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鹏辉先嘲笑:“妈,人家可不欢喜当我们家女婿,你别乱攀关系,小心陈总赶你走。”
知儿莫若母,林玉梅看林鹏辉一眼:“你干什么事了被人家赶?我怎么没被他赶?”
林鹏辉不回答了。
方敏听见声音,也走出来了,她从林玉梅手中接过绮颜,看也不看几人,径直进屋,祠堂前阿公阿婆也有好奇望过来的,都坐在竹凳、木椅上,鹭城人好茶,就算是年关将近,也要提着暖水壶,聚在庭前,支起小方桌泡茶汤,攀讲撩闲,收音机放点歌仔戏。
“玉梅,你家囝婿?”
“带这么多洋货,有福气了。”
林玉梅打哈哈,敷衍了过去,主要是家里人除了林鹏辉头铁,其他人也不敢真的管希微的事。
陈淮越今天本来没打算进门拜访的,所以副驾上只有他带给绮颜的零嘴和玩具,高乐高粉、果珍饮料、开喜虾条、珍妮曲奇饼、小霸王学习机,还有一瓶林玉梅上回说的活络油。
“是这个吗?”
林玉梅接了过去:“对对对,别人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澳门黄道益,谢谢啊,多少钱,我去拿钱。”
“不要钱,别人送我的。”陈淮越想起上回他给药膏的场景,他说不要钱,林玉梅当着村里好多人的面,拉扯他的裤腰带,死活要把 10 块钱塞进他裤袋里,他这次脱口而出,“你不要我就扔了。”
林玉梅不觉羞辱,只有心疼:“这么好的东西扔干嘛呀,扔哪我去捡。”
陈淮越觉得林家还蛮神奇的,一家人就没性格一样的。
他想起后备箱里还有一些供应商送的烟酒,让林鹏辉等等,没再叫大哥,扬了下巴,冷淡吩咐:“你拿进去。”
林鹏辉皮贱,越冷漠越不敢说什么了,听话地去搬烟酒,瞧见品牌,啧啧称奇:“友谊、鹭岛、五福、鹭江、英国三五、美国云斯顿、日本万事发,这么多烟!马爹利!”
林希微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戒烟了?”
林鹏辉:“哪有那么容易戒的……我就看看,抽一点,就一点。”
林希微阻止:“烟酒不要了,家里……”
但陈淮越低声道:“他们都看着呢,收下吧,就当是过年走礼。”
陶女士说,恋爱婚姻的经营跟做生意一个道理,要有延伸的服务,要是实在不能理解,就按着应酬的模式,把礼数做齐。
所以陈淮越给阿公们各分了一包希尔顿烟,阿婆们拿了侨利食品厂的中西饼糕点,这下大家的热情让他招架不住了,七手八脚地拽着他坐下来,给他倒茶,但他看着里面厚厚的一层茶渍,缺了个小口子的杯沿,实在无法委屈自己喝这个茶水,阿公却以为他不好意思,就差往他嘴里灌了。
林希微上去解围:“他最近胃不好,不喝茶,我喝吧。”
林希微也被阿婆们拉着坐下来。
“我记得你,去年来过,新加坡的,特别出息,生意都做到香港去了。”
“还送我们侨利的饼。”
“玉梅熬出头咯,希微做老板,还有个做老板的囝婿。”
“开四个轮子……”一个阿叔盯着陈淮越看了半天,西装齐整,一身贵气,对上了,“是不是去年连人带车摔沟里那个?”
众人瞬间哄笑了起来,显然他的这桩糗事早传遍全村了。
阿叔道:“你要不会开,让希微开,她有驾照,不是买的,自己考的。”
陈淮越不紧不慢地抓住机会:“说的是,希微,等会能帮我开一段村路吗?我怕我再摔沟里。”
林希微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只能点头。
“那几时结婚?都不小了。”
“希微,遇到好的就要抓紧,这后生仔看起来屁股后头多的是女人跟。”
陈淮越容忍不了这样的污蔑:“阿婆,我就只有希微一个女朋友,不要乱讲,希微还年轻,她现在要忙事业的,婚可以晚结,钱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林希微但笑不语,不怎么在意,总之他们讲他们的,她做自己的,村里乡亲的看法影响不到她的工作,整个村认为陈淮越是她姘头都没关系。
林希微要送陈淮越离开时,去年故意拆她家水管的老太看见他们,却面无表情地低头快步路过,林玉梅在一旁小声道:“她现在都不敢了,不然又要大过年找事了,听说她儿子今年都不好过,活该!之前我说你开律所,村里人都不信。”
但几月前一个祖籍村里的南洋华侨找林希微买了房子后,回村宣扬了下,就没人再质疑了,因为他在村里德高望重,一句话抵过林玉梅说的百句。
林希微只说:“妈,我送他一段。”
她拿了证之后,很少有机会再碰车了,原本的忐忑等摸到方向盘之后,也消失了,她把车开到村口,停了下来,陈淮越却想让她再练一会车,正好一旁就是个还未开发的空地,倒也平整。
他给她练习,自己一旁道:“你嫂子和绮颜的资料发我,我托人去弄,香港那边我有认识的医生,绮颜是看到伤疤,才害怕不敢走路,你让你大哥有时间拿玩具陪她玩,每次哄她走几步。”
林希微停下了车,转头看着陈淮越,知道他也很忙,连自己家的琐事都不怎么管,这个月却在帮绮颜。她还没说话,就见他解开安全带,靠了过来,垂眸看着她笑:“我现在能做你家人一样的爱人么?”
