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那小厮心里更不确定了,他是托了亲戚关系又使了银子才得到卉欣衣局这个差事的,可不能因为这个事就丢了啊!
“那,那你们等等,我去后头跟我们掌柜说一声。”
那小厮惊疑不定,飞快地跑去了后堂。
谢秋娘撇撇嘴,“什么人嘛!狗眼看人低!哼!南音,还是你厉害,两句话一说他就害怕了,这还不乖乖去传话了!”
南音抿唇一笑,“你也知道他是狗眼看人低,那么你骂他、凶他都是没用的,得把利害关系告诉他,这样他才会害怕,而我们也就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达到了目的,既省时又省力,最重要的,不用跟他生闲气,你可知道,女子生气多了,会容易变老的!”
谢秋娘噗嗤一笑,她明白这是南音在逗她笑,一扫刚才的怒容,“好好好,以后我多跟你学学,不急不躁不生气,永葆青春!”
二人都笑了。
三人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后堂帘子一掀,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正是之前见过面的那位林掌柜。
谢秋娘一见林掌柜,立刻拉着南音迎过去。
林掌柜见到南音,一眼就认了出来,鞠了一礼,道:“陈姑娘,谢姑娘,可把你们盼来了!”
谢秋娘没心思跟林掌柜寒暄,她朝那门帘望了一眼,刚好看见先前那个小厮在偷看,一触及到谢秋娘的目光,就立刻缩回去,再也不敢出来了。
谢秋娘心里一口恶气还没出干净,当下就想跟林掌柜告状。
“林掌柜,你们店里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南音扭了一下大腿,南音打断道:“林掌柜,之前我病了几天,所以现在才来的。”
林掌柜疑惑地看了一眼谢秋娘古怪的神色,也瞧见了南音朝谢秋娘使了颜色,示意她不要说话。林掌柜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又是文公公身边待过的人,早就成了精,什么事他看不出来,定是店里的小厮又得罪了人了吧!店里的每个人什么德行,他心里可清楚的很,看来有些人他是真的容不得了!
林掌柜面上依然是八面玲珑的笑意,他不动声色地深看了南音一眼,这小姑娘,不仅有才华,还十分明理识大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用多说,他暗暗点头,此女不简单。
“哦?那陈姑娘现在身体可好了?”林掌柜顺手推舟地接话。
“已经好了,小病而已,多谢林掌柜关心。”南音笑得大方得体。
谢秋娘仍然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陈元新只好将她拉到一边。
林掌柜仿佛没看见谢秋娘和陈元新的小动作,依然笑着和南音说话。
“江宁织造的赏金前几天就汇过来了,文公公还开了宴答谢前十名的参赛者,不过……考虑到陈姑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方便出席这样的场合,就没有邀请,文公公还说,独独少了第一名,很是遗憾呢!又说陈姑娘的大作,为他解决了大问题,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陈姑娘呢!”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文公公对南音的重视,又解释了没有宴请她的缘由是为她着想,还表达了文公公的遗憾,最后暗示了文公公希望以后能见见她,没准还用得上她帮忙的意思。
南音暗暗咋舌,上一次见这林掌柜,就觉得此人极会处世,笑容和态度连一丝瑕疵都没有,这一回,她才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位林掌柜八面玲珑的社交手段,说话做事真是滴水不漏!这样的人才,屈就在上元小县这间衣局,真是可惜了!
第63章 示好
南音轻轻摆摆手,笑道:“文公公抬举了,小女子不过是信手涂画,却误打误撞罢了,太后娘娘瞧惯了精致的花纹,才会觉得那些花样有些野趣,都是太后娘娘的抬爱,我实在不敢居功的。”
林达远点头笑着,心里暗暗赞许南音的表现,果然是个聪明知进退的。他没有再接着寒暄客套,而是请南音去了后堂。
南音带着谢秋娘和陈元新,跟着林达远来到卉欣衣局的后堂,坐定后,谢秋娘仍然不停地四处张望,仿佛非要找出那个小厮耀武扬威一番才痛快,南音见她这样,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林达远吩咐一旁侍立的小丫鬟:“去账房那里,将那一千两银子的奖金拿来。”
小丫鬟应声去了,林达远笑着跟南音解释道:“原本是一千两整的银票,我私自做主调换成了一张五百两,两张二百两和一张一百两共四张银票,不知陈姑娘觉得可否妥当?”
南音笑得更加恭谨,站起来微微福身,答谢:“多谢林掌柜体贴,小女子眼下正是缺银子用的时候,若是拿着一千两银票,少不得还要亲自去钱庄调换,您这么安排,真是给我少了许多麻烦,多谢您了。”
林掌柜哈哈一笑,“陈姑娘不用客气,只要你不觉得我多事就好。”
南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低头喝茶的林达远,心下想着,这林掌柜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好,却又不过分热络让人生厌,人情练达,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舒服妥帖,只是……他向自己示好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真因为文公公对她的重视?可这跟一个衣局掌柜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说话间,那取银票的小丫鬟已经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递到林达远面前。
林达远拿起托盘上那封银票,起身双手交给南音,“陈姑娘,这里是一千两银票,您点点数,收好。”
南音淡笑着接过银票,并没有真的去数,转手交给身后的陈元新,道:“林掌柜办事妥帖周到,我自是一万个放心。”
林达远既然向她示好,南音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不管对方是什么用意,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陈姑娘真是爽快人!哦对了,文公公交代了,往后陈姑娘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卉欣衣局找我,我传达给文公公,能帮的一定会帮!”
