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远山见状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望了过去。
“是为了那李氏的案子。”
“李麟生?”
沈中纪一顿,皱起了眉头,“那李麟生的尸骨不是早就化作灰了吗,墓就立在了那万青峰上,他要找怎么找去了殓司门难不成他连那死人的棺木都打——”
说到这里,话凭生咽住。
坐在一旁的世子眸子一沉,“他这一次来临安的第一天就直奔了王府要求开棺验尸。”
所以,他是真的干得出来挖死人坟墓这种事。
相较两人之下的面色沉凝,柏远山思忖了一下问道,“祁大人可是有查到了什么吗?”
来报的人回答道,“已经扣封了整个殓司门,杨冲也被他押下了,说是已经去叫了单正阳过来准备带人连夜彻搜整个殓司门内外。”
柏远山转过头望了他们两人一眼,问,“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是搜不得的吗?”
世子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之前……那些尸体都是交由了杨冲去处理的。”
“只是尸体吗?”
“对。”
柏远山又问道,“那有什么东西需要留下来的吗?”
沈中纪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说,“那杨冲手脚一向利索,处理的也干净,断断是不会留下什么能被人抓得到的蛛丝马迹的,我却是奇怪,这祁青鹤到底是查到了什么突然扣了人?”
来报的人回答道,“这却是不知,只进去了一会儿很快就传来了他扣人的命令。”
“既然不知,便按下后表。”
柏远山说道,“若是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留下来的东西,我们便给他留一个东西吧。”
沈鸿中望向了他,问,“柏公子可有什么妙计?”
柏远山说道,“他不是除了李氏之案外,还有在查张晋安年前在黎安赈灾的事情吧,既然要查,便索性留给了他线索,总归是要让他查到一些东西才肯罢休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柏远山的视线转向了窗外,道,“这临安长夜,屋舍走水也不是罕见的事。”
“殓门司,可以烧了。”
“但是眼下那里有他祁青鹤在那里盯着,怕是难以……”
柏远山摇了摇头,说,“纪王爷原先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仲藻雪是万万不能再留了。”
一个李氏之冤,一个黎安之灾。
也不知她这些年蛰伏在西陵王府内调查到了多少东西,若是再放着她继续留着世间,怕是又能从她嘴里吐出如李氏之冤这般的情骇之事。
“这怕是有些难。”沈鸿中皱紧了眉头说道,“那一日堂审之后,便知此人再留不得,只是现在那死牢里面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盯得实在是有些紧,若是打草惊蛇……”
“便是要打草惊蛇,我此举只在调虎离山。”
柏远山说道,“成与不成另说了算,只要死牢里头有了动静,便差个人过去告诉他,说仲娘子中毒濒死,你看他还呆不呆得住那殓司门。”
“……”
深色更深了些许。
死牢。
里面是一片漆黑,早已不知得时间到底是黑夜还是白昼。只有壁上的火把经日的燃烧着,而那些被关在了里头的人则多是卧在了干草上睡着,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只醒了就睡,睡醒了再睡,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明日是何。
忽然起了风,那壁火经了这一阵风陡然一跳。
原来是那外头的门被打开了,只见着有一个人小厮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进来。
仲藻雪躺在了那一堆干草上微微睁开了眼睛,只看着那个小厮蹲在了自己的面前从食篮里面拿出了一碗正冒着热腾腾香气的饭菜,旁边则还放了一壶新鲜的水盅。
那饭菜是城中颇有盛名的五珍香酥鸭、青玉酱肉、八宝水晶虾饺和白玉糯米鸡。
旁边还放着城中小姑娘最爱吃的一些小点心。
“仲娘子。”
“你是何人,来干什么?”仲藻雪望着他。
那小厮将食篮里的饭菜都摆了出来,接着小声的说道,“小的是奉了御史大人的命令过来看望仲娘子的,大人他心里惦记着娘子但又搁不下颜面……”
“就托了小的过来一趟,带了仲娘子最爱吃的这些东西想着来讨娘子欢心。”
“……”
仲藻雪低眸望了一眼,神色不动。
那小厮将饭菜仔细着布好放在了她的面前,好声的劝着她,“仲娘子你就别再跟大人怄气了,大人这些天宿日为娘子奔波劳累,心里更是惦记着娘子的很,只在梦里都巴巴的叫着娘子你的小名呢。”
“这可正热乎呢,仲娘子先尝尝?”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的有些晚了,估计得给我一个周末的时间才能把更新时间调稳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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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伏夜
正夜, 死牢里。
“这些啊……都是御史大人托小的特地去买的,只想着为了讨娘子欢心。”来的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篮里的菜肴依次的摆了开来,每一道菜都是时下城中颇有盛名的大菜, 做的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闻着香味便教人胃口大开, 想要大快朵颐。
“这可正热乎呢,仲娘子先尝尝?”小厮放好了碗筷讨好着说道。
仲藻雪躺在牢中的干草堆上, 只半睁着一双眼睛望着牢栏外的小厮,说,“不了。”
“仲娘子还在和大人怄气呢……”小厮好声的劝着, “娘子你也看到了,这大人虽然面冷嘴硬, 但那会儿在堂审上面,纪王爷那一刀砍了下来, 大人可是想也没想的冲上去死死的护着娘子周全, 此情此义,难道大人的心意娘子还不知道吗?”
