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嘀咕,“我若是那时飞升便罢了,但谁知道我没动心呢。”
她自是不知,她随口一句嘀咕,听在有的人耳中却似情话一般。
观青扑进她掌中,假意是为了方便同她对话,在她白嫩的掌中坐了下来。
软软的小毛摸着着实舒服。
“现在去哪里?”他问。
沉桃弯起眼眸,看向远处那云中若隐若现的仙云宗藏月阁阁楼顶,“她不让我去找,我偏要去看看。”
她知道这虞仪在医药一术上颇有天赋,但她才不信,被大妖确认杀死的人她都能给救活。
这其中必定有鬼,她就要去见见这是什么鬼。
她抓着观青向着那仙云宗缓慢进发。
此时此刻的仙云宗正忙得很。
他们今年发布新规,凡是进入最后一轮比试的参赛弟子们全都可以提前进入仙云宗歇息,等候最后一场比试开始。
只是这新规无人告知沉桃。
她到山门前,便见许多人排着长队。
身后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来,沉桃没有戴帷帽,肩上停的是一只鸟,他们也能将沉桃认出。
“沉桃来了。”
“她怎么也来得这样早?”
“怕了呗,她上次在羽州比试上可是放下狠话要挑战书云姐,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他们在后面幸灾乐祸。
却突然发现沉桃肩头上那只小麻雀跳着转过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等着他们。
他们竟从一只巴掌大的小麻雀眼神中感受到了凶狠的杀意。
几人对视一眼,摇摇头,再看去时,小麻雀已经跳着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们。
“……”
观青本以为这群人接收到他的眼神会消停会儿,但下一瞬——
“这怎么换小麻雀了?”
“不是说那白蛟是妖界的三皇子吗?舍得放弃?”
“你懂什么?妖界一共就俩皇子,哪里有三皇子,怕不是被妖族发现了,不得不换妖兽。”
观青再次跳转身体,看着几人。
几人又对视一眼。
“干什么?这是仙云宗,你还要管我们说话不成?”
“不想听便将耳朵堵住罢……”
那人嘴巴叭叭叭的,下一刻却没了声音。
沉桃转过身将小麻雀抓在手中,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人,将小麻雀向前伸去,“去,给他一巴掌。”
场景如此熟悉,观青看看自己的两个麻雀脚爪子。
无奈地笑一声。
“沉桃,你对他做了什么?这是仙云宗,这是修仙界第一大宗,你怎还不收敛?”
那人身侧有人站出来指责。
沉桃又将小麻雀往这人面前伸,眼神眯了眯,“也给他一巴掌。”
观青看一眼她认真的神色,再长开自己的两个麻雀翅膀。
……
“你敢!这是仙云宗!”那人抻着脖子,他就不信沉桃真敢动手。
下一瞬,他却停在原地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抱歉,这是仙云宗,不是兽境,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这声音如此熟悉,小麻雀比沉桃还快速地跳着转头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区别与仙云宗的弟子的衣裳,偏白色,仙气飘飘,脸色白皙得过分,眉目间满是淡漠。
那双不染凡尘一般的眼眸先落在小麻雀身上,冷冷的。
随后才又落到沉桃身上,似是冬雪遇骄阳,缓缓化开寒意,迎春来临。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观青:呸,狗东西装什么装
第36章 第 36 章
◎再回仙云宗◎
第一次初遇时, 他被大妖抓着,即将成为大妖口中的食物。
沉桃将他救下后,他便去哪儿都跟着她后面。
总是乖乖笑, 甜甜地叫她姐姐。
后来她教他修行, 想法子带他回仙云宗,他拜她为师, 沉桃对岁月无感,只觉得一路好似也没多少坎坷,但对他来说却是经历了太多。
或许是从小流浪在外的缘故,他眼神再清澈也会带着警惕和贪欲。
贪到连她的命都要。
重来一辈子, 他眼中或许有过懊悔、阴狠、痛苦甚至是绝望,却也绝对不似现在这般没有感情,干净得似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沾染过任何尘埃。
沉桃愣愣地看着那双眼眸。
她想不到是什么可以让一双眼睛变得这样干净, 干净到像纯净的大海里渐渐聚起了漩涡, 似乎要将她吸进去。
那张脸因为她长久的注视渐渐有了笑意, 他也望着她没有说话。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沉桃的肩头走来走去,跳来跳去,飞来飞去, 最终无奈挡在沉桃前面。
沉桃才似回神一般,又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带着愁怨似的小眼睛。
“兽境柳书云已经为你提前约了房间,我带你去。”他微微颔首, 又对沉桃前后的人讲:“还请各位记住,这是仙云宗, 来了仙云宗便得守仙云宗的规矩, 若不然, 仙云宗也只能将违规者请离雎州。”
他声音无形中带着压迫感,兽境的人都安静下来。
不论远近的人都在看着这边。
小麻雀在沉桃肩头站稳,半句话没讲。
沉桃眼神一直盯着侧前方带路的裴厌,他脖间用白色缠了一圈,耳边传来细微的兽境弟子讨论声音。
“这就是仙云宗宗主刚认回来的那个小公子?”
