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时,还不忘用衣裳给齐明松挡雨。他好不容易退了热,再不盖着点, 胡湘毓觉得他会死。
“本郡主的命为何这么苦啊!!!”
她现在觉得自己也死定了。干嘛非要去参加什么踏青, 好好待在家中不好吗?
心里虽丧气的很,但她还是撑着石头站了起来, 搀扶着齐明松往上走。天黑之前总得找一个落脚点。
“郡主……不必再带着在下。”
虚弱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掩进了雨声里。
胡湘毓听见了, 但她不想听见。这已经是齐明松第十次说这句话了!
“别想了,本郡主哪有扔下你的道理。”
“齐某与郡主做不成朋友,大可安心离去。”
胡湘毓心尖猛的一缩,紧着眼角的酸涩袭来。数日来的骄傲因他这句话在此刻支离破碎,她本以为,他们共患难后,齐明松会对她有所不同……
笑话,她的身份尊贵,何必因为一个男人的话伤心?
“你想多了,本郡主怎会看得上与你做朋友,不过是顺手救你罢了。我可不想看你死在我面前。”胡湘毓说完,又赌气似的重重说了句:“晦气的很!”
齐明松没再回话,胡湘毓以为他故意不理人,气的想要将他扔下山去,但终究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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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的床单被褥都被菱烟换了套新的,沈书行正独自坐在床边发呆。
他炒了栗子想要讨某些人欢心,一整夜没睡。他高高兴兴的捧着栗子来,才知道曲甯一早便回了曲家。
“少爷,您这是犯了相思症吗?”四七观察沈书行脸色许久,觉得自家少爷现在十分像新婚夜被妻子吃干抹净然后抛弃后的可怜虫。
“嗯?怎么说?”
罕见的,沈书行没有驳回去。
“少爷一直皱着眉头,时不时往外望,病症同书上说的一样,正在思念期盼着心上人回来。奴才看过几本话本,少夫人或许是觉得少爷太不体贴,这才回娘家住几日,目的是为了让您亲自去接她,少爷不必太过忧虑。”
“……你看的是什么话本?”
“《夫君太狗,我连夜跑路》,《那些年我守过的空房》还有……”
“停!再说本少爷把你房里那些无良话本都给烧了。”
沈书行就是莫名的觉得被狠狠的讽刺了!到底是谁写出这些没人看的酸本子,还取这么些难以入耳的名字?
送到他面前倒给他五百两他都不可能看的好吗?
……
“四七,你过来看看,这里他们为何吵架?”
“四七,再把另一本拿来,速速。”
曲甯不知道沈书行在家中看话本看的滋滋有味。
桌上,商瑗给曲甯夹了一大碗菜,满眼心疼。
“甯儿,怎么还瘦了这么多……”
“哪有,不过是您太久没看见我了。”曲甯吃下一块肉,安慰道。
“沈书行为何没陪你回来?”曲唤见曲甯独自一人
回家,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提到沈书行都是连名带姓的,明显加注了不少怒气。
“爹,我没告诉他。这次回来我是有事要问您。”曲甯也不拐弯抹角,让屋中侍奉的丫头退下后,直接将心中疑惑提出。
“她?”曲唤听曲甯提到长公主,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将目光移向商瑗,商瑗知道他在请示,索性自己开口:“娘来说吧。”
“上一辈的事儿爹娘没想过告诉你,既然甯儿想知道,娘便告诉你。”商瑗漫不经心的提起陈年旧事:“说来,华容长公主还是你爹的旧情人呢。”
“夫人,在孩子面前莫要胡说,不过是订过姻亲罢了。”曲唤被自家媳妇儿瞪了一眼,委屈的说道。
“行行行,订亲而已。不过你爹当时还是个愣头小子,又没有什么大作为,那长公主眼高手低的看不上他,求着先皇退了这门亲。后来你爹上了战场,一战成名,她又起了招驸的心思。”商瑗提起这长公主,牙齿缝里都透着不喜。
“我跟她倒是一直不对付。幼时我与你外祖父去宫中面圣,和其他一众闺秀一起,任几位公主挑选,入会元殿陪读。约莫那时就结下了梁子。”
“这能结下什么梁子?”曲甯问道。
“她与当时的八公主都选了我,我选了八公主。她气不过,便处处为难我。”
“……还挺小气哈。”曲甯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
“剩下的你都知道了,我跟你爹订亲后。他就受封赴战场了。甯儿,你待字闺中时,不是去参加了闲谭宴被那老女人刁难?当时我就想,若不是不想扯上关系,娘非扯了她脸皮不可。”
“……哈哈”曲唤苦笑。
他们当时确实将这段陈年往事瞒了下来不告诉曲甯,一来是那华容故意将自己摘出去,众人也只看到曲甯被蕙宜郡主刁难。他们一家回京不久,根基不稳,无数人盯着他们曲家,不好无理无据的找上门去。二来便是他不想与她再扯上关系了。
曲甯被商瑗的反应逗笑,她怎么没想到自己温温柔柔的娘心里还有如此暴力的一面呢?
