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很凉, 虽然裹了毛巾,但那股凉意依旧透过毛巾沁入肌肤之中。
苏桥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许涨疼。
可她不敢眨眼, 她怕一眨眼,陆瓷就消失不见了。
“我去放个毛巾。”
陆瓷话罢,微微侧身,将毛巾放进盆里。
两人的手一直交握。
屋子里陷入安静。
出租房内的窗帘拉着,浅灰色的帘子透出氤氲暗色。
陆瓷缓慢动了动手掌,跟苏桥十指相扣,然后他侧身,用膝盖跪在床板上。
“学姐,我可以亲你吗?”
他望着她,眼神漆黑,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信奉他的神。
苏桥缓慢点了点头。
陆瓷垂首,亲向苏桥的手背。
柔软的唇,带着一点干燥的温度,舔舐过她的肌肤,吮过手腕,咬住指尖。
“疼吗,学姐。”
陆瓷双膝跪在床上,苏桥躺在那里,他的视线从上而下看她,却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意思,反而带着试探着谦卑。
“……不疼。”
听到苏桥的回答,陆瓷才又继续。
他生疏又虔诚,吻上她缠着绷带的手臂。
苏桥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手臂往后撤,陆瓷并没有强制挽留,身型上压,跟随上去,就着苏桥逃避的动作,继续亲吻。
隔着绷带,苏桥能感受到陆瓷唇瓣上逐渐炙热起来的温度,他轻轻咬住她的绷带一角。
绑得十分牢固的绷带被他咬开。
一层一层,缓慢滑落,最终露出伤痕原有的样子。
斑驳的伤口,换药的时候苏桥看到过很多次,医生、护士、苏聿白也都看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当陆瓷这样目不转睛盯着看的时候,她却感觉到了一股羞耻感。
“别看了,很不好看。”
苏桥抬手想要遮挡,被陆瓷握住手腕。
他的唇贴上她的伤口,那里已经基本结疤,触碰的时候有些痒。
“很好看,学姐不管什么样子,都很好看。”
陆瓷垂着眼帘,一寸一寸亲吻苏桥的伤口。
那么虔诚,那么认真。
苏桥盯着他的脸,热意再次上涌。
她将脸埋进被子里,陆瓷拨开被褥,亲上她的眼睛。
“学姐哭起来也很好看,我想看。”
他的神明不管什么样子都很好看。
每一个表情,每一寸变化,他都不愿意错过。
陆瓷亲吻着苏桥的指尖,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脸上。
另外那只手掐着她的下颌,指腹上移,擦过她的面颊。濡湿的水痕被擦拭干净,苏桥微微偏头,陆瓷的吻落到她的眼睫上。
苏桥身型一颤,信息素的味道不由自主的泄露出来。
柔软如水,像是要融化了一般,毫无防备的,展现在他面前。
“我会永远保护学姐的。”
他的神明说需要他。
“那你不走了?”苏桥抓住陆瓷的衣角。
“嗯。”
她留住了他。
“陆瓷,我饿了。”
-
苏桥坐在陆瓷的床上,看着他站在外面的简易灶台上给她做饭。
夕阳落幕,照在陆瓷柔软光洁的肌肤上,仿佛他站的地方不是简易灶台,而是一处散着光的舞台。
苏桥想,她或许真的是喜欢上他了。
那么陆瓷他,喜欢她吗?
