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不言谢,”乔蓝见周暮云没有下车的意思,顺口问,“你不上楼啊。”
周暮云:“继续送人,总不能让阿康打车回吧。”
杜康接过头盔后,自然接替了乔蓝的位置,一手搂住周暮云的腰,一手朝乔蓝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走了走了。”
摩托发动,车上的俩人骂骂咧咧。
“手放下去,恶不恶心。”
“只能小乔搂吗,区别对待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搂了?”
“我猜的,坐后座不搂腰,谁信啊……”
乔蓝看破不说破,这俩人指不定要去哪里玩,或是去网吧或是去打桌球。
反正今天是周末,如果不是膝盖受伤,她也会想出去放松一下。
回到家,沈秋琳和老乔看到她的膝盖,皆是满脸惊愣,连连询问她怎么去车站写个生也会受伤?
乔蓝只好给他们原本地复述了下经过,看着爸妈半信半疑的脸,无奈地叹气,觉得自己这一天真是过得太魔幻了。
周暮云还真没有像乔蓝猜的那样去打桌球。
杜康是很想去,周暮云却没有那个心情,杜康见劝不动他,便去约了庞晨去上网。
从杜康家里出来,周暮云看了看太阳还未落的天色,掉头又去了画室。
他从不在家里画画,家里也没有画板,临摹速写作业要用的书都放在了画室。
今天大家都去写生了,画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只有几个不想外出速写的学生,在画板前临摹。周暮云从储物柜里拿来参考书,夹在画架上,把画板搁在腿上作画,这个姿势虽然别扭,但是很方便。
静谧的下午,夕阳透进窗格,画室的采光很好,被照的一片明媚亮堂。
画室仅剩的几个人,大家默契地没有人说话,都在埋头各自画画,炭笔划过纸张的的声音清脆又解压。
周暮云手里斜握着炭笔,在人物的背光面打上条条阴影。
他试图让自己沉下心来。
今天对于乔蓝是魔幻的一天,他又何尝不是大起大落。
在看到那条她被抢的群消息时,他恨不得飞去北站。
他从来没有那么方寸大乱过,直到确认她没事,那颗突突乱跳的心才归位。后来又因为江卓要送她回家,失意吃醋地犯了烟瘾。
他向来情绪稳定,但每次都会因为一个人而失控。
这些反常早就不能用占有欲来解释。
嘴硬不过心动。
他做不到再自欺欺人了。
纸面上,光影在人物身上投射下的交界线,仿若一条边界隔开两个世界。一面是向阳而生的雪白光明,一面是不见天日的暗河阴影。
乔蓝和江卓站在向阳的一面,只有他背道而驰地独自立在阴影下。
他不得不承认,江卓的话有几分是对的。
他们现在就像站在四通八达的路口,看似未来前途光明,充满未知的可能。
但事实上,脚下能走的路只有一条:考上一所好大学。
什么代打工作室的老板,在长辈眼里,那是不务正业,赚再多的钱,也不及名校的一纸文凭。
如同今日,哪怕乔蓝上了江卓的车,他也没有底气迈出那一步。
因为他知道故事的结局,大概率跟错过在情人节表白的蒋勤一样。
而打破这条边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唯有他手里的这根画笔。
作者有话说:
实锤工具人·爱情保镖·杜康
第47章 047
◎手模和姻缘树。◎
火车站写生过去没多久, 小高考的成绩便出来了。
成绩单被张贴在教室黑板的旁边,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成绩的人。
乔蓝不想去挤,她也挤不过, 尚坐在座位上, 就听到有人给她报了喜讯:“小乔牛逼啊,四个A!”
