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寻南风——雾以【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09 17:16:54

  “左公!”赵元思心情颇好地迎了上去,“果真老当益壮,多亏了有你,这才没有让杨益给逃脱。”
  左茂勋见了赵元思,也是涕泪纵横,颇有些激动:“下官一直谨记哲宗的嘱托,要把燕云十六州守住了,不再落入辽人之手,总算不辱使命。”
  君臣俩聊了一会儿,赵元思便带着左茂勋和姜书绾坐入席间。
  酒过三巡,有宫人前来传讯,说是孟太后抱恙。
  赵元思随即起身:“你们俩是旧友,许久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聊。绾绾替朕多照料左公,明日朝会之后,朕再与左公谈一谈。”
  两个人应承下来,但是毕竟在宫中颇有些不自在,一堆宫女太监伺候着,等到赵元思离席后没多久,他们便也双双离宫。
  姜书绾是跟着赵元思的马车入宫的,而左茂勋初来乍到,还没有自己的马车和轿子,也是驿站临时帮他寻了一辆车。
  “一同走走吧?姜提刑。”左茂勋笑眯眯,出了宫以后,他觉得放松了不少。
  姜书绾应允下来:“真没想到这么快还能再见面,以后能一同在汴京任职,真是开心。”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姜提刑,听谢相说杨益绑架了你,然后逃窜了,你怎么样,有没有痊愈?”左茂勋有些关切,“我看谢相当时急的哟,恨不得把那个杨益鞭尸,我就一直担心你。”
  谢植?他什么时候见过左茂勋的。今日左茂勋不是刚刚才回汴京吗?
  可是想到他今天下午突然生气,对自己一副拒之千里的模样,姜书绾不想过多地提到他,于是转而问道:“对了左知县,燕山府路一切都还好吗?左夫人这次有没有跟你一同来京城?”
  “她还没来,你也知道嘛,后来她把行知书舍盘下来了,这会儿正在忙转手的事儿,等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我再接她回来。”
  行知书社,曾经给她帮助最大的地方,姜书绾心中一暖,初到燕山府路时,她白日里处理公务,晚上挑灯夜读,那些刑狱之册就是从燕山府路新开的那间书舍购买。
  她无不感慨:“书舍的老板真是个好人,若非有他,我哪里能得到那么多珍贵的典籍。”
第54章 破阵子(5)
  “姜提刑你还不知道吗?”左茂勋有些诧异,“那间书社,是谢相开的呀,当时选地还是谢相亲自来的呢,对哦,周老板也是受雇于他的。后来听说你快调回京了,周老板也不想在燕山府路留着了,我夫人又不忍心看那书社就这么关了,这才盘了下来。”
  “他去过析津县?行知书社居然是他的?”姜书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喃喃自语,“但是他过去,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左茂勋笑笑:“既然如今你调回来了,有些事也就不瞒着你了,当年你调任来燕山府路,谢相给我写过信,嘱托我照顾好你。”
  三年前,她调往燕山府路,世人皆传,是因为她的罪了右丞相,这才外放,还去了提点刑狱司那样阴森可怖的地方。
  姜书绾也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今日左茂勋,却给了她另外一个答案。
  “谢相夸你夸得不行,说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大宋女官之表率,若是历练得好,将来在朝廷中必然大有可为,说真的,我可从来没见他这么夸过谁。”左茂勋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学生,拜了码头的,后来看你那么拼,这才觉得,谢相眼光不错。”
  “他可不止来过那一回,我记得每年都来一次的。”
  姜书绾已经彻底愣在了那里,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升腾起来,让她觉得荒唐难以置信,口中也不自觉地开始自我否认:“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他没理由来了不见我。”
  “说起来也不巧吧。”左茂勋站在月光下回忆着,“天祐元年的时候,他来了析津县,那时候你刚刚破了一桩凶杀案,王奶奶你还记得吧?虽然她儿子是迫不得已杀人,但毕竟杀人偿命,你抓他归案之后,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那一天谢相在门外站着等你很久,后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姜书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左茂勋分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中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满脑子还是左茂勋今晚说的话。
  “天祐二年的时候他也来了,那时候有的行知书社嘛,我当时还在纳闷,谢相为什么要亲自挑选那块地,你?你那时候好像去云州府提审嫌犯了。”
  “天祐三年,我就记得很清楚了,那时候你和人质互换,结果那个歹徒心狠手辣要杀人灭口,你受了伤嘛,昏迷不醒的时候谢相也来了。”
  “说起来,好像是不太巧,每一年都错过了……”
  临别之前,左茂勋还颇为神秘地说:“此番将我调来管辖提点刑狱司,我原本还当是你辞官回去做丞相夫人了,但谢相却说,还没上你家提亲呢。”
  她翻来覆去,更是难以入眠。
  在前往桃叶县的那个夜晚,自己指责谢植时,曾言之凿凿地问过他:“你知不知道,我在燕山府路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
  当时谢植回答,是的,他知道。
  其实不是没有过怀疑的,风过尚且会有痕迹,更何况谢植为她做过那么多的事。只不过后来,又顾左右而言他,扯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来,她也没有留心。
  姜书绾从胸口摸出那一块玉佩,寸步不离地佩戴了三年,如今它已经变得更加温润细腻,她对着它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这么久,确实也从未见过谢植和其他女子走得近些,若是真的有心上人,怎么会不闻不问呢?
