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他正要把鸡毛掸子放回原位,没想到曲甯突然一脚把门踹开了。
他下意识把鸡毛掸子往前面一丢,好巧不巧正好落到了曲甯的脚尖前。
“那个啊,我正打扫屋子呢。最近书房灰太多了,定然是丫鬟偷懒了,我等会儿说她们。你怎么就踹门进来了?这样……不太好吧?这门是离棠木的,重新修葺要花许多银子呢。”
“夫君迟迟不肯开门,我这不是担心你吗?银子我有的是,待会儿我就找人来给你换两扇更好的。”曲甯让菱烟把鱼汤放到了桌上,笑着说道:“只是没想到,夫君竟还会亲力亲为打扫屋子,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不说这些了,快先尝尝我给你做的鱼汤。”
“你竟真做了?闻着倒是挺香的。”沈书行咽了咽口水,他走到桌前认真思索自己要不要喝,喝了曲甯会不会让他以身抵鱼汤?
曲甯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像是看出了什么,“噗嗤”一笑,问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放心我没给你下药,也不会趁你喝汤亲你。我这么说你可喝得下了?”
“你说什么呢?我……我可没想过这些。我就是看汤太烫了晾一晾,我这就喝。”
沈书行在桌上摆了两个碗,盛了满满两碗鱼汤刚好盛完,他把其中一碗往曲甯那边推了推:“这汤盅摸着滚烫,你八成是刚做好就给我端来了,你也喝些吧。”
曲甯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找了个凳子坐下。等沈书行喝完最后一口汤,她忽然扬起了手,沈书行吓得赶紧偏过头:“干嘛?不是说好了不打我吗?你怎么又要打我?”
“谁说我要打你了?”
沈书行一头雾水的看着她,戒备的说:“那你伸手干嘛?总不能说是要给我挠痒痒吧?这多少有些牵强了——”
还没说完,曲甯双手就摁住了他的脑袋,飞速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随后狡黠的说:“喝了我的鱼汤,我总得拿回点报酬吧。”
“啊啊啊,曲甯!!!你你你……你方才不是说好不亲我吗?你骗我!你又骗我。”沈书行站起身连连后退,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曲甯。
“诶,夫君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我就骗了你这么一次,哪能说又呢?”曲甯站起身朝着沈书行步步紧逼,“再说了,我这不是跟夫君你学的吗?你忘了,你才是这方面的翘楚,我跟你比还差远了。”
第39章 归宁前一日
自画舫走水一事后, 月上湖已然封了一月有余。
下边办差的官员迫于曲唤在上头施加的压力,连着好日派官兵对画舫残骸和月上湖附近的闲巷彻彻底底的搜查了一通。最后实在找不出端倪, 只能断作风大吹倒了烛火燃了纱幔所致。曲唤虽仍旧心生疑窦,却也只能在明面上作罢。
这日,湖面上又三三两两的出现了船只,渐渐地如往常一样热闹了起来,一眼望去,最打眼的便是沈家的船。
沈书行一行人一向喜欢约在此处,沈家的船便一直停在月上湖。
船上候着三四个小厮, 里头坐着的是周平生,他喝了些酒,正打着盹儿,心里头骂着林子涵这个骗子。
等了他都一个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罢了, 他就是等人的命。
没一会儿,外面隐约有了登船的
声音,随后脚步声便响了起来, 周平生一听见,立马清醒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张嘴正想骂,抬头便愣住了。
林子涵不知为何竟穿了一身小厮的衣裳, 青灰色的袖口破了两个大洞, 衣摆裤腿上满是污泥。他左脚穿着布鞋,右脚只余一只黝黑的素袜, 鬓边的两缕发丝凌乱的不像话,可以说是十分狼狈。
“林子涵, 你这是捅了蜂窝被野蜂撵到泥坑里去了吗?要不是我眼尖,我差点认不出你。”
“唉……说来话长。”林子涵重重叹了口气,拿起一张帕子擦脸。
“到底怎么回事?”周平生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了,往日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林子涵总要回怼一句你才捅蜂窝呢,现在说话却难得的正经,莫不是被他爹禁足禁傻了?