“江卓, 冯灿灿也是四A,我们班里一共就五人拿了4A。”
“四A高考能额外加五分,这一下就赢在起跑线上了啊。”
往年一高能拿到4A以上成绩的学生,也不会超过五十个, 何况今年的难度比往年还高一些。
听到自己成绩是4A,乔蓝心里顿时踏实了,等到成绩表前没那么拥挤,她凑过去仔细看了眼各科的成绩。
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物生历政四项拿了4A, 地理为B, 化学为C。
有些重点大学不允许学生的副科里出现D级的成绩,会在报考时直接将其拒之门外。小高考的制度说是为艺术生解压,在高二就将所有副科考完, 其实对不偏科的要求更高。
所以对于乔蓝来说,化学拿了C,比4个A对她的意义还重大。
乔蓝下意识地就去找周暮云的分数。
2B3C,分数倒是卡得刚刚好, 没有一门不及格,让她有些意外的是, 周暮云的物理还考了个A。
“2个D, 还好还好。”
看完成绩的杜康惊魂未定地坐回去, 4C2D的成绩刚好满足艺术生报考的最低需求,不然妥妥地要去复读了。
“老大,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物理还考了个A,高考能加一分呢。”
杜康庆幸自己不用吃皮带炖肉,说不准还能吃上一碗红烧肉。
周暮云像是已经估过成绩,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翻动着手里的习册,嗓音清淡慵懒:“一分,聊胜于无吧。”
杜康啧啧了两声,他就佩服周暮云这副遇到什么都能处变不惊的性子,换成他要是考了个A能直接乐到原地起飞。
同排的左右,蒋勤考了3个D,正在抱着脑袋唉声叹气;周馨月考了4个D,但她早就拿到保送名额了,也不在意,正往手上涂着指甲油。
杜康心里刚涌出一股“差等生里拔尖”的优越感,就看到冯灿灿拿着4A的成绩单飘然而过。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
“再高一点,对对,再往左边一点,差不多了,就这,钉吧。”
谈宇飞和杜康分别站在两侧的板凳上,许梦晴在指挥他们往墙上钉画框。
画室刚送走了一批高三的学生,正要把画室走廊和楼道里展示的学生优秀画作更新一番。
他们这一届入选的只有两张画,一张是江卓画的人物素描半身像,还有一张是乔蓝在浔理画的雪景写生。
乔蓝手里捧着一摞子即将展出的画,心里感叹,学长学姐们的画真的是精细又好看。
就在他们把画框钉好时,管烁拉开画室的推拉门,兴致冲冲地走过来,丢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
许梦晴一听到八卦,耳朵都直了:“就上次在火车站抢乔蓝的那个鸭舌帽,是警方通缉的网络诈骗犯?”
“还记得我们走了后,那个鸭舌帽一直被扣留在车站保安室么,就是因为做实名登记的时候,他就一直对姓名吞吞吐吐,也不掏身份证,果然真有问题。”
管烁自己也很吃惊,于是第一时间就跟学生们分享。
杜康摸了摸鼻子:“这么说我们误打误撞还抓了个通缉犯?”
北站的治安不太好,电子检票还没有完全普及,大部分都是人工检票。
管烁说,这个人貌似都是利用人工通道混进车站,已经辗转了好几个城市,终于被抓到了。
“当时他抢乔蓝的速写板,也是怕他的肖像被人画下来。”
乔蓝奇怪:“可是我就没画过他啊。”
她画的只是坐在前面的大婶。
管烁摊手:“可能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乔蓝想了想,也确实合理。
这件事被众人当成了一件小插曲,震惊过后也就抛去脑后了,他们绝大部分时间都被绘画所占据,实在没有时间在其他方面耗费心力
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艺术生集训已经从紧张的氛围,变成了一种常态。
从早到晚,画板不离手,这种工作量让乔蓝觉得比街头的画像艺人还要拼。
然而很多时候,这种“拼”都是卷出来的。每回乔蓝收起画架准备回家休息时,转头看见左边的江卓还在画色彩临摹,另一边冯灿灿还在练习动态速写。
助教管烁还站在门口盯着,见她一副要走的模样,就会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手表,眼神似是在说:这才十点,就想回家了?
这腿是怎么都迈不开了。
乔蓝有点怀疑人生,她是怎么会觉得考完小六门就会变轻松了?明明这才是地狱的开始啊。
“画完了没有啊,我的胳膊肘已经麻了……”
许梦晴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地放在膝头。
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胳膊已经开始颤颤发抖。
“马上,再坚持两分钟。”乔蓝手握画笔,眼神专注。
下午的五点半到七点是画室的自由活动时间,基本大家会各自练习薄弱的单项。
统考包括许多美院的单招考试都会考半身像,半身像就需要画到衣服和手部。
画人难画手,而且手部画得奇怪,会更加一目了然,会瞬间拉低整个作品的分数。
乔蓝这几天一直在自己练习临摹画手,但临摹画册上的手和画真人的手,区别还是蛮大的。正巧许梦晴也在为画不好手发愁,于是乎,她想了个办法,俩人轮流当手模,互相画。
刚开始就只有乔蓝一个人在画,后来大家发现有免费的手模可以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临近结束时,乔蓝正前方已经坐不下人了。
两分钟一过,许梦晴立刻从椅子上下来,甩动着两条快麻木的胳膊,然后像检阅巡视般地去看每个人的画板。
结果越看,许梦晴的脸越黑。
她的手有那么粗短吗?
还有这指甲……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灰指甲?