仲藻雪没有说话,却像是半分都没有兴致同他扯谈一二。
见她还是不动, 小厮又接着说道, “大人知道这些年委屈了娘子一个人在这临安城,娘子心里恼他、气他,也是该然的。但是到底是夫妻一场, 这些年大人心里原就一直放心不下娘子, 所以一听着能来这临安城, 可不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圣旨连夜的就赶了过来吗?而今见娘子这般的境况, 大人心里边也是实在不好生受, 可不是数夜的为娘子奔波, 披着一伤的身也不顾。”
“……”
仲藻雪听到最后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的敛下,只继续缩在了那一堆干草堆上躺着。
小厮见她一点反应都没给,心里有些急了,说,“仲娘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瞧,这八宝水晶虾尾可是大人他下厨亲手为你做的——大人不让小的说,但是,但是大人的这一番心意你实在不应当如此辜负啊!”
听到这里了,仲藻雪睁开了一双眼。
“他下厨?”
“正是正是!”
“亲手为我做的?”
“是啊,大人嫌着那食肆的虾不新鲜,自己走去亲手挑来了些最好的给娘子。”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小厮忙捧来了那一道饭菜,说,“这虾线都是大人亲手挑的,虾壳也是大人亲手剥的,直挑了最嫩最鲜的做给了娘子吃,还特地嘱咐了小的不能告诉娘子。”
仲藻雪睁着一双眼,望了一眼这牢栏外说的情真意切的小厮,视线继而又落在了他手上佳肴上。
却是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祁青鹤下厨做饭?
猪上树都比这种事要更真实些。
“这……仲娘子,小的说的可都是真的。”见她好似不信小厮连忙说道。
嗤笑之余,仲藻雪抬头望着牢栏外的这一个喋喋不休的小厮,便是微微坐起了身来向他走了过去,只隔着那一方木栏坐在了他的面前。
“仲娘子你尝尝……?”见她好似被自己说动了,小厮心头热乎的凑近了一些。
仲藻雪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菜肴也没有回应他,只是看了一 眼那外头摆着的山珍海味,视线最后落在了一旁的那一壶盛着水的清盅。
一只手越过了牢栏只抓着那一壶清盅拿了过来。
“——娘子原是口渴了。”那小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说,这些东西都是御史大人特地嘱咐你去买来的给我的?”清盅的壶颈握在了手里,却是不急着的喝下,仲藻雪神色有些轻慢的说着,语气里些玩味的样子。
“可不是,大人见娘子削瘦的很,心里可甚的心疼呢!”那小厮连忙应声说道。
“如此的话,我可真是心里受苦若惊感激不尽。”
仲藻雪抬眸望向了他,说,“大人有这般心意,我心中实在感激,有几句想要托你代我转达给他。”
小厮听着连连应声,“嗯嗯!仲娘子且说!”
仲藻雪说,“你且靠近来些。”
小厮听着又往牢栏走近了几步,半蹲半跪在了那死牢前面伸长了身子凑了过去,正准备听上一听她是有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
“……”仲藻雪一只手玩着清盅的壶颈,抬眸望向他的眼神生冷。
死牢里面原是一片的寂静。
静。
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切。
“滴答。”壁上挂着的一条铁链上边,有一滴泫了许久的寒露凝成了珠子滴下,像是骤然打破了这一片寂静的长夜一般。
“咚!”
仲藻雪倏地从牢中伸出了一只手,猝不及防的一把抓住了那小厮的衣领,猛地将他整个人都带向了牢栏上,那一张脸便是径直的撞下了牢栏,磕得一张脸鼻子眼睛生疼的叫喊了一下。
“啊!”
这一声刚刚的张开了嘴叫唤出来,便将清盅里的那一壶水一股脑儿的往他的口中倒了进去!
那小厮被这一盅水猝不及防的灌了进去,一时间呛入了气喉之处,生得是涕泪不止,整个人软倒的跪在了地上,不住的重声呛咳着。
“咳!”
“咳!咳咳咳!”
