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末通常要和贺荣涛俩人去过二人世界,章雨椒清楚,正欲应声,又听她叙说下半句。
“给辜老先生的贺礼是瓷器,易碎的,我先放你房间了,明天你记得带上。”
没听见章雨椒支应,朱朋吉上楼换衣服的步子停了,回身,“有什么问题吗?”
章雨椒回神,摇首,“没。”
宴会当日,在浮月湾大门获得通行,司机将她们送到了辜家别墅庭院前。
章雨椒见到了不少熟人,孙冽钟渊尽在内,穿着正式,各家长辈彼此间应该是有交情的。
汤雯一袭刺竹手工旗袍,气质隽雅,笑时眼睛如清波绽纹,“朋吉来了。”
章雨椒在旁边打招呼,“汤奶奶。”
汤雯满目慈和,“好久没见雨椒,快来让奶奶抱一下。”
说着将她轻揽入怀,发梢清香,章雨椒能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柔。
汤雯带她们母女和辜端义打过招呼,朱朋吉问了句:“家里阿恻呢?雨椒路上还说想换个法语老师,想问问以前阿恻的老师怎么样呢。”
章雨椒在旁静静听朱朋吉脸不红心不乱地胡诌。
汤雯俨然和她话家常似的,也不嫌揭了自家孙儿的老底,“还在睡懒觉呢,他爷爷也就依着他胡来,反正也不是我过寿,我也不稀得管。”
对章雨椒说:“雨椒想找他的话自己去就行,最好能让那小子在女孩面前丢回脸,省得他一放假就睡到日上三竿。”
朱朋吉闻言,立马笑意盈盈示意她,“去呀。”
生怕辜家俩长辈不知道她女儿和辜恻交好。
章雨椒没挪步,“他在睡觉的话还是下次吧,我看到班里同学了,和他们打个招呼去。”
借机遁走,暂时抛却朱朋吉凝在她后背的视线。
朱朋吉要和辜家合作她无权左右,但俩人如今局面是她促成的,现再凑前,不等于若即若离?她不想给人徒添烦恼。
后来,章雨椒想去洗手间,一楼的洗手间有人,秦姨便领她上二楼。
秦姨待她团团客气,为迁就她高跟鞋上楼,刻意放缓了步调。
经过偏厅时,原本说着话的秦姨骤然惊呼,
“啊——”
章雨椒顺她惊愕的视线望去。
辜恻坐在窗台,一面是室内,一面是湛澈的天空,稍微一歪身子即是数米高度的坠落,而他俨然不觉危险,穿着身银白的绸面睡衣,两耳戴着副耳机,手里是颗咬了剩半个的梨,被他拿来当早餐。
秦姨的惊叫被章雨椒捂停,没看错的话他眼睛是闭着的,靠在窗台瞌睡?
兴许是耳机降噪,他没被秦姨的声音惊醒,否则一个趔趄栽下去怎么也得断个胳膊腿。
辜恻耳机播放着躁烈的歌声,他忽觉有道阴影划过眼皮。
一睁眼,胳膊便被扯住。
倏地,整个人歪倒下去。
手里半颗梨子脱手从窗口滚了出去,落在草皮,“咚”的声闷响。
辜恻再度掀睑。
映入眼底是章雨椒愠怒的面容,她被他压在身下。
他不及爬起来便听她吼:
“你又犯什么病!”
耳机松了,歪挂在他后颈,音量躁动,更显得他愣磕磕的,
“没有。”
“没有你跑窗台坐着!没有你跑窗台睡觉!”章雨椒一把将他推起,眼看他跌坐在地毯上,而她也怒腾腾坐起。
辜恻像是被他吼懵了,眨了眨眼睑,慢半拍解释,
“我没睡着。”
“草皮软的,摔下去也不疼。”
一旁秦玲回过神忙插了句,“是,外面草皮类似于种在一张铺土的弹垫上,窗口下面都是这样的。”
自从辜恻先前梦游要坠窗,辜端义便将辜家窗台下的草皮改造成这般。
章雨椒心说那你尖叫什么。
秦玲也自觉莽撞,“我有点恐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吓着章小姐了吧。”
章雨椒摇首,站起来捋了下裙摆,“没事就行,麻烦秦姨继续带我去卫生间吧。”
秦玲“哎”了声。
忽地。
她只觉裙尾一滞,他将一片布料揪在虎口,抿唇怫郁的模样。
“章雨椒。”
“你就只会凶我……”
作者有话说:
秦姨仰头望天回避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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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我讨厌你。◎
被他控诉, 章雨椒后知后觉刚才自己说话音量陡高,她平定下来,“我以为你又要跳。”
过去他在寺庙清修, 犯病时任凭旁人拉拽也无用, 一个劲朝江水沸腾的岸边去, 能吓惨过路人。
乍然见他歪倚在窗台横栏,她下意识想起从前令人慑愕的画面。
解释完, 辜恻仍揪紧裙角不放, 对她的控诉不止一项,
“你还把板栗都分给其他人。”
果然, 他读懂了她那个行为的意思, 也因此耿耿于怀。
一旁的秦玲听闻“板栗”一词, 面色动了下,不过没多言, 而是在继续充当隐形人。上回少爷摔裂药箱的画面还记忆深刻着,好容易有个章小姐能制服自家少爷越发乖戾的性格,她乐得在旁当看客, 辜少爷坐在地上, 一副温软示弱的模样实在难见。
