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到安儿喜欢的零嘴,她便想着给他带回去。他困在皇宫里,已经许久不见这民间小食。
李昭刚要起身,却被男人按下手臂。他道,“我去。”
“下面人多眼杂,恐怕冲撞了你。”
上次她差点被韩青羽带走,谢时晏嘴上大度,回头就加强了李昭身边的防卫。今日她出门,身边除了明面上两个护卫,乔装成百姓混在人群中的暗卫至少数十人。即使这样,谢时晏也舍不得她下去。
公主娇贵,怎能做这些粗活。
李昭还不知道,在谢时晏心里,已经将她看成了一个玉人,她没多想,只道,“记得拿油纸包起来,当心化了。”
“对了,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谢时晏笑笑,“没什么,我上来再说。”
虽然两人已经解开误会,但那封休书还在,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酒后曾说过,他要再娶她一次。
当年他负她良多,甚至新婚之夜都……算了,往事不可追,这一次,他要倾尽所有,让她做最幸福的新嫁娘。
他款步走到楼下,正想一会儿要怎么跟李昭开口。忽地,一阵微风吹过,似有暗器袭来,直奔后颈。他眸光一凛,眼疾手快转身,抓住――
嗯?
他怔住了,那柔软的触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女子的簪花,秀秀丽丽,正躺在他掌心。
他急忙抬眼,只见阁楼之上,李昭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郎君,我方才忘记跟你说了,你多买两根糖葫芦。”
苦茶喝多了,她也想吃点酸酸甜甜的,见他已至楼下,李昭想也没想便拔下簪花,砸向他。
谢时晏笑了,他把簪花放进怀里,“好。”
彼时四目相对,一如当年模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番外之圆满
建安六年,七月初七。
年轻的帝王换了常服,兴致冲冲跨进长公主府的门槛。
“娘亲,我来啦――”
“娘亲?”
正堂没有,小院子没有,连娘亲最爱纳凉的小亭子也没有!
“嗳,去哪儿了呢?宫人说娘亲没出府呀?”
他朝着空旷的院落高声道,“太傅、太傅――你在吗?”
“朕来啦!”
喊了半天,除了仆人跪了一地,半点人影都见不到。
他随手招来一个仆人,“朕问你,娘亲和太傅何在?”
自李承安登基,身为皇帝的生身母亲,他多次想给李昭册封一个尊贵的身份,但都被她拒绝了,她很喜欢父皇母后给她的“明月”,便一直沿用明月长公主的封号,长住公主府。
当然,世人皆知当今圣上至纯至孝,谁也不敢真把李昭当作一个“公主”看待,只是没有那层身份束缚,李昭更自在些。
至于谢时晏,自前几年恩师冯先过世后,他便由少傅荣升太傅,同时恢复丞相之职,对外统领百官,对内教养皇帝,可谓名副其实的权臣。
就在众人以为谢太傅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知随着皇帝年岁渐长,他竟隐隐有放权之势。如今折子他也不看了,直接由皇帝批示,搞得皇帝怨声载道,天天跑到李昭跟前诉苦,说太傅不疼他了云云。
这不,今日是七夕,之前为着接待番邦来使,皇帝已经足足两个月未曾歇息,他已经打算好了,七夕这日让太傅顶上,他要出宫玩!
他内心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仗,一大早他就收到太傅休沐的折子,二话不说来长公主府堵人,于是方才就有这一幕。
“回陛下。”
仆人恭敬道,“今日……奴才也没见着大人,实在不知啊!”
皇帝当即眼睛一眯,“此话当真?”
他做了多年皇帝,即使年纪不大,但通身的帝王威仪。他的唇薄薄的,和谢时晏很像,高高在上睨人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天颜――他登基这些年肃吏治,杀贪官,平外乱。满朝文武都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帝王,也就李昭把他当成乖乖儿。
仆人当即抖了一下,腰弯的更低了,“奴才不敢欺瞒圣上……对了,昨日奴才听了一耳朵,大人说近来礼部事务繁杂,奴才斗胆猜测,大人兴许去礼部接见来使……”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李承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既然去了礼部,又何须请休沐一日?但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去了礼部,他急着出宫透气呐!
等人影彻底消失,假山后缓缓出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正是谢时晏和李昭。
“你真是――”
李昭嗔怪道,她拢了拢裙摆和秀发。方才好好的,这人忽然捂着嘴把她掳到假山后,她眼睁睁看安儿离开,却说不了一句话。
“你今日要去礼部?”
