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木嫌弃道:“汗!”
子炎
一惊,脚下一滑,整个人落在了江一木的怀中,干脆蹭了他一身的汗。孟渡在旁边笑的直不起腰来。
江一木指着孟渡,对子炎说:“你也去抱抱孟大人呀,是她让我教你的。”
子炎抿着笑摇摇头:“孟大人香香的,我一身臭汗怎么能往她身上蹭。”
“你小子!”江一木揪住他脸。
“啊!疼疼疼疼!”子炎哭嚎道。
一旁睡熟的空青立起一只猫耳,重明鸟被吵醒了站起身,被空青一掌又按回了地上。
一阵晚风吹过,银杏叶纷纷落下。孟渡望着眼前一幕,忽而发觉那些沉痛轻盈起来,与飘落的秋叶一起,浮沉于满院的粼粼月光中。
***
隔日。万玺斋,厢房。
秦知州正在观摩一颗纯金打造的球体香囊,香囊上雕有精致的龙凤祥云纹路。
他的眉眼浓重,嘴唇却很薄,此时微微勾着笑意。
这香囊是襄阳知州府上送来的宝物,听闻襄阳知州的长子十六七岁,正好与小女秦晓晓年纪相当,可见对方对自家小女的意思。
秦晓晓说来也及笄了,只是打小个性顽劣,没几个男孩能斗得过她,自然也入不了她的眼。
倒是近来,常听她提起一个人……
秦知州叫来万玺斋掌柜,问道:“钟离少东家近日在藍州商游,可曾来过咱们万玺斋?”
掌柜连连点头:“上回令媛在府上邀请藍州城内的公子小姐们赏菊,钟离公子也参加了,当天下午还来咱们店里坐了坐。”
“哦?”秦知州半边眉一挑,“说说看,他在万玺斋看了什么?可有相中什么?”
掌柜一五一十的回道:“钟离少东家看了些壶和玉器,但没带走什么。”
秦知州道:“钟离家明面上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但发家的主业还是古董,有许多古董还是从墓穴中带出来的。不知这样有损阴德的生意,如何能维持至今?”秦知州眸色一暗,笑道,“难不成他们能贿赂阴曹地府?”
掌柜谄媚的笑笑:“大人说笑了,阴曹地府怎好贿赂?要是能够贿赂到阴曹地府,那当年的秦王政也不必费尽心血去找长生不老药了。”
秦知州阴仄仄的笑了笑,没有答话。
“你觉得钟离少东家这人如何?”
“大人是指……”
秦知州不动声色道:“人品啊,样貌啊,才干啊,我听说这位少主仪表倒是不错。”秦知州发觉掌柜异样的眼神,低眉轻咳了两声,“钟离这么大的家业交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不弄弄清楚对方几斤几两,我秦府万不敢与他们牵线搭桥。”
“啊,明白了明白了。”掌柜想了想,将钟离松隐从头到脚描述了一遍,又将他进店后的行为举止点评一番,最后想了想,道:“对了,他还带了个妹妹来。”
秦知州一直满意的点头,听到这儿一顿,皱起眉问道:“什么妹妹?”
掌柜回忆着说:“钟离公子只说是他妹妹,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那姑娘长相倒是特别水灵,头发乌黑颜如雪,一双小鹿眼漆黑亮丽。”
掌柜发现秦知州面色不太好看,悻悻闭了嘴。
这时,楼下一个小厮跑上来,套着他耳朵说:“钟离少东家来了。”
“大、大人。”掌柜看向秦知州,“钟离少东家来店里了,要请他来您这儿坐坐吗?”
秦知州顿了顿,说:“带来吧。”
掌柜带着钟离松隐上楼,秦知州走到门口相迎。
秦知州以前在宴席上与钟离松隐打过照面,但并没有特别留意。今日正面一见,果真一表人才。相比之下,自家犬子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老大不小了脸上还挂着稚气,比他妹妹还不如,秦知州琢磨着是时候把秦元化也推出家门历练历练了。
钟离松隐作辑道:“在下钟离松隐。秦知州,幸会。”
秦知州客气道:“堂堂钟离少东家光顾秦家小铺,实在是准备不周呐!”
