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沁然那时打心底地为他开心,也深知这场演唱会对他的重要性。
她没日没夜地提前赶好项目计划书交给合伙人,终于把这天空了出来,买了张站票,被绿皮车厢晃了十几个小时,来这个城市看他的演唱会。
舞台左右悬挂着的两个巨大LED显示屏同时开启,与此同时万千聚光灯都聚焦同一个方向。
在舞台的正中央,圆形浮动台升起,一人把着麦克风支架缓缓出现在大屏幕上、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严宝妈妈爱你!!!”
“老公好帅!老公鲨我!”
“男票看看我!!”
顷刻间,数不尽的尖叫呼喊如连绵浪潮,一波拍打着一波,声生不息。
在滔天的呐喊声中,杜沁然静静环视了圈座无虚席的演唱会大厅,脑中想到的却是她和严唤清的第一次私下见面。
又或者说,双向期盼却无人捅破的约会。
少年上身宽松的白衬衫,下身浅色牛仔裤,细细的银链挂在脖颈,清爽干净。
谈起自己的梦想时,他夸张地抱怨:“我一直想唱歌,但经纪公司说唱歌没市场,硬是把我塞进组拍戏了。”
虽口气哀怨,但少年人说起梦想和未来时眼里有光。
要说杜沁然是什么时候动心的,那约莫便是那一刻。
人似乎总是会爱上和自己很不一样的人,又或者说拥有自己求而不得品质的人。
严唤清眼神很澄澈,他拥有的是杜沁然缺失的东西,是希望和光芒。
说罢,严唤清温和笑着问道:“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杜沁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她当时还没开始外卖事业,也没意识到所谓的梦想有多重要。
杜沁然只是随口敷衍道:“嗯嗯我之后回去想想。”
谁料,严唤清却当了真。
他朝她笑笑,温润又礼貌:“那我今晚等你消息。”
杜沁然:???
要不要这么认真撒!
不过也多亏了严唤清这位看似温柔实则强势的导师,小学渣回去苦思冥想了一整个晚上,终于立下了她后来为之奋斗的目标。
杜沁然想,就算只是因为这件事,她对严唤清都谈不上恨,顶多是气得有些牙痒痒。
也有点委屈。
比如此时此刻,严唤清在台上,他熠熠生辉地当着所有人的巨星,被那么多或同性或同性戏称为“老公”、“男朋友”。
而她身为女朋友,也只能当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个。
也许还是最寒酸的。
毕竟她方才跟给她递纸巾的小姑娘唠嗑时,发现人家是乘私人飞机过来的。:)
对于严唤清职业带来的诸多不便,杜沁然有些膈应,但并没有什么怨气。
尤其是他抱着吉他,笑着靠近麦克风,嗓音清润:“接下来这首歌,我想献给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
随着他温柔如清风般的弹唱,偌大的演唱厅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听着他的歌声,像是在听着他写给她的情诗。
一曲毕,许多人都没缓过神来。
而这时,有道声音自台下问道:“严哥,很重要的人是谁啊?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台上,男人身影一僵,半晌后才笑着否认:“怎么可能。”
似是怕粉丝们不信,他复而又道:“我单身。”
私人飞机姑娘再次激动地和杜沁然咬耳朵:“严哥果然还单身!吓死我了。”
身为他正牌女朋友的杜沁然微笑不语。
情绪都是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最后一根让杜沁然下了决心的稻草是严唤清的态度。
演唱会结束后,她被严唤清的助理鬼鬼祟祟地请进化妆间,助理还口气不善地抱怨道:“真是的,一点都没有女朋友的自觉,这种有人的场合干嘛要来凑个热闹。”
杜沁然险些被气笑了。
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应该是严唤清的女朋友吧?而不是过街老鼠?
她无心和同为打工人的小姑娘多计较,咽下了这口气,任由她絮絮叨叨地自己耳旁抱怨了好久。
等了将近半小时,严唤清终于姗姗来迟,半湿的衬衫还没来得及换下,脸上的舞台妆也还没卸。
他还微微喘息着,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来了?”
你―― 怎―― 么―― 来―― 了――
杜沁然十分冷静地微笑回应:“来跟你分手啊,我觉得还是当面提比较有诚意,你说呢。”
纵然杜沁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场景,心头火还是止不住地蹭蹭冒。
她妈妈把她当心头宝,那么卑微地求人可不是让她被这种破烂态度糟践的。
她站了十几个小时特地过来支持他的演唱会,结果就换来了句“你怎么来了?”
好得很。
她就当这十几个小时喂了狗。
严唤清无措一瞬:“怎么这么突然......”
