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法之中上百机关暗器，都被残肢卡住，有的机关甚至已经开始溶解。
“这世界上……只有一人能做到如此。”季玉泽朝着池子跪下。
-
叶青烟被池水包裹着，全身都越来越冷。
突然间那些包围着她的水又全部消失，像是被人从水缸里全都泼出去一般。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背，阻止她一直下沉的趋势。
陆……陆一行？叶青烟迷迷糊糊看到一个接近她的人影，甚至还没有看到脸就已经在脑海里跳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影子靠她越来越近，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让叶青烟的胃部开始翻滚。
是血。
不知为何她突然又想起陆一行独自躺在水池之中的画面。那样诡异又美丽。
然后她转念一想，可能自己已经死了，这是地狱使者来了。
“黑无常大哥……你来接我了吗？”
陆一行：“……”
“你清醒一点。”
叶青烟离开水面之后，瞬间有点儿想哭。
她以为自己又要死啦。
她只是想好好活着，好像有点儿难。
叶青烟被人抱着，她的脑袋无力地垂在陆一行的肩膀上。
大佬的女人可太不容易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多管闲事。
赤焰城的名誉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好好躺在赤虹殿不就好了。左右这不是她的世界，两界的矛盾又岂是她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她越想呼吸越急促。
她不甘心，赤焰城等于她家，她在那儿有好多美好而珍贵的回忆。
两种情感在她脑海中撕扯。
所以她生气地敲陆一行的脑壳。
“呜呜！陆一行！你为什么不说！魔人根本就不是魔域的东西！你去说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做的！”
“说了他们便信么？”陆一行笑得很轻。
“人都是这样，宁愿信对他们有利的，不愿听真的。”
二人站到了岸边，叶青烟望着池塘，里面的鲤鱼全部都已经翻肚皮。叶青烟拧着眉毛看着，刚才丢的糕点应该最多只能毒死一只吧？这又是怎么回事。
“滴——滴——”
长生山庄的弟子纷纷上前，陆一行将手一甩，几滴血液便飞溅出去，在人群中来回两遭，在场的没有一人还能站着。
叶青烟看着这如同地震之后的场景，有些震惊。
可她更担心陆一行的情况。他身上的血腥味极重。
叶青烟看看自己的指尖，刚才摸过陆一行的地方留下了淡粉色的痕迹。她低头闻闻，铁锈般的腥味扑鼻，果然是血。
怎么会，陆一行不是有苍龙血脉么？恢复起来不是很快的吗？
陆一行……怎么了？
陆一行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是不是有伤。他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之下，同样看不清晰。
他一步步走向长生山庄的几人。
陆一行邪邪一笑，他的能力是压制性的强大，对面几人齐齐跪着，几乎是贴在地面伤，抖得像是筛子。
季玉泽往前一扑：“我说，我说，长生山庄的机关都是仙盟给的，百年来长生山庄一直承接着仙盟下发的任务制造涅槃神晶，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规律。今日我狗眼不识泰山，请大人饶命。”
他只是一挥手，季玉泽便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季玉泽的掌心慢慢沁出血液：“这眼睛留着也没用，大人看着不爽便拿去。”
叶青烟跟在后头，握住了他的手。
陆一行微微低头，当然又知道她要说什么不要杀人之类的。
“今日就当我们从没来过。”叶青烟说道，牵着陆一行便要离开此处。
“只是陆大人，可否将涅槃神玉留下，我妹妹她……”季玉泽将头嗑在地上，恳求着。
第52章 第 52 章
◎涅槃神晶◎
“求求二位……救救我妹妹。”季玉泽的声音颤抖, 但还是强压着内心的恐惧恳求着。
他几百年来从未向什么人下跪过，通常是别人排着队在他家门口求他垂怜。
长生山庄炼出的丹药虽然能够延年益寿，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
修仙之人一般天生灵根, 吸收天地精华, 日复一锤炼自己, 才能突破寿元极限。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多不过一百多年光景。
叶青烟用手肘捅了捅陆一行的腰：“你就答应他吧。”
“为什么。”陆一行问。
叶青烟：“你难道不想看看涅槃神晶是怎么用的吗？”
其实陆一行并不在乎这些劣质的仿造品, 只是不忍心扫了叶青烟的兴致。
“走吧。”他说。
季玉泽喜极而泣, 连连叩谢，带着二人去往长生山庄。
长生山庄坐落于北明国的长生山中, 这儿有专门供国人祭拜的道观, 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他们左拐右拐, 绕过熙攘的人群，入了一处静谧的院子。
