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四爷的步伐。
苏培盛跟着四爷来到福晋院里,瞧见四爷急急入了福晋屋内。
他老老实实守在门外,环顾四周,竟没瞧见翠翘那傻大姐。
这丫头难得没黏在福晋身边,也不知到哪儿偷懒去了。
屋内,守在福晋床前的琉夏紧绷着身子,丝毫不敢懈怠。
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琉夏转身就见四爷站在身后。
她福了福身子,默不作声离开。
逸娴正躲在锦被里偷偷哭,眼前陡然一亮,藏身的锦被,忽而被人掀开。
她起身正要夺回,却见四爷站在床前。
一股薄薄的酒气和兰桂香萦绕鼻息。
这是李氏身上的熏香,逸娴心中一惊,这男人该不会宠幸了李氏吧。
呵,四爷折腾女人的花样百出,即便不动,也能宠幸女人。
他倒是精力十足,和李格格睡完之后,就马不停蹄来她屋里。
“爷倒是好雅兴,李格格既不能满足爷,不若让后院里的妹妹们,一块来福晋院里伺候爷可好?”
她忍着酸楚,阴阳怪气揶揄道。
胤禛被福晋这句嘲讽激怒,正要呵斥,却见她双眼红肿,腮边两行清泪滑落。
满腔怒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语气不经意间放柔。
“你是嫡福晋,需宽容大度些,否则如何执掌中聩,做当家主母!”
胤禛温声哄着她,伸手替她拂泪。
眼见四爷的手,渐渐靠近她的脸颊,逸娴只觉得恶心。
那只手,方才可能还摸过李格格,他怎么能用这只手,来羞辱她。
她仓皇躲开四爷,却被他伸手扼住下颌,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
“你在嫌弃爷?”
胤禛怒不可遏,手中力道加剧,直到手背上砸下一滴泪,才回过神来。
“是!我不想和旁的女人分享爷。我就是这么个善妒跋扈的女子。”
“那拉氏,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胤禛被福晋这句幼稚可笑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都怪他对她过于心软,让她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
“休了我,或者杀了我。”逸娴下颌被四爷攥的生疼,忍泪呵道。
“你宁愿死,也不愿呆在爷身边?”胤禛失望盯着福晋,怅然道。
下颌猛然被四爷松开,逸娴沉默不语,匆忙用帕子拼命擦拭被四爷摸过的脸颊。
这嫌弃的一幕,被胤禛尽收眼底,他眸色愈发幽冷。
“乌拉那拉逸娴,你就算死,也要死在爷手里!”
“那就现在吧,让我死。”逸娴合眼,倔强对着四爷,仰起头。
空气中只有四爷愤怒的粗喘声,她并未迎来四爷疯狂的报复与羞辱。
只听一声冷哼,他的脚步渐渐远去。
直到屋内重归宁静,逸娴颓然睁开眼睛。
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她轻启唇瓣,无声道了句珍重。
腹部抽疼许久,还带着熟悉的凉丝丝寒意,逸娴忍着难受,唤来琉夏。
琉夏头一回见福晋因为来月事,而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看福晋疼得只掉泪,琉夏急的团团转,顿时六神无主。
于是又出门悄悄唤来小太监,再去请四爷来瞧瞧。
苏培盛前脚才跟着四爷回到李格格屋里,就见福晋院里的春喜又来了。
“苏公公,福晋肚子疼得厉害,奴才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否请四阿哥去瞧瞧福晋。”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福晋方才将爷气得拂袖而去,这会竟然故技重施。
福晋这是作死才如此戏弄四阿哥。
春喜见苏公公不肯帮忙通传,一着急,直接扯着嗓子在门外叫唤。
“四阿哥,福晋肚子疼得厉害,求您快去看看福晋。”
“哎呦,你这狗奴才,你想死不成,爷是不会...”
苏培盛话还未说完,就见四阿哥已然走出好一段距离。
逸娴正疼得浑身冒冷汗,忽而听见外头传来请安声。
她咬牙端坐在床前,装作若无其事。
这男人到底什么意思?为何忽然去而复返?
