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还是狼王。
严慧慧跟张一安的婚纱照拍了一整年，从文攀城的春天拍到了冬天，年底照片出来的时候被她放到了微博上。
每一组照片里不只能看见唐似和乖宝的存在，还有狼的身影。
尤其是冬天的那一组照片里，新郎新娘坐在雪橇上，四周一片雪茫茫，远处的夕阳照着雪山山顶，日落金山，唐似和乖宝混在狼群里，拉着雪橇仿佛是从雪山上而来。
第八年的春天，婚礼就在文攀城的草原上举办的，很热闹。
第九年，乖宝老了，不爱动弹了，还时不时要去医院，唐似依旧喜欢出去玩，出去玩的时候还是会带上乖宝，用张一安和严慧慧买的那辆小拖车。
狼王会带着狼群来草原附近接她和乖宝。
大家在草原上撒欢的时候，也会轮流带着小拖车一起跑，下文攀湖游泳的时候也会用身体带着乖宝一起游。
但是文攀山上乖宝去不了了。
第十年的春天，一个深夜里，张一安和严慧慧睡着了，原本也在睡觉的唐似突然睁开眼，看见从黑暗里走近的鬼差。
鬼差很快就发现了她，脚步明显变得迟疑起来：“地……地狱犬大人？”
唐似没说话，转身走向了屋内。
乖宝趴在床边的狗窝里睡着，它最喜欢的一个玩具掉在了地上，唐似走过去，叼起它的玩具塞进了它怀里。
乖宝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她，又看向她的身后，那里飘着一个陌生的“人”，它警觉起来，想要大声叫，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嘤嘤嘤的声音。
这点声音还是惊醒了严慧慧跟张一安。
两人知道乖宝年纪大了，熬过了上一个冬天已经是奇迹，现在随时都能离开，担心乖宝夜里突然走了，以至于两人的睡眠都很浅。
醒来后就看见唐似也在。
严慧慧连忙下床走过来：“乖宝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吗？”
可乖宝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蹭蹭她撒娇了，它躺着一动不动，突然听见自己的最好的朋友说了一句话：“乖宝，该走了，别怕，就算去了地府我也罩着你。”
唐似道。
在她身后的鬼差不敢吭声，掏出了锁魂链朝着乖宝那边一招，乖宝的魂魄被拉出了体内，它看见了躺在狗窝里的自己，眼里还有茫然。
等发现自己离唐似和严慧慧他们越来越远的时候，它就着急了，拼命想要扑过去，大声的汪汪叫着。
可严慧慧听不见了，她只知道自己听见动静下床，只来得及看了乖宝一眼，乖宝就闭上了眼睛没有了呼吸。
她的乖宝真的走了。
严慧慧抱着乖宝的身体泣不成声，张一安红着眼眶在旁边陪着她。
乖宝被鬼差带走了。
唐似本来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因为她见多了鬼魂，也送走了很多以前负责照料自己的鬼差们去投胎，她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离开。
但此刻看着乖宝毫无声息的躯体，听见严慧慧的哭声，她的心里也闷闷的，很难受。
也是她扭头朝着草原跑去，她突然好想见到狼王，她突然想起来，狼和狗的寿命差不太多，狼王其实年纪也已经大了。
虽然它并没有像乖宝那样表现的明显，比如容易生病，比如精力不好之类的。
但唐似还是感觉到了它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只有她，明明年纪和乖宝一样大，明明在狗里面已经算长寿犬了，但她的精力一如以往，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唐似跑得很快，她先去了文攀湖，没有看见狼群，又往草原深处奔跑，听见了狼的嚎叫声，和以往不大一样，但她以前也是听过的。
那是当有更加年轻力壮的狼想要挑战狼王的时候。
事实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她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狼王和一头强壮的狼打斗在一起，它们互相扑咬着，以命相搏。
唐似停了下来，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阻止。
她知道，狼王不会希望自己在这时候上前。
在她到来之前战斗已经开始，等她到来以后没多久，战斗就已经接近尾声了，那头年轻的狼气势已经弱了下来，低下了头，夹着尾巴认输。
狼王站立着，身上伤痕遍布，却并没有比年轻的狼好多少。
它喘着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狼群，转身朝着唐似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留下来一滩血迹。
唐似站着没动，看着它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越过自己，然后趴了下去。
唐似想了想，和他趴在了一起，把尾巴甩到了它的面前。
狼王低头咬住了，渐渐闭上了眼睛。
