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叹气:“陈总看起来蛮凶的,我就只好问问你……哎哟,你额头怎么了?不会是陈总打的吧?”
林希微愣了下,一脸尴尬:“不是。”不好意思地笑,“阿姨,我不知道电梯服务的事,你可以问问陈总。”
好在电梯已经到了零楼,她赶紧出门,赶着去买早餐,徒留阿姨一脸复杂。
陈淮越睁开眼,伸手只摸到冰凉的床,另一侧的床空空荡荡,公寓里也格外寂静。
不是工作日,也起得这样早。
他抿了抿唇,起身穿衣服洗漱,刷牙时还忍不住观察自己眼角是否真的有皱纹,他走出卧室门,厨房传来隐隐的动静声,他唇角挂了点浅浅笑意,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林律……”
只有一只正在忙碌吃小零食的绿毛鹦鹉,和尚鹦鹉歪头看他,莫名其妙喊了句:“吃饭,老婆!”
又是鹭城话。
陈淮越唇线愈发平直,他抓住这只鹦鹉,掂了掂重量,训斥它:“不许吃了,越吃越胖越笨,你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方言,平时也就一个做卫生的阿姨跟你聊天,阿姨带你出门逛街学流氓话了?”
鹦鹉挣扎着要飞。
陈淮越逼问它:“林希微去哪里了?”
鹦鹉没回答,扑腾着翅膀,等陈淮越一松手,就在屋子里飞着转圈圈,陈淮越仰头又问它:“最近为什么没素质到处拉屎?”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开门声,林希微推门进来,正好看见一人一鹦鹉互相对峙,她晃了晃手中的早餐:“吃饭,陈总!”
陈淮越哼笑,他今天的好心情从此刻开始。
……
两人吃完饭,一起出门,陈淮越要回去看阿公阿嬷,林希微要跟连思泽他们开个小会。
电梯阿姨对两人笑了笑,乖觉地站在墙角,林希微回了个友好的笑,陈淮越只礼貌点头。
空气寂静,阿姨纠结半天,还是不想错过难得的询问机会,清了清嗓子:“陈总,公司是不是要取消电梯服务呀?”
正常陈淮越并不会回答,因为这么小的事情,不属于他管,但他想起林希微要他遇事也可以想想她会怎么做。
她倒是跟所有电梯阿姨的关系都挺好的。
陈淮越弯唇笑,声音温柔:“阿姨,您别担心,公司暂时还没有这个计划,要是有的话,您也放心,公司会安顿好你们的。”
他态度越好,阿姨心越凉,恨不得马上去跟老姐妹说,真的要下岗了,冷面陈总怕我们闹事,都会安抚人了。
……
林希微来得早,订到了华侨大酒家的靠窗位置,这是内设的音乐茶座。
连思泽问她:“真打算另创所了?”
林希微点头,笑:“不然我头上白挨一下吗?”
连思泽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公告,他又忧心,又想笑,说:“不知道杨律师在做什么,这份公告根本就没法律效力,纯粹只为发泄。”
林希微看到标题就忍不住笑了:“鹭城兴明律师事务所成立‘平定内乱工作领导小组’?”正文内容都是在批判林希微昨日的叛乱行为。
连思泽冷笑:“他以为现在还是二十年前么?我们是合伙所。”
林希微说:“不用理他,他这份公告都没印章。”
连思泽:“希微,我们的钱够开律所么?”
林希微道:“稍微有点……困难。”
玻璃窗外有人敲着玻璃,林希微顺声望去,漂亮可爱的、许久未见的 Yoe 小姐弯着腰,笑意盈盈地同她打招呼,林希微也笑了。
杨幼芙把自己的碎钻小包放在了桌面上,说:“希微,我刚刚就觉得像你,我就回头了,果然是你。”她看了眼对面的连思泽,“你们在谈事情吗,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我们谈得差不多了。”这是假话,但杨幼芙爸爸是他们的客户,客户就等于钱。
杨幼芙给林希微展示她刚做好的美甲,等林希微夸完她,她又鼓鼓嘴:“日子太无聊了,你们都很忙,没人陪我玩,沈律师更不想理我,为什么你们都有工作呢?我想找一个可以交朋友的工作。”
林希微弯着眼睛:“幼芙,你想不想来律所?我给你挂律师助理名号,接接电话、喝喝茶,不忙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当消磨时间。”
多年后,律所关系户层不出穷,VIP 遍地走后门,林希微都会想起她拉来的第一个大小姐,讨人喜欢的 Yoe 小姐,因为她的加盟,她爸爸直接预付了两年的法律顾问费。
第44章 香水味道
没几天康师姐的宝宝就出生了。
林希微去医院探望康师姐,杨兴亮堵在病房门口,他双手横胸,没好气:“你额头还没好,你来干什么?”
“告状啊。”林希微笑了笑。
“你敢告状,你就死定了。”
“你拿订书机砸我,我还不能告状么?”
“你没收到平定内乱的公告?你殴打同事,抢劫公章,霸占财务资料,我们要开会修改《章程》,还有,林希微,谁让你发律师函、还去起诉锦尚小区的,你得罪客户了。”
林希微对他翻了个白眼:“走开,锦尚小区广告该写你名字,你名字见不得人?”
