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见面前这两个旁若无人地说话，用勺子敲了敲碗提醒，“小川，听说你最近去了真云市，你们家在水泗岛建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会儿是压下去了吧？”
赵晚缨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想到魏莱提到的那个项目，这才知道是瑰丽集团手下的。
代清川话语在嘴里转了一圈，才启唇回答：“顾伯伯，我最近可是累得慌，你们当股东的可别给我们这些做事的人施压了。水泗岛那边可是涉及到环保的事情，我肯定是压到底的，这件事就算不是新闻爆出来，我也会处理，只不过有人从中作梗，我出手慢了一点，导致消息满天飞。不过好在事情算是暂停了。”
顾老爷子哼哼笑：“你呀你，学学你妈的十分之一手段，这件事就不会做得那么中规中矩。水泗岛那块地怎么办？”
“破坏环境的事肯定是不会做了，不过我们还是考虑重新开发一下，不知道顾伯伯有没有兴趣？”
两个人眼神对了一下，顾老爷子笑起来：“我可是老了，顾家已经不是我说了算了。你可以找小易他爸爸说道说道，我现在就钓钓鱼，种种菜，颐养天年啦～”
代清川也笑起来，抿了一口鱼汤沾沾唇做做样子，并没有多少下肚。
“小川也来了啊？”
顾夫人带着顾常易去而复返，看见挨着赵晚缨坐着的代清川，显得有些吃惊，随即看了一眼身后的顾常易，她那儿子的脸上五颜六色的，神情复杂。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这现在是明摆着代清川追着赵晚缨跑呢，他儿子目前这状况，进度为0，实在是叫人发愁。
“嫂子，我今天又来叨扰了。常易，又见面了！”
代清川站起来，冲顾常易挥挥手，脸上的笑容可不算是温文尔雅。
顾常易想发作的脸，在看到门口隐约的人影时，化为一朵水花消散，反而是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来。
“代叔叔，你来的，正是时候呀！”
不明就里的众人，听到门外引擎声停下，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踏进大理石的地面上。
入目，一袭红裙加身，波浪卷在肩头摇晃，妆容精致的女人停在门口，没看清她的表情，却在听到她飞快的脚步声时，能感受到她急迫的心情。
“清川？好久不见！”
女人飞奔而来，目的精准投向代清川。
第31章
还没反应过来,那扑面而来的浓香就到了赵晚缨的面前，面面相觑，一张浓艳明媚的脸就放大在眼前。看见她竖起来的眉毛,赵晚缨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拉扯着凳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清川？你蹲在地上干什么？”浓香女人开口。
代清川拍拍手站起来,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放回桌面，“捡个东西。”
“你没看到我来了吗！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你都不欢迎我一下？”说着，对方张开手又要抱上代清川，那人却往后一躲。
“顾常岐,按辈分来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叔叔。”代清川摆出长辈的架子，正经严肃。
明媚的女人名叫顾常岐,是顾常易的亲姐姐。她撇撇嘴假装没有听到似的忽略了代清川的话，转身看向楼梯上的两个人,甜滋滋地喊了一声“妈！小易！”
顾夫人这才带着顾常易下到一楼,快步上前握住顾常岐的手，“爷爷也在呢，你怎么不叫爷爷。”
被提醒了一下,顾常岐才有些不情愿地叫了爷爷。
顾老爷子也不在意,他知道孙女对自己有怨言，送她出国去还是他的意思，看起来是分开了她和代清川的距离,实际上也是打破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顾家的人,女孩子没得理由追着一个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跑。
“这次回来了,就好好进公司跟着你爸爸,别把心思放在不可能的事情上。”顾老爷子叮嘱两句,便拉了赵晚缨到一旁,“这是赵晚缨警官，我们家的客人。晚缨，这是小易的姐姐顾常岐，前几年都在国外，你们认识一下吧。”
赵晚缨冲对方点点头，“顾小姐你好。”
“你好。”虽然是陌生人，但顾常岐并不表现出敌意，她没将赵晚缨看在眼里，只当她是一般的客人。
在转向代清川时，顾常岐的脸上又挂上明媚的笑容，作势要来搂他的胳膊，“清川，我这么久都没回来了，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叙叙旧？”
“不用了。常岐，你刚回家，还是好好休息吧。”代清川不着痕迹地拨开她的手，移步到赵晚缨的身边，胳膊不经意地碰了一下身旁的人，赵晚缨扭头看他，察觉到他的一丝不爽。
这几进几退把代清川的态度彰显得一览无遗，顾老爷子觉得丢脸，便拉了赵晚缨和代清川一道往书房走去，“小川，你刚刚说的那个项目，去书房再多跟我详细说说。晚缨，你也陪我去一下。”
“爷爷！”“爷爷！”“爸爸！”
顾家的三个人都出声。