钟离松隐垂眸笑道:“秦大人就别折煞晚辈了。”
二人在厢房内坐下,掌柜倒了茶,退出门外。
钟离松隐道:“我上回来店里相中了几只壶,家父有几位友人好这个,我准备带回去作为伴手礼。”
秦知州一拍桌,说道:“钟离公子怎么不早说!最好的壶都在我府上,公子何时有空直接来府上挑吧?相中哪只,我直接叫人打包送到贵府上。”
秦知州一一为他介绍秦府从各地收来的壶,有三彩的,雕花的,几大名窑各种釉色的。钟离松隐耐心的听着,末了连连称好,说道:“改日,我去秦府拜访您,顺道学习学习您的收藏。”
秦知州一口答应了。
钟离松隐站起身,欠身说道:“晚辈还有公务,本想拿了壶就走的,没想到秦知州正巧在此。今日恕晚辈不能多陪,改日定登门拜访。”
钟离松隐刚要出门,秦知州突然说道:“对了,听掌柜说你上回来店里,还带了个钟离家的妹妹,与小女秦晓晓年纪相仿,下次可以一道带来府上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公子觉得呢?”
钟离松隐本已推开一道门缝,又关上。他回过头,笑脸盈盈的看向秦知州。
“没错,她是吾妹。”
秦知州从钟离松隐的一对笑眸中察觉到一丝凌厉的光,那光晃得他眯了眯眼。
钟离松隐走回桌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对秦知州说:“秦知州买了这么多好东西,可除了楼下那九龙九凤冠,其余书契上的价格似乎都太便宜了些。”
秦知州眼皮一跳,面不改色:“你什么意思?”
钟离松隐站直了身,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意思,是在下心胸狭隘。秦家家大业大,几两税银应该还是给的起的,不至于要在几张书契上动手脚。晚辈走了,不送。”
第57章
子炎跟着江一木练了几日, 加上江一木嘱咐川柏专项带他练了些基本功,子炎的功夫肉眼可见的进步了, 何老头还特地煲了骨头汤声称要为孩子补补筋骨。
这天早上练完,子炎换了衣服准备去练字,江一木站在院内对他招了招手。
子炎小跑着来到江一木面前。
“江大人,什么事?”
“知道集市怎么走不?”
“川柏哥经常买菜的集市?”子炎点点头,“当然知道。”
江一木交给他一袋钱,说:“川柏今日有事,你代他去买菜。多出来的钱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当做这些天刻苦练功的奖励。”
子炎郑重的应了声好,背上川柏的竹篓出门了。
江一木喊上孟渡,拉着她悄悄跟在子炎身后。
孟渡问道:“都让人家自己挑奖品了,怎么还要跟上去偷看呀?”
江一木不以为意的说道:“子炎一个小孩子,万一给商家坑了怎么办?”
孟渡乜着江一木, 摇摇头道:“不是吧。”
江一木嘶了一声,坦言道:“辛夷说,那些欺负子炎的恶霸今早在集市周边活动。”
孟渡挑眉道:“所以这位师傅想看看徒弟如何用自己教的招数, 扬善除恶?”
江一木大笑几声:“还是孟娘子懂我。”
孟渡心说,明明就是害怕子炎被欺负了,放心不下吧。
过去几天,江一木除了卯时教子炎练武,其余时间几乎见不着人影, 有时让杜仲或辛夷传些话来:比如秦府派人日夜看守地窖出入口, 又比如阿禾派了人跟踪秦知州,发现他的活动轨迹不外乎也是地窖的四个出口:秦府、万玺斋、府衙, 还有一处别院,住着一位年纪比秦知州大的妾室。
关于江一木的生父, 孟渡本想去刘府问问刘亮平的外公刘砚舟,但无意间听见辛夷说,刘亮平亲自来医馆请江一木去府上看望刘砚舟。孟渡向辛夷打听刘砚舟的情况,辛夷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说:入秋以来,刘砚舟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地窖中,黑衣人说他在天虞山闭关的时间是半月,一晃已经过去五天,也不知江一木作何打算。
但孟渡隐隐觉得,江一木应该已经做好了打算。
……
“想什么呢?”江一木伸手在她面
前晃了晃,“跟我逛集市这么无聊吗?无聊到可以发呆的程度?”
孟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问道:“子炎呢?”
