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父亲不仅是子女的父亲, 还是神崎一族的一族之长。如今尚且是少主的神崎修一并不能违背家主的意愿。
就算他真的完全不理解也不太想理解也是一样。
那是在「神降」发生后的某一天,被“神降”后失去意识的绘理子刚刚醒来没两天。
这位神崎的当主突发奇想,大手一挥, 就要让神崎修一带绘理子去东京玩。
“……哈?”神崎修一,这位整个神崎家脑子最好的天才难得的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下:“带绘理子……去东京?”
“え、就是那个啊!”神崎的当主一手晃着长长的烟杆一手激动地拍了拍大腿, “那个东京塔!不是全日本最高的塔吗, 还很漂亮来着?绘理子喜欢漂亮的东西不是吗, 而且那么高的建筑她肯定没见过, 带她去看看吧。”
“绘理子……喜欢漂亮的东西?”神崎修一皱起了眉, “您在说什么呢, 父亲。请不要开玩笑,她没有自己的人格, 也不会有喜欢的东西。”
“修一, 听我的,带绘理子去看看。”他不容置疑地说。
“……我明白了。”
神崎修一沉默了一会,然后领命告退了。
神崎的当主看着儿子的背影, 悠悠地呼出一口烟。
“走一趟你就会明白了,修一。”
神崎修一离开的背影停顿了一下, 然后又重新迈步。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神崎修一还是带着绘理子出发前往了东京。
而为了不引人注目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两兄妹都在不知道为什么兴致特别高昂的父亲的指导下第一次换下了和服,尝试了其他风格。
神崎绘理子换上了轻便日常的英式小洋装, 穿上了靴子,她上半部分的头发松松的编了一个漂亮的编发, 一侧还编了几条细细的小麻花辫垂下来;神崎修一则是束起了低低的马尾, 换上了衬衫西裤搭一件小马甲的打扮, 还被塞了一幅平光的眼睛戴上。
年仅二十、刚刚成年的神崎修一虽然成熟,但是从来都一帆风顺没吃过亏的他还是在到达东京之后,带着点幼稚地一手牵着绘理子一边碎碎念地抱怨自己的亲爹。
这幅景象有点稀奇,她认真地注视着兄长的背影,将兄长的碎碎念听进耳中,接着被眼前突然散落的金光吸引了注意力。
世界意识散下的金色光点在神崎绘理子的眼前组成各种图案和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妙文字,给这位从来没有出过本家一步的大小姐说明着眼前只是从书上看到的、以及不知道的一切。在光点凝成一个箭头指向神崎修一又变幻了好几次之后,绘理子眨眨眼,看向了身侧一直小心护着她在人群中穿行的兄长。
“父亲他、”神崎绘理子突然又缓慢地说,“应该也是想让尼桑来看看吧?”
听到她这么说,神崎修一脚步一顿,扭头惊讶地看着她。
“尼桑也很少出门不是吗。”神崎绘理子语调平平,“尼桑没看过东京塔吧?”
“没有。”沉默了好一阵子后神崎修一回答她,然后又问,“为什么这么说?”
神崎绘理子眨眨眼,回答说:“感觉。”
“是吗……”
神崎修一的神色晦暗不明,他沉默下来,沉默地牵着绘理子前往目的地。
金色的光点又在神崎修一的背后变化出了各种形状,还做出了各种鬼脸。神崎绘理子抿着唇,嘴角却还是悄悄地勾起了一点,难得露出了一个带着点促狭的笑容。
红色和白色间隔的东京塔很高很漂亮,在下午一览无余的晴空中屹立,头一次见到的景色映入了神崎绘理子翠绿的眼瞳中,在她寂静的眼底亮起了一束光。
“好漂亮……”神崎绘理子仰起头,“这就是全日本最高的建筑吗……”
看到她这生动又活泼的表情,神崎修一的手指动了动,想去敲刀柄却又想起来他没带佩刀,于是只好捻了捻手指。
他也抬起头去看东京塔,随口问:“要上塔顶看看吗?”