狼群像是明白了什么，站在四周，仰头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嚎叫。
这一年，乖宝去世，唐似跑去草原待了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尾巴秃了一块，这一块再也没长过毛。
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草原，并且突然就开始进入了老年的状态，食欲下降，精力不好，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这一年夏天，老徐退休了，所里又来了一批新人，张一安依旧留在这里，此时严慧慧怀孕三个月了。
除夕那天，严慧慧生产，一直没什么精力的唐似跟着去了医院，等到了那声哇哇哭声，她才扭头走出医院，走进了夜色里，走向了草原，再也没有回来。
文攀湖的湖底，一具白骨旁又沉下了一具白骨。
作者有话说：
让我想想下个故事写什么……感谢在2022-12-28 23:53:53~2022-12-29 23: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3章 小花
◎这样的狼她上辈子一个打五个！◎
初春时分, 河水还透着凉，进去泡一泡出来得哆嗦半天。
其实文攀湖的湖水也冷，但对于唐似来说并不算什么, 就算是冬天她也能下去游几圈。
而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沉入了文攀湖的湖底, 再睁开眼的时候, 那种苍老带来的无力感褪去, 但她又被另外一种无力感拉拽着, 即将沉入死亡深渊。
她依旧被冰冷的水包围着, 眼前视线很暗，有密密麻麻细碎的光照进来, 她无意识的张了张嘴，发出属于幼犬的哼唧声，实在是没有力气大声叫唤出来了。
这里不是文攀湖，而自己也已经换了一具身体，似乎还是幼犬的身体, 好像还快死了。
唐似恍恍惚惚的想，依旧努力发出哼唧的声音。
这是属于求生的本能, 而她活了几千年，还是第一次迸发出这样的本能来。
老天爷让她过来显然也不是为了让她体会一下被冻死是什么感觉的, 在唐似连哼唧的声音都越来越微弱时，她感觉到自己被提了起来。
瘦弱的老头卷着裤腿踩进河里, 淌着水往前走了走，没往河中间走，选择了用手里的锄头将河对岸被卡在了一堆枯枝间的蛇皮袋子给勾了过来。
蛇皮袋子很沉，拿到手里了那阵哼哼唧唧的声音就变得清晰了很多。
老头提着蛇皮袋子上了岸, 袋子口打了个死结不好解开, 他干脆用脚踩着一头, 用手里的锄头朝着袋子口边沿狠狠锄了下去，接连锄了好几下，总算是锄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放下锄头，蹲下身沿着口子将袋子给撕开，一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咂了咂嘴：“造孽哦……”
一蛇皮袋子的小狗，有六只，全都是才刚刚睁眼的大小，基本上都死了，就只剩下中间一只黑黄白的小花狗还有气息，他路过在河边洗锄头时听见的哼唧声就是这只小花发出来的。
小花狗气息太微弱，要是再晚点估计也和她的兄弟姐妹们一样了，但就算是现在被他发现了，能不能活也不一定。
老头叹了口气，也不嫌弃她，直接把她从里面捞了出来，用手将她身上的水捋了捋，紧接着就往怀里一塞，锄头也没拿，急匆匆往回走了。
还好这里离他家不远，两百米不到的距离，很快就回来了。
他也是踩着饭点回来吃饭的，厨房灶膛里还烧着火，正在灶台前忙活的老太太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嘀咕了一句：“洗个手就吃饭了。”
老头却急匆匆冲了进来，从怀里掏出来小花狗，把她放在了灶膛前的小板凳上面，朝老伴道：“这狗崽你看着点，我去把锄头拿回来。”
也顾不上多说，又转身出去了，把那一袋子狗崽尸体找地方埋了才扛着锄头走回来。
回来的路上还找同村的人打听了一下谁家有母狗下崽了的，想着能把小花狗送过去认个干妈蹭口奶喝。
可惜村里养狗的本来就没几个，有的那几个年前都被人下毒下□□走了。
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有刚下崽的母狗，老李只能扛着锄头回去了，心里嘀咕，那只小花狗说不定已经没了。
等回到家果然没再听见奶狗哼唧的声音。
“那只狗崽呢？死了吗？”老李问。
老伴的声音从饭厅传过来：“好得很呢！就是饿惨了……”
等老李走过去就看见小花狗被带到了饭厅一把椅子上面，面前放着一个宽边饭碗，碗里盛着一点汤泡饭。
小花狗的爪子扒拉在碗边沿，脑袋埋进了碗里“吧唧吧唧”吃的正香。
其实饭粒有点卡嗓子。
但唐似现在真的是饿惨了，再加上求生欲望爆棚，知道自己不吃东西哪怕没有冷死都会饿死的，所以埋头努力干饭。
正好中午老伴打了个蛋花汤，唐似现在吃的汤泡饭就是用蛋花汤泡的，老太太也心软，给了她不少的蛋花，全进了唐似肚子里。
等她吃得小肚子圆鼓鼓了还没停，老李才伸手把她给抓了起来。
被抓起来的时候唐似的四肢还在空中划拉扑腾，还想吃，宁愿撑死也不要被饿死。