“喏,买藕和茭白呢。”江一木指了指不远处的棚屋,“这些摊主都认得他了,见他第一次自己出来买菜,往他篓子里多塞了好多东西。”
棚屋下,子炎掂了掂钱袋。
这才花掉三分之一的钱,背篓已经装满了,子炎卸下背篓清点过后,决定打道回府。
子炎重新背上篓子,刚走了几步,眉头一皱。
不远处,又是那帮爱欺负人的野孩子。
“一个个天天不学习的吗……长大了穷不死你们……”子炎暗暗骂道,戴上先前备好的草帽,决定绕道走,不惹是生非。
这草帽是辛夷的,大小正好。子炎最近又长了些个子,从这帮孩子身边走过,居然无一人认出他。
然而走出几步,子炎脚步停下了。
熟悉的辱骂声传入耳中。子炎咬紧牙关,快步走到刚才买菜的铺子前,取下背篓交给卖茭白的大妈说:“阿姨帮我看一下,我一会儿回来拿,多谢。”
子炎说完掉头回去。
那帮孩子正围着一个白净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有十岁了,五官姣好,白净细腻,一身打扮虽然很素,但一看布料就价值不菲。
“应该是某户富人家的公子吧。”子炎想道。
难怪这帮孩子只是围着他骂,却并不上手,看来是忌惮少年背后的势力。
子炎拧紧拳,这帮欺软怕硬的东西。
个子最高的孩子头扬起下巴,对他的小跟班们说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看着干净,实际脏的很。娈童就是一个。”
有人故意怪声怪调的问:“娈童是什么呀?”
孩子头讥笑道:“就是供官老爷干那些事的玩具!”
少年只是静静的挑着摊上的水果,并不搭理他们。
“那些事是哪些事啊?”
“就是那些事啊,你爹娘生你干的那些事。”
子炎气不过了,挡在少年面前,义正言辞道:“你们不可以这样随意欺负人!”
“啪。”
孩子头一甩手,掀掉了子炎的草帽,看清来者是何人,先是一愣,随即戏谑的一挑眉,说道:“哟,这不是我们的老朋友小辫子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平时带着你买菜的靠山去哪了?”
子炎恶狠狠的盯着孩子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兽,竟丝毫不感到害怕。
子炎道:“你们一天天的除了欺软怕硬还能干什么正事么?”
孩子头哪受过这样挑衅,对自己的小跟班们一挥手:“这个小辫子,给我往死里打!”
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早就跃跃欲试了,将手腕转得咔咔响,笑嘻嘻的上前。
谁知还未近身,就被子炎脚下一勾摔趴在地上。
剩下几个正要往前冲的,纷纷脚下一顿。孩子头见状大骂:“一起上啊,他一个人还打不过你们几个吗?一群没用的东西!”
跟班们围了上来,左一拳右一腿的,打的真是胡乱细碎。子炎挪步蹲身躲过一击又一击,啧啧摇头:“这招数……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跟班们都喘上气了,还没人碰到子炎一根头发。
子炎昨天刚学会了切麻筋,本想好好露一手,至少放倒一人吧,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子炎扭了扭手腕,问道:“还有人想上吗?”
一圈小朋友面红耳赤,喘着粗气,无一人应答。
对面的屋顶上,江一木忍不住叫了声:“好!”
孟渡扯扯他衣角:“你小声点!咦,个子最高的那个哪去了?”
孟渡目光扫过集市,忽然看见孩子头抄起一把铁铲绕到子炎身后。
“不好!”孟渡指着孩子头,“他要暗算子炎!”
江一木按捺住孟渡,指着水果摊前的白净少年:“你瞧。”
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水果刀,待孩子头走到自己面前,突然从身后出手,用刀抵住了孩子头的脖子。
刀刃毫不客气的划开皮肤,孩子头吃痛,嘶了一声:“谁!”
少年虽然清瘦,但个头并不矮,甚至比孩子头还要高出一寸。少年在孩子头耳边阴森森道:“放下铁铲。”
咣当一声,铁铲落地,孩子头问:“你、你是谁?把刀拿开!”
少年:“我数三声,叫你的跟班们滚。三、二、一……”
孩子头大喊:“给我滚!快点!滚啊!……可、可以了吗?他们都走了!”
少年刀刃换了个方向,又划出一道血口。
“我数三声,你也滚。三、二、一。”
数到一时,少年猛的松手,孩子头早就吓得腿软了,一下子跌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逃进人群。
少年走到子炎面前,说:“我背后有人,他们不敢动我,你何苦为我出头。”
子炎笑的有些傻气:“和你没关系,我早就看他们不惯了。不过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就不抢你风头了!”
少年有些无语。
子炎走上前,拍拍少年肩膀,小大人似的说道:“我背后也有高手,不怕。”
少年再次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