穿过两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终于来到一座古朴雅致的老木屋前。
“叮叮——”
门口的破旧风铃随着他们的到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玉泽抬头看看那发黄碎裂了一块儿的风铃，慢慢闭上仅剩的那只眼睛。
“你的妹妹住在这里吗？”叶青烟问。
季玉泽点点头：“是的，从前她不喜欢别人打扰, 便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可她现在……已经听不见了。”
叶青烟的内心有些酸溜溜的。
虽说季玉泽为了涅槃神晶滥杀无辜,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别人同情。
但是家人生病的痛苦无论是谁都可以感同身受。
“等等, 你要不还是包一下眼睛。”叶青烟问道。
“不必了，她的眼睛也看不到。”季玉泽径直走进屋子。
“不要想得这么简单。就算你的妹妹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清, 但你的情绪和身体如何，她都会发现的。”叶青烟还是把他留了下来。
“你妹妹知道了会伤心的。”
季玉泽这才安安静静地在院子里的石桌子前坐下，等着叶青烟给一圈圈包扎好以后, 整张脸便显得整洁多了。
陆一行看着叶青烟的举动, 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若是他的话, 惹了他的人根本就别想活过今日，可她居然还帮人包扎。是想让人好了以后来报复自己么？愚蠢。
但可爱。
他只是明白，叶青烟和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的世界充满快乐，总是有着明媚的阳光。而自己的世界却只存在着那一池吓人的血水。
他又看看头顶的风铃。
亲人啊，他都有些忘了什么是亲人。
三千年前他亲手杀掉自己父母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平常家庭的温情他从未拥有过。
陆一行自嘲一笑，把儿子当成抵抗修仙界工具的父母和发了疯手刃双亲的儿子究竟哪一个比较过分？
十八岁的时候他发了疯，醒来的时候身边便是尸山血海，一个个尸体堆成了小山，躺在这个老魔尊特地为了今日的场景所建造的角斗场内。
像是一场成了真的噩梦，陆一行不知道自己是从疯狂中清醒过来，还是投入了下一层更加不知所云、歇斯底里的疯狂中去了。
面前的父亲面容痛苦，却有种解脱了般的轻松。
他手中之剑，从老魔尊的体内撤出，血液顺着剑刃滴落。
他呆呆地看着那被一层一层血液包裹的黑色铁剑。
不记得了，是自己想要杀人的么？他为什么要杀人？那些人被杀的时候恨他吗？
说来有趣，剩下来的唯一一个亲人，便是本应该登上魔尊之位的人，他的哥哥陆无涯。
三千多年了，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那个人应该每天都在期待自己悲惨死去吧。
“陆一行，你在想什么？走了呀。”叶青烟的声音把他从久远的记忆中拉回来。
温温软软的手指捏在他的手心，烫得他心里一颤，在他内心最软那处不断震荡着。
温暖总会有一日消散，但沉溺一会儿又如何。
若叶青烟是微弱的烛火，那他便为她遮风，为她添柴。
“在想，今日差点失去你。”陆一行反手与叶青烟十指相扣，食指与中指在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就像是在精心挑选锦缎的商人。
叶青烟被揉得有些后脑勺发麻。
干什么啊，今天这么主动？
手背的酥麻感觉像是藤曼一般顺着她的前臂再到肩膀，再到头顶，叶青烟觉得耳朵有些烫。
啊，这就是白月光在失而复得的剧情以后，男主角通常会爱得更深那种感觉吗？
是不是接下来继续演个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这种虐恋情深剧情比较符合现在的氛围啊？
三人走进最里面的屋子，这儿的窗户关得紧紧的，一点儿风都无法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气温也比外面高上几度。
头发花白的妇人躺在床上，在这样并不冷的天气里盖着厚厚的棉被，这床也是长生山庄为她特地打造的，一年四季都是恒温。
这妇人看起来年过古稀，已然瘦成了皮包骨头。老人斑铺满了她的整张脸。
“哥……”她的声音苍老，随着每一次声带的震动颤抖。
哥？
叶青烟这时还没反应过来。
季玉泽立马靠了上去，他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柔软光滑，又细又长，皮肤柔嫩得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而妹妹的手又老又皱，棕棕黄黄的，与他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似乎是因为怕妹妹看到心里难过，他把手塞进了被子里。
“外面冷。哥在，怎么了？”