南音再次盈盈福身,“劳林掌柜替我谢谢文公公,小女子能得文公公的照拂,真是三生有幸。”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之后,一行三人便告辞离开了卉欣衣局。
南音刚一出门,林达远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吩咐身边的小丫鬟道:“你去传个话给刘三,就说让他去账房领这个月的银子,往后不必再来了。”
那小丫鬟一惊,瞪大了眼珠望着林达远,“掌柜的,可、可刘三是金爷的外甥……”金爷是卉欣衣局的账房先生金万仓。
林达远凌厉地看了一眼那个小丫鬟,小丫鬟吓得一缩,只听林达远怒道:“金爷的外甥?不过是使了些银子,他金家三代单传,有哪门子的外甥!若不是看他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早就撵了那个兔崽子了!你顺便也去告诉老金一声,以后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这里塞!”
小丫鬟吓得立刻就去传话了。
这边,三个人走在路上,谢秋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南音,你为什么不让我把那个小厮给揪出来教训一顿?”
陈元新忙开口,“秋娘,你就别闹了!音儿不让你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南音莞尔一笑,“我不让你说,是不想让林掌柜尴尬罢了!”
“林掌柜有什么好尴尬的?把那个无礼的小厮揪出来,林掌柜那么好的人,肯定要骂骂他,最好将他赶出去,要不然这样的人留在店里,只能坏事!我这可是为了林掌柜好呢!”谢秋娘不服气。
“那小厮是林掌柜店里的小厮,小厮无礼不懂事,岂不也是林掌柜的失职?你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林掌柜脸上就能有光了?”
“哎呀!说的也是,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早告诉我我就不会提这事了啊!”谢秋娘这才开始懊恼,差点儿无意中得罪了人。
南音精明地一笑:“我不早告诉你,就是因为我希望你说,但又不能真的让你说出来。”
谢秋娘更糊涂了,“什么意思?”
陈元新已经听懂了,笑着解释道:“音儿不提醒你,就是为了让你说啊,等你说了一半,音儿才打断你,这事就等于没说出来,但是又引起了林掌柜的注意,他那么精明的人,只要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能不知道?那个小厮多半还是要倒霉的。音儿这么做,既保全了林掌柜的目的,又出了口气,真是太聪明了。”
谢秋娘恍然大悟,“南音,你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那么麻烦你也学着狡猾一点,太直率的话,容易吃亏的,人与人打交道的学问大着呢!”南音轻轻点了点谢秋娘的鼻尖。
谢秋娘摸着自己的鼻尖,一把抱住南音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的嘀咕道:“你就是想说我说话办事不过脑子呗,嘿嘿,我以后会好好跟你学的,你要慢慢教我啊!”
回去的路上,陈元新担心走的太久,南音的脚受不住,便提议在街边的糖水摊子上坐坐歇歇脚,三人气氛不错地聊着。
“二哥,下午你拿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兑了,你自己买身衣裳,再买些小玩意带给小寒,另外换三十两现银备着,这两天我就回去,把银子给娘,然后正式脱离陈家。”
南音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但在陈元新听来,却无比沉重,最终他点点头,答应了。
谢秋娘看出来陈元新似乎有些难过,撇撇嘴道:“没什么可难过的,那样的娘和那样的大嫂,南音在陈家是真没什么可待的了,再说了,南音只是跟你娘和大嫂脱离关系,你到底还是她的二哥呀,没什么好难过的,真的!”
第64章 又遇泼皮
谢秋娘这话陈元新觉得有些不赞同,但也有道理,何况他听得出来,秋娘是在安慰自己,便点点头,“我早就想清楚了,我不难过,我知道总有这一天的。”言下之意是,丁氏和李梅花这样容不得南音,南音迟早还是要离开陈家的,他能理解,只是觉得有些辜负了父亲陈添长的嘱托。
“对了,二哥,沈家如何了?”南音忽然想起了这茬,虽然沈家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沈家是庄子上的东家,沈家的动荡直接关乎庄子上所有佃户的生存问题,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陈元堂和陈元新。
“昨晚我回去,听二牛说,沈夫人带着沈大少爷到别院去找老夫人,被拒之门外了,似乎闹得挺凶的,听说沈夫人哭的极惨,还隐约听到她扬言要去找沈老爷回来主持什么公道……这都是七零八碎的传言,也听不出什么真切来。别院现在整日大门紧闭,一丝风声都透不出来。”陈元新老老实实地回答。
南音隐约能猜到什么,却也不能肯定,试探地问道:“那沈熙呢?他不是要你做他的侍读吗?他回了上元县城后,可有找过你?”
