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第一节 课是数学, 班主任秦叔侠照例提前五分钟进教室, 夹着教案, 手里拎着保温杯。
看着一教室黑压压的脑袋，秦叔侠敲了敲讲桌, “行了啊, 多睡这一会儿没用，同样的, 多抄这一道也没用。”
教室里鸦雀无声, 该抬头的抬头, 该停笔的停笔。
宋听欢发现秦叔侠是有两把刷子的，能和学生打成一片, 想出袋鼠跳这种奇葩活动，但该有的威严也没差，同学都还是怕他的。
秦叔侠抿了口菊花枸杞茶, “你们这个数学成绩, 可真让我上火。”
上周五刚刚进行了随堂测验，宋听欢一听这话, 心里不由紧张。
等卷子发下来，看着卷面上鲜红的84分, 宋听欢的心情还是荡到了谷底。
这段时间她自认是很努力了，常常做题做到深夜十一二点，尤其是数学, 花了最多的时间和精力。但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她做了那么多题, 熬了那么多夜，成绩提高了不到十分，依然不及格。
身后，方茜的声音响起：“不就考了个130么，唐晴居然还发个朋友圈炫耀？”
方茜念着唐晴朋友圈的配文：“又和你靠近了点点。呕——她离江遇差得十万八千里好嘛！”
换座位之后，贺盈然坐到了宋听欢的斜后方，和方茜隔了一个过道。上课铃还没正式打响，她说这话的声音不低，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贺盈然瞥了眼前排的宋听欢，提醒方茜：“专注你自己，不要管她。”
“我才懒得管她，我只是觉得她茶里茶气的，江遇要是真的和她谈，我就是他一生的黑粉！”说着，方茜看贺盈然的卷面，“你这成绩不比唐晴高？照她这么说，你离江遇更近！”
贺盈然没接话，眼睫垂了垂，看着卷面上的142分，近吗？为了能有一个更耀眼的成绩，她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学习，甚至考过年级第一，但他应该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贺盈然的视线凝在宋听欢背后，话却是对方茜说的，“你考得也不错。”
方茜：“这次卷子简单啊。”
宋听欢看着桌上的卷子，原来，这一次的卷子更简单一些吗？
糟糕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夜自习结束，宋听欢几乎还是最后一个从教室里出来的，她慢吞吞地蹭过来，走到江遇面前，机械地从栏杆上拿起他的校服，抱在怀里，甚至连今晚边上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李一亮看了眼宋听欢，问江遇：“小学妹这是怎么了？”
宋听欢像是完全没看到两人一样，径自往校门口走去，书包中间的手提带被扯住，她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江遇低眼，看到了女孩子红红的眼角。
“宋婷婷。”
他喊她的名字，唇角抿得锋锐，“又被欺负了？”
宋听欢眨眨眼，想起周末的时候江遇问的话，她知道瞒不下去，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她不是包子，任由别人欺负，只是不想理会。
眼下听江遇这么问，宋听欢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
宋听欢觉得难堪，不愿意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问了。”
江遇看着她微红的眼角，以及乌软眼底的执拗，点头，“行。”
江遇说不问就不问，但还是拿过宋听欢的书包拎在手里，宋听欢也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和平素里一样安静。
只是今晚，她一直垂着头，全然没有发现身前的少年已经回头看了她好几次。
宋听欢在想，或许她真的需要一个家教，但是她要怎么和宋明诚开口呢。
不只是钱的问题，成绩不好，宋明诚肯定就会担心，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宋明诚为她操心。
为什么她才上高一，为什么距离长大还那么远。
如果她再长大一点，或许就能帮到宋明诚了，爸爸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回到家，宋听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84分的数学卷子。下午的自习课，秦叔侠已经把卷子讲了一遍，但最后几道大题，她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她是不是真的很笨？
宋听欢又拿出草稿纸，开始演算计算步骤。
比赛在即，江遇做完最后一个测试，从房间出来，却发现隔壁的房间门没有关，荧白的光从门缝里露出来。
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而今晚也没有打雷下雨。
江遇走近，还是礼貌地抬手敲门，“宋婷婷。”
他声音压得低，不至于吓到里面的人。
没人应，他又喊了一遍，“宋婷婷？”
推开门，房间里灯光大亮，宋听欢却趴在桌前睡着了。江遇走近，便看到了被她压在手臂下的数学卷子。
