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阳被他的憔悴模样蒙蔽了心神,哪能忍心再把他管束在公主府中不放,自然立马答应了他,安排了诸多侍卫贴身跟随。
到了三柳斋住下,柳三更每日没过太久就说自己困了要睡觉,或者闭门画画,其间不准任何奴仆进屋伺候,直到傍晚西斜才打开门户让外仆收拾,而仆从进去后看到的桌面一直干净如初。
逢近年关事务繁杂,燕阳忙碌的没能时常来看望他,且派去的侍卫也答复驸马无恙,便没放太多心思在他这里。
等到她后来能勉强抽出时间仔细询问柳三更的日常生活时才知道这些事,她以为是他到了那三柳斋也没把身子修养好,颇是担心,第二日就推掉所有的杂事,领着她早前就花重金辛苦找来的一位德名神医给他诊脉治病。
组织里的暗探有不少是擅易容之人,且最近他暗中跟随在燕阳身边时竟无一个刺客,这与组织的一贯干脆作风不符,因此初次见到这名陌生的神医的第一刻柳三更就暗自绷紧了神经,时刻防备着此人突起的偷袭刺杀。
不想等到最后,刺客却不是这位神医,而是神医身边的那名默默提药的童子。
那童子早有所备,趁着给他递上药碗的时候猛地抽出袖中的短剑,毫不迟疑的就往坐在他身边的燕阳迎身刺去!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凭着他的身手想要救下燕阳轻而易举,但他丝毫不敢暴露自己的武功,于是风雷电掣的一瞬间他想也不想的反身一把抱住了燕阳的肩膀,把她完整的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药碗呼噜砸地,药汁四溅,响起的除了清脆的破碎声还有燕阳的一声慌乱惊呼。
“三更?!”
该杀的人没杀到反而伤了旁人,那童子见势不对立马转身就跑,燕阳暂时顾不及命人捉拿与他,只是一边紧紧的抱着怀里鲜血涌注的柳三更,一面歇斯底里的向神医命令快救人。
幸亏那神医没有白愧他的名声,又是救治及时,事后柳三更险险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躺在床上养伤足有两月方可勉强下床。
那段时日燕阳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一眼都不敢移开,唯恐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会再从自己的手心里被无情残忍的抢走。
眼睁睁的看着柳三更昏死在她怀里的那一刻,她心都几乎跟着死了。
她已经不小心的弄丢过他两次了,今后绝对不能再失去他。
绝对不能,谁也不能。
瞧着正依靠窗边歪头懒洋洋晒太阳的年轻男人,燕阳暗暗立誓道。
后来他以命相护燕阳的事自是被燕帝知道,待到柳三更的伤势基本痊愈,立刻派人请他与公主入宫面见。
见到天子后,燕帝再三夸他勇猛痴情,待燕阳确是真心不假,看来是十分满意他的表现而彻底认可了他这个侄女婿。
旁边的燕阳也听得眉开眼笑,凤眸溺情的注视他,备受夸赞的柳三更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低着头腼腆羞涩的笑,瞧着温顺又无害。
时至今日,她们三人才真正的像是一家子气氛和睦的说了会儿家常话,却是刚说没两句宫门口就传来清月似乎受了委屈的哭啼声,燕阳忙是出殿去寻人了。
他的目光已经习惯的追逐着某人的身影,而燕阳刚走出殿门,身后忽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夸赞声。
“一,驸马这个身份你做的很好。”
听见这话,柳三更面色瞬时一僵,猛地回头望向身后高坐的天子。
端坐皇位的燕帝依旧是和蔼可亲,天子威仪,对面色冷寒的他付之温和一笑,缓缓续道:“但以后还有漫长的一辈子,你可千万别漏了马脚啊。”
柳三更一愣,刚要开口,燕阳已是牵着眼眶含泪的小太子走进殿中,他转眼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温弱模样,对走到身边的燕阳笑了一笑。
与燕阳若无其事的谈了两句,得知小太子是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才会哭闹不止,他便从自己袖口里掏出几颗糖果给了小太子。
小孩子总是容易哄的,几颗糖果就让他很快止住了眼泪,转头就眉开眼笑的抱着糖果满足的笑,傻傻可爱的小模样逗得柳三更忍不住的发笑。
殊不知,他低头看着小太子直笑的情景落在别人眼中亦是如此。
燕阳眼带怜爱的看了身边的一大一小良久,方是回头对同样注视着这一幕的天子含笑说道:“皇叔,三更的伤才好不久,御医们说他不能在外久站,会落下病根的。”
“恩,早些养好伤也好,不然你总是不肯入宫,朕这小孙子没了你可什么都学不进去。”燕帝好脾气的对她摆手,“带回去吧,记得好好待他。”
燕阳笑着应下:“当然。”
说完她弯腰嘱咐了小太子两句要好好看书不得偷懒,后面她会来检查的,便扶着柳三更向燕帝告礼出殿去了。
出殿之前,柳三更佯作随意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高座上的燕帝姿态轻柔抱着怀里埋头吃糖的幼童,皱纹堆积的天颜正笑意深沉的看着他,漆黑清亮不显浑浊的双眼如层层蔼雾,是摸不清看不见深处的深渊。