“可以吗?”神崎绘理子立刻侧过头去看他,语气有点雀跃,“那我想上去。”
微风吹过,拂动了两人的长发。从远处飘来了一片粉白的花瓣,晃悠悠地落在了绘理子的编发上。神崎修一的目光在花瓣上面掠过,然后就看到了她的眼睛。
本来平静无波的幽绿深潭之上,不知何时泛起了涟漪,凝聚起了光芒。
神降的时候容器没法保留自己的意识,所以作为神的容器,她不应该存有自己的人格,这也是为她好。
神崎修一垂下了眼帘,在绘理子歪过头表达自己疑问的时候,他伸手将妹妹的编发上面的花瓣拿走。
“听说在晴天里还能看到富士山。”神崎修一放开手指,任由那片花瓣飞走,“既然你想看,那我们就进去吧。”
“嗯,谢谢尼桑。”
神崎绘理子微微笑起来。
笑了……真难得。
神崎修一撇开了头不再去看她。
之后两人就一起登上了塔顶,绘理子俯瞰着下方的东京,又看向远方。
神崎修一在另外一边,此时他正抬着头,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思绪却飞走,想起了神降和高天原覆灭的那一天。
“您所看到的景色,肯定要比这更加美丽吧。”
神崎绘理子轻轻地说着。
光点在她的身边跳跃舞蹈,在环绕着她飘了好几圈之后,就像是薄纱一样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神崎绘理子的意识在那一眨眼间就被带走,拉入了另一个维度的领域之中。
与此同时,无穷无尽的信息涌入了她的意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她的面前展开,那是无法言喻的瑰丽壮观。
下一个瞬间,世界意识又轻柔地把她的意识送了回来。
神崎绘理子眨眨眼,呼吸都变缓慢了很多。
那就是……世界的「视觉」吗?
第二日,神崎修一又带着妹妹四处闲逛,接着又目的明确地转入了四拐八弯的深巷之中的小店里。绘理子对兄长即将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于是她平静地停下脚步松开被兄长牵着的手,又平静地在兄长疑惑的目光下自然地反看回去,最后平静地在店铺的外面等待。
“CiaoCiao~贵安~小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道轻佻的声音传入神崎绘理子的耳中,她转头向声源处,看到了一个白发的男人出现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位大概是外国人的先生可以说是华丽的脸上有一个奇特的刺青:呈现倒王冠的形状,和他的瞳色是一个色系的,位置在他左眼的眼下。
看到这个人,神崎绘理子就眨了下眼睛,轻轻地“啊”了一声。
“是你啊。我在等人。”
男人挑了下眉,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啊啦~这可真是没想到欸,小小姐居然认识我☆~?”
“不算吧?”绘理子认真地说,“前段时间我们家被降下神罚的时候,我看到你在附近。”
男人的笑容一僵:“你看见我了?”
绘理子平静地说:“你躲在时空间隙里。”
男人眯起眼睛,紫罗兰色的眼瞳牢牢盯着神崎绘理子,之后他又突然一笑:“原来如此。”
他对绘理子伸出手,笑容浅浅:“你好,我叫白兰·杰索。”
“你好。我是神崎绘理子。这是……?”
神崎绘理子歪了歪头,疑惑地看了眼他伸出的手。
“握手哟握手~”白兰·杰索上下摇了摇手,“这是一种打招呼的礼仪,你不知道吗?”
绘理子眨眨眼,好奇地盯着他的手,然后摇摇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握手~”
白兰·杰索弯腰,伸手去握住了绘理子交叠在身前的一只手,直起身后上下摇晃了两下。
“你好,绘理子亲~☆多多指教~”他用像是在对待孩子的语气这么说着。
“多多指教。”
神崎绘理子没有对他的语气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在单纯地回应他。
白兰·杰索松开手,嘴里哼哼了几句轻快的小调,然后突然举起食指摇了摇,开心地提议道:“不如这样吧~绘理子亲☆~我请你吃甜品吧~?”他问,“你吃过西式的甜点吗?”
神崎绘理子思考了一下,又摇头了:“我们家只有和式点心。”
“那务必要去试一下~☆☆☆~”白兰·杰索看起来更加开心了,他口中再一次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然后还在原地跳起了交谊舞的舞步,“很好吃的哟~~~”
他的尾音被拖成了波浪,最后甚至唱起了美声。
“……”神崎绘理子陷入了沉默,她看着白兰,又看了眼也欢快地围绕着白兰·杰索一起舞蹈的金色光点,迟疑地问,“我……也要跳吗?”