杜沁然仍是很标准的笑容,毫不停顿地接道:“没提前通知你分手时间,让你没法无缝衔接下一任了是吗?”
严唤清被她话中的嘲讽刺得蹙了蹙眉,没说话。
杜沁然默默呼出一口气:“分手吧,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严唤清顿了片刻,对助理说:“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助理见他们之间气氛紧张,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麻溜地出去了。
待助理走后,严唤清才又道:“如果是因为我演唱会时说的那句话,我很抱歉。但也希望你理解,我是个公众人物...... ”
“所以呢?”杜沁然打断了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是公众人物,不是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
严唤清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略有些手足无措:“你误会了......”
杜沁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好好说话:“一年到头,我们俩见面的时间甚至还没你的几场演唱会那么长。每次我抽出时间说我来陪你过节,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要跑通告,近期没法回国过年,我理解。
“你又说要泡在横店,没有时间,我也认了。”
“可是你还说算了吧,人多,被拍到不好。”
杜沁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严唤清,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和我谈恋爱,是犯法了吗?”
这一番话杜沁然之前从没和任何人讲过。
她甚至也很难说明为什么这些此刻会突然冒出来。
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每日都提心吊胆,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顷刻爆发。
又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妈妈的所有付出,突然发现自己是被人珍惜着的,也开始格外爱惜自己。
而面对她堪称咄咄逼人的问话,严唤清微低下头,好半晌才扯了扯嘴角。
“我只是不想你的生活因为我被打扰。”
严唤清向来擅长钝刀子割肉,他就是有本事把所有血淋淋的刺给打磨得光滑圆润,包装得美美的送还给杜沁然。
杜沁然无心去分辨他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她只知道自己很累。
恋爱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想要的是心有灵犀的互相陪伴,是温柔体贴的双向关怀,是细水长流的恬淡温馨。
她不把错全部归结于严唤清身上,但也同样不认为自己是过错方。
空气中僵持片刻,最终杜沁然只是叹道:“严唤清,我们开始得过于仓促,也许这原本就是个错误的选择,趁早止损吧。我想,我承受不了和大明星谈恋爱的代价。”
她会喘不过气。
说罢,她也不等严唤清的答案,转身就走。
“沁然。”
杜沁然脚步一顿,回眸看去,正想问严唤清为何叫住她时,却发现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直没动过。
见她回过了头,严唤清眼眸亮了一瞬,抿了下唇问道:“怎么了?”
杜沁然犹疑地微摇了下头:“...... 没事。”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又听到有人唤着她的名字。
“沁然,快些醒来吧。”
似是喟叹,温柔又忧伤。
杜沁然下意识倒退了一步,后腰狠狠撞上了锐利的桌角,痛得她紧蹙起眉。
这个地方,似乎前不久也落下了淤青......
杜沁然闭了下眼,眼前闪过许多画面。
月色下的危楼之上,一身白衣的男子,和他用刀柄托住她时钝钝的痛意。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现在既是21世纪平平无奇的杜沁然,也是不知名时代嫁进太尉府的谢夫人,更是极力掩饰着自己真实身份的千雪楼楼主。
杜沁然猛得睁开眼,世界在她眼前一寸寸裂开、瓦解。
她为自己编织的黄粱美梦到此结束。
待虚伪褪去后,O@声响再次灌入耳中,五感缓慢回炉。
杜沁然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熏香,是府内常点的那种,闻着令人十分放松,仿佛浑身的经骨都被侵软了似的。
可是就在下一刻,痛意传达到大脑,让杜沁然瞬间紧绷起来。
一只温热的手掌,隔着单薄到近乎忽略不计的亵衣,轻轻覆上她因淤青而格外敏感的腰肢。
和她被玉修罗弄伤的地方,分毫不差。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抽奖回馈
目前还没完全掉马,后面容我走几章主线。我保证,你们爱看的不远了~
睡的碎碎念:
发烧码四章,不愧是我!(骄傲叉腰
第25章 「穿帮」 “夫君/夫人,我可以解释!”
在杜沁然理智尚未回笼之时, 她的手已下意识覆在了腰间那只手的手背上,底下传来一阵轻颤,似是没想到她会醒来。
杜沁然剧烈的动作拉扯到了胸前的伤口, 淤青被按着的感觉也隐隐作痛。
杜沁然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面色都痛得发白, 反而是杜沁然清醒了几分。
那人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痛意,连忙抽回手, 担忧地出声道:“小姐, 你可还好?”