老妇人楞了好一会儿，已然是听不清别人问她什么问题。
“哥，我好像活不久了。”
“不会的，哥给你带了法宝，我们长生山庄就是炼丹的，让你长生不老有什么难的。”季玉泽说着便哽咽起来。
“哥，我虽然不能修仙，但也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没有灵根，成不了仙，逃不过的……咳咳……”她咳嗽得越来越剧烈。
“灵根，灵根有什么难的，你等着哥！”
叶青烟觉得眼前这情景十分奇特，一个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弟子抱着一个一百多岁的奶奶叫妹妹。
“看来修仙也有不好的地方。”叶青烟说道。
“寿元长，才能够做到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不好吗？”陆一行反问。
“好啊，可是看着没有灵根的亲人一个个离开，应该会很难过吧。”叶青烟看着那二人相拥在一起，默默捏紧了陆一行的手。
“嗯。”
“你可不能死得太早了，我还有好几百年可活呢。”叶青烟回答。
“你是不是舍不得本座？”陆一行问，神色一寸寸深沉。
“当然舍不得。我只是想你老了是什么样子，或者我老了又是什么样子。”
“你老了也一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会问这么多奇怪的问题。”陆一行回答。
“你老了也一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没什么好听话。”叶青烟白眼。
-
季玉泽以灵力催动涅槃神晶，这块儿好看的石头便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然后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光芒。
叶青烟看见里面飘出一点儿黄色的光球。
“残魂。”她轻轻说道，目光随着那一个光点而动。
“果然是魂石的仿冒品。”陆一行叉着双臂观察着接下来发生的情况。
“我试着制造那么多涅槃神晶，没有一块儿可以真正让人获得仙根。可妹妹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残魂和着晶石碎片进入床上的女子体内。
一阵巨大的灵力迸发，白发苍苍的老人瞬间返老还童，头发从顶部变成乌黑，皮肤也吹弹可破。
“成功了？”季玉泽不敢相信。
妹妹渐渐从床上坐起来，可以看出是一面容极好的姑娘。
而当她睁开双眼时，双目却是血红。
“疼……好疼啊。”
第53章 第 53 章
◎“求你了。”◎
“疼……好疼啊。”
季玉泽呆滞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涅槃神晶的力量。
已经濒死的妹妹身上灵力源源不断，只远远一看便能看出她的元神之中已经生出了不错的灵根。
“果然，涅槃神晶真的有用。”季玉泽此时落下两滴眼泪, 有什么能比妹妹活下去了更让人高兴的呢？
只要妹妹能活下去, 之前他所做的恶都是值得的, 就算他得下十八层地狱受火焰之刑他也心甘情愿。
“玉玲，你有灵根了。”季玉泽捧着季玉玲的脸, 这是一张年轻而娇艳的脸, 长得像他已经逝去的母亲。“我们一家人，可以永远不分开。”
而坐在床上的季玉玲却不见一丝欣喜, 她惊恐地看着四周：“我怎么在这里？刀……有好多刀！”
她将季玉泽推开, 季玉泽捂着胸口, 被她推远。
“玲儿，你怎么了？”
“你是谁？”她睁着血糊糊的眼睛, 神情像个陌生人。甚至声线都低哑了许多。
“哥，有好多人……我怕……”那双眼睛又快落下泪来。前后两句话并没有逻辑，连表情都各有不同。
叶青烟很快明白过来, 原来涅槃神晶的能力来自于它困住的残魂。越是强悍的修士, 其魂魄中携带的力量便越是强大。
怪不得总有天赋异禀的修士失踪的消息。
叶青烟：“她的身体里，不止有她一个灵魂, 还有别人的，甚至还不止一个。”
季玉泽：“那又有什么关系！妹妹活下来了啊！她现在这么年轻, 又有了灵根，还有什么可以不满意的。”
叶青烟：“如果活下来的不是你妹妹，也没关系吗？”
季玉泽那瞬间愣住了, 季玉玲开始低低地痛苦哀嚎, 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肩膀和锁骨来缓解自己灵魂深处的疼痛。
这里的每一缕残魂, 在生前的最后一刻都是受尽非人的折磨，那种锥心的疼痛和刻骨的恨意牢牢烙印在灵魂之中。
“什么意思？”季玉泽问道。
叶青烟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遇到的都是好人，那么共存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体内的那些看起来并不是好对付的。”
陆一行淡淡地说道：“她的灵魂，过不久就会被那群贪婪的恶鬼撕成碎片。”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季玉泽抓着自己的头发，“凭什么我这个满身罪恶的人可以活几百上千年，而我妹妹从来都不做坏事，却要早早离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