章雨椒心旌荡了一下,几乎立马接话,
“是,我分给了别人。”
除了最后一颗最终被自己吃进肚, 其余都给了别人,“你因为这件事生气?为什么?”眼神带了几分审视逼人的意味。
辜恻只要把那个四字重复一遍,她就可以明确回绝他, 不拖泥带水。
她明显注意到, 辜恻眸黑压了瞬, 须臾间,又是副碧澄澄、明净莹亮的模样,头歪了下看向她,似乎真的很困惑不解,
“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笑了下接着说,“如果孟露把你送她的东西给外人,你也会气吧。”
章雨椒一噎,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奈,她分食板栗,的确是想激恼他,让他承认海边明明说出口的话,现回过头来反思,确实过分。
“抱歉。”她说。
辜恻唇角融化露出直达眼底的笑,“没关系。”
下一秒,一寸寸耷了下来。
因章雨椒接下来一句话杀伤力十足。
“但你下次不要再给我东西了。”
原本紧攥裙角布料的手指缓缓松落,他埋着头,不见表情。
“为什么孟露可以。”
章雨椒蹲身,视线落在他微微翕歘的黑睫上,“她和我只会是朋友。”
辜恻一动不动,泪水涟涟淌落,流过面颊,汇集在下颏,一滴一滴,打湿了他睡衣下摆。
有一瞬间,那串泪珠仿佛渗进了章雨椒心底那块石头的裂缝,她五指掬缩成拳。
“我讨厌你。”
他唇角连着呼吸在颤抖。
喃喃重复,“我讨厌你。”
章雨椒终是捺制住了那点扯动的情绪,被她归类为朋友间动容的情绪,继而起身走远了。
脚步越来越淡。
秦玲大气不敢喘,于心不忍瞥了眼抱膝坐在毛毯上的少爷,一咬牙,拧身跟章雨椒走了,她实在不敢触霉头。
窗外碧云湛湛,空气明媚,露天的窗台,偶尔传来几声杯盏磕碰的声响,在一派谧宁中尽显珑璁悦耳。
可抱坐的少年似乎能被空气吞噬。
旁边缓缓停了道身影。
钟涵垂看这幕,强抑着愤懑。
她亲眼目睹章雨椒不作停留离开偏厅,等自己进来便是辜恻寂寥的模样。
章雨椒她凭什么?不过就半道挤进圈子里的人,母女俩都是汲汲营营的小人,谁不知道朱朋吉最近和辜家有了生意往来,靠的不就是女儿在辜恻面前卖弄。
结果呢,利用完就扔,她不由在心里唾骂那对母女。
慢慢蹲下,像自家哥哥那样喊眼前的少年,“阿恻。”
他们一块长大的熟人都清楚,辜恻小时候名叫辜兰若,后来改的名,他嫌兰若像女生名字,硬要大家改口,喊他新名字,包括辜家一圈长辈,也无一例外依就他,兰若就此绝迹在他生活里,就这么个天之骄子,凭什么要被章雨椒那种人左右成这样。
想到这,钟涵说:“没必要因为她难过。”
她伸出去想碰他肩膀的手终究没敢落下,慈善晚宴她用泻药捉弄章雨椒引来辜恻的维护仍历历在目。
想到什么,她迂回着,“说不定她心里有你呢,好像你受伤,她还去医院看你了吧。”
“可能缺少个吃醋的机会,让她承认自己的内心。”
钟涵小时候其实很不理解,钟渊为什么偏爱和辜家儿子玩,不就是样貌拔尖,凭什么自家哥哥次次维护他。
连她也不愿承认,她一面吃醋,一面又偷偷关注着他,他举手投足,随性慵懒,一次两家聚会上,她被父亲喊到人前展示才艺。
她天生僵硬,学了芭蕾来练体态而已,无奈长辈多,只好跳了一只舞。
辜恻刚推门而入,有长辈便笑,让辜恻跳一曲。辜恻一跳,她可不就成了出丑的。
幸而辜恻淡淡扫来一眼,说了句“不想跳”,将人给打发了。
大多时候,他像财神殿上的猫,香火袅袅中,自有神秘与倦懒,无意的一次拨弄猫尾,就把她心思给勾走了。钟家兄妹俩,都败给他。
钟涵甚至说:“我可以帮你,假扮你女友。”
辜恻耷着颈,一瞬不动,传出句鼻音沙哑的声音,
“走开。”
钟涵脸色一白,下意识想贬低章雨椒,吐纳几下气息终是忍住,“我是为你着想。”
不管她说什么,面前辜恻仿佛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被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隔绝。
她一跺脚,咬牙走了。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山光西落,汤雯语气数落上楼来,
“小乖喂!客人都走光了你还在这儿呢!真没礼貌,快,下楼吃点东西,不然胃要饿难受了。”
走近了察觉不对劲,想去抚抚辜恻后背。
结果他撑手站了起来,久坐血液不流畅,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朝自己房间去。
汤雯收起下意识想扶他的手,转看向秦玲。
后者脸色复杂,一五一十将自己亲见的说了出来。
-
回家途中,高架遇上高峰期堵车,车龟速挪动,朱朋吉对她今天的表现颇有微词,“你今天怎么回事,和辜恻闹矛盾了?”