更有甚者,直接把她的指关节都画错位了。
看来看去,还是乔蓝画得顺眼。
乔蓝放下画板 ,正要上去当模特,忽然被许梦晴伸手拦住。
“小乔刚才做过了一回手模了,既然这么多人都要画,咱们轮流上呗?”
问话一出,不但没有人应声,还有几个人偷摸地把座椅搬走了。
手模一当就是半小时起步,还累人,有免费的模特大家都想去蹭一蹭,但是一到轮换的时候,谁也不愿意了。
“我去吧。”
周暮云刚拿了画板来,还没蹭上画,倒是主动请缨揽下了这活。
他把椅子往乔蓝的方向拉了拉,然后掉了个方向,倒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椅背,双手十指交叉,自然地垂下。
周暮云的手本就好看,生得瘦长且直,指甲修剪的整齐洁净。
当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同一处,优点就会被愈加放大。
“还是男生的手好画,轮廓分明。”
“周暮云的手,怎么比许梦晴一女生的手还白,以后真可以去兼职当手模了。”
许梦晴差点被气七窍生烟:“什么意思,我的手不好看啊?”
毕竟是自由活动时间,助教不管,少不了交头接耳。
乔蓝自动屏蔽了四周,眼神在画板和周暮云的手上流连,逐渐留意到一处其他人没有注意的细节。
他右手小拇指骨节的外侧,有两处微微凸起的淡红痕迹,那是手长时间抵着画板磨出来薄茧。
她的手上也有,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这才几个月已经磨出了两个茧,可见平日没少用功。
乔蓝若有所思,小高考拿了个A,画画也肯下功夫。
这家伙真的转性了?
画手模的环节一直持续到晚间的素描课,直到素描课下课,才真正是一天里的休息时间。
每天回到家,差不多已是晚上一十点多。画室自带宿舍,有不少人都选择在画室住下,住宿费也不贵,一个月三百块。
但是乔蓝家离得近,骑小电驴只要十五分钟,也不习惯住集体宿舍的日子,于是每晚都坚持回家。
身后传来机车低沉的轰鸣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照灯把她前面昏暗的路照得一片明亮。
说起来,老乔和沈秋琳能放心她那么晚归,也是因为有周暮云同行的缘故。
每天都是如此。
乔蓝把小电驴上好锁,走进楼道,上到二层楼时,故意在楼道里等了他一会儿。
楼道里的声控灯,刚刚暗下去,又随着少年不紧不慢的脚步重新亮起。
周暮云双手抄兜,似乎在想什么事,一直在低着头爬楼,直到由下而上地看到乔蓝的小白鞋,方抬起头,脚步定在她下面两阶的楼梯上。
头顶的灯投下阴影,遮住了少年眼里的光,衬得眉弓愈加深邃,俩人相顾无言。
乔蓝摸着口袋里的东西,总觉得要说点什么先铺垫一下 。
“管烁老师今天给我说,上次在火车站那个鸭舌帽,是个网络通缉犯。”
“嗯,我知道。”
周暮云点头,中午的时候,杜康已经把这事翻来覆去地说了三遍了。
这件事听着荒谬,也有误打误撞的成分在。
听说,那人是搞诈骗传销一类的,这次去车站也是想转移阵地,没什么武力值,如果真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身上带着什么刀具,那结局就不好说了。
“我想想也觉得挺后怕的,还是谢谢你,不但抓住了他,还找回了我的速写板, ”
乔蓝铺垫了一大段,终于把要送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个给你。”
周暮云接过来,是一支药膏,他借着灯光看到,药膏上写着“水杨酸软膏”几个字。
“干什么用的?”
“长时间涂抹可以让皮肤上的角质层软化。”乔蓝解释。
“什么层?”
见周暮云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乔蓝叹了口气,直白道,“就是可以去手上的茧子。”
女孩子嘛,都比较在意这种细节。她第一次发现手上磨出茧子后,就买了这药膏坚持涂抹,还挺有用的。
“……”
周暮云微愣,他又没想真去当手模。
他把玩着手里的水杨酸软膏,撩起眼皮,打量他面前的女孩,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女孩不自然地把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眼神有些躲闪,他心里立刻便有了判断。
想来也不会是。
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和欠人情,托他送情书也要用游戏卡带来交换,这种“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无非是感谢他的见义勇为。
“谢了。”
周暮云把药膏揣进兜,径直越过她上楼,“上去吧,冷。”
乔蓝“哦”了一声,抬脚跟在他身后,心说这人的反应真是比她想象中还冷淡啊。
两道关门声几乎同时响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