  他会喜欢她吗?应该不会吧,他对她甚至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她从明州来京城参加科考,兴冲冲地去他府上,结果他好像把那些事儿全都忘了。
  反复提问也没有人回答,于是她决定等明日当面问一问燕山府路那三年的事。
  最终姜书绾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姜书绾一如既往早早到了衙门里头,她刚准备再找一找有关定远侯的卷宗,谁知道就看见薛子望步履匆匆冲了进来。
  “怎么了子望,你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薛子望没有撑伞,额角的碎发上沾满了雨珠,他忘了去擦,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说出一句:“黄大林和黄阿婆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姜书绾的眼皮没来由跳了两下,薛子望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谢植昨天刚处理过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薛子望却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姜书绾紧张地走上前去,抓着他的胳膊摇他:“说啊子望,到底怎么了?”
  “师父,你和右丞相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出乎意料的,薛子望没有再说任何关于命案的事情,反而问起了这个。
  姜书绾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更不知道该怎么跟薛子望说,她自己都像一团毛线似的凌乱无序,只能回了句:“这个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先告诉我,黄大林他们到底怎么了。”
  薛子望神色慌张却坚定:“不,这很重要。”
  “是不是谢植出了什么事?”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死死盯着薛子望,“他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如果他有事,我希望你可以立刻告诉我。”
  薛子望似乎有些迟疑,“师父,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吧,我们提点刑狱诸事,不避权贵,黄大林出事了,是在开封府辖权范围,但若是此事涉及开封府府尹,便可以直接越过他们直接汇报京畿路提点刑狱司。”
  “所以,你现在是以我徒弟薛子望的身份来跟我说,还是以提点刑狱司知事薛子望的身份?”姜书绾看着他,静静等待。
  “有什么区别吗?”薛子望不解,“我既是你的徒弟,也是提点刑狱司知事。”
  话音刚落,宫里头来传讯的小太监就到了门口:“姜提刑,快请吧。”
  姜书绾拍了拍薛子望的肩膀:“朝会结束后,接替我的左提刑就会过来。”
第55章 破阵子(7)
  虽然左茂勋昨日已经有意无意地提及,但一下子从提点刑狱司升任礼部尚书,姜书绾自己也很意外,她不确定这其中是否也有谢植推波助澜。
  此刻在御书房内,姜书绾手握着那道明晃晃的圣旨:“下官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希望在去礼部之前,把手上最后一桩案子处理好再过去,恳请官家恩准。”
  “什么案子,很棘手吗?居然要劳烦姜爱卿亲自出马。”赵元思端坐在她对面,正在奏折上批改着什么,“最近没有听闻汴京有什么奇闻要案。”
  涉及定远侯和右丞相,事情早晚都会传到赵元思这里,姜书绾现在还不知道谢植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想来薛子望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略有些迟疑着回道:“那一对被定远侯强占了家宅的母子俩,已经死了。”
  赵元思停下手里的动作:“谢相不是说要去他们家询问情况吗?对了,今日朝会似乎没有见到他。”
  “他没有来?”
  “小舅舅那个人,你也知道……”赵元思有些无奈,“有时候酒喝多了起不来,逛园子吹了风头疼脑热,也会找个理由不来参加朝会,次数多了,朕、也就习惯了他不出现,若没什么大事儿,也就不去寻他了。”
  “可否容臣先行告退,毕竟出了命案,臣想去找谢相询问一些细节。”姜书绾心里的忐忑不安越来越强烈,谢植不会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谁料赵元思却不着急:“姜爱卿,朕今日喊你过来,是还有些重要的事想要和你细说,你别着急,那对母子的事情朕也想知道,这样,朕派人前去丞相府传旨,让谢相入宫,将他得到的消息和我们说清楚。”
  她点点头,比起自己的速度,宫里头传旨的确是要更快一些。
  “上次我们说好的那件事,我希望能够尽快传出消息,姚玉贞传消息来,似乎安王还没有放弃和辽王私下联络。”赵元思深吸一口气,从座椅上起身走到她身边,面色凝重,“目前来看,你沉着、冷静,是最合适的人选。绾绾,朕答应过你的,我们一定要让安王付出代价。”
  她不喜欢他这么称呼,也不喜欢和他被称作“我们”。
  姜书绾抬眼看着面前的赵元思,却一遍又一遍想起谢植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要听别人想让你听的,也不要看别人想让你看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与其说是为了她,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姜书绾自然知道赵元思的目的是什么,跟着谢植这么久,朝堂纷争她也已经见识了不少,安王一直是这位少年天子心中的一根刺。
  但她还是有些迟疑,特别是在昨晚听完左茂勋那些话之后,她一颗心都牵挂在谢植的身上,若是擅自答应了赵元思假成亲的事情,万一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关于这件事,下官始终觉得不妥。”姜书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首先就瞒不过太后娘娘,若是不告诉她真相,她必然不会同意封我为后,若是告诉她我们的真实目的,但太后一心希望官家和安王能够摒弃前嫌,和谐相处,也未必会愿意看到手足相残。”
  “太后那边你不用操心。”赵元思低着头踱步,“绾绾,你只要说,你自己愿不愿意就行,你难道不想亲手除去安王吗?”