看完这一眼,他便神色不变的回过了头,同燕阳一道跨步出殿。
殿外,艳阳高照。
(正文完)
————————————————————————
第34章 番外1(有配图)
盛夏入半,公主一早便入宫教读小殿下骑射,柳三更在府里闲来无事,又热的懒得画画,索性趁着青竹不在,偷偷溜去水台避暑度日。
不想他在冰凉安静的水台昏昏睡睡了大半日,再醒来时已是斜阳西下。
外面天色渐暗,风声微凉,柳三更就一边不住的打着哈欠一边慢吞吞出了水台。
一不小心就睡了这么久,估计青竹听到奴仆回报他又偷溜失踪的消息该着急了。
而且临近公主回府的时辰,若是见不到他,公主也会颇不高兴。
与燕阳成亲已有三载,二人之间的情谊深厚无比,满心满眼都是装着对方。
情爱表白说了,山盟海誓也许了,当今世间她们便是最恩爱不疑的一对情深伴侣。
为了燕阳,柳三更抛弃杀手的身份,隐匿真实的性情,一心一意就陪在伴在她的身边,心甘情愿成为她手中的笼中鸟,掌中花,只为换的与她一世长相厮守,一生恩爱白头。
以防燕阳心生怀疑,避免真实身份暴露,三年里柳三更日日待在府中甚少外出,恍若之间哪里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驸马,更像是被金屋藏娇的娇夫。
明知与她成了亲就是她的人,明知他就在自己的府邸哪也去不了,藏不了人更是跑不了庙,可这些年燕阳派来守着他的奴仆却只增不减。
似乎只有让他待在自己随时的监视之下,才能放心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之外。
因此燕阳恨不得往他身边安插无数无尽的眼线,时时刻刻,每分每秒,哪怕是他最细微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及时上报给她。
杀手过于敏锐的五觉让柳三更不习惯里里外外包围的奴仆侍卫,感受到从各个方向,无数射来的重重视线,更不喜欢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阻止与劝诫。
在重重泱泱的奴才包围与监视下,他便如一个摇摇欲坠的花瓷器,碰一碰就会碎了。
柳三更简直厌烦透顶,偶尔就会趁着青竹忙碌不在身边时,便不着痕迹的甩掉身旁跟随的众多奴仆,溜身一人躲得暂时的清净。
他一躲倒是落得舒坦,无疑却苦了其他人,好几次府里找他找的人仰马翻,一边哭着一边寻人,那场面堪称滑稽的可笑。
恰巧路过一处花亭时,亭中正坐着陶醉和花间两兄弟在谈谈笑笑的饮酒。
柳三更和公主成亲后多年有余,盛宠一直不下,满府面首加起来也比不得他十分之一,可谓恨碎了一地的铮铮银牙。
这个面目平平,身子娇虚的驸马也不知用了什么惑人手段,竟能得到当朝最高贵的公主的倾心垂爱,满府之内自是无人不嫉,无人不怨,却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丝毫。
毕竟公主有多么看重他,多么心爱他,人人皆是看在了眼里,招惹他的后果是万万不敢想象的。
见到柳三更从外经过,花间的脸色大变,神色微妙,而多次与他相处过的陶醉的作态恰恰相反。
只见陶醉眼前一亮,笑意洋洋的热情出亭,想拉柳三更一道喝两杯家里刚托人送来的清酒。
柳三更的余光瞥见亭里的花间低垂着头,指尖反复摩擦着手里的杯盏,坐在凳上沉默只当不见。
刚才和陶醉有说有笑的模样,此刻消失的一干二净,明显都是因他突然出现的缘故。
看罢,他顿时心神敞亮,当然不会不识相的撞进去和倍感心虚的花间闹得两双眼睛一样尴尬,便婉言推拒了陶醉的相邀。
挽留不住他,陶醉可惜极了,就从亭里提了一坛酒送给他,让他带去和公主一道品尝。
陶醉的性情温和,是个修养极高的贵家少爷,是他在这府里唯一说得上话的面首。
因着以前帮过陶醉的缘故,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柳三更也不推辞,很痛快的笑着收下。
辞别这心思决然不同的两兄弟,柳三更半分没受影响,轻快的提着酒坛往主院走。
尚未走到主院,远远便见奴仆跑进跑出,守在门口左顾右盼的青竹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看样子公主今日是提前回府了。
一见到柳三更,青竹眼前大亮,大步跑了上来,苦眉兮兮的一把抓住他衣袖就往里拽去。
三年过去,青竹长大了许多,身子拔高,力道也大,柳三更猝不及防的就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险些把病弱的驸马拽的摔地,青竹被吓得三魂差点离了气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他慌忙反身一手扶住柳三更的肩膀,一手顺势按住柳三更的窄腰,再拿过他手里提着的一个精致酒坛,免得驸马真的摔了碰了哪里,公主一怒之下定要生撕了他。
一面扶着他往里走,高高瘦瘦的青竹嘴里一面埋怨道:“驸马,公主都回来了一炷香,进府便问你在哪,谁都答不上来,派人去寻你又找不到,公主都有些生气了。”
“这不,我还在后厨盯着晚膳呢,公主就怒气冲冲的派人把我找来,命我立刻把你带到她面前,真是吓都把小人吓死了。”
“以前小人就同你嘱咐过多次,千万别趁着小人不在的时候就甩下其他奴才一个人偷偷乱跑,找不着你,公主会扒了我们的皮!”
