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联手坑阿里乌的钱时,杜沁然便发现自家夫君有拿到奥斯卡影帝的潜质。
未曾想,他竟也将这份精湛的演技用在了自己身上。
迎着她的逼视,谢景澄浅浅微笑,如朗月入怀,不急不缓道:“我实在忧心夫人,便提前离席在酒楼里找你,只是没料到夫人原不在酒楼里。”
杜沁然娇羞捂嘴,满脸感动:“天呐夫君,你真的好爱我。不过夜深露重,你这身子骨还是将养着为好。我以后不论去哪儿,一定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再叫你如此担心。”
谢景澄温声应下:“夫人说得哪里话,我关心夫人是理所应当的。”
说罢,他还虚虚握拳轻咳了两声,仍然是那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杜沁然心中冷笑,却担忧地上前几步为他顺着气,嘴里关怀道:“夫君你没事吧?这里风大,我还是早些陪你回府歇着吧。”
谢景澄咳喘连连,连冷玉般的面庞都染上了淡淡晕红,怎么看都是个令人怜惜的病美人,和立于危墙出刀狠辣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轻喘着气,一只手悄悄扣上杜沁然的手腕,细细探她脉搏。
习武之人的脉象与旁人都不尽相同,会更为强劲有力,很容易区分。
尤其是方才与他交手的黑衣女子,分明是从小打下的基础,气息也较旁人而言更为绵长。
只是......
谢景澄感受着指腹传来的脉搏跳动,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为何她的脉象如此古怪?
虽比旁人的更为有力,但气息却很浅,全然没习武之人的气韵。
倒真像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柔弱嫡女。
谢景澄眼眸微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杜沁然,却见她神色担忧,面上单纯又天真。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杜沁然忧愁地矮下身,握着谢景澄的手轻声道:“夫君,你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她杏眸盈着如秋水般清澈的水光,就这么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中皆是克制不住的情愫。
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有几缕发丝散在她脸旁,显得格外温柔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琉璃娃娃。
谢景澄禁不住心下犹疑:方才那个将软鞭甩出银红残影之人,真的是他的夫人吗?
他温柔地回握着杜沁然的纤白柔荑,歉然道:“我倒是别无遗憾,只是苦了夫人你。我这病药石无医,原本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只是如今却也想多苟活些时日。”
若放在往常,杜沁然可能真的会再次被谢景澄骗得感动万分,眼泪汪汪地说“夫君你真好”。
谢景澄生了副好皮囊,他眼眸是很纯粹的漆黑,偏偏肤色冷白,眼尾湿润微红时便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全然无法对他竖起防备。
偏偏他轮廓清晰,鼻梁也高挺,既不失姿色又不会过于温软。
假设说谢韫礼的桃花眼看条狗都分外深情,那当谢景澄弯起唇看着一个人时,便会让她有种错觉,仿若他满心满眼里都只有自己。
就好像,他在认真地许她余生。
如今再看到谢景澄的这副情态,杜沁然心中赞叹他好演技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隐蔽的、见不得光的欲。
她似乎有些能理解原身那些变态的的想法了 ―― 用红绳取代他腕上佛珠,束缚他冷白的手腕,从他口中逼出轻喘和求饶声,剖开他这虚伪的温润样子,撬开他的蚌壳,一路探到内里最深处的细嫩蚌心。
剖出来看看,他隐藏得最好的、从未曝光在人前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总归不会是他伪装出来的纯白无暇。
杜沁然正与这些肮脏念头共存时,忽听凛然破空声,分外熟悉,倒像是......
不知看到了什么,杜沁然瞳孔骤缩。
“小心!!!”
电光火石间根本由不得她思索,在大脑给出指令之前,杜沁然就已经猛得扑在谢景澄身上,把他护在身下。
「死亡警告!死亡警告!死亡警告!」
系统冰冷又麻木的提示音响起,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再拉长。
当冷硬的刀片刺破皮肤时,痛觉还未传递到大脑,第一感受却是身体下意识的轻颤。
杜沁然缓慢得低下头,薄如蝉翼的刀片贯穿她整个左胸膛,原本银白的刀片染上猩红,往下一滴滴坠着粘稠的血滴,那是她的血。
而那刀片也分外眼熟,她的软鞭在一盏茶前,还如胶似漆地与它缠绵着、对峙着。
破空而来的竟是玉修罗的那柄袖刀!
杜沁然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一点点抬眸,面前坐在轮椅上的谢景澄神色茫然又慌乱。
怎么可能?!
玉修罗分明坐在她面前啊,那把刀又从何而来?
还是说......