84分。
这就是她一晚上都不高兴的原因？
江遇轻轻将卷子抽出来，扫了眼，女孩子的字迹工整，卷面很整洁。
宋听欢睡得不太踏实，迷迷糊糊间梦到自己回到考场，手下的数学卷子一眼扫过去一道题都不会，她急得直哭。
睁开眼，才发现身边还立着个人，少年身量修长，穿着简单黑色T恤和长裤，手里正拿着她的数学卷子。
一瞬间，梦里的眼泪涌了上来，她写满了两张草稿纸，可还是没有做出正确的答案，她真的很差劲。
江遇低眼，就触上女孩子泪蒙蒙的一双眼睛，薄薄水光盈满乌软的眼底。
他把卷子放在桌面上，屈指敲了敲卷子上鲜红的分数，“就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宋听欢吸吸鼻子，答不上来，她现在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瓮声瓮气开口：“我是不是很笨？老师明明都已经讲过一遍了，可我还是不太明白。”
耳边似有少年的轻叹声。
江遇开口，嗓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听着有些温沉，“你不是笨，你是绷得太紧了，一门心思想要拿所有的分，导致前面简单的题目失分严重，而后面的大题又拿不到分。”
宋听欢：“……”
不就是说她又菜又贪心么。
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江遇微顿，敛下语气里的锋芒，指尖落在卷子前面的一道选择题上，“这个题目不会？”
宋听欢抿唇，摇摇头，担心有歧义又连忙补充，“会的。”
但是粗心了。
“就是这个意思，考试的每一分都很珍贵，要把能拿的分全部拿到。”
他说得诚恳认真，和秦叔侠今天在课堂上的话如出一辙。
“那拿不到的呢？”宋听欢问。
江遇勾唇，抬手在宋听欢茸茸的发顶上揉了把，在宋听欢抗议的眼神里不着调地开口，“蒙，瞎写，会的不会的，全都写上去。”
宋听欢：“……”
凝神看了看试卷，宋听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粗略估计了下，加上粗心的题目，大概拿到100分，仅仅也是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可能她真的就是笨吧。
见女孩子的唇角一点点下塌，显然是又回到了今晚丧丧的状态里，江遇沉默，他在回忆上一次宋听欢的月考成绩。
“我记得你上次月考的时候，英语和语文都考得不错。”
“那又怎么样，我的理科成绩都很差。”宋听欢垂着眼，语气不太好，很丧很负气，不像是在怼江遇，倒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不止数学，她的物理和化学也不好。
什么都做不好，她就是很菜。
江遇：“理科是逻辑性很强的学科，就拿数学来说，你一节课没听，可能后面的听起来都会很吃力。你现在的阶段，比起盲目刷题，不如先打牢基础。”
“打牢基础？”
“嗯，学习也要讲方法，分析过卷子的分值分布吗？”
宋听欢摇头。
“一张高中数学试卷，基础知识点的占比大概在80%，也就是说，只要你扎实掌握了基础知识点，至少能拿到120分。”
120分……这么多吗，宋听欢有点不太相信。
“花一点时间，先把课本上的基础知识点弄懂，再有针对性地做题，做专项练习，选择、填空、解答，整理错题，寻找薄弱点反复巩固。”大约是觉得自己说的方法论有点多，江遇停下来，认真且温和道：“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长，枯燥无聊，你能坚持下来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在说，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你想要的，但一路上会很辛苦，你有勇气走下去吗？
少年的眼眸濯黑，凝着零丁薄光，像是会蛊惑人心。宋听欢怔怔点点，又很认真地“嗯”了声，“我能。”
她不怕辛苦，她怕的是辛劳过后一无所获。即便江遇是在给她画大饼，她也要试试看。
看到女孩子眸光中终于有了亮色，江遇抬手，在宋听欢的发顶上又揉了下，“行了，今天就到这儿，时间太晚了，先去睡觉。”
“可是……”
“没有可是。”江遇收回手。
宋听欢看到江遇收回的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又摸了她的头。
他怎么总喜欢揉她脑袋啊。
“宋婷婷。”
“嗯？”
“熬夜不但长不高，还会变笨。”
“……”
*
谨记这江遇说的学习方法，第二天一早，宋听欢一来到教室，就把数学卷子摊在桌面上，开始分析卷面和整理错题。
课间的时候，宋听欢收到一个习题单，是江遇发来的。
其中还有高一上的练习册。
宋听欢将那本圈出来：【这本是不是错了？】
江遇：【你基础不牢，要把之前的内容巩固一下】
宋听欢：“……”
昨天灌鸡汤，今天就打击自信，这是24小时限时鸡汤吗？
照着江遇给的习题资料，宋听欢下了晚自习，连饭都没吃，就到了校外的书店。
走到教辅区，就看到正在翻书的梁识熠。
梁识熠：“买习题？”
“嗯。”宋听欢点点头。
见她左顾右盼，清秀的眉头皱着，梁识熠合上书，“是有什么没找到？”
“一本习题册。”
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但其他基本都找到了，只高一上这一本，还没找到。