杨兴亮冷笑:“那我就让客户只写,指定律师楼为兴明律所,你我都代表兴明。”
林希微不跟他争辩,商品房买卖法律服务看似简单,但具体做业务时,就会遇到许多难题,他做不好,损害的是兴明的名声,跟她无关,更何况,就像陈教授说的那样,鹭城的楼盘这么多,她一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完。
杨兴亮最后警告道:“你记得跟你师姐说,是你自己撞到的,她身体不好,前几天宝宝都是护士带的,我们的事情别影响到她。”他说完,又直直地盯着她,“你就这个事要说?”
林希微不耐烦了:“那你还干了什么事,杨师兄。”
“没事,小师妹,进去当你的姨姨吧。”杨兴亮手搭在林希微的肩膀上,跟在她身后,语气得意,“我女儿非常好看,很可爱。”
他推开病房门,笑道:“老婆,你师妹来看你了。”
康明雪躺在病床上,温柔地看着身侧的女儿,她闻声看了过来,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笑容:“希微,你来了。”
林希微笑眯眯的:“师姐,我来啦。”她把手里的果篮和孕妇营养品放在桌面上,在杨兴亮的指挥下,去洗手消毒后,才被准许靠近孕妇和新生儿。
林希微给宝宝买了两只金手镯和一个金长命锁。
康明雪觉得太贵重了,林希微笑说:“师姐,这是我以前就说过,要送你宝宝的。”
康明雪抿了抿唇,眸光微顿,还在笑:“希微,那你做宝宝的干妈,好不好?”
这也是她们多年前的约定。
林希微垂了垂眼皮,微笑着拒绝:“我哪里敢,等下杨师兄要怪我占便宜了。”
杨兴亮也不同意:“明雪,你忘了,张行长夫妻要认我们宝当干女儿。”他给女儿加热水奶,抽空对林希微道,“小师妹,想当妈趁年轻赶紧结婚生个。”
他春风得意:“知道我女儿喝的是什么吗?不是母乳,不是奶粉,是欧美流行的液态奶,liquid ready to feed,我专门托人带回来的,也就我舍得给女儿喝这个了,我也不舍得明雪喂养母乳。”
康明雪也忍不住笑:“这几天都是你师兄和阿姨一起照顾的宝宝,阿姨夸他是这栋楼最会换纸尿布的爸爸了。”
林希微有种难言的生理反胃,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陌生、分裂且矛盾,杨兴亮让她想吐。
康明雪也跟林希微提到了工作:“你师兄说,你带他一起做房地产了,希微,谢谢你对律所的付出。”
林希微看了她一眼,笑:“就当是培育市场吧,越多律师进入房地产法律服务业,就越能提高房地产律师的地位。”
“那你们的证券律师证怎么样了?”
杨兴亮轻哼:“你师妹只想先做房地产,不愿意把证挂律所,我们律所除去她,只有两个律师有证,拿不到律所从事证券法律业务资格。”
康明雪想说什么,但宝宝哭了,她就只能先去哄孩子,没过一会,两家人的亲戚都来了,围满了病床。
“女儿也很好啦,听话懂事,后面再生个儿子,凑个好。”
“我们老杨家有钱,不怕二胎罚款,只是明雪是不是生完就被上环了?去香港摘掉,下个孩子去香港生,能提前看……”
杨兴亮不满:“说什么呢,我女儿这么可爱,不哭哈,爸爸爱你,有弟弟,爸爸也最爱你。”
林希微悄悄地离开了病房,只留了张纸条:康师姐,下次见,宝宝很可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手忙脚乱的新手妈妈没有发现她的离去,太虚弱的孕妇也没精力去注意她额头的伤。
林希微她走出住院部的大楼,外面阳光普照,刺眼得她眼皮发热,光圈一点点地晕开,她想起去年这时候,康师姐特地去华侨办找她,改革的浪潮激荡着她们的热忱。
除去金钱、自由的诱惑,她们都想借着黄金时代的春风,带着彼此澎湃的野心,做鹭城法律行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火种,或许有一天她们也能做出一个区域化,甚至国际化的大所。
她和康师姐都没错,只是她们在分叉口选择了不同的路。
……
陈淮越还挺惊讶,杨兴亮挖发展商都能挖到越程集团,只不过他联系的是钟程。
钟程还奇怪:“林希微不是在兴明吗?她想跟我们谈,不直接联系我们,还给秘书发传真件?她约我们去舞厅?”他挑眉,“玩挺大,金色魅力夜总会。”
陈淮越让秘书回电过去,接电话的正是杨兴亮,他兴致勃勃:“钟总,我还请了十来家银行,大家一起跳跳舞,增进增进感情,以后越程要贷款,您看……嘿嘿。”
钟程也“嘿嘿”一笑,心想你今晚要死啦。
陈淮越跟钟程一同赴约了,钟程一到下班,就换了一身花衬衫、牛仔裤,搭配新买的墨镜,他今天牛仔裤弹性不大好,出门前还调侃问:“阿越,今晚应该不会大打出手吧,我这身可不方便。”
陈淮越微笑:“我一只手都能打得他嗷嗷叫。”
钟程嗤笑:“吹!继续吹!登报不可怕,打输登报才完蛋。”他又道,“说实在,人这么多,你是想打他、羞辱他,让他下跪么?先不说银行的人会怎么想你,也不说如何解决警察那边,就你这样冲动行事,不会影响到林希微么?”
