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冒出了出国的念头,那个除夕夜她说了什么来着?
“陈淮越,外面的世界好看吗?我想跟你看一样的世界。”
陈淮越轻笑一声,他手提袋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是钟程:“除夕快乐啊,好兄弟,你跑哪里去了?”
“除夕快乐,钟程。”陈淮越夸他,“你名字取得真不错,钟程忠诚!”
钟程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跟我看一样的世界,感觉她真的挺在乎我的。”
“什么东西啊?你发酒疯啦?”
……
正月初六,林希微搬家。
初一那天她去康师姐家拜年了,杨兴亮心情不错,收了礼物,对她也和颜悦色的,但康师姐脸色苍白,肚子没多大变化,整个人纤细得吓人,杨家人都不让她下床。
林希微全程坐在她床边跟她聊天,没聊一会,杨兴亮就来赶她:“你出来跟我讲,你师姐要多睡觉。”
康明雪笑了一下:“希微,你去吧。”
林希微说:“好。”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康师姐枕头下压着 1980《婚姻法》,卧室里的电视在播放《渴望》,里面完美女主角的老公出轨养“二奶”。
康明雪说:“希微,法律的滞后性还蛮强的。”
林希微应声:“是啊。”
杨兴亮走过去把电视关了,皱眉道:“你小心把眼睛看坏。”
康明雪抿了抿唇,看着窗外,不再言语。
林希微若无其事地跟杨兴亮说了一会话,杨兴亮说:“大过年我也不催你交办公室费,对了,过段时间我想给你师姐送结婚纪念日礼物,你帮我参考下。”
“你们真恩爱。”
“不然呢?你当我是抛弃糟糠妻的男人啊?”
“康师姐是糟糠?”
“你是傻蛋!”
两人不欢而散,连个春节祝福都没给彼此。
林希微的房子是许总出租给她的,一室一厅,装修特别简单,但是小区位置还不错,是一个纺织厂的单位房。
林鹏辉开了几趟车给林希微搬家,以表忠心,他让林希微就坐在楼下看东西,他一人吭哧吭哧地往返搬上楼。
林希微倒要看看他的“一时兴起”能维持几天。
陈淮越前几天联系林鹏辉,林鹏辉给他回了电话,还一副要划清界限的语气:“陈总,不好意思,以前是我不对,那个钱我会尽快给你。”
“你妹替你挨打了,你良心发现了?”
“不是良心发现,是听我妹的话,难道你敢不听林希微的话?”
“我没必要听她的话,她也不会命令我。”
林鹏辉得意地笑了一声:“那是因为她没把你当自己人啊,你又不是她家人,算了,陈总,我妹说得对,我们和你就不是一路人,我得好好挣钱,还钱了再给我妹攒结婚的钱。”
今天一大早,陈淮越开车到林鹏辉常待的火车站出租点,没找到他,去了林家,碰见林家妈,说是给林希微搬家去了。
林妈正愁林鹏辉落了几瓶腌酸菜,水桶,拖把和暖水壶,问了下:“你要去找他们吗?那你帮忙把这些东西带过去吧。”
陈淮越应了声:“好。”
然后林玉梅就把东西都塞到他副驾驶座上,叮嘱道:“谢谢你哦,你小心点,这是希微爱吃的。”
这是陈淮越第一次载这些东西。
林玉梅知道他有钱,但她心里的贫富观没那么强烈,换以前,这有钱人还得戴帽出门扫大街,她这贫农才好呢。
陈淮越到了小区楼下,就见林希微坐在小竹椅上,悠哉悠哉地指使道:“搬快点。”
林鹏辉弯腰撑腿,喘得像条狗,浑身是汗,瞥见陈淮越,眼睛一亮:“妹夫,你来了,来来来,轮到你搬了。”
又是妹夫了。
陈淮越到底还是帮了忙,林希微给的奖励就是一人一瓶矿泉水,他仰头没几口就喝光了,要扔掉塑料瓶。
林鹏辉连忙阻止:“给我给我,我有用。”
陈淮越看着他把塑料瓶扔到出租车的副驾驶座,皱眉:“你收破烂卖吗?”
林鹏辉又得意,又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就那个啊。”
“哪个?”
“最近忙着拉客,要好好赚钱嘛,没时间下车,也省公厕费。”
陈淮越忍耐了一会,还是道:“你离我远点,你没洗手是吧。”
……
林希微忙着收拾新家,她擦了半天柜子,忽然发现陈淮越又上楼来了,帮她把一些行李往里搬,他半蹲在地上,问她:“你东西要放在哪?”