那一声声咳咳得实在是紧,只恨不得把一整个肺都给咳出来,气喉里头更是一番火辣辣的疼。
仲藻雪站起了身来,神容清冷的望着蜷缩在地上涨红了一张脸不住重咳的小厮,见他起初只是咳嗽,而后不一会儿便咳了血,身体更是有本能的干呕着。
“你若不说是他送给我的,我兴许还会看上一眼。”仲藻雪一手扔了手中的盅壶,“真是听的我恶心的想吐。”
“咳!——”那小厮伏在了地上不住的咳着血,脸色渐渐的涨成了酱紫。
这边的动静很快的就引来了夜里巡守的狱卒的注意,尤其是这一方死牢里押着的是重案要犯,打前几天又有过生事的前例,算得上重点看顾的对象。
“吵什么!做什么!”值夜的狱卒恶狠狠的走了过来。
这一走近登时就有被吓住了,只看着地上不住挣扎着咳血的小厮,而那死牢里头的女子则是神色清冷的立在里头望着这一切,脸上的神色更是丝毫不为所动。
“这、这是怎么了?!”那狱卒见状大步的忙走上前,伸手正想要扶起那地上咳血不止的小厮。
见他模样好似是中了毒,忙大声的喊道,“快来人!有情况!人呢!都过来!”
这样一间关押着重案要犯的死牢,竟出现了带毒的东西,这可断断不是小事。闻声而来的狱卒从各方赶了过来,见着眼前这样的情况也是大感震惊,顿生了警备。
那小厮的情况已见着危险的快要濒死。
狱卒见状叫来了人后,忙扶起了他,想要将他驮到背上赶着去找大夫救人。
一直立在死牢里的仲藻雪侧过头突然说道,“你若活着,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仲藻雪便是要死,也断断是要撑到一切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那冤情昭雪,那恶首伏诛。
直等到那一天之后,她便是再也无畏只身赴死走这一趟黄泉之路。
——
“当——当当——”后半夜的更声有被敲响,打更的更夫提着锣像往常一般的走在了街巷里,只道是跟往常一般的别无二异。
竹梆子敲了三下。
正在这个时候听着街巷里头有传来了一连串疾行的脚步声,似是正赶着生急,就连那衣袂都是带着风的,举着的火抱照光而来,领头的原是府衙里的知县单正阳单大人。
“单大人——”那更夫有些吃惊的忙让开了路。
单正阳领着一众的官兵穿过去,看着面色很是凝重的模样,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
瞧着刚刚走去的那一行官兵的背影,那更夫不由得觉得一阵心神不定的样子,只觉得这城中怕是正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跟着又敲响了手中的梆锣往前面走去。
弦月有沾上了清露。
正寒。
查抄了殓司门一部分的东西后,在等单正阳赶过来的时候,祁青鹤一边看着手中殓司门这些年来的一些记簿,一边头也没抬的开口。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祁青鹤道。
“啊?大人是在叫刘师爷吗?他人正在里头忙着呢。”单玉儿一脸茫然的说,“大人若是要找师爷,我这就进去帮大人把师爷叫过来。”
“李麟生的案子,你都知道些什么。”祁青鹤头也没抬的继续问。
“……大人在说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啊。”单玉儿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祁青鹤停下了手中的正在翻阅的记簿,抬眸,将视线从那里移在了她的脸上,说,“你暗中传密,想着法子引本官查殓司门,更是几番有暗示。而今殓司门已动,其后之人必会坐定不住,如此你也必将立于险难之地。”
单玉儿抬着头望着他,抿直了唇。
“越是知道的多,就越危险,你年貌不过二八,再往下的危险不当涉及下去。”祁青鹤道。
“大人先答应我一件事再说。”单玉儿开口。
祁青鹤望了她一眼,“何事?”
单玉儿立在了他的面前,活脱脱的像是一个学堂里犯了错误的学生一般,像是有万千的话不知道要如何说起,只低着头绞着一双手指,犹豫再三的开口说,“就是……就是……如果我做了什么不能做的事,大人不能罚我,也不能连罪整个单家。”
祁青鹤望着她许久,开口,“你犯了何事会受罚,甚至会连罪单家?”
“我……”
单玉儿绞着一双手,咬了又咬唇,最后猛地抬头望向了他说,“总之大人若是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事情,就必须得答应我这一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过后罚我,更不能连罪到了单家!”
祁青鹤望着她的神色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也不能连累我叔父的仕途!不能让他丢了官职!”单玉儿补充道。
祁青鹤看了她许一会儿,随即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簿子,说,“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哪里有!”单玉儿瞪着一双眼睛。
“你既有心暗示,想来是站在李氏的这一位置想为他们力求一个清白。但李氏之案牵连甚广,绝不是你一个不及二八的稚女能左右得了的,你往下还想要继续下去势必会身犯险地,或然落得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之地,只会让事情更加不可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