陈淮越笑:“不会的。”
他会想想,如果是林希微的话,会怎么做。
杨兴亮站在包厢门口迎接他的客户,他看见陈淮越时,心脏“咯噔”一下,惴惴不安:“陈总,您也来啦。”
他记得上回看见的就是林希微跟这位陈总进了酒店,虽然他并不觉得,林希微在陈总这样身家地位的男人心里,会有多重要。
陈淮越对着杨兴亮露出林希微式虚伪笑容,只是他说不出客套的话。
钟程笑:“杨律师,久仰久仰。”
杨兴亮松了一口气,看来陈总的确不把林希微当一回事,一个女人罢了。
包厢里乌烟瘴气,光线昏沉,镭射彩灯旖旎绚烂,有人组这样的局,就有人会释放兽性,一群白日西装革履的男人都脱下了伪装,在靡靡之音中,同女人肉贴肉地热舞,偶尔来点低俗的举动,反倒换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杨兴亮忙着负责招待客人,点酒、点小妹、点餐食,但他发现自己今晚有点倒霉,总是不停地被人绊倒,摔了好几次狗吃屎,膝盖痛,手痛,偏偏今晚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光线又差得出奇,他根本不知道是谁绊倒的他。
有一次,他总算顺着那双锃亮的鞋往上看,是一双突兀伸出的长腿,陈总懒散地窝在单椅里,好像嫌弃杨兴亮碰到了他的鞋,一脚蛮力,又把杨兴亮踹得摔成王八。
陈淮越像个暴发户:“滚开,我这是意大利真牛皮手工鞋,你也配碰。”
杨兴亮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周围也有人看过来了。
“杨律师,得罪陈总了啊,快起来给陈总敬酒赔罪。”
“杨律师,陈总可是很少这样生气的,倒酒倒酒!”
杨兴亮一肚子火无处发,钟程连忙安抚道:“哎哟,不好意思,杨律师,我们陈总喝醉了,你快起来吧。”
陈淮越的确像是喝醉了,他今晚也没上去跳舞,就一直在喝酒,脚边一堆空酒瓶。
杨兴亮忍气吞声地赔笑几声,坐回沙发上,身旁两位美女自然地贴了上来,他心情不好,任由着美女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玉腿上,年轻女孩的肉体,陷下去又弹起来。
女孩帮他点了根烟,小心翼翼地,却半天也打不起火。
杨兴亮很轻地笑了下:“你有点像我老婆,她以前也不会点打火机……出台多少钱?”
女孩说:“两千。”
他要去搂女孩,额头上却突然一阵尖锐的痛,玻璃杯砸在他头上,又滚落在厚重的地毯上,他下意识地摸了额角,痛得嘶嗷几声,边上的女孩也被吓到了。
陈淮越冷着脸,大步走了过去,拽起杨兴亮的衣领:“你老婆刚生孩子,你是畜生吗?”
众人都看了过来,杨兴亮也火了,钟程连忙上去拉偏架,一脸尴尬:“不好意思啊,杨律师,阿越喝醉了,你们都知道,他爸妈离婚,他这辈子最痛恨对不起家庭、对不起孩子的男人了,花心的已婚男他见一个,打一个,婚姻卫道士,哈哈,他最爱守护婚姻了……”
吓得周围的已婚男高层都不自觉松开了怀里的女人,没看出来陈总这么正直啊!
……
钟程一路上都忍不住大笑,他没喝酒,负责开车,笑道:“阿越,我们不是说好脱下牛皮鞋,打他脸的么?你怎么不脱了。”
陈淮越的寻呼机才收到林希微的消息,说她今晚在他公寓里找一份文件,他收起寻呼机,这才道:“实操起来,脱鞋的动作不太流畅,太假了。”
下了车,晚风一吹,他才闻到自己身上浓重且难闻的烟酒和香水的混合味,担心林希微误会,想了想,就先在公寓楼下的石凳上坐一会,吹风散味。
陶静昀今晚写作灵感爆发,想来儿子公寓找几张他小时候的照片,打了车过来,就见儿子静静地坐在公寓楼下,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大半夜不回家,似是失落又孤独。
她一下来气了。
几个大步过去,就给陈淮越的头顶来了一下。
陈淮越愣了,抬起头:“妈,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还没结婚,就跟你爸学的?大晚上不回家,坐在家楼下,在车里,说得好听,男人好累,只有这时候的几分钟属于男人自己,呸,女人就不累了?就你们会逃避家庭,那你们结什么婚?”
陶静昀从前最恨前夫深夜不回家,静静地坐在车里抽烟。他们之间没有别的女人,也没有误会,就是吵到最后他害怕见她……好像是她逼疯了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