杜沁然尚未得出结论,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就席卷了她,如蛰伏许久后终于倾巢出动的毒蛇悄然侵袭,比万蚁钻心更为噬骨。
她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身子更是不受控地颤抖着,像被狂风作践的残叶。
杜沁然紧紧蹙眉软倒在谢景澄怀中,鲜血沾红了他如初雪般圣洁纯白的衣袂,仿若点缀在隆冬大雪里的点点红梅。
那一刻,她听到了他的心跳,是慌乱无章的。
他是在担心她吗?
“夫人.......”
谢景澄接住她的手都在颤,面庞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比她都苍白。
渐渐的,谢景澄的面庞在杜沁然眼中逐渐模糊,她眼皮越来越重。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杜沁然放空的思绪里,一个没来由的想法慢慢成型。
心跳应当是没法说谎的吧......
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杜沁然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一些早该被她遗忘的片段。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离的灵魂,遥遥飘在空中,无法融入,像是一个没有归处的旁观者。
银杏叶洋洋洒洒铺满了柏油大道,她踩在上面时却仿佛没有实体般没发出一丝动静。
杜沁然沿着这条隐约有些熟悉的街道一路走到底,拐了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大片的灌木丛掩着一座穿斗木构架的小屋,青瓦覆盖其上,檐部脊瑞起翘尖,院落虽简朴却处处透着考究。
杜沁然轻轻推开了土墙门,入目处竹编夹泥墙套白的墙面与深棕色的木构架呼应和谐,相得益彰。
小院屋内,优美舒缓的音乐自收音机中缓缓流淌,一位三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素色及踝长裙,正轻声哄着孩子。
看清女人相貌的那一刹那,杜沁然着实愣了半晌。
她以为自己早就记不得母亲的样子了,但血缘实在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她脱口而出:“妈?”
杜沁然分明站在女人身前,她却看不见她,也听不见来自女儿的呼唤。
只是,女人却似有所觉地抬眸,目光侧向她这个方向:“奇怪,刚刚好像听到有孩子在叫妈妈。”
她复又低下头去哄怀里的婴孩,笑意温柔,带着母性的光辉:“宝宝要早点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喊我一声妈妈呀,沁然。”
“沁然”这两个字说出口时,就仿佛有某种魔力。
杜沁然只觉身前忽然传来一阵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让她一个踉跄向前倒去,跌入了一个狂风乱作的无形漩涡里。
呼啸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而又瞬间平息了。
杜沁然等了半晌,都没等到狂风再次来袭。她心中总觉得古怪,挪开捂着眼睛的手......
等等!
杜沁然愣然伸出手,眼前的手却不再纤细白皙,而是肉嘟嘟的。
...... 颇有些像无骨鸡爪。
“啊唔煮唔诶啊!(这是什么回事!)”
杜沁然忍不住开了口,却发现这个世界变得更魔幻了。
女人见状便笑了:“宝宝是困了吗?”
杜沁然躺在她怀中呆呆仰脸,即使是这个仰视的死亡角度,女人仍旧是十分好看的,轮廓柔和鼻尖小巧,是很典型的东方美。
杜沁然看了看自己的小胖爪,又艰难地卷起身看了眼自己的小jio,悲催地躺平了。
女人把她抱了起来,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杜沁然趴在她怀里,第一次感受到有妈妈的感觉。
原来妈妈身上是香香的,软软的。妈妈的怀抱是很温暖的,胜过这世间的一切其他。
女人柔软的嗓音唱着动听的童谣,杜沁然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困。
这原本是很美好的温馨画面,谁知却被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
女人拍着她背的动作一顿,轻轻抱起她,把她放回了摇篮床里。
杜沁然下意识伸手拉着她的裙子想挽留,女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微顿后仍是弯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似是知道门外有谁,神情有些看透一切的哀伤,但又有些释然。
淡淡的忧愁笼上她的眉间,女人指尖滑过女儿细嫩的脸庞,轻声道:“沁然啊,愿你将来能找到一个对你好的人,不要迁就,不要将就,要他爱你和你爱他一样多。”
女人温柔地亲了她一下,俯身时杜沁然闻到了她身上清雅的海棠花香。
杜沁然有些茫然,但不知为何仿佛感应到妈妈要走了,小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却是徒劳。
她眼睁睁看着妈妈走出了院门,而后说话声从门外传来。
一开始有些模糊不明,但似是协商不太愉快,几人拔高了音量,语气也变恶劣了许多。
杜沁然听到她熟悉的男声烦躁地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有什么义务帮你照顾拖油瓶?”
而那道男声平日里素来以她“父亲”的名头自居。
她小妈也附和道:“对啊!而且是你偏要生下这孩子,杜哥都不知情,而且谁知道这孽种是谁的......”