胤禛抬脚入内,就看见那拉氏端坐在桌前,正气定神闲饮茶。
“妾身要睡了,麻烦爷回李格格屋里歇息。”
闻言,胤禛默然将脚收回,定定站在门外。
他为自己的愚蠢难过,为何明知她在装腔作势,还是会控制不住来寻她。
被她无休无止的折辱。
“狗东西,只要福晋人没死,就别拿旁的事情烦爷,否则杀无赦。”
四爷这一句暴怒的呵斥,让苏培盛和大大小小的奴才们,吓得匍匐于地。
逸娴手里的茶盏滑落,溅湿她华美的衣袍。
她含泪垂眸,不知为何,兜兜转转间,她和四爷又绕回到死局原点。
“福晋既然身子不适,就在屋里静养一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打扰。”
逸娴苦笑,四爷这是禁了她的足。
也好,她不想彻底变成原主那样歹毒刻薄的怨妇。
她与四爷,注定此生相见争如不见。
她踉踉跄跄走到床前,蜷缩在床上,疼得生无可恋。
李格格见四阿哥再次为她去而复返,心中狂喜。
“爷,让奴才伺候您歇息可好。”
李格格的手,尚未触碰到四阿哥衣襟盘扣,却见四阿哥往后退了半步。
“为爷再弹奏一曲。”
不知为何,李氏的琴音让人流连,胤禛心中烦闷,想纾解一番。
逸娴痛苦之际,忽而那阵让人抑郁的琴音再次传来。
她忍着疼痛坐起身,让琉夏去拿个二胡来。
二胡拿来之后,她拿起二胡,随心意拉扯起来。
胤禛正沉溺于婉转琴音中,忽而被一阵凄厉哀婉的二胡声惊醒。
这二胡声荒腔走板,毫无节奏可言。
他真是疯了,竟然能听出这乱调里思慕却悲哀之情。
可听着听着,他竟没来由生出悲凉之意。
不觉间,他眼角莫名酸涩,胤禛轻叹一口气,起身离开。
“苏培盛,赏翡翠镯。”
“爷!”李格格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这蛊惑男人的西域魅音,为何只能让四阿哥短暂失神,却无法让他彻底对她动情!
还有这满屋熏香,这可是德妃娘娘让人按照四阿哥的体质,专门调配的熏香。
这对四阿哥有致命吸引力的好东西,却依旧无法让四阿哥动情。
四阿哥果然是这世间最好的谦谦君子,不愧是她一见钟情的男子。
李格格并未气馁,她恋恋不舍,走到四爷坐过的圈椅边。
一脸痴迷,用手缱绻抚摸着尚且还带着四爷温度的椅背。
“四爷,您迟早是我的掌中之物。”
.......
翠翘第二日晌午才回宫,见福晋躺在床上,面容憔悴。
“福晋,奴才已经将那铜钱放在花盆下,今儿午时奴才去查看,确定铜钱已经被取走,才敢回来复命。”
“好。”
“李格格在门外给福晋请安,依照规矩,李格格初次侍寝之后,要来给您斟茶请安。”
“茶拿进来,让她回去吧,就说她伺候四爷辛苦了,多歇歇。”
四爷对李氏果然不一般,昨夜竟然回到李氏屋里歇息。
“今后爷去谁屋里都随意,不必特地来与我说。”
逸娴心中酸楚的要命,却又无能为力。
她浑浑噩噩端起李格格的茶,倾倒在痰盂内。
“你去打听打听,万岁爷是不是准备在下个月末,前往蒙古诸部巡幸。”
逸娴的语气带着急切,春嬷嬷已然接到她的暗示。
成败在此一举,她已心如止水,只想早些离开紫禁城,离开四爷。
“回福晋,前几日木兰围场传来消息,估摸着万岁爷巡幸塞外的时间,定在月末。”
逸娴闻言,脸上洋溢笑容。
“你去准备准备,我要出宫一趟。”
“福晋,您忘了四阿哥禁了您的足吗?”
“忘了。”
翠翘哽住,顺着福晋的意思,去准备出宫的事宜。
消息传到前院,胤禛并未多言,只淡淡说了句随她。
方才听苏培盛说福晋接了李氏的茶。
她终于还是想通了,知道大度些,容下后院里的女人,他心中很是宽慰。
“福晋要去的地方,是咱的新府邸。”
苏培盛硬着头皮补了一句。
“哦。随她。”
胤禛还在赌气,她既然已经低头认错服软,为何还是端着架子,不亲自过来请罪。
“爷,万岁爷决定月末,动身前往蒙古诸部巡幸,您在伴驾之列,太子爷派人送消息来,叮嘱您好好把握机会。”
“知道了。”
胤禛莞尔,没成想他此次因祸得福,让太子爷对他愈发信任。
太子爷甚至不遗余力,帮着他在汗阿玛面前扭转形象,汗阿玛昨日还派人送来好些赏赐。
第24章 第24章
◎圆房◎
苏培盛亦是满眼喜色。
爷这招以退为进, 着实高招。
太子爷和万岁爷都担心皇子存夺嫡异心。
四爷从前德才兼备,太过于完美。
一个人若完美的无懈可击,则遭人忌惮, 根本比不上有把柄和缺点之人, 更让人放心。
爷从前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没成想借着负荆请罪一事,让太子爷和康熙爷, 对他愈发信任。
说话间, 门外传来李格格娇滴滴的声音。
苏培盛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讥笑。
昨儿四爷那句赏赐,已然将李格格在四爷心中的分量, 说的一清二楚。
四爷听了曲儿, 又赏李格格些彩头, 只不过将李格格当成解闷的玩意罢了。
苏培盛偷眼见四阿哥神色有些不耐,忙叫来小太监恩普, 将李格格打发走。
才转过身来,就见四阿哥自行披上外袍。
“苏培盛,备车。”
苏培盛心下一惊, 不用猜, 就知道四爷要去追福晋。
.....
