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喊,也惊动了屋子里面的两个人,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叼着鸡腿探头探脑的望着这边,在他后面还有一个端着碗筷的中年男人。
猪圈里面的女孩也望过来。
……
夏湫坐在堂屋里,连炭火都没有。
夏红玲坐在她对面,冷脸相对。
夏湫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冷掉的茶,开口说:“姑妈,好久不见。”
夏红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双手抱臂:“死丫头,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回来看看你姑妈我,真是没一点孝心。”
夏湫低头冷笑,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挖苦,记得在小时候,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夏红玲还怂恿过让爸爸把她卖了。
打小这个姑姑就不喜欢她,她知道,所以,她也不喜欢夏红玲。
夏红玲把脚踩在板凳上抖着腿,问:“你这次回来干什么?”
夏湫开门见山:“听说这个老屋要拆迁了,姑妈,你们一家人在这里白住了好几年,也是时候该搬走了。”
“什么!”夏红玲一听就急眼了,她站起来,大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夏湫的鼻子就开始骂:“我凭什么搬出去?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的。”
夏湫不甘示弱的和她对视:“这房子是外婆的,当年我爸和我妈结婚之后,看你可怜没有地方住就让你住进来,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就算我妈后来改嫁了外婆也没有把你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夏红玲呼呼的出着气,脸颊涨的通红,一开口唾沫星子横飞:“你个白眼狼,亲姑姑不帮去帮你的外婆,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这时候,夏红玲的丈夫张勇从外面走进来,一脸阴沉,他也开始数落夏湫的不是。
夫妻俩一唱一和,好精彩的一出戏。
夏湫冷眼看着他们讲完。
“姑姑,姑父,这房子是我外婆的,乡里乡亲都可以作证,你们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我会通过法律的手段来维权。”
夏红玲“呸”一声,骂骂咧咧:“白眼狼,亏我小时候还对你那么好,还买糖给你吃嘞,都吃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夏湫突然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买糖给我吃,姑妈你也说的出口,那次你把我带到镇上,先给我买了块糖后脚就把我卖给了人贩子,要不是我爸及时赶来,我恐怕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姑妈,你可真是对我好。”
夏红玲有被戳穿的心虚,但她还是挺直腰杆:“胡说什么,这么污蔑你亲姑姑,你天打雷劈。”
张勇也在一边帮腔:“夏湫,你可不能这么气你姑妈,你姑妈可有高血压,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你负得了责吗?”
夏湫目光始终冰冷,她说:“姑妈身体好不好我不知道,但外婆身体不好,上次外婆来跟你们商量,你们是怎么做的?拿着扫把把她赶出去的,要是不小心打到我外婆,出了事你们负得了责吗?”
夏红玲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死老太婆骨头还挺硬。”
夏湫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夏红玲继续吐沫输出:“就算这座房子是你外婆的,但是我们赖着不走施工队的人也不敢拆迁。”
“上次我们就跟死老太婆说,让她给我们25万,我们就同意搬走,但她死活不肯,你说她半个身子都进棺材里面的人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如给我家张宝用呢。”
说到张宝,夏红玲朝门外喊了两句,刚刚那个胖胖的小男孩提着棍子走进来,夏红玲赶紧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两口,对夏湫说:“这是我儿子张宝,你作为姐姐第一次见他是不是该给个红包?”
夏湫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小男孩长的胖墩墩,一双眼睛充满敌意,看人的时候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她摊摊手:“平辈之间,我为什么要给钱?”
夏红玲不乐意了:“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我们要的也不多,给个500就行。”
夏湫气笑了。
见她不给自己钱,张宝拿起棍子就朝夏湫身上招呼:“不给我钱的坏女人,打死你。”表情恶狠狠的,十分像一个小恶魔。
夏湫侧身躲开,抓住他手里的棍子,一扯,张宝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夏红玲见此心疼的不行,她先安抚好张宝,然后上前准备给夏湫一个大嘴巴。
夏湫提起行李箱闪到一边:“姑妈,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任你打骂的小女孩了,既然今天我们谈不通,那我改天再来。”
出来的时候,屋子里面还有张宝小声的啜泣声以及夏红玲鬼哭狼嚎的吼叫。
她路过猪圈旁,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孩还在里面干活。
在她印象中,夏红玲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比她还要大两个月,她小时候还跟那个姐姐玩过,姐姐长的很好看,走出去人见人夸。
她看到猪圈里那道又黑又瘦又小的身影,实在无法把她和小时候粉嫩嫩的姐姐联系到一起。
猪圈里的女孩注意到夏湫的视线后,抬头冲她一笑,之后又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第40章 告白
◎舆情作用◎
夏湫坐三轮来到镇上, 住进一间小旅馆里,决定第二天去找村长说说,如果村长不能帮忙解决, 她再走法律途径。
第二天, 夏湫去找了村长, 村长是个和蔼的小老头, 头发胡子花白一片,正在树荫下跟几个老大爷下棋。
夏湫认识他,小时候村长爷爷还给她买过冰棒, 她手里提着一箱牛奶走过去跟村长打招呼。
村长抬起头,看着眼前高挑的女孩,他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疑惑的问:“你是?”