他说自己是神明。
神明拯救人与水火之中。
如同太阳月亮般高悬在上的姿态。
神明会被人敬仰,会被人崇敬,可就是不会被人爱。
-
陆瓷做了三菜一汤。
苏桥坐在床边,陆瓷用崭新的绷带慢吞吞的替她将伤口绑好,然后洗了碗筷,递给苏桥。
苏桥坐在桌边,安静吃饭。
陆瓷的手艺很不错,简单的家常菜也能做出极其好吃的味道。
“我明天想吃玉米山药排骨。”
苏桥吃了一口糖醋排骨后突然开口。
“好。”陆瓷一口答应下来。
苏桥忍不住勾唇。
两人继续安静的吃饭。
时间滑到晚上七点。
陆瓷洗了碗筷,苏桥从浴室里出来,因为一只手不好洗澡,所以绷带又沾湿了。
陆瓷过来替她换上新绷带,又拿过毛巾,替她擦干头发。
柔软的毛巾覆盖在黑发上,女人的头发又长了不少,肩膀往下一点,在肩胛骨处。
苏桥躺到床上,陆瓷没有上床,他坐在椅子上,双腿搭在桌子上,似乎就准备这样入睡。
“陆瓷。”苏桥唤了他一声,“你过来一起睡吧。”
-
两人躺在了一张床上。
这个出租房实在是简陋,只有一床被子。
陆瓷睡在被子上面,他压着被褥。
苏桥睡在里面,裹着被子,像只虫茧。
男人身上带着跟她一样的沐浴露味道,那是一股清淡的柠檬香气。
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让人无端的产生一股暧昧的联想。
折腾了一天,苏桥闭上眼,嗅着属于陆瓷的味道,不知不觉竟就这么睡着了。
只是她睡得不安稳。
直到陆瓷伸手,握住她的手。
苏桥紧蹙的眉头才缓慢松开。
-
窗户没有关,稀薄的月色从外面扫入。
秋日的晚风吹起灰色窗帘,在地上落下一块薄薄的黑色影子,轻轻翻滚流动。
好不真实。
陆瓷的指尖抚过苏桥的眉眼,带着痴迷的留恋。
这么多年了,她的容貌没有任何变化,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止。
在陆瓷的印象里。
苏桥温柔强大,她会一次次的救他于水火之中,她如同自己心中只要祈求,便能实现他愿望的神明。
他一心追逐,渴望成为她最完美的信徒。
可今天,神明在他面前哭了。
陆瓷第一次看到苏桥哭。
她哭得那么伤心,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的神明在祈求着什么,可他不明白。
她就站在那里,他却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触碰到她。
她望着他的眼神,仿佛隔着一层时间长河,隔着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她就祈求,挽留他,可陆瓷却觉得。
她要的不是他,而是在努力留住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她隔着他,在看着某样东西。
那是什么呢,陆瓷不知道。
可他知道,那样东西对于苏桥来说,很重要。
陆瓷并不觉得可悲,他甚至庆幸于自己身上有他的神明想要的东西。
他的贪念再次出现。
他原本只觉得,高高仰望便好。
可神明坠落于他身旁,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陆瓷咬上苏桥的指尖。
睡梦中的苏桥感觉到痛感,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陆瓷恍然回神,看着被自己咬出牙印的手指,轻轻松开。
好美。
他的神明。
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
第35章
苏桥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
她大学放暑假回家了。
爸爸来车站接她, 她坐上车,看着前面贴着的熟悉的三口之家照片,跟爸爸说大学里面发生的那些事。
一路上, 她都好兴奋,像只归笼的小鸟, 只是很奇怪, 爸爸的脸越来越模糊,她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他的样子,尤其是声音, 爸爸在说话,可她就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苏桥感觉有些困惑,更多的悲伤弥漫出来。
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饭了, 有她最爱吃的野山菌, 听说是今天早上特意去山上给她摘的。
味道实在是太好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野山菌了。
苏桥感觉自己都快要幸福的哭出来了。
然后她就醒了。
“学姐, 你哭了。”
陆瓷的手抚过苏桥的面颊, 替她擦去泪痕。
“做了一个梦。”
苏桥嘟囔了一句, 将脸埋进被子里。
“学姐。”
“嗯?”
“可以亲你吗?”
苏桥的惆怅心思一下就被打断了。
“……你想亲就亲,为什么一直要问……”
“我怕学姐不高兴。”
“……不会。”
-
因为城中村治安比较差, 环境也不怎么样,隔音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苏桥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完成,所以她就暂时将陆瓷带到了附近的小别墅内。
这栋小别墅就是以前给陆瓷住过的地方。
小别墅里面的装修没有变, 外面的花园依旧被打理的很漂亮, 一点都没有秋日的萧瑟感。
女佣将陆瓷的行李放到客房内,便恭谨地退了出去。
陆瓷站在客房门口, 侧头转向不远处苏桥的房间。
苏桥跟楼下女佣交代了一下今天的食谱,就准备上楼去换一件舒适点的衣物。
她推开主卧的门,正看到陆瓷站在她的衣柜前脱衣服。
脚边是他那只破破的双肩背包,里面装着他的所有家当。
“学姐?”