有点想拒绝。年仅十五岁的少女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纠结了。
“绘理子亲想跳的话我可以教你哦~☆”白兰·杰索在一次旋转中对着绘理子眨了下左眼,“交谊舞学起来很简单的~”
“……有机会再说吧。”
神崎绘理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说。
白兰·杰索旋转过后一个漂亮的收步,然后对着绘理子优雅地致礼。
他又朝绘理子伸出了一只手,笑容真诚:“那么,还吃甜品吗?很好吃的哟~”
白兰·杰索那非常真情实感的语句让神崎绘理子心动了。
只是……她看了眼兄长所在的店铺紧闭的木门。
“没关系没关系~!”白兰·杰索看起来很有经验地说,“肯定要很久才会出来的,你等待他的这段时间都足够我们吃一顿了~”
“那就叨扰了。”
白兰·杰索请神崎绘理子吃甜品的地方不是很远,走出弯弯绕绕的小巷子之后就能看见了。
他请神崎绘理子吃的甜品是芒果布丁,不是很甜的布丁有着足料的芒果,水果和淡奶油、牛奶、砂糖的绝妙配比造就了绝妙的口感,也很适合第一次接触西式甜品的人。
“好吃。”
绘理子优雅地品尝了一小叉子之后,眼睛亮了起来。
“那就好~”白兰·杰索摇晃着小叉子,在他的面前是摆了整整一桌的各式甜品,他的眼睛巡视了一番,然后将其中几个小碟子推到绘理子的面前,“来试试这几个吧~也不会很甜~”
一段时间之后,绘理子已经停止了进食,金色的光点在她的眼前转了几圈,这让她转移了看着白兰·杰索享受甜品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巷子内。
“要走了?那这个给你~”看见她的动作,白兰·杰索掏出一个小巧的耳机,“这是联络用的哦~”
他细致地给绘理子讲了一遍要怎么用。
神崎绘理子看着被放在她掌心的东西,耳边听着白兰·杰索的讲解。
最后他说:“除了偶尔要拿去晒晒太阳冲一下电之外,其余时候你收好就是了。”
“为什么给我这个?”绘理子问。
“因为我要经常联络绘理子亲呀~”
白兰·杰索手背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
绘理子将耳机妥帖收好,认真地对白兰·杰索说:“我明白了。”
“我先告辞了。”
她站起身致礼,留下咬着棉花糖含含糊糊对她说“Ciao”的白兰·杰索,顺着来时的路准备走回店铺的门前。
在她走回原地继续等待兄长的时候
“被困在回忆里可不好哦,小绘☆~”
沢田麻理突然就清醒了。
作者有话说:
修一和绘理子的年龄差是五岁。
神崎修一:……两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人带到东京去。
白兰:略略略~
麻理有时候会哼歌是和白兰学的(其实很多东西她都是和白兰学的。
白兰认为的不是很甜,其实也很甜……
第109章 、往昔之歌(四)
◎一直以来你都在找什么?◎
第一百零九回:棉花糖精说他自己是个烂人,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在沢田麻理意识清醒的顷刻间,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只剩下灰霾一样的底色。
她站在一片灰之中, 周围涌动的洋流是无数记忆组成的光点,然后其中一些围绕着沢田麻理飞舞,接着又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意识再次拉入洋流的深处。
沢田麻理嘴唇动了动, 用言灵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清醒, 这让她得以用第三视角去看这些记忆。
她看见了回到神崎本家的绘理子时不时会被白兰的联络叫走, 虽然断断续续, 但是也持续了一年多。联系的次数多了后绘理子的情绪愈加丰富, 神崎修一也逐渐发现了不对, 但是却一直保持沉默。
她看见了绘理子和修一的父亲,那位神崎的一家之主渐渐虚弱, 最后他把绘理子叫到塌前, 跟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最后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在这位被沢田麻理誉为全神崎最接近正常人的家主去世之后,神崎修一就成为了新的家主, 家族的发展也走向了更加糟糕的方向。
尽管肮脏的东西和手段都不会让神的容器接触到或者看到,但神崎绘理子还是看到了兄长蓬勃的野心, 以及被哀嚎和冤魂堆砌的神崎。
有一天,白兰·杰索溜进了神崎家来找绘理子,绘理子为他张开了隐藏的结界,并且告诫他下次最好不要这么做, 他会被神崎修一所发现。
“为什么?”白兰·杰索摇晃着他带来的伴手礼,“他又不能像小绘☆一样直接看到我, 难道说他的直觉很强吗?”
绘理子给他倒茶, 然后说了一件她从父亲那里知道的事情:“修一出生的那一年, 是众神第一次讨伐神崎家。”
专心给伴手礼摆盘的白兰·杰索立刻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抬起了眼帘。
“神崎家的人都躲在了地下的库房里,持续了七天七夜的神罚湮灭了地上和周围山林的一切,让这附近一整片山脉都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死地。”绘理子将茶盏推到他的身前,继续说,“地下的库房有着千年来设下的无数结界,神崎从世界各地搜刮来的术式和研究的设备也派上了用场,他们将神罚的雷以及截来的大量神力都引入了母亲的体内,彻底改变了当时仍在母亲肚子里的兄长。”
白兰·杰索“嚯”了一声:“你哥……变成半神了?”他看见绘理子点头又啧啧称奇,“你母亲居然没事?”
“我的母亲是一位天生的巫女,有着可以承受神降的体质。”绘理子好奇地看着白兰带来的马卡龙,鲜亮的颜色完全吸引了她的目光,“体质决定了她可以承受神的力量,神崎额外的设置也能让她不被神罚的雷霆所影响。”
她问:“这是马卡龙吗?”
“天生的巫女啊……我怎么觉得是神崎的实验成果呀~”白兰又端起笑容,语气昂扬起来,“没错!这就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份甜食品鉴手册上面的马卡龙哦!能够排进「最受期待的甜食」前十的好吃哦!我特意从法国带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