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人缩了缩肩膀,默默地冒出一句:“我脏。”
这话让人没了脾气,赵晚缨无奈,只好从房间里拿出一条崭新的浴巾来,兜头把他围住。“你这样子,要感冒的。”
代清川被浴巾罩住,坐在地上跟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
无奈,赵晚吟只好拿来手机拨了张展羽的电话,一般老板的饭局都会有助理陪着,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张展羽竟然没有陪在代清川身边,让他喝醉酒还淋了雨进不去家门。
手机嘟嘟了十几秒,才有人接通。
“张总助,代先生家里的密码是什么,他现在喝醉酒还淋了雨。”
闻言张展羽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站起来往屋外走去,一边回复赵晚缨:“赵警官,今天代总跟顾家的人谈生意我中途离开了,留了司机跟在他身边。你先试试940815这个密码。”
“好。”赵晚缨跑出去试了下,滴滴滴的提示音传来,“张总助,密码不对。”
张展羽回身,屋内的人好整以暇地坐着品茶,他抿了抿唇,“赵警官,不好意思,我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能不能请你收留代总一晚,麻烦了。”
回家关上门,出门时赵晚缨开了空调,把屋内温度提升了不少。看着裹成一个球歪倒在地上的代清川,赵晚缨泄了气,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心理建设,没想到这人还送上门来了。
这几天她总是在思考自己对于代清川是不是真的喜欢,刚刚在与顾常易吃饭的时候下意识地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好像就已经说明了自己的心理活动。
她对代清川真的有好感,而且不少,这下还真的把人带回家了。
赵晚缨蹲在代清川面前,撩开他湿润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五官很好看,浓眉丹凤眼,不做表情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高冷,可代清川常常弯着眉眼,面容便柔和起来,宛如一座藏在雾里的悲悯世人的玉像。
烫人的皮肤从指尖传来,赵晚缨指腹描着他的眉眼,似乎被扰了清梦,代清川皱了皱眉头,眼皮颤动几下,在赵晚缨收回手的时候睁开了。
做贼心虚的人扣着自己的食指,强行镇定地解释:“你得把湿衣服换了,不然会感冒的。”
对方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慢悠悠地撑着地坐起来,白净的手指摸上自己的西装外套,一颗颗黑色的扣子被剥离,沾了水的衣服重量不少,落在地上都是吧嗒的声音。白色衬衫被水浸得透明,紧紧贴在肌肤上,赵晚缨想上前帮忙的动作募地停住。看着代清川逐渐染上粉红色的皮肤,赵晚缨搓搓手指,总有种趁人之危的意味。
她急忙站起来,跑进房间,留下一句“我去给你找衣服”。
翻箱倒柜,赵晚缨记得家里还存了几件大号的男士T恤,作为独居的女性,在家里挂上几件男式衣服和裤子,放上一双男士皮鞋都是很有必要的。这是舒妈妈说的话,在租房的第一天就说了。
出来时,代清川已经把衣服裤子都脱干净了,像一条美人鱼,拢在大大的浴巾里,任由人摆布。
“你先换上!”她将衣服放在一边,缩到房间里,“你换好就喊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尚未关好的房门外传来,他似乎在穿裤子,踩到了一旁的湿衣服,滑了一下,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抽气声。赵晚缨拉开房门跑出去,“怎么了?”
四目相对,赤/裸/上半身的人慢了半拍,一如不谙世事的人,面对脸色通红的赵晚缨,还能慢条斯理地把衣服套上。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被空调暖风一吹,体表温度开始逐渐回笼,代清川渐渐开始发困。
赵晚缨不能帮他洗澡,只好找来吹风机给他把头发吹干。
醉酒的代清川乖得不行,耷拉着头,暖风吹在他头上,还会寻着热气靠近。害怕风筒烫伤他,赵晚缨只好抬高手臂,谁知道他寻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臂。酥麻的感觉从那圈皮肤开始扩散,赵晚缨手臂颤了颤,手指间代清川的头发如丝绸一般丝滑,勾得人心痒痒。
“你能不能不要乱,动。”
“对不起。”
风筒一关,代清川又开始嘟囔,他抓着大浴巾的两边把自己裹住,跟着赵晚缨的引导坐在沙发上。
怎么总是在道歉?