“什么名字，我帮你找。”
“《周周练》”
梁识熠点点头，按着记忆里的位置找过去，但还是没有。问了收银员，才知道这里的教辅都是跟着学科进度的，上学期的习题册早已经买完了，下一批要等到五月中才到。
“很急？”
“还好，我先做这几套。”
梁识熠瞥了眼她怀里的习题册，“在刷题？”
“嗯，我基础不好，想多做做题。”
梁识熠点点头，“你这个阶段，想巩固基础的话，这几本练习册的确不错。”
宋听欢记得关琳琳说过，梁识熠的成绩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得到学霸的肯定，她对江遇的习题单也更有信心了。
“转过来之后是不是觉得不太适应？”
“啊？”
梁识熠笑了下，“其实我刚来勤德的时候也觉得很难适应，老师的教学方式看似更轻松，但拿到手里的卷子却很难，周围的同学好像也不怎么学习，但一考试就是年级第一。”
梁识熠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玩笑，却也是自己当初最真实的心境，宋听欢几乎感同身受。
那种感觉像是降维打击，明明已经很努力，可是结果好像还是很糟糕。
想到自己的数学成语，宋听欢眼角耷下去，丧丧的。
梁识熠似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说破，“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不用担心打扰或者不好意思。”
“嗯？”
“我说，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梁识熠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几乎每天一两点才睡，所以不用担心打扰到我。”
一两点么，原来，学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这么努力。
宋听欢暗暗决定，从今天开始，她也要每天刷题到两点。
她就不信，她学不会。
*
从书店返回学校，宋听欢刚刚走到教学楼下，就被一个同年级的男生拦住了。
“宋听欢同学，方便和你说几句话吗？”
男生穿着件篮球服，唇角勾着，一副“老子很帅吧是不是被我迷晕了”的样子。宋听欢皱眉，江遇也喜欢勾唇，可就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她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关琳琳和她八卦过，和他们同一个年级，是个体育生。
“有什么事吗？”
“有，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
男生好像也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又自顾道：“我打算让你做我女朋友。”
宋听欢：“……”
从前在陵城的时候，宋听欢也被男生告白过，她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大都是胡乱混弄过去，但找的借口一定是不容对方继续纠缠的。
顿了一瞬，宋听欢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抱歉，我喜欢成绩好的。”
男生抬手抓了抓头发，似乎根本不在意，“有多好？”
宋听欢抿唇，认真道：“两百九。”
男生：“？”
旋即轻呵了声，“不就是两百九，我上次考了三百……”
“综合单科两百九。”宋听欢淡定补充道。
男生：“？”
宋听欢，“其他的科目，嗯，语文和英语不能低于140，数学的话，最好是满分。”
男生：“……”
一旁响起轻笑声，两人双双转头望过去。
绿荫遮掩的梧桐树下，江遇倚在树边，宽松的白T恤罩在身上，脖颈边荡着电镀紫的耳机。少年身形颀长，濯黑眼底敛着笑，“同学，你这要求有点高啊。”
男生仿佛一瞬找到了同盟，肯定道：“对啊，你这要求也太离谱……”
江遇：“挺好的，女孩子要求就是要高一点，不要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宋听欢低下眼，听着他胡说八道，唇角抿起浅浅的弧度。
男生：“……”
作者有话说：
江遇：原来她是照着我的样子找男朋友的
宋听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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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
◎希望江遇做个人。◎
当天晚上, 宋听欢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就拿出新买的习题册，开始刷题。
其间碰到一个不太懂的题目, 她想了很久还是拍了照片, 发给了梁识熠。
【梁学长, 你现在有空吗？】
房间门被敲响，是江遇的声音, 他拿了厚厚的一叠A4纸进来, 宋听欢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例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