谢时晏微微一笑,“答应要陪你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李昭略一思索,当即恍然大悟!她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老不羞,连孩子都骗,当心他回头闹你。”
到时候两人的官司打到她跟前,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判。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几年父子俩打打闹闹,转头就和好,反而最折腾她。
“这叫兵不厌诈。”
他顺势把李昭拉进怀里,不满道,“你嫌我老了?”
他才三十出头,连朝堂上都说谢太傅正值壮年,此时隐退可惜了,怎么在她这里就“老”了?谢太傅不能接受。
李昭没好气地的瞪着他,“你自己算算你年岁几何,老就老了,还不让人说?”
谢时晏不服气,“昭昭,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明明夸他勇武,怎么穿上衣裳就不认人了。
“你闭嘴!”
李昭羞红了脸,过了一会儿,猛然推开他,“我去换衣裳,你――你不许跟过来!”
她提着裙摆,像个蝴蝶一样翩然飞舞在花丛里,哪儿有半分从前稳重娴淑的样子,谢时晏摇头轻笑,疾步追了上去。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谢时晏一手环着李昭的腰身,一手提着盏兔子灯,缓步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这皇城当真繁华。”
李昭眼睛亮亮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如今比前几年――即前皇帝在位时,更加热闹繁荣。
谢时晏赞同道,“那小子,是个好皇帝。”
他也许不是历代帝王中才学最好的,不是手腕最高明的,但他有一颗怜悯百姓的心,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李承安的成长轨迹很复杂,从小在偏僻苦寒的黔州长大,没读过到多少书,只有李昭教他的浅显易懂的道理。后来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又被诬陷入狱,小小年纪就见识了官场腐败。后来去淮州,谢时晏带他参加淮州大战,不仅练就了他的胆魄,更让他看到了普通百姓在权力倾轧下的无奈与苦难。
更别提他的出生,在偏僻的荒郊野外,是李昭被皇权迫害冤枉的象征。
所以他自当上皇帝后,就着手肃清吏治,杀贪官,诛逆贼,把搜刮的民脂民膏还利于民,休养生息,减轻赋税,还放开了对商人的钳制,大力发展商业。
――当年跟着胡商被张家小姐欺侮,他记忆犹新。
虽然前脚刚坑完儿子,但谢时晏丝毫不掩饰他对皇帝的满意,“前些日子,他说想开一段到黔州的商路。”
“黔州?”
李昭惊讶道,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她几乎把黔州这段痛苦的经历忘掉,如今蓦然听到,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谢时晏笑道,“是啊,他说那里的百姓太苦了。”
还有一句话,他没告诉李昭。
少年天子高立玉阶,声音朗朗,“当年娘亲受了那么多苦,究其原因是黔州太穷了!若是黔州如淮州、扬州那般富庶,有良医好药,娘亲兴许就不会生病了。”
尽管服用了天山红莲,加上这些年的精细调养,李昭的身体已经和常人无异,但她发病的样子李承安一直记在心里,是他过不去的坎儿。
“况且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朕身为天子,让百姓吃饱穿暖,病有所医,是朕的责任。”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
……
他没说,但李昭猜测肯定和她有关,她心里涩涩的,像被什么填满,“安儿他……会不会很难?”
谢时晏安抚她,“放心,有我在。”
开辟商路是大事,自然引来诸多非议,很多官员并不赞同,不过谢时晏支持他,所谓上阵父子兵,两人齐心协力,如今只剩下一小搓人负隅顽抗。
李昭点点头,叮嘱道,“安儿还小,你多照看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不许欺负他!”
谢时晏失笑。“到底是我的种,疼他还来不及。”
……
此时,被困在礼部接见来使的李承安打了个喷嚏。
“狗……圣上,你没事吧?”
一旁的胡商担忧道,他看着眼前年轻的皇帝,心情十分复杂。
谁也没想到,当初孤苦的小儿竟有这番际遇。尤记得那年他听到圣上传召,万分忐忑地走进金銮殿,抬眼却见到了狗蛋儿!那一刻,他甚至掐了大腿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事,大胡子,你不用跟朕客气。”
李承安现在没心情和胡商闲话,他烦躁地擦了擦鼻子,悄悄问一旁的太监,“还有几个?”
太监小跑到门外瞅了瞅,附耳道,“外面足足围了一圈,奴才估摸着,一个一个见过,得到戌时了。”
戌时,灯会早散场了!
李承安闭上了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自踏进礼部,一众官员和来使纷纷围了上来,说太傅之前吩咐过,圣上今日驾临礼部,让他们准备好恭迎圣驾。
这会儿他要是还没意识到钻了那男人的圈套,他这皇帝也白当了!