“代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赵晚缨戳戳代清川的脸,没啥肉,不过皮肤有些烫,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他迷朦地睁开眼,焦距落在赵晚缨的脸上,衣服洗过多回,领口被扯大了,抓住浴巾的手一松,便是香肩半露。代清川想往赵晚缨那儿靠,对方却躲开来,他吸吸鼻子,又乖乖坐回去。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回家,我不会打扰你。”代清川话是这么说,但人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赵晚缨见他不动弹,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膀,人却往沙发上倒去。
睡着了。
看着很乖,赵晚缨靠过去,戳戳他的脸,代清川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来挠了挠,再没了动作。
松了一口气,赵晚缨一屁股坐回地上,从看见代清川开始,她这口气一直提到现在,似一团火,烫得赵晚缨面红耳赤。她捂着自己的脸,试图用手掌的温度降温,发现掌心还冒出了汗水。狼狈地往裤腿上擦汗,赵晚缨伸手扯了一下代清川垂下来的长发,“都是你害的。”
喝醉酒的人可能会口渴,赵晚缨想起罗雪帆给她买过一个恒温杯,又起身轻轻巧巧地翻找出来洗干净,接了大半杯热水放在茶几上。浴巾已经有些湿了,她给代清川换好羊绒毛毯,关上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小夜灯以便代清川起夜。
往回走的时候赵晚缨太过于专注沙发上之人的情况,没注意横亘在地上的湿衣服,绊了一下磕在地板上,痛得龇牙咧嘴。拢拢地上的湿衣服,嘴里嘀咕了几句,这才扔进脏衣篓里回了房间。
赵晚缨忙活了这一阵,把满身的汗气洗掉,这才爬上床。
床头柜上摆着尚未翻完的资料,是关于瑰丽集团股东的,这几天她思绪万千,没怎么看进去。今天出了一身汗,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房间里只开一盏小台灯,圈出一隅光亮。
翻了一会儿,赵晚缨注意到关于代家几个人的行程,几乎是重合的。在八月那段时间里,代延平和代延安都在水泗岛,其余的股东或多或少已经在出席其他市的活动,
当年的私人行程记录已经无法获取,只能通过车辆使用记录来进行查询,代延平、代延安和连芙丽三个人在水泗岛待了十多天。
密密麻麻的文字引来席卷的睡意,洗完澡后全身都是懒惰的,赵晚缨还没看上多久,便越来越困,歪在靠枕上睡着了。
——
张展羽挂了电话,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捏在手里的手机没有传来警报提醒,便放心走回屋内。
坐在宽大的独树桩制成的茶吧机前,是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中年人,那张与代清川有些相似的面孔表明了他的身份。
张展羽冲他微微颌首,“代总,不好意思接了个电话,耽误您的时间了。”
代延平长得板正,光看面容,谁能知道他是五十的年纪,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没有纵横酒场的大肚腩和秃顶。他挽着衬衫袖子,正专注着泡茶,脸上露出闲适的神情来,似乎这茶艺也是一种享受。
听得张展羽的声音,代延平才缓缓抬起头,伸手示意他坐在对面,手上的夹子一翻就放正一个棕色的小陶杯,小壶加热后的浅棕色茶水缓缓注满,便放回加热炉上。
“代总。”
“先喝茶。”
年轻人的急切被对方按下,张展羽疑惑了两秒,还是拿起了微烫的杯子吹了吹,抿了两口,清香残留齿间。但他没闲心品茶,只是听从对方的话,潦草喝了两口,便将杯子放回桌面。“代总,请问您找我来,是有什么指示?”
代延平眼皮抬了抬,看向对面的青年,“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可依稀里还能见到他的样子。
张展羽咋舌:“代总认识我妈妈?”
对面的人顿了顿,手里捏着茶杯转了一圈,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眼睛眯了眯,似乎在回味,似乎在回忆。半晌,代延平才开口,眼睛落在不远的阳台,冷光照出树影婆娑,凄凉又孤独。
“你的妈妈叫展媛。”他话音落,便见到张展羽情绪变化,心里越发肯定,“二十七年前,我和你妈妈曾经在一起过,而且她还怀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张展羽。”
作者有话说:
圆圆:喝醉酒的代先生真好rua,乖死了
ps.宝子们,我发烧了。会尽量日更,谢谢订阅评论收藏
第40章
大半夜才睡着的人,醒来的时候连眼睛都睁不开,赵晚缨凭着本能摸索下床,趿拉着拖鞋开门出去。
走到客厅靠到沙发上醒神,闻着油煎的香味,迷朦的脑子叮地一下被敲响了里面的闹铃,赵晚缨腾地站起来,身体僵直,脑袋往左旋转九十度,还能听到脖子发出的咔咔声。
一个穿着围裙的人的背影正站在空旷的厨房内忙活,头发被松松的扎在脑后,赵晚缨鬼使神差脱口而出:“妈?”
专注的背影僵在原地,尴尬地转身,两杯牛奶捏在手里,刘海被压得有些扁,代清川走到茶几边,看到目瞪口呆的赵晚缨,“抱歉,我昨晚喝醉了,麻烦你了吧?”
顺着他指尖的动作,赵晚缨看见空荡荡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几样早餐,生煎包和豆浆油条,还有两碗瘦肉粥。
这生煎包……赵晚缨瞥见垃圾桶里的打包盒,“这是菜市场那家生煎包对吧?他们家可难排队了,得六点左右过去才能买到。”
刚刚闻到的油煎香味就是生煎包散发出来的,难怪那么引人生津。
“上次罗小姐说你喜欢吃。”代清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将装生煎的盒子推到赵晚缨面前,“你先去洗漱吧,时间还早,吃完了还能上班。”
他穿着柔软的连帽卫衣和运动裤,像个大学生似的,期期艾艾地看着赵晚缨。后者被这么盯着,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蓬头垢面,掩面跑回卧室。
再出来时,已经容光焕发。
“可惜你不吃外面的食物,不然你就知道这生煎包有多好吃了。”赵晚缨一口一个,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想到昨晚在小菜馆里大妈说的话,她试探性地问代清川,“代先生,你的胃是不是吃不了太辣的东西?”