柳三更笑了一下,完全不当回事,只觉他说的太夸张了。
“公主哪有这么可怕?”他还反口责怪,“你们哪,就是表现的太紧张太过分,衬的公主倒像是多么的蛮狠不讲理,让外面不知道的人都通通误会了公主。”
闻言,青竹暗暗的咬紧了牙帮子,一脸答不出话的憋屈感。
驸马,对你而言,公主当然不可怕。
你要星星不给月亮,你要杀人不让碰刀,公主宠你宠的快不要了底线与原则,这辈子的一腔温柔贴心全用在了你身上,哪还有多余的分给别人?
除了你和皇宫里的那二位,天底下的人在公主眼中都和地上的泥土灰尘差不多,是踩一脚还是扬一把,完全要看公主的心情而定。
当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两人说着话刚往院里走了几步,便听一道温和的柔声软语从前方飘来。
袅袅轻轻,语调温柔,落在耳里十足的悦耳,十足的动听,好似天籁奏曲,动人心扉。
“驸马。”一道艳色倩影高高伫立在花树之下,卓约如天女,“你不在寝卧,去哪了?”
随即,宛如天女降凡的人敏锐注意到了什么,目光稍稍一斜,缓缓沉沉的落在按在柳三更腰间的四根手骨,金光坠落的凤眸就稍沉两分。
在公主府里的奴才哪一个不是最擅长识人眼色,青竹又陪在驸马多年,立时便觉手像被细针狠狠扎了一下。
他迅速把手从驸马的腰际收回来,死死的背在了身后,埋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柳三更并未察觉,又听她的语气轻缓极了,想来是没有生气的,很诚实的答道:“天气热的很,屋里闷,我就去了水台避暑。”
果然,燕阳听了就笑着款步上前,直直的走到他们二人的面前去。
她伸手揽过他的腰拖入怀里,倾身温柔吻了吻他的侧脸。
她拥着柳三更像是抱着一块至宝,温声细语的致歉道:“是本宫粗心了,竟忘了催促宫里给你准备避暑的冰块,明日本宫便亲自去工部水司一趟给你安排好,之后你便不必怕热躲出去了。”
这话无疑就是把他偷溜外出的借口又一次的堵死了。
公主把他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不愿他出现在人前,甚至不希望他离开那扇禁闭的门,只愿他活在她的掌心里,供她一人占有欣赏。
若非怕他身子孱弱受不得重大刺激,必须精心的饲养,妥帖的照顾,燕阳定是要把驸马的四肢绑上锁链,把他彻底囚禁在一方寝殿之中,终生休想逃脱。
她给柳三更的痴爱与呵护确实远胜天底下千万人,同时对他的占有欲也胜过天底下千万人,乃至可怖。
听罢,柳三更就微微的垂了眼,依旧乖顺的没有反驳,就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出去一趟吃过东西没有?饿了么?渴了么?”
公主看出他那点微妙的不快,便摸着他的脸,温温柔柔的问:“晚膳还要过会儿才好,本宫已经命人给你单独备了些点心,就放在屋里的桌上,你先去吃一点垫垫肚子。”
柳三更点点头,听话的进屋去吃点心。
公主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路过胆战心惊的青竹身边时,特意压低声音丢下了一句话。
“下次哪只不规矩的手再敢碰到驸马,就剁了吧。”
青竹背后的冷汗刷的一下滚落,弓着腰埋着头站在原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说完,公主含笑从他面前如平常般的从容走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大丫鬟溧光,屋里的奴仆尽退,以免打扰到了两位主子共享安谧谈聊的时光。
燕阳在宫里时就陪着小太子吃了些,于是陪着柳三更可有可无的吃了一盘糕点后便不再去碰。
倒是见他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了嘴边却又迟缓的放下,便蹙着眉的问他怎么了。
“是不合胃口,还是吃腻了?”她体贴的关怀道,“本宫让她们换些新的来?”
“不必了,公主。”柳三更眨眨眼睛,无辜又乖顺,“我饱了,吃不下了。”
这就饱了?他连晚膳都还没吃呢,是不是点心吃太多吃撑了?
燕阳看了看他平坦不变的肚子,有些犹疑,伸手往他的肚子揉了又揉。
柳三更身上的肉又软又嫩,被她揉了两下觉得痒,就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揉,抿着唇的道:“我真的饱了,公主别使劲的揉,不舒服。”
公主看着他捏着自己的手一本正经的说着软话,莫名心口一软,便反手拿住他的手腕往身前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