周平生来之前以为林子涵能约他出来喝酒,是因为他向家里人认错服软所以被放出来了。这会儿看来他应当不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是耍了心眼逃出来的,恐怕这惹的祸事还不小呢。
“我让人把信给你送去后就想着先溜出门,没想到转头就被我爹抓住了。我只好换上小厮的衣裳跟在出门采买的仆从后面,浑水摸鱼逃了出来。”林子涵喝了一大口水,他觉得自己到月上湖这一段路就跟过了一辈子一样累,“我平日里都是坐马车出行,哪里认得什么路?方才过来的时候七拐八拐晕头转向走岔了。本来想用身上的银子雇辆马车,我才刚把银子掏出来,就被一旁蹲着的乞丐抢走了。追乞丐的时候踩到水坑溅了一身泥不说,我鞋子还跑掉了,他们就跟老鼠一样滑溜,根本摸不着,更别提把银子拿回来了。”
“哈哈哈哈,咳咳,然后呢?你是怎么过来的?”周平生看着林子涵惨兮兮又一脸幽怨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天无绝人之路嘛,我追不上那小乞丐,但旁边酒楼的掌柜恰好认识我。他见我有了难处,就找了辆马车把我送过来了。”
“银子算不得什么,你人没事就成。对了,你爹既然没有解了你的禁足,你干嘛还要想方设法的偷溜出来?在家消停两日总比找罪受好,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固执。”周平生一边说一边给林子涵添了杯酒。
“你不知道,我爹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没有三两月他是不会放我出来的,到那时候我不得被憋死?”林子涵仰头喝下,因为喝的太猛还呛咳了几声,看着更为凄惨了。
“说说,你又犯了什么错,他为什么要关你?”
“这事儿其实……你还记得老沈成亲那日,我们遇见的那个姑娘吗?”林子涵一提到沈画卿,立马就扫去了之前的疲惫,难得勾起了嘴角。
这春心荡漾的样子,周平生一看就明白了。
“你闹肚子没和我一起去闹洞房,我去了,阴差阳错又碰到了她,她竟然是老沈的妹妹!你说,我们跟老沈认识快五年了,他是不是从来没提过?”
“我记得他说过一嘴,不过那会儿你一心沾花惹草,没在意罢了。”
“不重要不重要,那都是些猴年马月的旧事,现在我已经痛改前非了。说实话,她真的是我见过最明媚动人的女子,说话时如空谷黄莺,我一下就陷进去了——”林子涵侃侃而谈,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所以……为了能把老沈的妹妹娶进门,你就跑去求你爹到沈家提亲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旁敲侧击的跟我爹说了说同沈家结亲的好处。你猜我爹怎么回我的?”
“还能怎么回?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周平生看林子涵心情稍微平稳了些,忍不住打趣道。
“滚滚滚!我怎么说也算是众多纨绔公子里相貌较为出色的一个。虽比不上老沈,但跟癞蛤蟆也挂不上边吧?你少编排我。”林子涵撇了撇嘴,“我爹说现在沈家跟曲家成了儿女亲家,沈家小姐在满京勋贵里挑谁不是挑?干嘛非往我们家这个火坑跳?我是什么德行人家能不知道?不拿大棒子把我打出去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他才不会舔着一张老脸去帮我提亲,让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
林子涵吸了口气。
“我知道我爹就是爱面子,不想让外头的人说他趋炎附势上赶着巴结沈曲两家。但我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当时脑子一抽就在他面前耍了混。他被我气的不轻,当即叫人把我关了起来,还说近几日要给我另找一门亲事。”
“你呀你,你不过跟老沈的妹妹只见了一两面而已,真的就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了吗?”周平生对于林子涵的德行一清二楚,如果说沈书行是喜欢无拘无束所以不愿成亲,那林子涵就是巴不得到处浪荡,更不会对谁真上了心。
就两年前,他还扬言要找一个侠女一起闯荡江湖,远离京城呢。结果不到半日就改了想法。
因此,他只有三个时辰的热度,是否一时冲动还待考量,毕竟对象是沈书行的妹妹,容不得他胡闹的。
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林子涵突然目光灼灼,“但我会用我的真心证明,我这辈子,真的非她不可。”
周平生被他坚毅的眼神震了一下,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说到底旁人信不信你都无关紧要,要看老沈的妹妹是怎么想的。她要是对你无意,你就是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也是无用的。况且,你爹不是要给你找别的亲事吗?你当真反抗得了?”