“圣上,还宣吗?”太监小心翼翼地问。
李承安咬牙切齿,“宣!”
等着,今日事了,他定要去找娘亲那里狠狠告他一状!
坏人!
可怜的小皇帝,还不知道娘亲此时已经被坏人哄得晕头转向,两人郎情妾意,你浓我浓,已经完全把辛苦的儿子忘到了脑后。
“嗳,如意糕――你给我买去。”
李昭手一指,理所当然得指使男人跑腿。
谢时晏没有不应的,他今日一身月白色长衫,沉稳矜贵,却长身玉立站在人间烟火中,惹得周围的小娘子羞红了脸。
李昭瞧着有些不服气,这老天忒不公平,明明她和谢时晏年纪差不多,但岁月好像独独偏爱他,上了三十后,他身上属于少年的意气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内敛。之前像把出鞘的利剑,如今却像一座山,高大巍峨,不说话,自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而她呢?也不是不是日子过的太舒心,反而越活越回去了。不仅外人把她当作刚成婚的新妇,就连谢时晏也总说,她跟没出阁的小姑娘似的,活泼可爱。
活泼……
她自从十五岁后,就再没听过这个评价,如今年岁已经不止两个十五,却被称为活泼可爱……李昭的内心十分复杂。
忽地,她的肩膀一痛,原是人多拥挤,一人撞到了她。
“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慌忙道歉,谢时晏也急忙赶了过来,上下打量她,“可受伤了?”
李昭摇摇头,见他面色不愉,笑道,“没事没事,我又不是瓷做的,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要生气。”
谢时晏也不屑去为难一个普通人,他把李昭护在身侧,却听那人犹豫道,“您……您是贵人?”
李昭看着她,是个中年妇人,相貌平平,属于扔到人堆里认不出来那种,她认识她?
那妇人激动道,“真是两位贵人!当年您二位来小妇摊前买扇面,这位大人还赠我一锭金子,您还记得吗?”
好半天,李昭才想起来。那是她刚进京的时候,谢时晏这厮带她逛夜市,因为这个妇人和孩子的事,两人当街吵了一架,她后来还昏了过去。
当时只觉得痛苦,如今想来,只觉得两人都拧巴得很,谁都不肯开口,白白蹉跎时光。
她不由笑道,“夫人如今怎么样,小郎君可好?”
她还记得那年一个孤苦的母亲独自带着孩子,在寒风中讨生活。
“好好好。”
这么贵的贵人和颜悦色跟自己说话,妇人受宠若惊。她瞄了一眼旁边沉静的的男人,道,“多亏了大人,那锭金子足够我盘下一个铺面,小儿也不用跟着我受苦,他如今已经上学堂了。现在天下太平,我那个铺子地段好,手头宽裕不少。”
“对了,我的铺子就在附近!您等着,当年那锭金子,我这就还给您。”
“不用。”
谢时晏淡道,“让他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回报朝廷罢。”
那妇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直到她走远,两人又走了好一段路,李昭才别扭道,“当年……对不起。”
她当时看到那个场景,不由想起安儿,语气冲动了些。现在想想,谢时晏说的不无道理,他不知她为他生下一子,从他的角度看,他做的确实没错。
谢时晏挽着她的手,“又说胡话。”
过往种种,最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好啦好啦,不说了。”
“看,那便有灯谜。”
一看他的模样,李昭就知道他又要提起往事。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说的,她只知道,她如今身体康健,夫妻和美,儿子孝顺,这就够了。
……
状元郎的文采不容置疑,谢时晏今日足足出了一把风头,但凡李昭看上的,他二话不说上前写出答案,最后东西多的拿不完,只能分发给街上的姑娘们。
看的周围的郎君都斜着眼看他们,李昭捂嘴偷笑,“行了行了,我们回去罢。”
再呆一会儿,她怕被这些得不到心上人关注的郎君们群起而攻之。
两人坐着马车,悄悄从后门进了府。
李昭低声念叨,“怎么偷偷摸摸,搞得跟做贼似的。”
谢时晏有理有据,“你儿子滑头的紧,定派人在正门守着。”
他要让和那小子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李昭瞪他一眼,“什么我儿子,那不是你儿子?”
她复又叹道,“你们父子……嗳,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睦一点。”
谢时晏挑眉,“别想了,我跟这小子和睦不了。”
“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如你所愿,做到父慈子孝。”
“什么法子?”
黑夜里,李昭的眼睛亮晶晶,一脸天真。
谢时晏慢慢靠近,猛地一把抱起她,她骤然双脚离地,惊慌中赶忙搂紧男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