“不止今天,我们关系好不了了。”章雨椒将局面如实透露给朱朋吉,表明与辜家合作,她在辜恻那边起不了作用。
朱朋吉在手机上打字,边回工作消息,边应,“你单方面这么认为吧。‘知女莫若母’这五个字还真没说错。”
打完串话,发送完毕她侧头直视章雨椒的眼睛,笑说:
“雨椒,你有时候真的低估了自己。”
她活了几十年,怎么看不透那点少年一头浓烈一头淡薄的情谊,
“听老太太的意思,想让你做她孙媳妇儿呢。”
“什么?”章雨椒愣住。
“送我们出来的时候说的呀,她说自己的孙子娇气,要他多历练,将来好配得上你呢。”朱朋吉笑盈盈。
“不可能。”章雨椒决然,反应过来补充,“我是说,我不喜欢他。”
朱朋吉置若罔闻,“要喜欢干什么。”
她眼神倏地凉淡,即使窗外车灯闪烁,也不染分毫,“我和你贺叔有感情吧。但我们不会结婚,公司正是发展的时候,将来感情不和,离起来也麻烦。”
“贺叔也愿意?”印象里贺荣涛体贴入微,她以为日后朱朋吉与他步入婚姻是必然。
朱朋吉淡淡挑眉,“他不愿意,有大把男人愿意。”
末尾含笑对她说:“所以你也别太纠结喜欢与否,将来辜家如果有联姻的想法,你肯定要大局为重。”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把这纯粹当成交易。”末尾两字语气格外重,目光审视,仿佛能钻透她内心深处。
章雨椒久久难以释怀。
“妈妈……”下意识牵唇,流露女儿的懵懂。
房间里,入夜时分。
电话另头的孟露听完她被牵扯进联姻局里,惊疑完之后出主意,“让辜恻那边去跟他爷爷奶奶拒绝就好了嘛。”
“俩老人家把他当眼珠子,他不高兴的事儿,肯定顺着他心意来。”
话的确在理,章雨椒正在练瑜伽,她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难得的呼吸通畅。
下犬式的动作令她的声音听来略显扁闷,“不用说,他也不会同意的。”
她想起他说“我讨厌你”时的神态,矜傲如他,怎么可能配合长辈间联姻的想法,辜家那边绝了心思,朱朋吉自然也就只能作罢。
她在车上,只是有种被朱朋吉审视透彻的慌乱感而已。
孟露也在另头跟练,为减肥塑形。
不过很快四仰八叉躺瑜伽垫上喘息,“章章,说老实话,你真对辜恻没意思?”
“嗯。”章雨椒呼吸吐纳规律。
“好吧。”孟露想反驳,奈何章雨椒平时的确没有心心念念辜恻,正常喜欢一个人的话,会和朋友疯狂讨论他的话题,可章雨椒没有。
可章雨椒打小就不是个感情得到健康引导和发展的正常人……孟露瘫倒,放弃思考。
短暂的周末一晃而过。
章雨椒坐在倒数第二排,和最后排的辜恻位置相邻。
但除了收数学作业时,俩人没再有其他交集。
她收小组作业时,从前往后,到他位置旁。
无需开口,他便从桌肚里抽出试卷或题册,放到那沓作业的最上面;
而章雨椒回位置整理好全班的作业,起身,抱作业去办公室。
有时他在睡觉,她则轻声一句“作业”,其余仍与每日重复的一样。
他照常训练,大热天一群男生从体育场回来时,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味。他们闹刚从舞房回教室的辜恻。
“恻哥我想喝奶茶!”
“嗯呐,我也想喝,学校后街新开了一家奶茶店,配送贼快。”
“恻哥~~”
孙冽就差拿他汗渍渍的脑袋去顶混身干爽的辜恻。
后者嫌弃避开,把手机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点。
一群人围成圈开始下单,孙冽从一圈脑袋中抬头问章雨椒:“课代表你喝草莓的行不?”
章雨椒顿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