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alpha都是野兽,只要是omega,都可以。”
苏桥坐到一侧休息用的沙发上。
搏斗室内没有开灯,因为是半地下室,所以有一面采光的地方。
午后阳光绚烂耀目,从半窗透进来。
苏桥坐在那个沙发上,半张脸被阳光覆盖。
她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刺目,让人不自觉的就想流泪。
陆瓷躺在那里,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法挣脱身上的束缚,手腕被勒出血痕,面色惨白的吓人,“我不相信你说的,桥桥,发生什么事了?”
“陆瓷,你一个omega,不应该这么天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标记我?你如果只是喜欢我的身体,为什么不跟我上床?”他尚在垂死挣扎。
苏桥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付沧兴。
付沧兴身上还穿着军装,黑色的军装衬得他身材修长挺拔,他戴着白色的手套,缓步走到陆瓷面前,然后抬手揭开了他脖颈后面的阻隔贴。
属于omega的信息素味道弥漫开来。
苏桥单手撑着下颚坐在那里,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
“果然是98%的信息素匹配率。”
付沧兴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他转头看向苏桥,“真的舍得吗?”
“不过只是一个omega而已。”苏桥神色淡漠地站起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陆瓷盯着苏桥,眼里的光逐渐湮灭。
“可你之前不是还要跟他结婚?”付沧兴笑盈盈地看着她。
苏桥垂首,整理了一下衣襟,“哄哄人而已。”话罢,她抬头跟付沧兴对视,“alpha在兴头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况且,只是一个不值钱的眼线而已。”
“用他来换苏家的前途和顾蜚声那个疯子的命,划算的很。”
-
陆瓷被注射了麻醉剂,送上付沧兴的车。
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繁华的大都市里,隐藏在角落里的贫困区,他们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出租房内,每天都在为了下一顿饭而奔波。
妈妈又在工作,陆瓷背着书包,坐在台阶上等。
夕阳垂落,太阳像一颗鲜美的咸鸭蛋。
陆瓷咽了咽口水,腹内一如既往饥肠辘辘。
十分钟后,有人从里面出来,是个中年beta,他看到坐在台阶上的陆瓷,视线固定,直直地看着他,然后朝身后的妈妈道:“新来的?”
“放屁!他才小学,是我儿子!”
陆瓷被妈妈拽了进去。
屋子里的味道很难闻,他推开窗户,楼上泼下来一盆水,伴随着周骂声。
陆瓷看着被淋湿的衣服,直接关上了窗户。
日子日复一日,直到陆瓷开始出现分化的迹象。
妈妈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恐惧,直到拿到了他的分化报告。
是omega啊。
妈妈的生意越来越差,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露骨,楼上的骂声越来越清晰。
陆瓷的脸上显出嫌恶,他厌恶这个地方,就如同他厌恶自己的出身一样。
今天是他的生日,妈妈做了一桌子菜。
这对于拮据的他们来说,是不正常的。
“来,喝汤。”
女人将碗递给他。
陆瓷捏着口袋里的通知书,乖巧地喝下一口汤。
坐在对面的女人看到他喝了,也一口气将那碗鸡汤喝完了。
陆瓷想将剩下的鸡汤留给他妈妈,他从口袋里将那张成绩单拿出来,“妈,我会考上皇家军事学院,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女人盯着那张全校第一的成绩单,眼泪怔怔流了下来。
随后,她死拽着陆瓷去抠他的嗓子眼。
陆瓷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
然后女人又去抠自己的。
“妈?”陆瓷意识到什么,他颤抖着握住女人的肩膀。
女人的身体干瘪而瘦弱,枯黄的长发,无神的眼眸,那是一种对生活失去希望的眼神。
可当她看向陆瓷时,又能从里面看到一点微弱的光。
她紧紧地拽着陆瓷的手,因为药物的作用,所以浑身抽搐,可拉着他的力气好大。
“陆瓷,离开这里,活下去。”
-
他活不下去了,妈妈。
他舍弃一切,妄图拥抱的神明。
抛弃了他。
他可以承受一切苦难,却接受不了神明的抛弃。
被神明抛弃的信徒,只有一个下场。
信念在一瞬间崩塌,生命全无意义。
救救他,他的神明啊。
身体没有力气,灵魂不断往下坠落。
