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真好看,”赵未语一边说着,一边都有些哽咽了,“心心,坚持自己梦想,总是没有错的。”
程意心心里难受极了。
这一刻,酸甜苦辣都在她心里面交织,她只想让赵未语高兴,只想让她健健康康,远离病痛。
“奶奶,你喜欢就好。”
“我还想再画一幅画呢,”程意心笑笑,“咱们画一幅全家福如何?”
赵未语却没有立即回答。
她只是仔仔细细看着这幅画,看着画中人。
画中人每个人都带着笑,亲密坐在一起,仿佛真是一家人。
赵未语看了好一会儿,才对看向程意心:“心心啊,一家人在心里就足够了。”
她知道程意心不愿意见父亲,程鹏也不愿意见这个长女。
父女两个形同陌路,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坐下来说句话。
尤其这几年,她生病,程意心要照顾她,所以就连商务应酬都不去了,父女两个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我只有你父亲一个孩子,那时候我跟你爷爷都年轻,不知道怎么教导孩子,就把他养歪了,”赵未语说,“后来因为你跟你母亲的事,我们渐行渐远,现在也不过就是寻常的亲人。”
“心心,人这一辈子,即便是血亲,也不一定非要感情和睦,有些事强求不来就不要老去勉强。”
“我有你,就很满足了。”
赵未语想的很开。
早在十几年前,他们两老就跟儿子产生了隔阂,后来他们一心教养孙女,祖孙三人倒是越发亲厚。
尤其她现在病了,孙女只要有空就过来陪着她,关心她的病情。
她的亲生儿子却总是说忙,一两个月能来一次就不错了。
即便来了,也是不停忙碌,母子两个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
赵未语一开始其实是很难受的,可是后来,她也慢慢看开了。
能有程意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人这一辈子,福气太多也享受不了,还不如知足常乐。
赵未语这话不是在安慰自己,她是说给程意心听的。
程意心从小就很听她的话,只要她多说,多劝,程意心总能听进心里去的。
“奶奶,”程意心哭笑不得,“我现在过得很好,有你,有佳期,还有画作,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不过奶奶,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谈一谈。”
赵未语看了看她,见她眉宇含笑,似乎并不如何忧虑,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等护工们都出去了,程意心才认真说:“我最近新认识的年轻画家讨论了不少内容,奶奶,我有点想继续学习画画。”
赵未语含笑地听她说。
程意心没有看她的眼睛,她微微偏着头,只看向窗外绿草茵茵的风景。
“奶奶,我想去欧洲学画画,佳期帮我问过熟人,说可以先游学,如果能凭借画作被导师看中,再递交申请正式进修。”
程意心的声音很轻快,带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奶奶,你看我要不要去?”
程意心回过头,认真看向赵未语。
在她那双漂亮的杏眼中,重新闪烁着坚毅的星光。
赵未语愣了愣,然后便慈爱地笑了。
“你想去,那就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未语说,“同顾家的婚事,你父亲那里,都有我。”
程意心却摇了摇头:“奶奶,这些您都不用操心,我自己会处理。”
她认真看向赵未语:“奶奶,我是想问,您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这一次,倒是换赵未语愣住了。
“你是去学习的,我去了岂不是会拖累你?”
程意心笑了:“怎么会?我已经问过了,普大附近有一处高级疗养院,同汉普斯敦医院同属一个集团,医生是互通的。”
“等去了那边,我们就一起住在疗养院,我上学方便,奶奶你治病也方便。”
赵未语一下子沉默了。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程意心要去普大进修,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追逐梦想,她是想给她寻求更高端的医疗团队,医治她的病情。
她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可她不想说,程意心即便猜到了,也不问。
病人也有自己的尊严。
现在,借着这么个追求梦想的借口,她把转院的事情提出来。
这么拐弯抹角,还是为了她老太太的体面。
这孩子,总是这么细心。
赵未语伸出手,握住了程意心的手:“好,那我们就一起去欧洲闯荡一番!”