林希微盯着他看了一会,指了指厨房,他就自发去整理厨具了。
两人配合,收拾得就快了很多,加上林希微东西也不算多,没一会就收好了。
林希微一边洗手,一边问他:“你要吃什么?楼下有小吃店。”
陈淮越闻言,静静地盯着她许久,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似是失望,最后只道:“一起去买菜吧,给你的新居乔迁开个火。”
林希微答应了,这附近只有农贸市场,家禽和海鲜都是现杀活杀的,血到处溅,陈淮越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说:“我去买点菜。”
但他逛了一圈回来,发现鸡鸭和她都不见了,他正要打电话,又见她出现在了不远处。
林希微说:“走吧,我买好了,回去做饭了。”
“你去哪里?”
“没去哪里。”
回到了林希微的小屋里,陈淮越自觉去洗了手,打算下厨,他今天还带了本菜谱过来,已经思考好了要做什么菜。
不过最后这顿饭是林希微做的,她说:“这是我家,我自己做饭吧。”
陈淮越坐在沙发上,盯着小厨房里她忙碌的背影,他完全感觉不到幸福,甚至生起了闷气,但这明明就是他一直想吃的,她亲手给他做的饭。
他沉默了半天,又站起来,走到小厨房门边上,靠着门框,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今天正月初六。”
“知道。”
他继续:“在三十年前的今天,在新加坡,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出生了。”
林希微没什么反应。
他只好叹气点破:“那个人姓陈,林律师贵人多忘事,才多久,连前男友生日都忘了。”
林希微终于忍不住笑了,锅里的鲍鱼排骨汤咕噜噜地冒泡,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她没回陈淮越,放下手中的菜,擦了擦手去开门。
陈淮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打算继续指责她无情无义,但一开门,却是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
林希微结账给对方,说了声谢谢。
陈淮越关上门,根本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林律师,你今天下厨也是为了给我庆生的,其实你一直记得。”
这是个毋庸置疑的肯定句。
第34章 和他结婚
林希微自己不怎么在意生日,但陈淮越在意,从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正月初六开始,他就要求她陪他过生日。
林希微一开始很困扰,她该送什么礼物给他,刚毕业 200 块的工资,要养自己,还要养家,而他用的东西又不便宜。
她干脆什么都不准备了,但陈淮越本就没想要什么,反倒送了她一条项链,她只知道是碎钻和金,应该价值不菲,但她不认识品牌,也不知道去哪里查,戴了一段时间后,以不安全为由,放回了他公寓。
后来他也渐渐不送她这些了,只有一次提到,想要她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她没有答应。
那时候她总是想得很多,她拥有得太少,在意得太深,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同另一个自己拉扯,他们能走多远,她现在依靠他,他离开了,她是不是就一无所有了,是不是一定要她讨好他……
时隔几年,她事业有了新奔头后,这些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林希微盯着锅里沸腾的水,下了一把手工线面,从 10 岁开始做饭,她当然有一手好厨艺,她跟陈淮越说:“这是我妈做的面。”
“是在院子里竹竿上晒的那些吗?”
“嗯。”
陈淮越走到她身后,见她拿筷子搅了几下面,又抬手去柜子里取碗,说道:“我只要这碗面,其他的不用煮了,其他的食材先留着,下次我做给你吃。”
“好。”林希微求之不得,“冬天应该不容易坏。”
陈淮越去把碗筷准备好,擦了擦桌子,把蛋糕摆放在中间,他遗憾今天没带照相机过来,不然还可以给蛋糕留个影。
钟程打电话来祝福他生日快乐,陈淮越笑道:“多谢。”
钟程知道他去找林希微了,忍不住抱怨:“哼,就不能带上我吗,有了林希微这个负心女人,你过生日就只跟她过了。”
“她给我煮面了。”
“你家阿姨没给你煮过?”
“这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给他下厨。
钟程承诺:“好,那我下次也学着给你煮长寿面。”
陈淮越拒绝:“那不行,我就只吃她做的。”
钟程无话可说,直接挂断电话了。
陈淮越又接了陶静昀的电话,同样是生日的祝福,但陶静昀显然还有别的话要讲,陈淮越看了厨房里忙碌的林希微一眼,走到了小阳台上。
陶静昀说:“阿越,你想不想结婚,都是你的自由,但你应该跟希微好好谈一谈。”她笑了一下,“或许你可以从妈妈身上,看到她的另一面。”
“你是不是很疑惑,你阿公阿嬷明明不反对我和你爸结婚,为什么我还是很痛苦?他们不反对,一是尊重,二是有底气,因为不管是分手,还是离婚,陈伯鸿都不会有什么大损失,陈家能帮他兜底,你现在也是这样。”
“而低位的人就会在这段不平等的婚姻里,疑神疑鬼地自我折磨,纠结于爱与不爱,犯了一点小错,就不停自责。”陶静昀继续道,“你可能很难理解这种情绪,所以我之前觉得,你们分手了挺好,你更适合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恋爱。”
“不用费心费力去猜一个穷人家庭出身的女孩的想法,但你想爱希微,你应该知道,从她家那个巷道走到鹭大,走到律所大楼,走到陈家的华侨别墅,是一段很远且坎坷的路。”
陈淮越“嗯”了一声,笑道:“知道了,陶作家,文采不错。”
陶作家:“你知道个脑袋!你以为就只有苦吗?我出生就被送人,上课要走几十里山路,砍柴挑粪赚学费,没成年就被卖去南洋,躲在木箱里,上岸打几份工,但没自卑过,直到爱上你爸,我才知道我自尊心居然这样脆弱敏感。”
陶女士轻声叹气:“希微可能也是这样。忘恩负义、爱慕虚荣、心如蛇蝎,这些词都曾落在我身上过,你爸爸不明白为什么我总在乎这些话。”
她说到这,更是生气:“那是因为被骂的人不是他!”