  安王是当年的幕后策划者,在挑唆了二皇子疯狂砍杀父亲之后,他还能够扮演着好人的角色,前去关心她们姐妹俩。
  甚至刻意接近姐姐。
  从前姜书绾想不明白很多事,但是现在已经渐渐清楚,安王假意关怀姐姐,真正目的就是想要占据姜家的财产,而在谢植阻挠了之后不得不收手,转而回到京城,迎娶薛怀庭的女儿。
  赵元思和赵元祈毕竟是兄弟两人,如今赵元思的所做作为又和安王当年,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安王有没有谋反的心思尚且不确定,一切不过都是赵元思的揣测罢了,他既学不来先祖杯酒释兵权的本事,便想出这样的计谋。
  姜书绾甚至怀疑,就算安王原本没有谋反的心思,在赵元思这样阴谋阳谋的逼迫之下,也会走上不归路。这让她想起,在燕山府路,自己破获的第一桩案子,那个杀人犯原本也不是天性恶劣,不过也是被仇家步步算计,逼到了绝境,无路可走才杀了人。
  但是法理与人情总是矛盾,即便姜书绾知道他有苦衷,而他杀掉的也是一个坏人,但他依然要受到律法的制裁。
  前去丞相府传旨的小太监回来报讯:“启禀官家,谢相不在府上,管家说他昨晚彻夜未归。”
  “下官不愿意!”姜书绾顾不得御前失仪,就算赵元思要责怪,那就让他责怪自己好了,她跪地不起,求旨,“若是官家应允,请容下官速速出宫去!谢相虽然平日看上去顽劣不羁了些,但却素来信守承诺,他既然答应了会今日入宫阐明此事,就一定会来。”
  一个不太好的想法,让姜书绾不安:“他说不定有危险。”
  赵元思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原来,小舅舅一直向太后求娶的人是你。姜书绾,你身为大宋女官,可知这是在自毁前程?若是其余朝臣知道了,会怎么看你,会怎么看谢相?”
  这番话没有阻挠她的心意,反而让她更加清晰。
  连赵元思都能够看得出来,自己却一点没有发现,姜书绾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那些夸赞她聪慧、缜密的话语,简直像一个笑话。
  她连身边人的真心都瞧不清楚,又岂能真正当得起一句,世事洞明。
  这些年他的默默陪伴与守护,还有他那谢藏匿在放浪外表之下的真心与爱意,她要亲自找到他,然后当面问清楚。
  再次想到谢植这个名字,不再是酸涩的心事,而是春日暖阳一般的甜意。
  姜书绾起身,认真回答赵元思:“下官并不认为,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自毁前程的事。”
第56章 破阵子(8)
  好消息:临近挂冠解绶的年纪却被提拔为京官,放眼二十一路还有谁能与他竞风流?
  坏消息:上任第一天,就摊上大事儿了,嫌犯之一是自己新的顶头上司,嫌犯之二是皇帝也不敢得罪的老功臣,放眼二十一路还有谁能比他更倒霉?
  左茂勋万万没想到,自己连几位好友筹备的接风酒都还没喝,上任第一日就遇到了命案。
  而且还牵扯甚广,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小薛是人证,况且大宋律例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开封府尹涉及其中的案子可由提点刑狱司直接受理侦破,但若是说谢相是杀人凶手,其中又有诸多说不清的疑点,他现在不知所踪,无从核对。”
  不过他倒也实在,看着姜书绾又补充道:“定远侯虽然涉及其中,但要说他出手杀害两个汴京中两个平头百姓,倒也未必,很可能是有人刻意制造迷局,把两位都牵扯进去。”
  听他这一番话,姜书绾何尝不是同样焦急。
  黄大林黄阿婆母子俩已经乖乖搬走,定远侯确实不至于纠缠着他们不放,甚至还买凶杀人,而谢植更加不可能是嫌疑人,他连杀人动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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