此时,鼎羿集团。
顾定泽正在翻看项目书。
倏然,他手上一痛,低头一看,书页锋利的纸边划破了他的手指。
血珠一下子涌了出来,红彤彤的,是那么刺目。
顾定泽盯着那血痕看。
伤口很小,很细,几乎微不足道。
可却很痛。
十指连心。
哪怕只是这么小的伤口,也足够叫人痛彻心扉。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说:
午安,明天见~
说一下,我最近在努力写存稿和修文,争取提前完结,把正文写的圆满一点,然后就可以加更了!我会努力更新的呜呜呜~
第29章 【一更】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程意心跟赵未语商议妥当之后, 没有在疗养院多待,她直接回了家。
今天一早顾定泽就出门了,这个时候程意心回到家里, 顾定泽也不在。
她先跟孟青朗和祝佳期联系了一下, 又找了自己律师和松山疗养院的院长沟通转院, 然后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程鹏助理的电话。
“大小姐, 您请说。”王助理立即接起了电话。
程意心让他转告程鹏, 自己有事情找他,就挂了电话。
她以为至少要等到晚上才能接到电话, 不料她刚在沙发上坐下, 电话就响了起来。
程意心深吸口气, 接起了电话。
电话两端,父女两个都很沉默。
程意心不想耽误时间, 在心跳平稳之后,她才努力平静地说:“我准备给奶奶转院去汉普斯敦医院,等奶奶身体状况稳定, 就去。”
她用的是陈述句, 没有疑问,也没有请示。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程意心安静等着程鹏的回复。
可最终,她听到的也只有训斥。
“这么大的事情, 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我工作忙,你可以找苏阿姨。你越大越不懂事了。”
程意心以为他会关心奶奶几句,结果得到的还是这样的冷漠斥责。
程意心忍不住攥紧手, 让指甲刺痛柔嫩的手心, 提醒她保持理智。
虽然已经长大了, 但年少时父亲充斥怨恨阴霾的眼神,那仿佛她不存在一样的冷漠,还是刻在骨子里。
她想摆脱,想忘记,却发现无论什么年纪,无论她把自己巩固得多么坚强,她还是做不到。
忘不掉,那就勇敢面对。
现在的程意心,已经能从疼痛里慢慢爬起来了。
程意心没有去回应程鹏的斥责,她只是淡淡开口:“父亲,我只是告知你我跟奶奶的决定。等去了欧洲,我会让医院方面联系你,告诉你奶奶的病情。”
她的冷漠却忽然激怒了程鹏。
“程意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太自私了!”程鹏声音拔高,那刺耳的声音,跟午夜梦魇里的怪物重叠,“家里因为你,还不够丢人吗?你倒贴顾定泽,只能让家里蒙羞,我都不敢跟人家说,我女儿嫁了人,夫家至今都不肯承认。”
办了婚礼又如何?只有两边少数的几个亲戚,一个外人都没有。
程意心跟顾定泽结婚两年,没有人知道两家的关系,依旧有无数人想要登门入室,成为鼎羿集团未来的老板娘。
每当想起这些,程鹏都觉得丢人。
“你自己胡闹,你还让你奶奶跟着你胡闹,你……你……”
程意心听不下去了。
她颤抖着手,哆嗦着按掉了通话键,把程鹏的声音全部割断。
程意心坐在沙发上,用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肩膀,似乎想给自己一些温暖。
她仿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八岁的孩童。
找不到母亲,父亲也变成了怪兽,她只能藏在自己的卧室里,饿了,渴了也不敢动。
程意心的脑子乱成一团,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因为这一通短暂的电话,似乎再度被摧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
程意心缓缓抬起头,夕阳落日余晖中,她看到顾定泽身上披着霞光,踏着落日而来。
顾定泽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他提早回了家。
他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程意心的车停在车库里,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程意心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发呆。
顾定泽换好鞋,抬眸就看到程意心正眼巴巴看着他。
她眼眸里似乎有着水雾,仿佛刚刚下过了一场瓢泼大雨,让人周身都弥漫着水汽。
顾定泽顿了顿,还是没有当看不见,他转了一下身,来到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很大,顾定泽习惯性地坐在了三人沙发的右侧。
刚好,就坐在了程意心的身边。
两人气息交融,炙热蔓延,雪松和茉莉碰撞在一起,是那么契合。
程意心心里却没有那些儿女情长了。
她呆呆看着顾定泽,有些话就在唇边徘徊,怎么都不肯消散。
顾定泽有些疲累。
他伸手松了一下领带,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
因为他的动作,程意心忽然嗅到了一股有些甜的花香。
那不是顾定泽身上特有的雪松,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另一个女人的甜香味道。
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程意心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顾先生,你为什么不愿意公开婚事?”