杜沁然先前压在那只手上时,便觉得比她料想中的那人小巧, 如今背对着听她一出声, 便确认了身后之人并非谢景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侧过身一点点转向床沿外侧,映入眼帘的是她婢女翡翠布满愁容的面庞。
翡翠眼睛红了一圈, 跪在她的床边可怜兮兮地看着杜沁然:“小姐,翡翠真的好担心你啊。要是小姐没了,翡翠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杜沁然听着琼瑶里男女主的经典台词此刻在翡翠和她之间重现, 不免感慨了下原身和翡翠的主仆情。
原身以前尚且是太师府嫡女时, 自然是呼风唤雨,去哪儿都一大群人簇拥着, 生怕这位娇贵的小姐在院子里散个步,都会被花瓣边缘割伤了柔嫩的肌肤。
那时候, 她身边跟着的贴身丫鬟都有四个,况且个个都貌美如花,都是给嫡女夫君未来当小妾的备选人员。
毕竟夫君纳妾在所难免, 与其让他们去外头沾花惹草, 还不如寻个身边人。
嫡女说好听了其实也只是太师府的一个会喘气的筹码, 为了稳固朝堂地位,最终大概率是要嫁给王公贵胄的。
甚至这已经是古代被默认的常态,用裙带关系稳固人际交往的大臣们并未觉得不妥、迎娶不心爱的女子做夫人的少年们早已习以为常,用后半生的幸福为家族换取安稳富贵的千金小姐甚至会感恩戴德,认为娘家给自己找了个好去处。
原身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个,恰巧她要嫁的人是她喜欢的人。
杜沁然心头蓦得浮起一抹怪异的念头:这究竟是原身喜欢谢韫礼所以想嫁给他,还是因为知道注定要嫁给谢韫礼所以催眠自己喜欢上他?
又或者说...... 她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没喜欢过谢韫礼?
不然,她又为什么会把药下到谢景澄身上?她在试图挣脱什么桎梏?
杜沁然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走向,但此刻这条线被埋在皑皑白雪之下,她只能瞧见露出的端倪,试图去把它拉出来时却失败了。
但不论如何,当杜沁然假身份被揭穿并且结婚对象改为谢景澄后,她身边的四大婢女就跑得只剩下翡翠这一个了。
都说患难时刻见真心,杜沁然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也心生好感。
她向翡翠温和笑笑:“你放心,我命硬,不会轻易丧命的。”
翡翠含泪地“呸呸呸”了几声:“小姐说什么丧不丧命的,可是又想惹奴婢伤心?”
杜沁然连忙又是哄又是安慰,终于把翡翠安抚了下来,就差竖起手指保证她会比许愿池里的王八还命长。
翡翠好不容易绽了笑,杜沁然也抹了把汗。
她好像感受到了渣女不易,每天哄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谁知解决了翡翠,另一个需要哄的对象又来了。
谢景澄推着轮椅进房,手上还拿着纱布和一个碧绿色的小瓶。
按杜沁然为数不多的电视剧经验,应当是药膏。
他眉心颦蹙,目光忧虑:“沁然,你终于醒了。”
杜沁然:换剧本了?刚刚还是琼瑶,现在就是韩剧了吗?搞得好像她昏迷了好几天一样。
翡翠见到谢景澄进来了,退到一旁让出位置,轻声笑道:“小姐,姑爷昨日守了你一整夜,今早才堪堪回去小憩了片刻呢。”
“夫人无事便好。”
在杜沁然的注视下,谢景澄微微抿唇垂首,耳尖一点点染上绯色,似是有几分羞赧。
翡翠知晓小夫妻定然要说些体己话,微一福身便轻手轻脚地退到了门边阴影处。
开门的那一刹那,明暗交错,翡翠面上的笑意却全然消失无影。
分明是娟秀又小家碧玉的脸庞,竟无端透着几分阴森。
她侧眸瞥了眼杜沁然枕头底下,裹着锦缎的枕头将底下的寒光掩得严严实实,无人知晓她动的手脚。
翡翠淡淡挪开目光,迈步出了房门,阳光再次铺洒在她的脸上时,她不适应地眯了下眼。
事已办妥,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刀还了回去,可以和主人禀告了。
翡翠如是想着,正想往府外走时,却被另一人喊住了。
“翡翠姐,你快些去歇息吧,熬了一宿眼下都有乌青了。”与翡翠交好的婢女在不远处瞧见她终于出了房,连忙迎上前关怀了一句。
翡翠背对着她,唇角一点点翘起往日的温软弧度,挽上她的臂弯,笑得甜滋滋的,嗲声道:“就知道还是柚子姐对我最是上心。”
依旧是那个众人熟悉的、娇俏明丽的翡翠。
这一头,杜沁然却对她贴身婢女做的好事一无所知,险些被她害惨了。
如今醒来有见到谢景澄时,杜沁然心头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