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一拍了拍胸口,放心的喘了口长气。
可这时,她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阔步上前,瞳孔猛地收缩,带着哭腔问:“小仙女她怎么了啊?她怎么看起来那么难受?她脸色怎么变了?”
原本以为雨过天晴的楚淮舟这时也紧张起来。
他急忙上前,在看清许了雾现状的刹那脸色骤然一变。
只见那个本就看起来柔弱的姑娘如今呼吸急促、神情痛苦。
她紧紧地抓住林时砚的衣领,胸口剧烈起伏,每一口气都像是用命换来的。
她像极了被浓厚岩浆包裹的蝴蝶,除了挣扎,无处可逃。
第45章 化险为夷
此时的林时砚根本分不出心思去回答任何人的问题。
他快速翻找口袋,从衣服兜里找出随身携带的哮喘喷雾,对准许了雾的嘴巴连按数下。
“吸药,了了,吸药!”
糖皮质激素的刺激让许了雾阻塞的气道得到了一丝丝缓解,可显然,这点微量的药剂并不足以让许了雾彻底脱离生命危险。
她依旧很难受,脸色苍白,眼睛却红的厉害,气管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从嗓子里不断发出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某种求救信号。
林时砚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慌乱。
他双腿脱力的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许了雾,眼睑通红,冲楚淮舟大喊:“给周腾打电话,让他立刻派医疗救援直升机过来!”
周腾是林家的专用家庭医生之一,医术了得且非重大疾病不出山。
一听他的名字,楚淮舟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他随手抢来个手机,凭借记忆拨通了周腾的私人电话。
约莫一刻钟后,瀑布上方传来了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嗡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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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了雾被送进医院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纵然飞机上有一些应急的医疗设备,可对于一位哮喘病人来说,那刺骨的溪水还是太过致命。
周腾全程眉头紧锁,甚至都来不及像以往那样调侃林时砚,便急迫的冲进抢救室。
“患者溺水后急性哮喘发作,不排除呼吸道阻塞的可能,重度呼吸困难,心率大于135次每分钟,神志不清。”
周腾火速汇报许了雾生命体征,说完后迅速给出解决方案:“立刻高流量吸氧,保持血氧饱和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上丙卡特罗气雾剂,每15分钟重复吸入,静脉注射甲泼尼龙琥珀酸钠以及肾上腺素,注意通畅气道!”
“收到!”负责打下手的医生护士齐声附和,快速且井然有序的开始对许了雾进行抢救。
半个小时后,许了雾身体各项机能指标渐渐恢复正常。
周腾看着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的数据,长吁一口气,来不及休息,便又急忙去和林时砚汇报。
“患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接下来就是好好调养,再用药稳固一段时间就可以了,不过不是我说你林时砚,小姑娘哮喘这么严重,一看就是先天不足,后天又没好好调养,你怎么能让她在这么冷的天下水呢?还是山里的水,你是生怕她病的不够重是吧?”
林时砚没有做声,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周腾。
他只是靠在墙上,低着头,嘴唇和手指都在发抖。
许了雾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很了解,她的记忆好像停留在了上飞机之前。
她只能记起她不能自已的抓紧林时砚的衣服,记起她很努力的想告诉他别怕,剩余其他的,她便都想不起来了。
等许了雾再次有意识的时候,窗外的天都已经黑了。
恍惚中,她能听到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于是这一刻,身体上的痛苦被她抛之脑后,她急于清醒,急于坐起来,急于找到那个怕下雨怕打雷的小孩。
许了雾皱了下眉,在彻底睁开眼睛的刹那,她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灼热视线正紧紧地盯着她。
她转头,不出所料的看到了林时砚那双红到好似要泣血的眼眸。
“晚上好,林时砚。”许了雾说话的声音很轻,和以往的细声软语不同,她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手脚酸软,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努力的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林时砚的眼角。
林时砚抓住许了雾的手,用脸颊不停摩挲她的掌心。
薄唇轻启,低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哽咽:“对不起了了,对不起,对不起……”
“别难过林时砚,我不怪你,没人怪你。”许了雾用掌心扣住林时砚的脸颊,明明是想给他温暖,却发现她掌心的温度好像更低,成了从他那摄取温暖。
林时砚像是听不到许了雾在说什么一样,巨大的愧疚如海浪般将他卷入海底。
他只是不停的用脸颊蹭许了雾的掌心,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了了,对不起……”
很快,许了雾感觉到她的掌心一片湿濡。
她鼻尖一酸,伸出另一只手,敞开怀抱,说:“林时砚,我冷,抱抱我吧。”
果然,在听到许了雾说冷后的林时砚陡然回神。
他快速褪去外套,脱下鞋子,躺在了许了雾身侧。
“还冷吗?用不用我让护士再送一床被子来?”林时砚说着,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将许了雾圈在怀里。
说罢,他抬手便要按床头铃。
许了雾及时拦住了他,她握住他的手腕,重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头埋进他的锁骨,轻声道:“我不要被子,我只要你。”
许了雾柔软又脆弱的模样让林时砚理智瞬间回归。
他重新将许了雾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片刻后,沉声道:“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同样道歉的话,却又和刚才每一次的道歉有所不同。
“林时砚,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真的没有怪你呢?你该知道的,我永远都不会怪你,我舍不得。”许了雾说着,隔着林时砚的衣服,在他锁骨的位置落下了一吻。
“更何况,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你带了哮喘药,我可能就……”许了雾知道林时砚怕什么,所以她越过那个字,继续说:“所以林时砚,是你救了我,你是我的英雄。”
林时砚知道许了雾有哮喘,所以他常年会在身上揣一只哮喘喷雾,但他不知道的是,许了雾的哮喘发作起来竟然会这么凶险,险些要了她的命!