“所以,长公主对我的厌恶来源于此?”曲甯没想到长公主这么多年了气度还是没增长半分,丝毫不像她所表露出的那么冷静沉稳。她放不下自尊,至今未嫁,倒也说得过去。
“她伤害你?”曲唤着急了。若是甯儿再被长公主明里暗里的对付,商瑗非先扒了他的皮不可。
“没有。”曲甯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过我倒是需要她做些什么。”
夫妻两听得云里雾里,也不再追问了。女儿只要没事儿便好。
“所以,长公主至今未嫁,是还对爹旧情难却?”
曲唤猛的被呛到。
“甯儿,别闹你爹了,将他这一张老脸呛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
一家人才说了这么几句话,曲甯旁边的小碗里就也被夹满了菜。好在她的确饿了,很快就吃完了。
饭后,曲甯并不着急回沈府。
曲唤也难得的不处理公务,陪娘俩在院子里吃茶。
“近日枫阳、霖治、蒙江等地界极不安宁,恪然族多次进犯,爹意欲请缨前往北域,平息战乱。甯儿,你虽已嫁进沈家,又多一层庇护,但爹始终不放心,书行那孩子不从政不从商,日后若出变故,爹担心他护不住你。”曲唤闲聊的似的说起,却让曲甯的心一揪。北域边境战乱并非一朝一夕而起,曲唤此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其中险乱不用多说。
“爹,若出变故,还有女儿在呢。”曲甯习武的天赋不比军营中的任何一个士兵差,即便真正的上战场,她也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弱于他人。
“胡说什么呢。”曲唤明白曲甯的意思,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看不得她以身犯险。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爹,我从不是只图安稳之人,若不能护着我所亲之人,这十几年怕是白活。”
“你们说什么呢?”商瑗踩着石阶下来,手中拿着的是一沓契约。
“没什么。”父女两默契的摇头。
“我跟你爹早些年就想过去青州养老,那儿风水宜人,不如京城繁华,却更有烟火气。这是我与你爹置办的房契地契,你与书行商量一番,不若择日搬去青州,就做些生意,过快活日子。”商瑗将契纸塞进曲甯的手里,语气柔和。“你们也别瞒着我。我知道你爹想做什么,这一次,我也是要随军的。”
“夫人……”曲唤不曾想没瞒过商瑗。
“你又瞒我到几时?谟城这么多年我也跟你度过了,难不成你要抛下我独自在京城,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与驻守谟城时不同,此次格外凶险,怎能让你陪我去受苦。”
“哼,我不去,你一身衣裳能穿到发臭。”
曲唤顿时涨红了脸,“甯儿还在呢。”
“娘,青州的确是个好去处,但眼下并不是离开京城的好时机。您留下,我陪着您。”
商瑗没想到连女儿都不同意她随军,顿时大受打击。
父女俩交换眼神,相视一笑。
第79章 你故意的
天边聚集的云层蒙上一层暗色, 曲甯抬头看了一眼,接过兰妈妈送来的伞。
“小姐, 这雨估摸着傍晚就要落下了,还是备着伞心安。不若……还是让老奴送您回去吧。”兰妈妈对曲甯向来心疼的紧,眼下曲甯既不要马车,也不要下人陪同,她总归觉得担忧。
哪怕曲甯已经出嫁,在她心中也只是从小看到大的大小姐罢了。
“兰妈妈,您先进去吧。待我回去这雨都不一定落下来呢。”曲甯回以一个让她安心的笑。
兰妈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没再说什么,看着曲甯走远才叫人将大门落锁。
曲甯并未立即回沈家。
她需得去找谢拂交代些事情。
谢拂如今随齐明松住在南水巷的宅子里,比之前二人的居所好上太多。曲甯还是头一回拜访。
齐明松虽已入朝为官,府宅内还是以清简为主,府中拢共才四名下人。曲甯向一名小丫鬟说明来意, 便经她带路找到了谢拂。
曲甯瞧他端正的坐在书桌前,似乎正抄写着什么。
“谢拂!”