饥饿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够了够了，又不是只给你吃这一顿。”老李摇头嘀咕，又把她给放回了灶膛前。
灶膛里还在烧着火，上面放着一壶热水，老李洗了手，盛了饭就坐在旁边吃，偶尔用筷子的另一头点点唐似的脑袋或者圆滚滚的肚子。
他老伴也搬了一条板凳坐在厨房门口边，探头就能看见这边，突然道：“过几天圆圆跟她爸妈回来玩，看见小花肯定喜欢。”
“会喜欢的，小孩子嘛，都喜欢小狗狗……”老李点头，“那得趁这几天把小花养好点，到时候才能陪圆圆一起玩，要是圆圆喜欢啊，说不定还能带回城里去。”
说着说着，他呵呵笑了起来，有用筷子头去点唐似的脑袋：“小花啊小花，到时候小花就去城里当宠物狗咯，城里人多得很，坏人也多，小花得看好圆圆咯。”
坐在门口的老太太也笑。
唐似吃饱了趴着难受，索性仰着肚皮蜷缩着四肢躺着，反正旁边烤着火，也不担心冷，呼呼睡了起来。
老李家条件不错，是村子里最早建了小洋房的，儿子在城里和人合伙开公司挣了不少钱，儿媳妇是大学老师，带着个小孙女就住在城里买的房子，逢年过节会回来陪陪老两口。
老李的老伴是以前村里的小学老师，现在退休了，一个月也有一点退休金，再加上老两口身体还算健朗，下地种田还能干，家里不但种了地还养了鸡鸭。
老李每到赶集前一天还要去县里水果市场挑水果去镇上卖，收入也不算少。
当年老两口就是这么把儿子给供出来的，忙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也不能完全闲下来，原先儿子李建明就想把他们接到城里去一起住。
老两口脾气好也不作妖，儿媳妇也赞同这件事，但老两口去城里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喊着哪哪都不舒服要回来，还是回家种地舒服。
忙活惯了，闲不下来。
于是老两口就又回来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李建明因为公司有事没能回来过年，好不容易忙到现在才缓过来些，就连忙打了电话回来，说带着老婆女儿一起回来待几天，陪陪两个老人。
老两口当然高兴，从接了电话起就在惦记这个事情了。
到了傍晚把鸭子从外面赶回来时，老李摸摸揣在衣服里的唐似，指着走在最前面那只鸭子道：“小花，看见没？那只最肥的鸭子，过几天等圆圆回来了咱们就吃了它，到时候给你分一个鸭腿，你吃了鸭腿可要好好看着圆圆，知不知道啊？”
唐似被傍晚的风吹得发抖，努力把身体蜷缩在他衣服里，只剩下半个脑袋露在外面，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那只鸭子看，偷偷咽了好多口水。
听见老李的话她就汪汪叫了两声。
“汪！汪！”好呀好呀就吃那只！
其实她也觉得那只最肥，一定好吃！
要是还在文攀城，她一顿就能吃掉那只鸭子，哪像现在啊，一只鸭腿估计就能把她给撑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用中午剩下的蛋汤又给她泡了点饭，唐似把里面的蛋花挑着吃了，米饭没怎么碰，实在是噎嗓子。
那股饥饿劲儿过去后，她就不太乐意再吃了。
至少现在不想吃米饭，等她什么时候吃米饭不再噎嗓子了她肯定吃。
“这怎么不吃饭呢？”老太太收碗的时候嘀咕。
老李把唐似给抓了起来，往怀里一揣，摸摸她圆鼓鼓的肚子：“吃饱了吧。”
唐似才刚睁眼不久，又在水里泡过，身上不脏，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老李就爱把她往怀里揣。
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找来个纸箱，往里面铺了一些旧的衣服，就这么给唐似做了一个窝。
“小花，可不能在家里乱撒尿啊，要是想拉屎撒尿了就去外边去，知不知道？要是晚上没人给你开门，你就憋着，天亮了我给你开。”老李把她放进了这个自制的窝里，絮絮叨叨。
唐似不用他叮嘱也知道这事儿，再不济，她自己跑趟厕所呗。
反正她又不是不会用厕所，就是现在的身板太小，有很大的可能会掉进茅坑里。
老两口爱干净，衣服没有什么怪味儿，有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唐似想到了张一安，起初张一安他们身上也差不多是这个味道，但是和严慧慧在一起之后，他身上就香很多了。
唐似蹲坐在角落里，暂时不想睡觉，也不叫唤，就追着自己的尾巴玩，玩了一阵后觉得没劲儿了，她就又蹲坐着，仰头和老李他们一起看电视。
看的是动物世界。
狼群出现在电视机里的时候，唐似蹦跶了几下，汪汪叫了两声，龇牙咆哮。
像这样的狼，她上辈子一个打五个！
她还有一群狼小弟！
还有一个狼王和她一起玩！
可惜老李跟老伴不懂她以前有多威风，听见她突然叫的时候还被小小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她正对着电视里的狼群龇牙咆哮。
老李“哟”了一声，侧身一伸手，把床边纸窝里的她给捞了上去：“你看小花这凶的，看见狼都不怕，有出息！以后肯定是一条好狗，守得住咱们圆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