想起傍晚许了雾呼吸紧促面色苍白的样子,林时砚心脏抽着疼,指尖控制不出的颤抖。
他用力的闭了下眼睛,尽可能用平静的语调问:“周腾说你的哮喘是先天不足,后天又没好好保护,怎么回事?许家那帮人不知道你有哮喘?没有好好照顾你?”
“对哦,我是不是还从来没和你讲过我们认识以前的事?林时砚,今天换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第45章 讲故事的夜晚
“要从哪里说起才好呢?”许了雾侧着身子依偎在林时砚的怀里,被被子和林时砚紧紧地包裹着,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就从,我父母的相遇开始讲起吧。”
“我妈妈出生在一个很小的县城里,她认识我爸爸的时候只有十三岁,他们是邻居,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我爸爸比我妈妈大五岁,所以对我妈妈很照顾,我妈妈成长、情窦初开、对这个社会的认知,都和我爸爸有关,所以到她二十岁那年,她理所应当的接受了我爸爸的追求,并且嫁给了他。
用我外婆的话说,刚结婚的时候,我妈妈眼里是有光的,她对婚姻和生活充满了期待,尽管那个时候正处于我爸爸创业初期,生活并不富裕,甚至还算得上贫苦,但是我妈妈不在乎,她那个时候甚至觉得,只要能把我爸爸在一起,两人一起吃一碗泡面也是开心的。
我妈和我爸刚结婚那几年,因为正处于我爸事业的上升期,所以他们没着急要孩子,甚至有两次我妈意外怀孕,还选择人流,为的就是不给我爸增加负担,等到我妈二十五岁那年,我妈第三次怀孕,医生说我妈身体体质一般,在流产的话可能就没办法再生育了,所以没办法,只好把我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许了雾小声地笑了下,打趣道:“林时砚,我是不是比我的两个哥哥姐姐要幸运很多?”
林时砚目不转睛的盯着许了雾,“了了一直都是个小幸运星。”
“是吧,我妈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说自从有了我以后,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好,那个时候她依旧对未来充满憧憬,也对我的到来满怀期待,但是她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亲眼目睹我爸在陪另一个女人做产检。”
炎炎夏日,心疼老公的女人身怀六甲,独自去医院产检,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她一直心爱并仰赖的老公,正将另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得拥入怀中。
戚素兮站在走廊尽头,眼睁睁的看着许城与苏青依偎着坐在长椅上。
他们低着头,对一张报告单笑的开怀。
却不知在走廊的尽头,一个为这个家操持多年甚至甘愿当家庭主妇的女人,已经浑身冰冷到麻木。
“我妈那时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是我爸他一直在哭,在悔过,在保证,在用我去劝说我妈,时间一久,我妈心软了,也自然而然的原谅了我爸,不过原谅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我妈说过,背叛这种事,就是你每想起一次,就要重新强迫自己原谅他一次,所以日子一久,我妈病了,她开始变得极度敏感,草木皆兵,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稳定情绪,也在那时不复存在了。
当然,最让我妈崩溃的是,我爸他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妈,苏青根本就没像我爸说的那样去打胎,她和我爸也根本没就没断过联系,而是我爸在外面又买了一套房子,把苏青接到那里养了起来,所以在我妈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她气火攻心,早产了。
我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四两,很小一个,我外婆总说,他们一直都以为我活不下来来着,当然比起早产更糟糕的是,我妈她抑郁了,很严重的那种,她不肯见我,不肯给我喂奶,等到她稍微好些时,我已经六个月了。”
林时砚闻言,眉头猛地一皱,“那你岂不是没喝过母乳?”