林希微笑:“五十分。”
“满分一百吗?”
“对。”
“林老师,你这评分太苛刻了。”
林希微却笑道:“陈总之前不是说,要改金钱观,彼此分清钱财么,今天的烟酒礼品要付费吗?”
陈淮越握住她的手,她没戴那枚女戒,但他无名指的铂金戒很显眼,他回答:“因为你已经付费了。”
林希微脑海里又浮现那一晚她给他戴戒指的画面,其实很多事情,在她买下这对戒指的时候就不言而喻了,因为他们俩的矛盾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就看他们要怎么处理了。
陈淮越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亲,留下一句话:“你得对我负责。”
林希微学起了电视上的坏男人模样:“负责可以,陈先生,跟了我,我能给你很多,只除了感情。”
陈淮越低声笑,黑眸注视着她:“那我要婚姻。”
他话音落下后,有一大段无人出声的空白期,他不要她躲,她原本想错开视线,但他要她看他,夜色里两人的目光对视,别样的情丝滋生,呼吸绵长。
林希微说:“你刚刚都知道我要赚钱。”
“我会陪你赚钱。”
“你才拿到 50 分。”
“我会努力考到 100 分。”
“接下来一年我会很忙,我没时间。”
“没关系,结婚后,你可以做你的事,不会有任何变化……”
林希微笑了下:“如果真的不会有变化的话,那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我会做这些该有变化的事。”
林希微还是摇头,倒也不是相信或者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她不想再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即便这人是陈淮越,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迈入婚姻,他们在婚姻中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一样。
虽然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是她占了便宜,但这种便宜对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钱和权都是他们的,跟她没有关系,反倒随之而来的风言风语会把还未打出名堂的立达律所卷进麻烦中。
对于一个才创建的小律所来说,创始人是陈教授的学生和创始人是陈玄棠的孙媳,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代表专业,后者代表关系。
这种微妙的感觉,林希微觉得,陶女士肯定懂她。
陈淮越本来就只是试试,见她摇头,就坐回了副驾,手臂横挂在她的靠椅上,偏着头,有几分哀怨。
“看来我永远都得不到名分了。你不想和我有结果,就只想拖拖拖,拖到我人老珠黄。我 31 了,很快 40,50,你倒好,我现在陪你奋斗,等你发了财,是不是就打算换了我这个糟糠?”
林希微忍不住笑,她哪里有这个想法?
可陈淮越觉得她有,他探手把她的座椅放平,见她还停不下来笑,故作严肃地盯着她:“那你要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跟我结婚?”
“你变了,你以前不想结婚。”
陈淮越承认:“嗯,我变了,我深深地意识到结婚是我占了大便宜,我自私,我想到你是律师,却不肯跟我在法律上确认关系,不愿同我长久,我就伤心,要再录个视频给你看我难过的心。”
“原来真的是演给我看的。”
“喝醉是假的,但忏悔、伤心是真的,想听到你说爱我,也是真的。”
林希微看着他,没说爱他,在暧昧气氛的鼓动下,给了个冲动的承诺:“会结婚的。”
“什么时候?”他打蛇随棍上。
“等律所做起来。”
“什么叫做起来,你要有个标准。”陈淮越黑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是全国开分所,还是全球开,十年之后,还是二十年之后?”
林希微手心贴在他的脸上:“先做鹭城第一。”
陈淮越心满意足了,还有事想跟她说:“今年我的生日礼物,你准备好了吗?”他说,“我能提前许愿吗?”
林希微答应他:“不要太贵,不要太难。”
“很简单。”他掏出了一把车钥匙,四个圈圈,“能收下你迟到的礼物么?”他又亲了她一口,叹气,“从来没想过,送礼也这么为难。”
林希微无比温情地说:“你得去问 92 年的陈淮越,为什么傲慢又猖狂。”但车她真的不需要,“律所买了一辆二手车,年后我和知禾要开车去外地项目现场。”
……
大年初一,陈家的别墅里挤满了宗亲好友,讨论的是陈淮越一个同宗堂弟要结婚的事,往年一谈论这种话题,陈淮越就会起身离开,但这一次他一直坐着没动,看似在看电视,耳朵却在听他们说的提亲、结婚流程。
吴佩珺看了他一眼,要说不知道他和希微重新在一起了,这也太假了,试探地问道:“你们有结婚的打算了?”