夏湫笑着说:“村长爷爷, 我是夏湫。”
“夏湫。”村长咀嚼着这两个字,过了会儿, 他激动的站起来,“是丫头你啊, 十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来,进屋里喝茶。”他招呼她进屋。
夏湫把牛奶放到屋里面,村长看她还拎了东西赶紧说:“你把牛奶拿回去自己喝,丫头, 你还没挣钱呢, 到村长爷爷家里来不用拎东西。”说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夏湫捧着热茶暖手:“没事的村长爷爷,这牛奶没有多少钱。”随后她话锋一转, “听说村里靠近江边的几户人家要拆迁, 是有这件事吗?”
村长点点头, 坐在躺椅上:“好像是江那边要建一个什么景区,挨着江边的几户人家都要拆,年后动工,政府是这么说的。”
“听说景区建成挨家挨户还有补助嘞,现在政府政策好了,人民也受益。”
夏湫喝茶润了润喉,说:“我外婆家的老房子也在计划内,但可能拆不了了。”
村长一听,皱着眉:“你外婆的老屋不是你大姑一家住在里面吗,是不是你大姑不让拆?”同村这么多年,夏红玲是什么个性他还是知道的。
夏湫样子看起来很忧愁:“是啊,我姑妈霸占着房子不让拆,说拆就从她尸体上跨过去,村长爷爷,您说这不是耍无赖吗。”
村长附和:“这夏红玲一家也真是。”
夏湫趁热说:“到时候房屋拆不了景区建不成,那到时候补助也就没有了,唉。”她边说边看村长的脸色。
一听关系到整个村的补助,村长立刻严肃起来,补助拆迁通知下来的时候整个村的人都很高兴,好像夏红玲那天也满脸红光,怎么又不同意了呢?
他问夏湫:“你姑妈为啥不同意?”
夏湫继续愁眉苦脸:“拆迁费有30万,我姑妈想让外婆分她25万,不然就不同意拆。”
村长一拍桌:“夏红玲还真当那是自己家了,夏湫走,我跟你去看看。”
“好,村长爷爷您慢点。”夏湫在旁边扶着他。
村长拄着拐杖来到夏红玲住处,拐杖杵在地上,发出“哐哐”的响声。
“夏红玲。”村长喊。
屋里没动静,隔了好一会儿一个女孩跑出来,腰上系着围裙,满身油污。
“张楠,你爸妈呢?”村长问她。
张楠局促的站在门前:“他们去赶集了,估计马上就回。”
顿了顿,她又说:“村长还有……夏湫妹妹你们到屋里先坐一会儿吧。”
张楠拿出两个被洗的包浆的杯子,可能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又特地把杯子擦了擦:“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叶。”她倒了两杯白开水放到夏湫和村长面前。
“你们先坐坐,我得去烧饭了。”
夏湫上一次来没有认真打量这间屋子,现在她巡视一圈,家徒四壁的形容也不为过,看来,姑妈一家过的也不太好。
村长拍了拍夏湫:“丫头,你很久没有见你表姐了吧?去吧,去跟她说说话。”
夏湫慢慢走进厨房,其实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看到张楠瘦小的身影在灶台忙碌,她走过去,张了张嘴,还是喊不出来。
张楠发现她进来了,对她一笑:“这里油烟味重,你先出去坐着吧。”
可能说话的时候分心了,菜刀不小心切到手上,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张楠捂着切到的手指在墙壁上四处找蜘蛛网。
夏湫连忙过去:“表……姐,你没事吧?”
张楠把墙壁角落已经发黑的蜘蛛网扣下来:“没事,小伤。”她准备把蜘蛛网敷在流血的伤口上,夏湫拦住她。
张楠回过身,定定的看着夏湫。
明明是两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可站在一起,张楠比夏湫矮了半个头,长期的营养不良看起来就像十二三岁似的。
“夏湫,以前你小时候切到手,我也给你找过蜘蛛网。”张楠苦笑着说。
夏湫从包里拿出创可贴:“表姐,蜘蛛网可以止血,但不卫生,用创可贴吧。”
张楠扔掉手里的蜘蛛,拿过创可贴,面容苦涩:“真是稀罕玩意。”
夏湫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楠在烙菜,夏湫就蹲在灶台边帮她生火。
“夏湫,你明年就高考了吧?”
夏湫把柴折断丢进火里:“对,表姐你呢?”