谢拂闻声抬头,原本疲惫的眼眸瞬间泛起光来。
“知知小姐, 您怎么来了?”
曲甯这才看清他的脸,眼圈下满是青黑,本还是孩子,却莫名显得苍老了几分。想来齐明松失踪的日子里,他也费尽了心神。
谢拂顾不上手中的文章, 连忙将曲甯请了进来。
“抄什么呢?”
“是公子先前教给我的字, 我记不住,只能多抄几次了。”谢拂挠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
“嗯,这些字你都认识了吗?”
“嗯嗯, 大约都识得了!”谢拂虽笑着回答,忧伤之色还是溢于言表。
那日公子失踪后,他只能先随着众人返回城中,即便之后他想要折返回去找寻,也只得被山上驻守官兵阻拦的结果。左右他不过是公子身边的小小书童,实在不知从何下手,在家中更是度日如年。每日出门去探听消息,焦虑不已。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知知小姐可是有我家公子的消息……”
“你先坐下。”
谢拂听话的坐下来,眼神切切却又不敢太直接的去看曲甯。他与公子实在是受曲甯太多帮助了,这也是他考虑许久未曾上门寻她的原因。
“谢小拂,齐公子乃新科状元,又入仕不久,前途无量,朝廷不可能不重视,但齐公子失踪多日,又确确实实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我家公子难道……”谢拂咬着下唇,鼻尖一酸。
“并非如此。”曲甯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出了事,也不会了无踪迹。如今没有消息反倒是最好的消息。”
“知知小姐说的有理,可是为何会寻不到呢?”谢拂每日都会出去打听,自然也探
听了不少,这些日子,官府乃至长公主府、长安王府都陆陆续续的派出了不少人。
“怕是有人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曲甯在昨日与长公主周旋,更能体验其人滴水不漏的城府,只不过破绽之处反而就在于她没有破绽。
也正因她心中怀疑,今日她才会马不停蹄的回了曲家一趟。
“您是说有人不愿让公子回来?”谢拂震惊的神色不掩。
“也许吧。”曲甯不确定长公主是否能成为她猜测的变数。
但她仍有七成把握,毕竟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贵人来说,看不相干的人无聊的死去定然没有看厌恶之人被万人唾骂有趣吧。
长公主既然能暗中执掌失踪一案,必定私下养了不少势力,恐怕远超她所想,眼下只能赌一把了。
“谢小拂,你只需听我说的做,静待结果便好。”曲甯在他耳边轻语几句,又在谢拂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离开了。
傍晚,果真下起了雨。
阴雨天最让人不喜,路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曲甯撑着伞走,静听雨声,难得的有了好兴致。
不知不觉中,她便走到了月上湖边。
街上行人甚少,湖上游船却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与她所站立之处更是有了一道明暗交界的线。
初回京城不久,她便乘船到此赏景,那时尚是雪天,如今已快入夏了,时间过的真快。
说来她与沈书行在这月上湖也有不少渊源。
想到沈书行,曲甯忍不住勾起唇角。
嗯……她好像该回家了。
曲甯被伞掩了视线,一转身便撞上了堵人墙,伞也从手中脱落。熟悉的气味堵上了她正欲开口问候两句的嘴。
“……”
来人环抱住曲甯,一时也没说话。
“你……”
曲甯有些意外,任由沈书行这般抱着。她想不通沈书行如何找到她的,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出来找她。
雨水自衣衫浸入,凉意袭来。再这样抱着,两人都得被淋湿个透,虽说天气转热,这样淋下去还是容易染病,曲甯只得先把沈书行推开去捡伞。
捡完伞,她才与沈书行相对视。
“天黑了,为何不回家?”沈书行问完,倔强的偏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