顾老爷子眼神扫过去，几个人都不敢继续说话，他哼一声，便带着两个人上楼去。
挨着走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后面的代清川目光一直追着前面的赵晚缨，路过顾常易的时候，代清川冲他挑了下眉，惹得顾常易深吸了几口气。
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随着关门声响起，顾常岐忍不住开口：“这人是谁？怎么爷爷对她这么好？”
顾常易解释了一番，“小缨警官是爷爷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现在爷爷就该不在了。”
顾常岐冷笑：“挟恩图报？这姑娘不会天天都上咱们家蹭饭吃吧？”
这话顾常易可不爱听，他上前断住姐姐的话头：“姐你别乱说！人家小缨警官不是你说的那样，是我请她上门的，要不是因为关心爷爷的健康，人家也不愿意搭理我。”
这一番话下来，顾常岐可算是搞清楚了，她的长指甲戳在顾常易的额头上，戳出了一个月牙凹印记，“小易，你这话说的，原来是你看上了人家姑娘？可我怎么看，这姑娘跟清川也像是认识的？”
话头是说到顾常易点子上了，他拉了一把顾常岐，把人带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顾夫人见他们姐弟俩有自己的话要说，也不想打扰，年轻人自己的感情，还是他们自己去争取吧，她也该洗漱洗漱，做个面膜了。
“姐，我喜欢赵晚缨。”
听顾常易这么说，年长他一岁多的顾常岐双手交叉在胸前，往沙发上一靠，红裙下的双腿交叠，摆出一副睥睨的姿态。手指一伸，往二楼指了指，再停在顾常易面前，“你是说，你和代清川都喜欢那个小警察？然后，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
顾常易点头。
“弟弟，你自己使心眼还要把你姐算计进去？”顾常岐指甲搔搔顾常易的下巴，看着他白净的脸，心里感叹他还真不愧是顾家人。
顾常易往后躲开顾常岐的手，笑起来：“你不是对代清川有意思吗？那时候我光顾着读书，只听说你因为追人不慎被爷爷送到国外去了，这次回来人都在面前了，你还不行动？”
“喜欢是不假，可这么些年我被爷爷送到国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不能当饭吃你懂吗？你看看刚刚他对我的态度，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还有爷爷说的话，你没听到？他说’别把心思放在不可能的事情上‘。”顾常岐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顾常易的脸一下子阴郁下去，他躲开顾常岐捏在下巴的手。“你在国外这么些年学乖了？顾家人是学不乖的，只能伪装。”他勾起一抹笑，讽刺意味十足。
“弟弟，我该说你什么好？”顾常岐看着人畜无害的这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还是能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迷惑，但相处的时间久了，就知道这些全部是顾常易有样学样的模仿，像个人工智能似的，在大脑系统里找出完美的匹配答案。“你喜欢这个警察什么呢？”
“姐姐你不觉得她像木之本樱吗？”顾常易的眼睛亮起来，指着自己的屏保照片，有种疯狂的感觉。
是了，顾常易小时候就是木之本樱的铁杆粉丝，她对顾常易的评价就是偏执。谁也不能觊觎他的东西，小到一张贴纸，大到……目前为止应该是上楼的那个小警察。
从小他似乎就认定了这样的类型，顾常岐以为顾常易除了对木之本樱和医学当年感兴趣以外，不会对什么产生兴趣了。没想到他还真遇上个真人版木之本樱。
在顾常岐看来，顾常易确实是顾家人，等着她回国，原来是要拉她入局。就是为个女人？
但也能接受，毕竟顾家人这是从基因里带出来的，顾常岐笑起来，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喜欢代清川做了些错事而被送到国外去反省。
“小易，你真觉得能拿下小警察？我看她可不喜欢你，眼睛一直都没从代清川身上移开过。”
顾常易低下头摩挲着手指，“搅乱局面，才会更好玩不是吗？事情还是有办法的。”
“事情还是办法的。”
顾老爷子仔细听了代清川的设想，“之前因为建厂的事情，虽然你们上了环保部门的黑名单，但还是有活动空间的。你先把项目计划书弄好，我找个时间去我那老朋友家里坐坐。”
本以为把他们带到书房来只是个幌子，没想到顾伯伯竟真的让他说起了水泗岛开发项目的具体内容。代清川有些激动，他在瑰丽集团堪堪站稳脚跟，因为被新闻爆出来高层丑闻和涉及环保的建厂事宜，集团的外部形象一时有些下跌，某些人看着新官上任的代清川正幸灾乐祸，这次开发项目如果能做好，必是能带着集团走上新的层次。
“谢谢顾伯伯，要是有顾伯伯的帮忙，这件事就容易许多了。”代清川坐在茶吧机边，给顾老爷子倒上一杯清茶敬重地端过去。
老爷子喝了茶，看向一边正看着满墙书架的赵晚缨，“晚缨，是不是很无聊？抱歉啊，一谈起工作来就忘了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顾爷爷。”赵晚缨回头来摆手，指着书架上摆着的一张合影，“顾爷爷原来也是代先生家里公司的股东吗？”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这张合影上每个人衬衫上的袖扣，他们合影时俱是把一只手举了起来，做振臂高呼状，这统一的姿势亮出了袖扣的，这才让赵晚缨看到。