许了雾倒是对此显得不以为意,“是啊,我妈妈那个时候状态太差啦,她只要一看到我就会哭就会大叫,我外婆都不敢把我抱到她面前,不过好在半年后她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也肯接纳我了,但是心理疾病这种事,又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好的呢?所以在我三岁那年,有一个晚上,许城又没有按照约定那样回家,我妈妈她在等了半宿后,终究是崩溃了……”
“为什么承担这一切的人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的人是我?为什么?!”黑暗中,戚素兮哭的凄凉。
当情绪得不到释放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想到了那个流淌着许城血脉的孩子。
她抓起了正在熟睡中的许了雾,用近乎蛮力的方式将她拖拽进浴室,当着许了雾的面儿放了整整一浴缸的冷水,冷硬的对许了雾说:“进去,洗干净,把你身上和他有关的一切通通都洗干净!”
那时的许了雾只有三岁,却已经学会了乖巧和顺从。
她甚至没哭,只是红着眼睛脱掉了睡衣,爬进了冰冷的浴缸里。
许了雾在浴缸里泡冷水,戚素兮也没让自己好过。 【加微信:nf6055】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她站在淋浴下,用冷水一直淋自己,嘴里还不停的重复:“洗干净,全都洗干净,通通都洗干净!”
“那时候是冬天,室内温度并不高,我记不得我到底在冷水里泡了多久,只知道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许了雾说着,可以明显感觉到林时砚抱着她的双手缩紧了许多。
“你奶奶呢?家里的佣人呢?他们就没一个人过来救你吗?”林时砚这句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许了雾摇摇头,用掌心捋了捋林时砚的手臂,为他放松紧绷的肌肉,“奶奶那个时候被我爸气走了,至于佣人,我爸他没请,他觉得丢人,不想别人知道他有一个精神病老婆。那次之后我高烧了近一周,病里好几次都因为呼吸不畅被抢救,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病叫做哮喘。”
许了雾这番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可林时砚每多听一句,心中的狠戾就浓厚一分。
他甚至觉得他当初不该只是废了许城一只手那么简单,他应该杀了他才对,把他的皮肉剥下来挂在树上,让风去侵蚀,让苍蝇去啃食!再把他的骨头扔进狼群,让那些狼将他的骨头咬个稀碎,吃的连渣都不剩!
他应该杀了他才对!
他应该一刀一刀,从最不致命的地方,慢慢折磨死他才对!
第47章 林时砚,我有你了
林时砚所有的情绪都在许了雾的掌控之中,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她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颊,抬头,很轻的吻了吻他满含阴鸷的双眼,“都过去了,别生气,好不好?”
怎么可能不生气?他气的恨不得将许城挫骨扬灰才好!
可林时砚从不忤逆许了雾,以前是,以后也是。
所以他只是低低的嗯了声,尽可能隐藏起他眼中翻涌的凶狠。
“那后来呢?阿姨怎么样了?”
“后来啊,后来我妈越病越重,她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当她彻底拒绝一切温暖和拯救的时候,她自杀了。”
林时砚双眸微瞠,一对颤抖的瞳孔惶恐不安的看着许了雾。
许了雾猜透了他的心思,柔声道:“别担心,我没有见到我妈妈去世时的样子,她是在一个冬天去了海边,留下一封遗书后就跳了下去,救援队在海里搜索了大半个月,可她跳海的位置水太深,风浪太大,他们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就放弃了。”
话及此处,许了雾稍作停顿。
林时砚从许了雾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难过。
他眉间微蹙,刚想做声,就听许了雾用轻微到几乎要与寂静的夜晚融为一体的声音说:“林时砚,我妈妈去世那天,是我四岁生日。”
一股巨大的心疼直冲林时砚而来。
他眼睛倏尔瞪大,被这股无形的悲伤冲到头晕眼花,四肢麻木。
“林时砚,我是不是从来都没告诉过你,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格外依赖你的?是从我过七岁生日开始的,林时砚,你是在我妈妈去世后,第一个给我过生日的人。”
林时砚抿了抿唇,倏尔想起那日在许家,许了雾对乔南一说的话。
“我认识林时砚的时候只有七岁,那个时候我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些不好的事情,应该指的就是这些事情吧。
“我妈妈去世后,我外婆恨极了我爸爸一家,连带着也恨极了我,他们为了不触景生情,举家搬离了那个县城,我奶奶信佛,觉得生者逝世的日子,没什么好庆祝的,所以从我妈妈去世后,我再也没过过生日,但是林时砚,他们不给我过生日,却给许岁欢过生日,大蛋糕,气球,一桌子她爱吃的菜,他们欢声笑语,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只有我,像个被排挤在他们世界以外的围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