“福晋,咱的新府邸到了。”
翠翘将面色憔悴的福晋, 搀扶下马车。
逸娴并没有心情欣赏新府邸里的美景,而是顺着从前看过的府邸蓝图, 径直奔往府邸西北角落。
那是嫡福晋的居所。
她有气无力跑到居所前,吃力推开朱门。
映入眼帘的是几遵做工精致的沁色青玉鸠车。
鸩车上的斑鸠雕刻得煞是童真可爱,憨态可掬的小鸠伏于大鸠身后, 鸠车的竹轮, 被均分为六瓣花叶, 甚至能转动自如。
这院内的摆设都缩小了些,一看就知是孩子玩耍的地方。
这院子里的房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原来,他早已打定主意,与那些女人们,儿孙满堂。
逸娴苦笑,有病之人,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
四爷是皇子,根本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更不可能对她誓无异生之子。
是她作茧自缚。
她失落垂眸,抚着斑鸠雕刻的手,都觉无力抬起。
她到底算什么?
四爷甚至连改了府邸布局,都没有和她说一声。
逸娴讷讷站在陌生的庭院内,这不会是她的家和归宿。
“福晋,奴才听苏培盛闲聊之时,提过您的院子,紧挨着四爷的前院。”
翠翘不确定的嘟囔道。
“拿剑来!”
“福晋!”翠翘握紧腰间佩剑,深怕福晋做傻事。
“拿来!我不自戕。”逸娴语气淡然,朝着翠翘伸出手。
翠翘从来都对福晋说的话,言听计从,只能忍泪将长剑递到福晋手里。
逸娴提剑,一路往四爷的前院疾行。
远远就看见与这琼楼玉宇浮翠流丹,格格不入的玻璃顶棚。
她三步并两步跨入院内,径直冲进那玻璃屋内。
屋内只孤零零种着一颗枯黄的荔枝树。
她举起长剑,朝着那已然生机淡薄的荔枝树,疯狂挥起乱剑。
“福晋息怒啊~”
翠翘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可福晋就像发疯似的,对着那荔枝树不断挥剑。
满地都是荔枝树的枯枝败叶簌簌落下。
直到那一丈多高的荔枝树,被砍成光秃秃的木头桩子,逸娴已然累的曲膝半跪于地。
她面上无悲无喜,以长剑为杖,倔强直起身。
“回宫。”
翠翘傻眼,福晋着急出宫来新府邸,只为了砍杀一棵荔枝树?
她不敢问缘由,福晋过得憋屈,发泄一番也好。
翠翘跟着心事重重的福晋离开新府邸。
可才走出新府邸大门,迎面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驶来。
苏培盛正坐在那辆马车前头,朝着她挥手。
“福晋,四阿哥来了。”
“回宫。”
马车内传出福晋淡如风烟的声音,翠翘心下一惊,忙挥舞马鞭。
疾驰的马车,与四爷的马车擦肩而过。
她和四爷俨然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苏培盛惊得一头冷汗,福晋怎敢对四阿哥如此大不敬!
“爷...福晋..她走了。”
苏培盛站战战兢兢,朝着马车帘子后说道。
他支着耳朵,等待四爷发号施令,可帘后许久没有任何声响。
良久之后,马车内终于传出四爷冷冽低沉的声音。
“去追,务必把她带到新府邸。”
苏培盛闻言,立即叫来几个大力太监和侍卫,纵马往福晋离开的方向追去。
逸娴连人带马车,被苏培盛强行带回新府邸。
她坐在马车内,强装镇定。
四周围安静的只剩下秋风拂叶的沙沙作响。
“出来。”
四爷凉薄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逸娴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掀开马车帘子。
迎面出现一只朝她张开的手掌,抬眸就见四爷面色冷然,幽幽看着她。
此时马车停在前院石阶上,逸娴环顾四周,苏培盛和翠翘他们早已不知所踪。
“不必劳烦爷。”
她穿着花盆底,扶着马车檐柱,颤颤巍巍下了马车。
整个人还未站稳,手心一暖,她的手被四爷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