他的魂魄好像跟身体分离,他望着躺在那里的人,就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听不到声音,看不见光亮。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就好像被困在破茧里面的残蝶,你以为看到了光,实际上,那只是被拔掉翅膀时,因为疼痛,所以出现的幻觉。
“我喜欢你,陆瓷。”
“要好好活下去,陆瓷。”
“我可以亲你吗,学姐。”
“这是学姐送我的礼物。”
“陆瓷,我们结婚吧。”
“alpha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哄哄人而已。”
第48章
下午四点, 帝都交通的高峰期。
付沧兴的车被堵在大桥上。
桥下大河宽长,水波汹涌,付沧兴从后视镜里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那辆车。
车里坐着苏桥, 两人顺路,一个回军事基地, 一个去医院。虽然是一前一后出发, 但没想到都被堵在了这大桥上。
已经堵了十分钟了,听说是前面出现了交通事故,正在处理。
付沧兴单手搭在膝盖上, 轻轻敲击着。
麻药的效果缓慢褪去,陆瓷的思绪开始回笼。
印入他眼帘的是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男人坐在他身边,黑色军装, 皮质腰带, 能清楚看到俊美的侧颜。
藏在指缝间的刀片小心翼翼的将束缚着自己的绳子割开。
刀片一直都在,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用, 只是因为相信苏桥。
可陆瓷没想到, 苏桥抛弃了他。
那么轻易, 就抛弃了他。
绳子断裂,陆瓷猛然起身, 对着付沧兴一个肘击,然后勒住他的脖子。
刀片深入付沧兴的脖颈间, 鲜血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
前座的司机迅速反应过来要出手,陆瓷一把打开车门, 拽着付沧兴就走了出去。
天空是晦暗的颜色, 高桥上人流不息。
陆瓷拿着刀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麻药的效果还没过去, 他刚才使出的力气已经是他身上最后一分力气。
“真是条不乖的狗,看来你的前主人没有将你教好。”虽然被钳制着,但付沧兴丝毫不慌。
就算今天他死在这里,陆瓷也没有办法逃脱。
麻药的效果再次袭来,陆瓷钳制着付沧兴的力气转小,就是这么一个恍神,付沧兴迅速反击,一拳打在陆瓷脸上。
陆瓷被打得撞到栏杆,付沧兴一把拽住他脖颈间的项圈,用力勒紧。
陆瓷被迫仰头,面色憋得涨红。
“啪嗒”一声,项圈断裂,陆瓷得到片刻喘息。
他仰躺在栏杆上,大口喘气,低头凝视着喘急的河流。
付沧兴抬手,阻止身后的保镖近身。
训狗就该要自己训。
他随手扔掉那根断裂的项圈,抬手,在触到陆瓷衣领的瞬间,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胳膊,射入陆瓷胸口。
付沧兴下意识后退几步,偏头,看到了不远处打开了一半的汽车窗户。
一只手搭在窗沿边,枪口还带着些微的白烟。
那只握着枪的手白净修长,沉稳淡然。
透过那开着的半扇窗户,付沧兴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苏桥。
子弹穿透心脏,陆瓷低头,看到缓慢氤氲出红色鲜血的心口,瞬间被击中的疼痛开始蔓延,眼前变得模糊,只剩下苏桥那张没有感情的面孔。
陆瓷怔怔盯着苏桥,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如果条件允许,他并不介意跪在她的脚边,祈求她的怜爱。
可她却连这最后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这毫不留情的一枪,打碎了陆瓷最后的希望。
陆瓷的身体向后翻倒,他如同一片枯叶蝶般,从栏杆边,随风急速从高桥上坠下。
付沧兴试图伸手抓住,可因为陆瓷掉的实在是太快了,所以他没有反应过来。
男人的身影隐没入河水之中,被瞬间吞噬。
周围全部都是拿着手机拍摄的人。
付沧兴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朝保镖挥了挥手,这些保镖立刻上前去强制检查周围吃瓜群众的手机,并警告不要乱说话。
付沧兴走到苏桥车边。
女人正在检查她的配枪,往里放入一颗子弹。
“抱歉,我以为你要死了,性急了点。”苏桥淡淡开口。
付沧兴俯身,趴在窗沿边,仔细盯着她的脸看。
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有些蹙起,像是对刚才的事情有些厌烦,果然她下一句话就是,“我还急着去医院,这件事,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吧?”