“倒是没有,不过之前沈二少爷知道你的事,所以准许我迟一点去沈府报到,时间定在本月二十。”
“算起来还有四五天时间,那到时候沈府给你提供住处吗?”南音问。
陈元新摇头,“青山说二少爷的院子在老夫人院子旁边,地方小,没的给我提供住。嘿嘿,我是一开始就想着,能挤在你这院子里,这样我也好放心一些,不然你一个女孩子家独居,多不安全。”
南音一笑,点点头,“那你这两天便往这儿搬来吧,我叫小春把那间倒座收拾好。”
陈元新憨憨一笑,点头答应。
中午回到槐树巷,南音去了五味菜馆吃午饭,顺便看看生意如何。
“虽还是有些冷清,但到底比之前好很多了,我想,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江福春站在柜台里,看着堂下的食客,笑眯眯地对南音说道。
南音并不满意,不过也算是有起色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二百两银票,递给柜台里江福春,道:“江掌柜收着,您有什么想法,就大胆去做,现在咱们有银子,不用束缚住手脚。”
江福春接过银票,展开一看,着实一惊,赶紧又递回去,“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我这间小店可受不起,受不起受不起,陈姑娘快收回!”
他知道南音得了一千两银子,可他想不到南音竟然这么大方,一出手就给了他两百两!要知道,这五味菜馆满打满算的折出去,至多不过五十两银子,这市口和境况,还不见得有人愿意接手呢!
南音伸手将银票推回去,笑眯眯道:“收好收好,掌柜忘了,这菜馆也有我一份吗?我加点本钱,也是希望以后能挣更多的钱。这银子就放在你这,若你真的觉得不过意,那就细细记录每一笔花费,定期跟我报账就是。”
江福春一想,也是,只要记录好花销,不浪用了这银子,将来挣了钱,也是一样的。
他收下银子,满脸喜色,从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贵人!
正说着说,店里忽然进来一个农妇打扮的妇人,她身着一件不灰不黑说不出什么颜色的对襟大褂,脸膛黑黑的,挎着大竹篮,竹篮里稀稀落落还有几根韭菜。那妇人进了门,有些畏手畏脚的,似乎并不经常来这样的馆子。看到小二经过身边,便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裳,粗声粗气道:“小二哥,我要半只盐水鸡,半只,不多不少,我只出二十个铜板,多一分都没有!”
江四儿理了理被揪歪了的衣裳,摸了摸脑袋,回道:“你说要二十个铜板的盐水鸡,还要刚刚好的,可这份量哪能那么准呢?万一多切了一点……”
江四儿还没说完,就听那农妇朝大堂靠里面的一桌,粗声喊道:“哎哟!那不是陈家二郎嘛!”
陈元新原本坐在桌边乖乖等着厨房上菜,却陡然被这一声喊叫给惊到了,刚进嘴的热茶烫了舌头。他回头一看,是庄子里的赵家二婶!
闻声,南音也朝这边看过来,当她看到赵二婶时,立马就想起之前在河边,那赵二婶叉着腰冷嘲热讽,又和谢秋娘破口大骂的样子。
南音本能地就想躲开,快步往后堂走,却还是不巧,让那赵二婶给看见了。
赵二婶看见了南音的一个侧面,很是眼熟,她噔噔两步走到陈元新的桌子旁坐下,陈元新眉头一皱,却没有立刻出声赶她。
“陈家二郎,刚刚进去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你家南音啊?”赵二婶八卦兮兮地问道。
“你看错了!”陈元新板着脸回答。
话音刚落地,谢秋娘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南音!南音!我买了碗糕,可好吃了,你快出来尝尝!”
谢秋娘刚喊完,就看见了坐在陈元新旁边的赵二婶,顿时脸色一黑,“你怎么会在这!”
赵二婶嘿嘿一笑,没理谢秋娘,而是对陈元新说了一句,“还说不是呢!啧啧,真是不得了,难不成你家南音这回当了老板了?我刚刚看那掌柜对她那个客客气气的样子,就差没摇尾巴了!哎呀,这人长得漂亮啊,就是好,这冷冰冰白花花的银子都赶着来!”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
谢秋娘气得嘭的一声将手里的碗糕摔在一旁的桌子上,怒道:“你这狗嘴又想瞎咋呼什么?我可告诉你,南音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是你说欺负就欺负,说诋毁就诋毁的!她得了江宁织造比赛的头奖,她画的花样可是得了当今太后娘娘的欢心,文公公还亲自封了一千两赏银给她,赵家二婶子,你自己掂量掂量,还要不要来找不痛快?”
赵二婶一听,文公公她不知道是谁,可太后娘娘,世人见过的太少,但不知道的更少,陈南音一个乡野小丫头片子,能搭上太后娘娘?这不是笑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