“请你口中放干净点!”方才温软绵和的女声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孩子,语气凌厉许多,分毫不让,“况且要真计较起来,你们住我的、花我的,就连婚礼也是在我家酒店里免费办的,你们凭什么跟我谈义务不义务?”
直到此刻,杜沁然才终于适应了她的小短腿,从摇篮里爬起来,站着透过并不算大的门缝窥见屋外的场景。
她看到向来对她客气疏离的阿姨此时盛气凌人地穿着浑身名牌,烈焰红唇,满脸写满了气愤。
“你...... 你怎么信口胡说呢?!”她挽上杜父的手臂,娇声道,“老公,你说句话啊!”
谁料,杜父却沉默良久,再次开口时嗓音里含着浓浓不悦:“那你要我怎么做?”
竟是无从否认女人的说法。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女人闻言,整个人的面色都不对了,看了看杜父,讪讪闭上了嘴。
杜母背对着杜沁然,一袭棉麻裙温婉动人,语气却平淡,条理清晰:“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她至成年。不苛待,不打骂,不冷暴力。能做到吗?作为补偿,我会将名下的三个地盘划给你们,当新婚贺礼。””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又丝毫不拖泥带水,并且合情合理,杜父作为杜沁然生理上的父亲,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应下。
更何况,杜母还开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
只是...... 她为何要把自己送给父亲抚养呢?
杜沁然这才得知父母当年的真相,但此时此刻她也早已不是那种梦想完美家庭的小女孩了。
杜沁然和父亲并算不上亲厚,她也并不太在意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把她抚养长大。
这就像是一个企业家,他为了品牌效应捐钱做慈善,并且一直坚持捐,并且这笔善款也的确帮助到了一批人。
不论他的初衷是什么,谁又能因为这位企业家的动机不纯就说他是个坏人?
爱也好,钱也罢,事实就是杜父和阿姨的确让杜沁然顺利长大成人,并且也没饿着她冻着她。
杜沁然自然也会尽应有的孝道,为他们养老送终。
如今,她心里除了感慨和讶异外,唯有一丝隐蔽的情绪油然而生。
――她妈妈也太飒了吧!!!
看着柔柔弱弱,实则宁折不屈,外柔内刚的女性就是最棒的!
就在杜沁然像个小迷妹一样眼里冒星星眼时,杜父和阿姨也进屋准备将杜沁然抱走了。
就在此刻,杜母叫住了他们。
阳光下,女人面庞清丽,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四肢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杜父不耐烦地回眸看去:“又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咚”得一声闷响,杜母直挺挺地跪在生命力走到尽头的泛黄草坪上。
她抬眸望向杜父身旁讶异捂嘴的女人,语气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平静,却又含着浓浓的恳切:“听说你也怀孕了。我们都是母亲,想必你能体会我的心情。”
杜母一直挺直的脊背终究还是一寸寸弯了下来。
为了杜沁然,为了她的孩子,她在向背叛了婚姻的男女示弱。
女人额头轻轻点地,把剩下所有的一切都尽数碾碎了散进尘埃。
她轻声道:“我求你们,用心把她抚养长大。就当是满足我这位癌症病人最后的遗愿。”
空间再次扭曲旋转,又是一阵狂风后。
――“我求你们,用心把她抚养长大。就当是满足我这位癌症病人最后的遗愿。”
――“宝宝要早点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喊我一声妈妈呀。”
――“沁然啊,愿你将来能找到一个对你好的人,不要迁就,不要将就,要他爱你和你爱他一样多。”
杜沁然纤细的指尖抹了下脸庞,仿佛还能感受到女人柔软指腹在那里残留的余温,而她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杜沁然穿越后一直对原身的哭包属性感到特别不适应,觉得自己遇到天塌的大事都不会掉金豆子,结果一朝穿越后遇到一丁点小事就哭唧唧。
可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每个人的心脏都是一片柔软的沼泽地,敏感又湿润。
既容易困住一不小心陷进来的过客,又容易不知不觉就把人藏进心底最深处。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会笑,会生气,自然也会哭。
只是她一直没遇到值得让自己为之哭泣的人。
“我靠姐妹,虽然我们严宝演唱会的票的确很难抢,但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身畔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递过来了一包纸巾。
杜沁然微愣。
演唱会?
周遭一片昏暗,唯有刺目的霓虹灯闪烁着投射向浮动舞台。
她借着昏暗的光影,依稀辨出腿上的周边是严唤清的。
严唤清就是她那从小透明一跃成为巨星的前男友,此时应当是他爆火后的第一场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