“要是陈伯鸿是个穷鬼,入赘我家,人家说他吃软饭、没骨气,我看他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吗?哎呀,这个社会对男的好多了,什么入赘男占了妻家财产,还能被夸杀伐果断,陈淮越,你要是跟陈伯鸿一样,我真的是气死了!就你有骄傲是吧,行,你可以有,那你别去找人家啊!”
陈淮越察觉她情绪起伏,不得不出声提醒:“妈,该吃药了,今天你饭没吃,药是不是也忘记了?”
陶静昀是真的忘记吃了,早上一起来就在赶稿子,中午的饭还是陈淮越让酒店管家给她送来的。
“阿越,我的药放在哪了?”她一屋子都是乱糟糟的稿纸。
陈淮越安抚她:“我让管家给你找,你别急。”
……
林希微已经坐在桌前了,等他一起吃饭,陈淮越满脑子都是他妈妈刚刚说的话,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想,只是思绪混乱,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他谈恋爱,自然不是来做善事的,林希微身上有吸引他的地方。
他愿意为了这份吸引,去满足她的愿望。
因为是陈淮越的生日,林希微还是愿意对他温柔一点,陶女士上回说,陈淮越从 10 岁那年开始喜欢过生日,那是他第一次许生日愿望,只希望妈妈离婚后能天天开心。
陶女士说,他是个好孩子。
林希微也觉得,她单手托腮,见陈淮越还盯着她看,忍不住笑道:“你不吃面了吗?怎么老看着我?”她顿了顿,“不好吃吗?”
陈淮越说:“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今天买了十只鲍鱼,等你吃完,我们就吃蛋糕。”
陈淮越吃了几口面后,还是忍不住抬头,面无表情地提醒她:“林律师,你母爱泛滥得我害怕,我有自己的妈。”
林希微笑出声,她起身去拿啤酒:“你要不要喝?”
“冰的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买冰箱。”
陈淮越闻言,又扫了眼这个房子,其实缺了很多东西,冰箱、空调、洗衣机,但能满足她基本的生活需求,他想到他妈妈刚说的话,决定不干涉她的新家布置。
就好像他几年前就让她从家里搬出来,但她只会装听不到,问就是,她有自己的节奏和计划。
两人干了杯,一个庆祝生日,一个庆祝搬迁。
林希微从蛋糕的袋子里找出了一个纸质生日帽,她让陈淮越弯下腰,戴在了他头上,偏偏他穿了西装,有些不相适应的滑稽,她笑了起来,陈淮越刚想摘掉,就又听她说:“可爱的。”
他把手放了下来:“是吗?”
林希微关掉灯,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蜡烛微弱的光,她双手合十,隔着轻轻跳动的烛火,示意陈淮越许愿。
陈淮越看着她眉眼的笑意,以及她瞳眸中跳跃的温柔微光,温馨得让他觉得像是他这两年做过的无数次梦。
他忍不住问:“林律师,不会是断头饭吧?”
“什么?”林希微没明白。
“吃完就说再见。”
陈淮越心中叹气,断头饭就断头饭吧,先吃了再说。
他闭上眼,许愿道:“那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
林希微提醒:“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无声地弯起唇角,烛光在他眼下落了一排阴影,他答:“因为能帮我实现愿望的人就在这里,新的一岁,陈淮越先生希望林希微女士能给他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忘掉他曾经说的那些伤人的话,重新开始。”
林希微静静地看着他,笑着反问:“就一岁吗?”
不止。
但他只说:“生日每年都有,愿望可以年年许。”只要那个听他许愿的人还在他身边。
他睁开了眼,吹灭了蜡烛,一室漆黑。
没人去开灯,晦暗中,只能瞧见彼此隐约的、模糊的轮廓,暧昧的呼吸声却更加明显,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室外微弱的光,她知道他走到了她身边。
然后弯腰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