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师阴沉着脸,没再答话。
在设计让林太师亲口说出真相的整个过程中,谢景澄一直是沉默的。
直到此刻,他才再次开口,嗓音十分低哑:“你可曾悔过?”
林太师嘲讽地勾了勾唇,黑发凌乱得如同饿鬼:“悔?我从未做过任何错事,我为何要悔?”
杜沁然简直要别这个人渣恶心坏了,她拉出腰间的软鞭就想凌空抽过去,却被谢景澄抓住了。
倒刺深深扎进他的掌心,谢景澄并未侧头看她:“夫人,你可否出去等我?”
杜沁然不知此刻谢景澄翻涌的情绪从何而来,但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抿了下唇没说话,拉开门出去了。
也许,某些事注定了要让某些人亲手了结。
谢景澄一步步逼近林太师,手中的袖刀凛冽寒凉,手起刀落顷刻间挑断了林太师的手筋。
林太师抱着手腕哀嚎,面容在痛楚之下扭曲,狰狞可怖。
谢景澄却仿佛并未听到一般,捏着鲜血淋漓的袖刀再次问道:“你可曾悔过?”
林太师这时才似是发现了什么,惊恐地瞪着谢景澄道:“言凌!你才是言凌!?”
又是狠辣利落的一刀,落在他的左腿。
林太师痛得站都站不住了,匍匐在地,颤巍巍抬眼却见谢景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刀片上的鲜血悬在自己的上方,一滴滴坠在他的脸庞上。
猩红,粘稠。
他如同地府爬出来的修罗,是最势不可挡的杀神。
依旧还是那五个字:“你可曾悔过?”
整整四十八刀。
刀刀破皮刺骨。
自始至终,谢景澄都没替他的父亲听到那个想要的答案。
气若游丝时,林太师眼神变得涣散,却似是看到了什么人。
他吃力地勾起了一抹笑,艰难地无声动了动唇,唤出了那个从未敢在世俗礼教前唤出口的名讳。
谢景澄冷眼看着林太师咽了气,用手帕不轻不重地把袖刀上肮脏的血液擦拭赶紧,指尖轻轻一松,染了血的丝帕就这么盖在了林太师脸上。
门外的杜沁然一直听着动静,见里头没声响了,犹豫片刻后正想进来,却见谢景澄并未回头,背对着她说:“脏。”
杜沁然脚步微顿,而后一步步踏着淌了满地的血液靠近。
月色凄惨,腥风血雨,她跨过一切的道德与束缚,从背后轻轻拥住了他。
杜沁然的耳朵贴在他清瘦的肩胛骨上,声音很轻:“言凌,你解脱了。”
谢景澄方才一刀连着一刀都没抖过,此刻听到了这句话后,捏着袖刀的手却克制不住地微微发着抖。
杜沁然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放开了他后走到谢景澄身畔,才发现他竟无声无息地哭了。
他眼睫濡湿,微微低下头,一滴清泪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
混入那血红一片。
“言凌。”杜沁然不知为何她现在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就似乎她知道,此刻任何其他的称谓都只会是雪上加霜。
她仰着头,指腹很轻很轻地擦过他薄红的眼尾:“不要伤心啊。”
“沁然,”谢景澄嗓音喑哑地唤着她的名字。
杜沁然默默收回手,轻声应道:“嗯?”
“沁然。”
“我在。”
“杜沁然......”
杜沁然这次没应声,她只是定定凝着身畔的男人,而后忽然走到他面前踮起脚,正面拥住了谢景澄。
她声音很温柔,是谢景澄从未听过的温柔。
亦或是说,这份温柔如今也不是给他的。
她说:“不要再难过啦,今天已经快过去了,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越来越好。”
“等我们回了现代,我陪你一起去看电影,我们一起逛商场,买菜做饭...... ”杜沁然轻声谱写着他们的未来,试图安慰他,温声道,“回去后,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谢景澄喉结微滚,却终是什么狼狈地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默默收紧了搂着杜沁然的双臂,似是想把她嵌进自己的血肉里。
谢景澄埋在她的颈窝,泪水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她黑色的衣襟,像是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破碎月光。
他紧紧抱着她,哑声道:“好。”
“禀告主子,林太师死了。”蒙着脸的暗卫跪在男子脚边,恭敬回禀。
“哦?”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盏,玩味地勾唇一笑:“他竟如此沉不住气。”
他轻轻把玉盏放于案上,发出“喀”得一声脆响。
月色中,男子嗓音轻飘飘地道:“是时候收网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收拾收拾完结辣~大家番外想看什么,评论区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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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求她」 她眼神暧昧:“谢景澄,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系统给的最后一个回忆碎片, 是原身林沁然的死亡前夕。
杜沁然再次穿成了个旁观者,然而距离上一次,此次的林沁然神色间竟多了几分疯癫。
她乌发凌乱, 手中紧紧捏着软鞭笑得肆意:“骗子, 全都是骗子。华贵妃, 林太师,杜氏......”
