 紧挨着让人吓破胆的麻风岛, 谁敢来找死?”
逸娴点点头,如今她重伤在身, 只能暂时躲在此处养伤,等伤势稳定之后, 再做打算。
不觉间,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明儿就是四爷的生辰, 逸娴盯着一汪冷月无声, 默默垂泪。
“娴儿, 你是不是想四爷了?明儿是他的万寿节。”
“我许久没有与他分开这么久,他肯定急疯了,还有晖儿,那孩子瞒不住四爷多久。我怕四爷杀了他!”
“那咱明儿就打扮成自梳女,离开这座小岛可好?可你的伤势...”芷晴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看向娴儿。
“没事儿,我只是胳膊没什么力气,我想立即见到他,我已经受不了了,恨不得现在就看见他。”逸娴呜咽道。
“娴儿,其实我也很想胤禩,我这几日都辗转难眠。”芷晴眼眶发红的哽咽道。
第二日清晨,二人就与进城卖渔获的自梳女,一道前往广州城内。
……
两广总督府内。
弘晖和弘旺二人端坐在下首,他们二人对面端坐着八爷胤禩。
胤禩并未说话,而是低头喝闷酒。
“儿臣祝汗阿玛万寿无疆。”弘晖起身曲膝跪在汗阿玛面前贺寿。
可他跪在地上许久,汗阿玛并未让他起身,弘晖端着酒杯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
“你看着你皇额娘,跌跌撞撞奔向死亡之时,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御座之上,传来汗阿玛凉薄近乎刻薄的质问。
“弘旺,你这几个月可曾做噩梦?孽障!当年我就不该留下你这孽障!”
八爷胤禩已然忍不住怒意,他起身拔剑,怒喝一声,一剑斩杀那逆子。
弘旺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到弘晖面前,他手里的酒,都被溅起的鲜血染红。
“汗阿玛,您不能杀儿子,若皇额娘知道您杀了儿子,定会伤心难过。呜呜呜,求求您饶恕儿臣的罪孽。”
“你在威胁朕?”胤禛将手里的酒盏端起,一饮而尽。
“爱新觉罗弘晖!”从紫禁城星夜兼程赶来的弘历飞奔入内,一脚叫弘晖那混蛋踹翻在地。
二阿哥和三阿哥紧随在弘历身后,兄弟三人俱是满脸怒意,对长兄弘晖拳打脚踢,痛下狠手。
“汗阿玛,我才是您的嫡长子,为何您眼里从未有儿子?”此时弘晖被兄弟们揍得满身满脸都是血,捶胸顿足的嚎啕道。
“我把皇位给你,你把皇额娘还给我!混蛋!把皇额娘还给我!”弘历潸然泪下,怒不可遏的掐着弘晖的脖子。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弘晖抱着脑袋,无助的重复着不能杀他,若换成从前,他即便磕破皮,皇额娘都会心疼的替他处理伤口。
可如今...
“皇额娘,儿子错了..呜呜呜呜...”弘晖抱着脑袋,痛哭流涕。
“传朕旨意,将弘晖革除黄带子,赐..鸩酒。”
“万岁爷,皇后娘娘若知道您赐死王爷,定会伤心欲绝,求您三思啊!”
苏培盛满眼惊恐曲膝跪地,端亲王是万岁爷的第一个孩子,与苏培盛最为亲厚。
小时候他也最粘苏培盛,他俨然将端王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