“我见过他,怎么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好像叫裴熹吧。”
渐渐地,这些声音消失在耳旁,周围归于无声。
仙云宗,修仙界第一大宗门,三十七个山峰,一山主峰,一山秘境,两山培药,三山做阵,……八山长老峰,等级管理森严,层层级级比皇宫更甚。
沉桃上辈子就不住这里。
他们说她没资格住这里,裴厌让她为了他忍一下,别让他刚回家就树敌一堆。
谁能想到一忍就忍到死。
随着裴厌踏过虚空,踩着看不见的灵气阶梯,穿过浮云,便见那规矩的山门,高而重,方而正,十分庄严。
山门口一道粉衣倩影亭亭站着,双眸若无神般看着踏空而来的人。
“阿厌。”
她轻轻唤他一生,裴厌抬首看去,点了点头。
有裴厌在,她的眼神似乎就落不到别人身上,只有余光勉勉强强会注意着裴厌身后的人。
“宗主叫你去辰月殿议事,让师妹带她过去吧。”
她跟在裴厌身侧,说话声音十分谨慎小心。
裴厌顿住脚,回过头对沉桃浅浅一笑,眼中却无半分情绪,只清澈无比,“父亲有令,不可违背,是为你安排的最好的房间,你先去,待我忙过再去看你。”
沉桃没有讲话,虞仪招了招手,旁边不打眼的小弟子便上前来引路。
小弟子不敢多开口,一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将沉桃引到一处单独的院子,不远处其他的兽境弟子却是多人挤在一个院子。
她们自是也看到沉桃住的不一样,低声的说着,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小弟子匆匆退去。
沉桃走进院落四处打量。
这院落……四处看起来都很新,却又很旧。
木头、灯笼、桌椅全都是新的,但这小院却与她当初住在仙云宗之外的山峰时长得一模一样,裴厌几乎将那完全复刻了过来。
手不自觉摸到桌上的纸笔。
纸上似乎还写着几个字:“悔恨、奈……”
还有一个字没写完,沉桃有些发愣。
观青一爪子踩到纸上,仰着头,“他还活着。”
沉桃顺势坐下,左手撑着下巴,“对,还活着,脖子上缠着一圈,应当是为遮掩伤疤。”
她眼神落在观青身上,笑了笑,“三皇子怎么连个小东西都杀不死?”
观青沉默。
他确实杀了他,但他如何复活他不知。
但他知道——“裴厌长得挺好看的。”
沉桃笑盈盈:“我说过嘛,太丑了我会爱不上的。”她当然会给自己挑长得好看的。
观青再次沉默。
小麻雀的爪子都快将白纸抓破了。
沉桃补充:“他现在比以前还好看。”
撕拉——
白纸被抓烂了。
“那双眼睛也太干净了,好干净的眼睛。”她一再夸赞,眉头却半皱着。
小麻雀:“像死人的眼睛。”黑色的瞳仁放到最大,没有任何情绪。
沉桃眼睛一亮,“像!”
她揉了揉小麻雀脑袋上的毛,太细太软啦!
“聪明。”
观青温声道,“没有好皮囊和好看的眼睛,便只能努力让脑袋聪明一些了。”
他眨眨眼睛,似乎在等着沉桃说什么。
沉桃却低着头看那张被他抓破的纸。
“他爱我吗?”她低声问。
她伸出手去抚摸上面的字,观青蹦到她手边,沉桃的手便蹭到了麻雀身上,不自觉地该换了目的地,揉着麻雀毛。
裴厌这一去,一整日都没再来。
沉桃本以为柳书云今日会来的,等了一日柳书云却也没来。
观青感受着一股遥远的呼唤,他看看月下打坐的沉桃,终归没有告诉她。
月亮落在墙角那盆荷花的水中,倒映着,随水波而荡漾。
观青站在荷花旁,望着水中的倒映。
大多数妖兽都有夜视的能力。
它们能从水中倒影中清晰看到自己的眼眸,微微上挑,不过分狭长却也不会显得憨傻的圆润,眼皮上有颗小小的痣,眼中是他自己都看不清的情绪。
但绝对算不上清澈干净。
他正看着时,水中突然冒出另一个倒影来。
沉桃睁着眼睛看水中的倒影,“找什么?”