“华贵妃诓我弑父, 将我作为复仇的棋子。”
“林太师从未将我当成他的亲生女儿。”
“而杜氏...... 杜氏。”林沁然擦去她眼角的泪花, 嗓音轻柔道:“她对我的好,仅仅是因为, 我乃她心爱男子的亲生女儿啊。”
“假的!全是假的!!!”
杜沁然听到此处, 已经能理解原身目前的处境了。
只是...... 杜氏竟是因为爱慕林太师, 爱屋及乌才关怀自己的?
杜沁然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觉得这个说法似乎合理。
杜氏会成为千雪楼的杀手“风”, 想必也是为了贴身保护她吧。
杜沁然想起杜氏的慈祥微笑,蓦得打了个寒战。
疯子,一群疯子。
华贵妃那种疯批复仇的爱情观已经让她无法苟同, 林太师的俄狄浦斯情结更是让她接受无能, 谁知这杜氏的感情也不普通啊!
哦,老天。
下一刻, 原身让她懂得了什么叫疯批美人。
林沁然俨然已经是杀红了眼的状态,她就像是入了魔一般, 双眼猩红地走在人烟稀疏的街道上,身后是一具具挡路的尸体。
就在此刻,藏在铲车后头的孩童却不小心发出了一声泣音。
林沁然的脚步停下, 微偏过头向那铲车望去, 眸光冰凉。
她握着软鞭的指尖渐渐收紧, 嗓音轻柔地诱哄道:“小朋友,你走到姐姐面前可好?”
孩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林沁然等了片刻,耐心耗尽,手腕一甩,软鞭便一圈圈卷上了铲车,毫不费劲地将它甩开。
后面藏着的孩童已经吓呆了,他眼泪扑通扑通地掉:“姐姐,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看到,我......”
他触及林沁然眸底的冰凉时,却噤了声。
他知道,这个女魔头是不会让任何人活着离开这里的。
她是个疯子,一个不想活的疯子,她死前只想多拖几个人给她垫背!!!
眼看着林沁然的嫣然笑意,孩童却绝望地闭上了眼。
若非神明亲临,他必定命丧于此。
林若寒手腕一动,软鞭便毫不留情地袭向了那个孩童。
就在要触到他的顷刻间,夜色中却只闻铮铮清响,一柄破空而来的袖刀击偏了软鞭,将孩童之命在电光火石间救了下来。
孩童颤抖着睁开眼,却见一雪衣男子飘然落地,衣袂翩翩气质出尘。
他喃喃道:“神迹!真的有神迹!”
孩童呆楞片刻而后转身就跑,生怕林沁然那索命的夺魂鞭又会阴魂不散地缠上他的脖颈。
林沁然也不在意,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唇边笑意加深:“言凌,你终于不躲我了。”
谢景澄神色极其冷淡,无悲也无喜,沉声斥道:“你疯了。”
林沁然微一挑眉,不紧不慢地走近他,用软鞭的柄滑过他的脸庞、脖颈:“我疯了?那你是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谢景澄冷脸不答,转而道:“你为何要滥杀无辜?林沁然,你的瘾当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么?”
他想知道的是,他是否还能救她。
还是...... 亲手杀了她。
林沁然却好似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浑不在意地笑笑:“许久未见,你非要与我在美好夜色中聊这群蝼蚁的生死么?倒是令我心寒。”
谢景澄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知晓林沁然现在就像是发病了一般,她根本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而他能做的,唯有顺着她的意。
想通这一点后,谢景澄放软了姿态,轻声问道:“你如何才能不再滥杀无辜?”
“无辜?”林沁然却似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她蓦得仰头大笑,笑中含泪地问他,“言凌,他们是无辜,那我呢?”
她的眸色猛得阴沉了下来:“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生来便活该被人糟践吗?活该被踩进泥里,活该受这破烂老天的摆弄!”