“啊,对不起,我走错了。”
苏桥关上门,走出三步,然后又觉得不对。
她没走错吧?
虽然这个小别墅她不经常来,但也没有健忘到这种地步吧?
“学姐,这是你的卧室。”
陆瓷打开身后卧室的门,他拎着手里的背包,“可能阿姨忘记了,我去住客卧。”
说完,陆瓷拿着包,转身走向客卧。
“等一下。”
陆瓷的眸光闪了闪。
“客卧在那个方向。”
-
刚住了一天,就收到了苏父的电话。
“喂,爸爸。”
“我听小白说,你受伤了?”
找不到她,告状去了?
真是……有够幼稚啊。
“没事,一点皮外伤。”
“我马上就到。”
电话被挂断,苏桥拿着手机站在窗边,朝下面看了一眼。
果然,不远处的沿边山脉公路上正有一辆黑色轿车驶来。
“学姐,怎么了?”陆瓷将刚刚做好的糖醋排骨放到餐桌上。
“有个人要来,你……”苏桥刚想让陆瓷回避一下,可一想到这事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东西,就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道:“没事。”
-
苏父到达别墅的时候,陆瓷正在厨房忙碌。
苏桥早早等在门口,替苏父拿了拖鞋。
别墅里每天都有人定时打扫,不过为了不打扰主人家休息,所以没有命令,女佣们一般不进屋。
“爸爸。”苏桥站在门边叫了一声。
苏父穿着正统的白色军装,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厨房内忙碌的陆瓷身上。
“陆瓷。”苏桥朝里面喊了一声。
陆瓷擦干净手,从厨房里面出来。
“爸爸,这是陆瓷。”
苏父点了点头,并未在意。
“胳膊没事吧?”
“没事。”
苏父抬脚往二楼去。
苏桥跟在身后。
二楼书房半开着门,苏父坐到苏桥的书桌后面,看了一眼她的工作记录,赞赏地点头,然后说起正事。
“下个月,就是教会那边的洗礼月了。”
这个帝国,除了皇帝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权利的化身,那就是教皇。
教皇这个职位,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宣扬神教的神教徒,可实际上,他却拥有着把持人心和朝政的权利。
因为信仰者众多,甚至包括很多贵族,所以教皇在一定程度上,能动摇帝国。
“按照惯例,由皇族和贵族前去。以前都是你去,这次,我想让小白去。”
去往圣庙进行洗礼,是为了洗涤灵魂的罪恶,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民众面前。
表面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就是四大家族为了获得教皇手中的权利,佯装是洗礼,实则是为了得到教皇的支持。
如今朝政以四大家族为首,分割成四大势力,虽有强有弱,但大家都暂时处于相互制衡的状态。
如果谁能得到教会的势力支撑,势必就能一压三,成为四大家族之首。
“教会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苏父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对于能否获得教会的支持并不在意,甚至于对于帝国权势,他也没有过多的追求。
他只是在这个乱世里,努力的保全着家人。
可惜,到了这个位置,有些事情已经不是苏父自己能控制的了。
“上次你来信跟我说,让我将小白调离基地,你带着林柳去皇家军事基地。这事本来我是不同意的,可论起实力和经验,你确实比小白更胜一筹。”
苏家人丁凋零,除了收养的苏桥之外,就剩下一些旁支的孩子。
这些孩子没有几个有出息的,皆不堪大用。
这都是苏父放任被资助者自由选择阵营的结果。
因为苏家的实力本来就在衰弱,所以那些被资助者们都削尖了脑袋去了别的家族。
那些家族也乐意接收,扩充自己人。
“不过你也是我的孩子。”苏父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后面,抬头看着苏桥,古板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温柔慈爱的眼神来。
“你很优秀,桥桥,可是不需要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小白也该长大了,他要学会去承担责任。”
苏桥的脸上出现一点动容之色,可随后,她就又垂下了眼睫。
“这次,还是我去吧。”
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吃别人,就是被别人吃。
苏桥身在局中,无法脱身,只能不停地拖着满身泥泞向前。
她也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只知道顶着这具躯壳的她无法停下。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停下,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因为我们,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
就如同,她与这具身体无法分割的羁绊。
最重要的是,苏桥知道,这次洗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
苏桥从书房里面出来,看到远远站在窗户口的陆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