张楠正在撒盐,一不小心盐撒多了:“我没读书,小学读完就辍学了。”
夏湫拿柴火的手一顿,低头不语。
张楠把菜铲起:“夏湫,我真羡慕你,以后你去外面读大学了可以多拍点照片寄给我吗?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夏湫抹了抹眼角,压下声音:“好。”
菜刚做完,夏红玲夫妇就回来了,张宝跟在他们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奥特曼玩具。
他们发现夏湫带着村长来了,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村长直接开门见山:“听说你们要霸着这屋子不让拆迁?”
夏红玲往凳子上一坐,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我们同意啊,只要那个死老太婆给我25万。”
村长怒斥:“乱搞!人家的房子拆迁凭什么给你25万,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夏红玲双手一摊:“那我就不同意拆。”
“夏红玲,人家的房子白白给你住了几年你不但不感恩,还狮子大开口,哪有你这样做人的?”
夏红玲无所谓的笑了笑,在张楠刚刚烧好的菜里左翻翻右翻翻,终于在一堆红薯里面找到了块肉,她把肉挑出来喂到张宝嘴里,张宝吃的满嘴是油。
他拿着奥特曼对着夏湫:“打怪兽、打怪兽。”
突然,他将嘴里的肉吐出来:“啊啊啊,好咸,咸死我了。”
夏红玲立马把那碗菜砸到张楠身上:“做菜都做不好,养你有什么用?还不赶紧给你弟倒杯水来。”
灼热的菜砸到张楠手臂上,手臂立刻红肿起来,她搓了搓被砸的地方,转身进厨房给张宝倒了杯水。
夏湫看不下去想上来说两句,但被村长拉住了。
张勇已经开始赶人了:“村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我们要吃饭了。”
夏红玲自顾自的去装了碗饭,把旁边的人当空气。
夏湫没想到夏红玲这么目空一切,连村长都不放在眼里。
村长继续劝说:“到时候景区建成了每家每户都有补偿,你要是赖在这里,到时候景区没有建成,小心全村的人来找你麻烦。”
夏红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还是那句话,不给我钱我就不搬。”
村长被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们好的很。”
出来后,村长还是气的牙齿直打颤,夏湫想了想,对他说:“村长爷爷,我想到一个办法。”
夏湫:“您谁景区建成后全村都有补助,这关系到全村人的利益,如果让村里人知道我大姑一家不同意拆迁,让他们来我姑家闹,我不信我大姑一家人可以对抗得了整个村。”
村长一听就明白了:“丫头,你是想让全村人都知道你姑不同意拆迁的消息。”
夏湫点点头:“没错。”用舆论的力量让姑妈一家屈服。
村长赞许的点点头:“这方法确实不错,村里那么多张嘴总会比我们两张嘴有用。”
夏湫恳求的望向村长:“那麻烦村长爷爷把这个消息散出去吧。”
“好。”
想到解决的方法后,夏湫回到镇上美美的睡了一觉,过了两天,她觉得舆情都散播的差不多了才又回到村里。
刚走到村头,就看到树荫下有两个大妈在聊天,其中有一个还是她刚来那天拉着她说话的。
从她们身边路过,就听到其中一个人说。
“夏红玲一家真是要把我们村害死,好不容易政府想帮我们村脱贫致富,哪晓得让她一颗老屎给坏了。”
另一个说:“谁说不是呢?夏红玲也真是,霸占别人的房子也不害臊。”
“……”
夏湫心情都好了几分,她悠哉悠哉的走到夏红玲住处,只见房屋前围了许多人,有些甚至还朝门上丢臭鸡蛋。
而夏红玲一家屋门紧闭,缩在家里不敢出来。
外面围着的人都在劝夏红玲夫妇赶紧搬走,不要影响政府补贴。
这几天,张宝每次放学回来都是哭着的,因为班上所有的同学都不跟他玩、孤立他,而夏红玲和张勇只要一出门,就有人往他们身上吐唾沫、扔垃圾。
现在他们一家人都不敢出门了。
熬了一个星期后,夏红玲终于妥协,她找到村长:“我同意搬走,但是要给我拆迁费,就20万吧。”
村长后面的夏湫一口回绝:“没有。”
夏红玲扭曲这一张脸恶狠狠的盯着夏湫:“死丫头,你住嘴。”
夏湫耸耸肩,遵照乔兰的意愿说:“我外婆善良,答应给你们两万,如果你们再闹下去,这两万块钱都没有。”
夏红玲开始大吵大闹:“两万?你打发叫花子呢?20万,给20万我们就搬。”
夏湫无所谓:“那你们就继续住着吧,但是估计乡亲们不会放过你们。”
夏红玲停止哭闹,想起儿子在学校被欺负,自己和老公在外遭人白眼,一家人只能窝在家里不敢出去,这种日子他们一天也不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