观青直起身,微微摇头,“这荷花开得好,过来看看,方才又见有只小蚂蚱,看入了神。”
沉桃闻言身子后仰,眼神中浮现出嫌弃的神色。
她退开几步,往房中走去,“慢慢看,慢慢吃,明日见面之前洗漱干净。”
观青:……
妖兽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在万兽塔中我都不曾吃过这些,如今又怎么会吃。”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变一下自己在沉桃心中的形象。
原本手已经放在门上的沉桃忽而转身。
“虽然可能有点冒昧……”她们认识在兽境。
但兽境那一段日子对她或是对他来说都算不上好的回忆。
观青:“想问什么?坐着聊聊?”
天上月色正好,远处的院落都灭了灯,世界陷入寂静与黑暗,唯有头顶半圆不圆的月亮撒着光辉,对于身侧的人也只能朦朦胧胧地看个轮廓。
沉桃是这样觉得的。
但观青作为纯种妖兽,夜视的能力极好。
他看到沉桃眼中脸上都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你是如何被抓到万兽塔中的?若是因为你有妖皇的血脉,你怎么可能会活着出万兽塔?”
观青敛了敛神色。
“因为我娘。”
“她是一只凤凰,当年的修为甚至与父皇不相上下,只是因为怀着我,不慎被兽境的人抓住……”
他这一瞬间的犹豫被沉桃捕捉到,她趴在石桌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修为,当年能抓她的只有老境主那个老东西吧?”
观青见她毫不避讳,点了点头,“他想让我娘做他的妖兽,为他征服妖界,我娘不愿,又因为怀着我无法被绑定灵契,他将我娘抓回去关进万兽塔。”
“可后来他似乎忘了我娘的存在,没有来找过我们。”
他低低地笑一声,声音像说故事一般有着某种吸引力。
月光下,沉桃的双眸定定地望着他。
“他当然是想让万兽塔中的妖兽教我娘做事,但以我娘的修为与我妖族皇室的血脉,在那万兽塔中还真没有妖兽敢动我们,日子虽不太自由,却也并不算太苦,可对于生于天地自然的妖兽来说,最大的苦或许就是这般暗无天日的囚禁。我娘担心我,让我带她回家,用她全部修为将我送出来,我拿着她的妖丹,然后就遇上了你,出了兽境父皇便来接我回去了。”
他妖生算不得很美满,却似乎并没有那种极其难过黑暗的时候。
回到妖族,两位皇兄以为仁慈,一位凶狠,对他不太喜欢却也并不为难他。
身边的妖兽们都觉得他受尽了苦头,对他很好。
“你娘……”沉桃张了张口。
观青摇摇头,“她走得很潇洒。”
他至今都记得,他娘走之前找到他,捧着他的脸笑着跟他说,“妖族生来自由,一辈子活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没有意思,还不如散了这一身修为,将这兽境捅破天,大不了重修一世。”
她声音里没有任何负担,轻松自在如同往常一般。
沉桃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观青解释道,“我一直以为父皇不肯将我娘的妖丹给我是在等她复活,我也在等,但前阵子我才知道,我娘是凤凰。”
“有不死之身,但若死了便会忘却前尘,她早就重生,重新炼了妖丹,修为了得,过得仍旧潇洒惬意,只是再不记得我们。”
又恰好,他透支妖力取回那片薄薄的灵根,险些挂掉,老妖皇才终于觉得观青比自己更需要那枚妖丹。
沉桃眨眨眼,“你不去找她?”
观青:“不去,父皇并没那么爱她,我去找她也只是给她徒增负担罢了。”
沉桃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
“很有觉悟。”
看她终于舍得认真夸自己,却是因为别的事情,观青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你是真的不会吃蚂蚱啊。”沉桃恍然大悟。
他看得开,心境宽阔,不觉得自己吃了什么苦,又怎么回去吃蚂蚱这种小东西。
观青:……
他摊开骨节分明、白净纤长的手,用干净来证明自己真的没碰过那只不存在的蚂蚱。
哪成想,沉桃啧啧两声,“但你吃人啊,人比蚂蚱还脏,啧啧啧。”
她再次嫌弃地起身,挥挥手回房。
观青叹口气,“我吃裴厌是个误会。”
他想解释。
沉桃不想听,“最大的误会就是,吃没把他吃死,杀也没把他杀死,三皇子,你最大的仇人可能要向你展开报复咯,注意安全。”
她站在室内,双手拉着门,一边说一边笑着将门关上。
裴厌的心眼子就芝麻点儿大,怎么可能不报复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