“反抗不了也得反抗。要不你去向我爹属意的女子提亲吧?你是家中独子,父亲又在朝为官,只要不是高攀,多数人家都会答应的。你这边一截胡,我不就可以缓缓了?”
“停停停,你说的还是人话吗?”周平生立马打断他,“我看我还是把你捆了给你爹送去邀功吧。”
“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成吗?”林子涵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你帮我去沈府送封信总行了吧。”
“给谁?老沈的妹妹?”
“不,给老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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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甯归宁前想为商瑗多多挑选些绫罗绸缎,头面首饰。于是她一大早就带着沈书行去了街市。
沈书行看着远远走在前面甩了他一大截的曲甯,耍赖般蹲了下来,嚎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脚疼,走不动了。”
他跟着曲甯跑了上上下下的快二十家铺子,从东街跑到西街,关键是还一刻不停歇,拉条驴也不能这么干啊。
“这还没走几步呢,夫君怎么就累了?”曲甯回头看他。
“你管这叫没走几步?”沈书行两眼一黑,两只手试图给曲甯比划比划到底有多远,“曲甯,这是虐待,你虐待我!”
曲甯掐算了一下时辰,的确出来的挺久了,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我自小习武,便是走十里也不觉得累。倒忘了夫君历来如若柳扶风,没走过远路,是我疏忽了。”
不过这也让她意识到,沈书行的体力尚带提高。得想法子让他练练体魄,这万一日后遇到什么危险,也不至于被人按在地上锤。
“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可是方才你还说要去买朱记的梅花酥,不买了?”沈书行狐疑的看着曲甯,蹲在地上的姿势保持不动,他不相信曲甯会迁就他。
“夫君既然这样说,那还是去买了吧。”
“不不不,我嘴贱,我们还是快走吧。马车,坐马车行吗?我脚真的好痛。”
“可我记得昨日夫君说自己与马车犯冲,现在当真要为了贪图安逸以身涉险?我可不想早早做了寡妇,夫君要不还是走路吧?”曲甯坏笑道。
沈书行摸着自己的脚,心想要不是银子都在
曲甯身上,他也不至于这么憋屈。以后还是得想法子把曲甯从他那儿搜走的银票拿回来。不然他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我承认我昨日说的什么算命先生的话都是我随口胡诌的。但是现在我的脚真的要断了,再坐不到马车,你就真的要变成寡妇了,曲甯!”
第40章 最怕挠痒痒
翌日, 何艽在府门口早早的备下了送曲甯和沈书行归宁的马车。其中最气派的一辆马车内高高挂着从苏州送来的遮风锦帘,座上更是铺了玉阳城的软垫, 只为让他们在路上能坐的舒适些。
沈书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长条腰枕,独自缩在角落里,双眼闭了又睁,睁了又闭,仿佛随时都会倒头睡过去。
这已经是他第二日早起了,实在困倦难捱。与他相比,曲甯倒是显得神采奕奕。他内心挣扎了一番, 最后还是强迫自己瞪大眼睛坐直了身子。他不想在这一点上输给曲甯。
“夫君,你若实在撑不住就躺下眯一会儿。反正这里离我家还有好几条巷子,到了我会叫醒你。”
“不用了。”沈书行猛掐了下左手虎口嘴硬道:“我还撑得住。”
说完,沈书行揉了揉被自己掐疼的皮肉,念经似的小声嘀咕了几句。
他现在仍对昨日自己分明可以休息却硬生生被曲甯拽到院子里举大刀的事生气, 偏偏他还不能表露出来。那可是整整一个时辰呀,放下大刀的时候他胳膊都差点废了。
“你瞧你手心都冒汗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莫不是因为待会儿就要见到我爹我娘了, 怕在他们面前出错被他们训责,所以一直惴惴不安?”
“我没有——”沈书行忽然卡住了,脑子里一下子回想起上次在曲府钻狗洞被狗咬,被曲府丫鬟用木叉叉住脖子,被曲甯爹娘在内的一众人围观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