“喔唷，这可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那时候小川的爸爸还在呢。是十五年前了吧，小川，你爸爸也是那年去世的吧？”顾老爷子被代清川扶起来，稳步走到书架前，把相框拿下来。
十多年前的照片还是很清晰的，照片上数来有十个人，顾爷爷的样貌比现在年轻上不少。
跟代清川很像的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最中间，旁边是个穿着干练的女性，联想到邱卿卿跟她说的关于瑰丽集团的事情，赵晚缨可以断定这一对男女应该是代清川的父母，瑰丽集团最初的创始人——代延安和连芙丽。
“没想到你爸竟然比我还走得早，你妈这么些年撑着这个集团也是相当辛苦了，好在当时还有延平在一边帮衬。不过现在他为了避嫌，自己去了子公司，你这小叔叔心肠还是好的。”顾老爷子有些怀念地念叨起来，“老孙走了，老李也摊在床上，他们家那些小辈一个比一个没有出息，瑰丽的股份早就抛得差不多了。现在还有几个留着的？”
代清川看向赵晚缨，知道她的疑问，默默地点点头给她确定的答案，而后回答顾老爷子：“除了顾伯伯这边，剩下的还有城东做玻璃生意的李开来和独立出去开公司的刘本邦。”
“李开来那小子我知道，千来制造最近这几年还是不错的，制造业税收正缓缴，他们的现金流目前还是有转圜余地。听说他跟做房地产姓傅那小子走得很近？”
“是，傅新岳。”
顾老爷子恩了一声，没继续问下去，只是感叹了一句：“这年头生意好做也不好做，那时候大家都还是保持着初心的，只不过现在利益至上，为了钱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肯定是有，集团做大了免不了出几只害群之马，把它们揪出来赶出去。浑水摸鱼之辈在水清之后，便会露出原型，你别慌，慢慢来。”
“是，谢谢顾伯伯指点。”
“晚缨啊，待会儿就让小川送你回家吧。”
“诶，谢谢顾爷爷。”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都在潜水呀？有人冒个泡吗？
第32章
跟顾老爷子和顾家姐弟俩告别,代清川带了赵晚缨走向自家车库，打开电动门随意选了一辆车。
刚上车，赵晚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代先生,顾爷爷家里的那张照片确实是当时取得袖扣的所有人吧？”
“嗯,应该是这样的,你刚刚有没有把照片拍下来？”代清川单手转了一圈方向盘，拐到主路上,扭头问赵晚缨。
只见她邀功地抬起手机晃了晃，脸上露出欢愉的神情，一闪而过的路灯照亮了眉心的红痣,还有颊边的酒窝。“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拍到了！我把照片发给你！”
代清川的视线落不到手机屏幕上去,只是快速地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等回去我就着手帮你查,别担心。”
“嗯。”赵晚缨交叠着手，收回手机乖乖坐着。
这会儿安静下来，坐在副驾驶有些拘束,她应该是第二次坐上代清川的车,只不过第一次的记忆有些让人跌破眼镜，她不敢再去回忆。
驶出联排别墅，一直到高架桥上,车辆便多了起来,甚至于有些堵。身旁的人一言不发,代清川只好主动询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在想那件案子吗？”
连成一条红丝带的车流,在高架桥上堵着一动不动。
赵晚缨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代先生其实可以忙完工作再回来的。”
话毕，惹来隔壁一声轻笑，“是啊，我今天差点就被劫色了。”
想到那烈焰红唇的明媚女人顾常岐，赵晚缨梗了一下，“可是顾小姐很漂亮。”
“顾常易长得也不错啊。”代清川眼神带过赵晚缨，意有所指。
车流终于动了，驾驶座的人一脚油门踩下去，赵晚缨呵呵笑两声，她是听懂对方的话了。她说顾常岐好看，代清川就用顾常易来反驳她。都是身处同一个站位，无法回应顾家姐弟的好感，谁也没有理由笑话谁。
于是她又沉默了。
“常岐跟我差不多大，我们校友很多年，只不过我把她当妹妹，嗯，按辈分是侄女。当时青春期，有家庭的后盾，她是有恃无恐，做了些不太理智的事情，所以顾伯伯就把她送到国外去了，算算也是在外面待了七八年吧。”
既然提起了顾常岐，代清川干脆就把关系瞥清楚，以免节外生枝。至于顾常岐当年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过分，到现在代清川还记得清清楚楚，她找人把给他送情书示好的女生打了一顿，甚至拍了视频威胁她。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顾老爷子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把人打包送到国外，这件事也导致代清川转学。
想到顾常岐的模样，一看就是张扬的性格，索性不用经常往来，赵晚缨也不会放在心上。
“你放心，我跟顾常岐没有除叔叔与侄女之外的其他任何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