程意心的声音喑哑,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沮丧。
“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可到了现在,除了自家人,没有人知道你已经结婚,这是为什么?”
顾定泽愣了愣,他累了一天,心情也很差,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却被程意心抓着质问。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但他能清晰感受到,因为她的话,他的理智又要远去。
顾定泽收起了身上的慵懒。
他坐起身,目光锐利看向程意心。
“为什么?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就协商好的?”
“你自己同意的。”
顾定泽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不解,让人的心越发冰冷。
是啊,她自己同意的。
她就是这么贱。
“是,是我自己的同意的,”程意心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因为我喜欢你啊,因为喜欢,无论如何都想靠近你。”
程意心并没有声嘶力竭,她只是红着眼睛,喃喃自语说着这些话。
两个人挨得很近,顾定泽清晰听到了她的话。
这一刻,顾定泽只觉得自己那颗平静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耳中嗡鸣,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耳边炸响。
可没有。
最终落入耳中,进入他心中的,也只是程意心如泣如诉的嗓音。
“顾先生,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一丁点喜欢我?”
程意心红着眼睛看向他,看着这个她年少时爱慕了多年的男人。
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现在又成为了能顶起跨国集团的男人。
那么多人喜欢他,倾慕他,程意心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么多年,她只时一味追随,跟在他身后说喜欢,偏执留在他身边,可她却没有问过顾定泽一句,是否有哪怕一丁点,曾经对她动过心。
现在,她终于想要问一句了。
如果有哪怕一丁点,那她这么多年的坚持也都值得了,那她可以试着再等一等,等到水滴成海的那一刻。
然而,苍天终究没有听到她内心的祈祷。
顾定泽只是定定看着她,那双一贯冷漠的眼眸没有染上任何温度。
“程意心,”顾定泽唤她名字,“什么是喜欢,喜欢又有什么意义?”
顾定泽的声音坚定而沉稳,他虽然是在问她,可语气里却并没有任何疑问。
他这样说着话,看到程意心面色惨白,整个人都沉入痛苦之中。
他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程意心总是执著什么情情爱爱的问题,他们的日子不是过的很好?
顾定泽忽然想起那个同她言笑晏晏的男人,他忽然意识到,程意心已经许久没有对他那样笑过了。
为什么?
她今天是不是也去见了他,他们说了什么?是否又一起开心大笑?
顾定泽紧紧攥着手,脑中的理智逐渐远去,名为冲动的神智忽然占了上风。
“程意心,这婚是你要结的,所有的结婚协议,都是我们一起讨论的,所有条款你都同意。”
“现在你又来质问我,质问我什么?“
顾定泽头疼欲裂:“程意心,我很累了,你能不能别老烦我。”
程意心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她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她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顾定泽永远也不会接纳她。
“顾先生,你说的没错,”程意心的声音里都似染着泪,“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强求的。”
程意心站起身,她垂着眼眸,没有去看顾定泽。
“顾先生,我同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程意心说完这话,转身就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客厅。
顾定泽听到这里,没由来心脏狂跳。
他的手快于他的理智,伸手就想去握住程意心的手。
然而这一次程意心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她果断地往前走。
顾定泽抓了个空。
手指磕在手心上,让他的心也跟着一阵刺痛。
客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自然就没有人烦他了。
明明安静了,可顾定泽更烦躁了。
他觉得胃里燃烧起一把烈火,疼痛几乎要烧毁他的神智。
顾定泽往后养躺,虚脱一样靠在沙发上,嘴唇都泛着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