陈玄棠抿了一口茶,他更了解自己的学生:“近期肯定不可能,希微的新律所才刚开,哪里有那个时间。”
吴佩珺皱眉:“没趣,那阿越激动什么?”
陈淮越却觉得充满了盼头,鹭城第一,对希微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他昨晚的头柱香也帮她求了事业,等于帮自己求了姻缘。
这个春节,陈淮越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生日那天,林希微却不在鹭城了,客户大年初七开工,答应给她们一个拜访的机会,她和倪知禾要提前一天去准备。
林希微送他的礼物是一个钱包,里面有一张他们多年前在香港留下的拍立得合照,还有一张她的名片,空白处写着:生日快乐,陈总,我先去奋斗事业,生日下回补。附带了一个笑脸。
钟程很好奇:“这上面哪个字,哪个词,让你笑得这般春心荡漾。”
“奋斗事业。”
“大哥,奋斗的是她的事业,她为了她的工作,都不跟你过生日了。”
“你不懂,她是为我和她的未来。”
钟程嘿嘿一笑:“我以前敷衍我女朋友,就是这么编的,亲爱的,我在为你努力赚钱工作,她们也跟你一样感动,可我单身也得工作呀。”
轮到陈淮越怜悯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孤家寡人。”
钟程恼羞成怒,挖了一勺蛋糕,塞他嘴里。
初七早上,刚开工的林希微收到一条寻呼机消息:林希微女士,陈淮越先生说,他今天带你嫂子和绮颜去办通行证了,虽然他们相处尴尬,相顾无言。
第57章 很想很想
只有在这样的政府大楼,方敏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和这位陈总的差距,云泥之别都无法形容,没有希微在的时候,他无论是笑还是不笑,都带着让她不自觉屏住呼吸的压迫感,明明他也保持着基本的礼貌,甚至喊她嫂子。
但方敏还是不自觉湿了手心,说话紧张,签字颤抖。
这地方她一人都不敢进来,而陈总打了招呼后,她当天就拿到了怎么也不可能下批给她们的通行证。
方敏坐在车后座,前面是陈总给她们安排的司机,副驾坐着去香港的医疗翻译陪同,陈淮越抬手看了下手表,他还有别的工作,对方敏说:“他们会陪你们去养和医院,你有什么需求,跟他们提。”
方敏点了点头,握紧了一旁女儿的手,车子启动时,她往后看,陈总身旁跟着另一行西装革履的人,一同进了摩登大楼,听说这些楼都是陈总的。
她现在才明白希微在医院吵架时说的那些话,他们本来就是沾光的,陈总这类人哪里是傲慢,而是本就不可能看得见他们,是他频繁地出现在尾厝村,让她产生了错觉。
她想到她因为绮颜的腿生气,还给希微和陈总摆脸色,她高攀不起,那她总可以不理会的吧,羞愧的是,他们最终还是要麻烦人家。
……
林希微原本要给陈淮越回个电话,但她收到了连思泽的电话,她把许总文汀大厦写字楼的新加坡售楼留给连思泽去做,因为她分身乏术,今年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市场开发上,拿项目回来,让其他律师去做。
但文汀大厦的销售流程基本已经确定下来了,连思泽接手并不难,难的是流程繁琐,合同杂乱,还要有合伙人级别的律师派驻新加坡。
“希微,我已经到机场了。”
“思泽,辛苦你派驻,许总是我们的大客户,我们开业,她预付了几年的律师费,本来我该继续派驻售楼现场的。”
“都是干活嘛。”连思泽不擅长应酬,“有活给我做多好,我打电话是想跟你确认下,文汀大厦一层楼是 7 个销售单位,那合同都是按照销售单位出的么?”
“对,你照我给的合同修改,有需要补充的,你再拟定补充协议,每个销售单位都有三份合同,签字的时候需要多留意,一份合同有 27 个签字处,包括小签,别漏了。”
连思泽的电话才挂断,又有潘宁的来电,他现在主要负责售楼见证法律意见书中的发展商资质审核,严控发展商带来的风险。
“林律师,嘉润地产有合格的营业执照,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但没有土地使用证,使用权出让手续也不完整,发展商那边一直在催促我们快审核,他们今天给我提供了一个乡政府产权证,说有政府背书。”
林希微:“乡政府?你传真给我。”
但林希微才收到传真件没多久,潘宁就说:“客户说,他们决定委托兴明律所代理销售了,还有太平洋新城外销房也跟兴明签约了。”
“太平洋新城的批文审查不是没问题么?”
“对,但他们不满意我们提供的合同,他们要求买家要么全款,要么按时间分期付款……林律师,要不我们也放宽条件,我们可以避开担责的,不然总是审到一半,项目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