谢景澄语气微缓:“我并非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又道:“林沁然,回头是岸。”
林沁然怔了片刻,低声道:“我早就没法回头了。”
她的脆弱转瞬即逝,随后再次被那虚伪的、浮于表面的笑掩住。
林沁然似是调/情般用眼神挑/逗着谢景澄,轻声道:“要我回头啊?也不是不行,只要...... 言大公子,愿意与我一度春宵。”
“言凌,用你的身子捆住我啊,让我心甘情愿地离不开你,当你的奴隶。”林沁然微微一笑,“亦或者,杀了我。”
谢景澄丝毫不为所动,他嗓音很淡漠:“你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自己。”
他说的并没错,林沁然是个极度自我的人,她渴望爱又害怕爱,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可她从不愿付出。
林沁然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除了她自己。
林沁然闻言却也不诧异,只是耸耸肩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她再次握紧了软鞭,对他歪头一笑:“请吧,言大公子。”
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谢景澄握着袖刀的指尖用力地泛白,林沁然却看不到,却听得到他微哑的声线:“林沁然,你又何必......”非要在这不归路上闷头走到黑呢?
林沁然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却不再多言,猛得欺身向前朝谢景澄攻去。
在旁围观的杜沁然却不忍再看。
结局已经注定。
林沁然攻向谢景澄前,杜沁然亲眼看到她原本从荷包里攥了一把粉末,只要她撒向谢景澄,她必胜无疑。
可是,就在她唇角翘起的那一刻,林沁然轻轻松开了手,任由它们消散于温柔的晚风。
她是心甘情愿被谢景澄杀了的。
杜沁然不忍地闭上了眼,听到刀刃入皮肉的闷声。
“你为何......”谢景澄的嗓音有些惊慌。
杜沁然微叹了口气,睁开眼,看到林沁然吐出一口血沫,软倒在谢景澄怀中。
这一次,他并未避开,颤着手扔了袖刀,握着林沁然肩头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吾生多憾,从不由吾做主。”林沁然的嗓音越来越虚弱,她凝着谢景澄,似是想真心实意地笑一笑,可却因太久没笑了,都快忘了要如何去笑。
最终,她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在吾之归宿,乃...... 心之所向。”
林沁然被人利用了一生,孤单了一生,死的那刻也许恰恰是她感到最温暖的。
她的头无力地一点点垂向杜沁然的方向,杜沁然正想离去时,却见她红唇艰难地一张一合。
林沁然在断气前夕,用唇语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杜沁然遍体生寒的话。
“报!林太师昨日深夜旧疾发作,药石无医,惨死府中!”
封城是个消息发达的地儿,不论是小道消息还是大新闻都传播迅猛。
次日清晨初露鱼肚白,林太师的死讯已经传了出来。
阿墨听到该消息时,不禁怔愣了下。
他呆呆侧过头看向身畔的阿纸,语速极慢道:“谁死了?”
阿纸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语速刻意放慢,咬字清晰道:“林太师。”
阿墨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林太师?
他猛得想起昨日偷听到的公子与夫人的对话。
――“林太师他欺人太甚。”
――“时日无多,还请夫人忍耐。”
阿墨不禁咽了下口水,转身就往公子和夫人处跑,比兔子蹿得都快。
身后阿纸本想拦他却首次反应速度没阿墨快,只好看了眼他的背影,又慢吞吞地收回了手,继续看院子当冷面门神了。
等阿墨往杜沁然和谢景澄那边赶时,杜沁然正在和谢景澄进行思想反馈。
玉修罗是千雪楼的杀手,而她是千雪楼楼主,这么一算她还是他的上司呢,让他做个陈词总结也是情理之中吧。
杜沁然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阳光从她的指缝间泄下,她眯着眼看着郁郁葱葱的绿叶,懒洋洋开口:“来吧小严,分别说说看你昨天行动中做得好和不好的地方。”
原本和她并排躺着的谢景澄闻言,悄悄坐直了些身子,抿着唇思考片刻后,试探地开口:“我做得不好的是......”
“哎,”杜沁然摆了摆手,一副老干部的模样,就差在他们中间的小几上放个枸杞热茶了,“先从好的开始。要懂得自我鼓励,知道吗?”
谢景澄十分顺从道:“我做得好的是提前跟我的头目申请,并全程邀头目共同参与监督。另外,昨日的刺杀布局缜密,全程耗时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以及善后事宜完善,收尾漂亮。”
他微蹙着眉思索片刻,似是从记忆中抽出了什么词汇,而后慢慢补充道:“深入贯彻我楼杀手的可靠性和效率,为今后发展做出领率性标杆作用,正面树立我楼形象,形成良性循环。”
杜沁然听着他这番话,好半晌后才回复道:“...... 很好。”
她在现代开年会时,也很喜欢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喊口号。
谢景澄简直深得她精髓,甚至把她想说的说辞都抢了。
她复又问道:“那不好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