陆瓷是苏家送给付沧兴的祭品,现在祭品死了,这项合作是否宣告失败。
“一个玩具而已,死了就死了吧。”付沧兴似乎并没有将陆瓷放在心上。
“也怪我,没看好他,还劳桥桥亲自动手。”
付沧兴抬手抹了一下脖子,陆瓷那一刀真的狠,几乎要割断他的脖子。
幸好,麻药的效果还没过去,付沧兴也只是简单的受了点硬伤,只是说话有些不太利索了。
“我也去医院。”
付沧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嫌恶地皱了皱眉,视线略过桥下。
反正他本来的目标也不是陆瓷。
苏桥看着付沧兴上车,她按着枪的手才开始不停抖动。
她颤抖着打开隔板,挡住前面司机的视线。
车窗紧闭,逼仄的空间内,苏桥隔着衣料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汽车飞驰而去,苏桥努力忍住到了眼眶的眼泪,尝到口腔里的血腥气。
很好,你做得很好,苏桥。
这是唯一的办法。
-
陆瓷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间空荡的房间里。
四周都是白墙,他身上插满了管子,空气里满是属于他的信息素味道,那股浓烈的,糜烂的,状如在淤泥里盛开的野玫瑰的香气,此刻却透着腐烂的气息。
仪器工作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陆瓷颤抖着指尖抚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缠着绷带,摸不到伤口,可疼痛却在告诉他,那并不是一个梦。
“主子,您的分化期又来了。按照测算,这会是最后一次分化期,您是选择分化,还是选择继续注射抑制剂。”玉真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瓷盯着白色的天花板,颤抖着干涸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分化。”
陆瓷,你太弱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弱,他的神明是不是就不会抛弃他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弱,是不是就能拥有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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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化期很长,因为之前陆瓷使用抑制剂过度,所以这次的分化比前面几次都要艰难。
玉真昕端着饭食,敲响房门。
这是位于十五区的州长府,虽然十五区并不富饶,但州长府里面的条件还算不错。
原本的卧室里遍布各种仪器,专门配备的医生在陆瓷身边忙碌着。
陆瓷坐在床上还在输液。
他缓慢转头盯着窗外看。
他瘦得可怕,穿着白色宽大的衣物,就像是一个骷髅架子。
陆瓷抬手,露出自己能清楚看到青色血脉的胳膊,因为长久卧床,所以他的肌肉已经没有多少了,薄薄的肌肤贴在骨头上,仿佛一掐就会碎了。
与玉真昕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名唤姚朔寒的alpha,那是给陆瓷配备的护卫。
姚朔寒对于这位空降的主子一点没有敬畏之心,可当玉真昕打开卧室的门时,作为一个alpha,姚朔寒被卧室里浓郁的信息素刺激的迈不开步子。
玉真昕是个beta,闻不到信息素。
他将饭食放在门口,等里面的医务人员出来。
“主子分化成什么了?难道是alpha吗?”
医务人员是beta,无法嗅到信息素的味道,因此,便摇头,“马上就会进行检测。”
玉真昕偏头,透过门缝看向陆瓷。
男人低垂着头坐在那里,抬手抓住饭食,塞进嘴里,进食如同野兽一般。
分化期的人,确实会因为信息素的紊乱,所以陷入长时间的精神混乱。
甚至有些资料显示,有人会在分化期的时候无法承担痛苦而精神崩溃,直接变成精神病。
陆瓷的分化期太长了。
一个月吃不下东西,只能打营养液。
好不容易能吃东西了,又开始吐血。
一口一口鲜红的血被吐在床单上,男人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玉真昕顺着陆瓷的眼神望过去。
他看到白色的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刻了一个名字。
苏桥。
等一下,不是一个名字。
因为很久没有进入陆瓷的房间,所以乍然看到这副场面的玉真昕瞪大眼,看着满墙壁被刻着的名字,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感。
要知道,现在的陆瓷可是没什么太大意识,就跟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只知道吃喝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无意识的写着苏桥的名字。
原本这些刻在白色墙壁上的,用指甲划出来的名字是不会被发现的。
可陆瓷的血溅到了墙壁上,那些名字就被镀上了生命一般,被血色浸染,缓慢流淌。
如同悲戚的哀鸣,亦如同虔诚的信徒的反击。
玉真昕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在卧室里蔓延。
他偏头,看到姚朔寒依旧跪在门口,强大的身体瑟瑟发抖。
身后突然贴过来一具身体。
玉真昕霍然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陆瓷。
男人无神的眼眸开始染上黑沉的暗色,分化已经结束。
他歪着头,沾着血的手抚上墙壁上的名字,低声呢喃,“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