“也不是完全不能吃,只要吃之前用其他食物垫一垫就不会有事了。怎么了?”代清川吃着自己熬煮的瘦肉粥,喝了一口牛奶,疑惑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赵晚缨噎了一下,摇摇头:“没怎么,我就随口一问。”
“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川菜?”
“昨天我和顾医生去吃了一家,挺好吃的小餐馆,老板放辣椒都像不要钱一样。”说起吃的赵晚缨就来劲,她描述这老板抡勺的豪迈姿势,却逐渐觉察到对面人不太明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是胃不舒服了吗?”
她挺担心代清川的胃,毕竟对方已经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因为胃疼难受了。
“昨天我给你打了八个电话。”代清川眼皮抬起,上目线看人,显得尤其蛊人。看他的眼睛就像透过大海寻得的黑珍珠,透亮,干净。此刻又夹杂着些许情绪,是隐秘的谨慎,又温又嗲,绷着他的尖下巴,轻轻点头,似是在回味赵晚缨说的那句话。“你没接到。”
他不是在质问,而是在陈述自己的心情,有委屈,有难过。
赵晚缨心虚得不敢看他,却又要急于解释,舌头卷着馅儿在口腔里一转,牙齿咬合便落在了唇瓣内侧,咬出一块血痕来,她捂着嘴嘶一声,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我手机落在顾医生的车上了,所以没有及时接到。”她掩在掌心后的声音瓮声瓮气,“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一下车就回拨了,我不知道你淋了雨在门口等我。”
代清川凑过去,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指,拉下她的手,“咬到了?”
“嗯。”赵晚缨缓缓点头。
他轻轻地笑,揉揉她蓬松的头发,“下次别那么着急。”
虽然嘴上这么说,代清川心里可想着赵晚缨是个小没良心的。
昨晚他跟顾常岐谈的是关于水泗岛的开发项目。顾家大小姐一会国,就被安排来对接代清川手里的项目,可见那边的用意。但这事儿,相比不是顾老爷子的意思,代清川便公事公办,在酒桌上虚与委蛇,毕竟他还要靠顾家的人脉去推进水泗岛开发。
顾常岐没安多少好心思,这么些年在国外的委屈都灌在酒里打算还给代清川。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在酒桌上你来我往,最后是对方先倒下为果,代清川被司机扶上车结束。
给赵晚缨打电话时,他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八个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焦灼地让人心惊。灌了酒精的大脑多了分冲动,代清川被司机送进家门又跑了出来,淋着雨往小区门口走。吹了风的脑袋愈发的不清醒,酒劲上来,代清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16楼,敲着赵晚缨的家门无人应,心思一点点往下沉,连思绪都断了。
被人关怀备至,赵晚缨还不太习惯,缩了缩脖子,手掌按到了手机,正巧一阵铃声响起。
是技术科的岚姐电话,她总算是想起给她传结果了。
岚姐是大牛,排在她手里的资料一个接一个,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赵晚缨这个插队的能在今天拿到结果已经算是对方私人感情在帮忙了。
“小姑娘还真是幸运,这东西十来年了,竟然还留着DN□□段。提取的时候倒是费了一些功夫,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里面有两个人的DNA,我已经用技术做了面部重塑,结果已经发在你邮箱了,尽快查收吧。”
“谢谢岚姐,你又熬夜了吧?难为你还要加班帮我,改明儿我请你吃饭!”还没到上班时间,岚姐这么早就给她打电话,赵晚缨就知道肯定是一出结果就来通知她了。她心里挺感激的。
岚姐也不含糊,打了个呵欠,“行了,你别跟我客套了,这顿饭肯定是少不了的。你先看结果吧!”
挂断电话,赵晚缨打开手机邮箱,看到对面代清川好奇的目光,顿了顿,还是决定告诉他。
“代先生,是这样的,之前我没给你提供完整的信息。其实当年的肇事逃逸案还有一个幸存者,在他的身上我们找到的一颗袖扣,已经送到了技术科去鉴定,现在结果出来了。我们一起看吧!”
她将手机挪到中间,却没发现代清川紧缩的瞳孔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专注于手机屏幕的赵晚缨看到收件箱多了个数字1,伸手想要去点开,却被代清川按住。
冰凉的感觉覆在手背,赵晚缨惊讶于他体温如此之低,“代先生,你怎么了?你好像在发抖!是不是发烧了?”说完,她就要去摸代清川的额头,对方却抓住她的手不放。
代清川轻轻摇头,他目光如炬,定在赵晚缨脸上,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心里犹如被放了一把火,燎出焦黑的伤疤,刺痛让他闭了闭眼。
“赵晚缨,在看这封邮件之前,我必须得先跟你坦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