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鹤望着她说道,“再然,你此时不予我坦白,他日我追查下去查出来了,惩处只会加重。”
“——!”
单玉儿听着瞪大了一双眼睛,握了握拳头,咬牙道,“你!你怎地生得这般的不近人情!一天到晚的只知道罚罚罚,杀杀杀,半点儿也不留余地的!你也不瞧瞧你身边都还剩下几个人!”
“真是活该仲姐姐瞧不上你!不要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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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然是
“你也不瞧瞧你身边都还剩下几个人!真是活该仲姐姐瞧不上你!不要你!”单玉儿握紧了拳头忿忿的朝着他吼了一声。
祁青鹤一眼扫了下来。
小姑娘被他这一眼望来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球一样的焉了, 气焰哗然一灭,低头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场面一时的死寂,气氛好似凝固住了一般僵硬。
“……”
没有人再开口说什么, 只立在了那里任由着一弦月色照落了下来, 投落在身上光影阴阳不定。
在男人生冷的视线下, 单玉儿低着头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原先只是有些不满,但再不满也知道他的官职在上, 连自己叔父都是为他马首是瞻,绝对不是她惹得起的人。只是她使了浑身解数又是撒娇又是好话说尽了才磨得吴作青心软将她也带来了殓司门,明明她跟在后面什么都没有做, 他一见着自己就直接把她往外头撵,半天儿也没给人说话的余地。
回头甚至还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的老仵作罚了一顿?
哪里有这样的不近人情的人!
他来了临安已有不少的时日, 起初她见着他清正廉明公正不阿心里是极高兴的,只当麟生哥哥这个案子兴许终于有了个望头, 总算遇到了一个不畏强权又有手腕的清官。但随着她这些日子偷偷溜进宗卷堂里, 将他之前办的那些个案子重新翻了一遍,心里却是越翻越是复杂。
里头每一个案子都是办得分外清明,往上再大的官, 再富绅的人, 他是真的敢硬刚就地法办。
但是……
在翻到他料办的那一件曾经轰动一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伎馆藏尸案”,涉案当中的一个从犯,是与他有十年同窗的友人, 同第出学, 同第入仕。
尚且只是被逼无奈之下的迫于协犯, 为了自己的妻儿。
十年的同窗, 说斩就斩。
实在是太令人心寒了。
她是一心想要为麟生哥哥翻案不假,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拿整个单家做赔, 她更不想葬送掉叔父这好不容易考取上的功名仕途。
“……”
夜色又深了几许。
祁青鹤站在那里望了她许久,却也没有辩驳一二,只是似有经不住寒的侧身低咳了几声。
咳了几声后,他道,“单正阳来了后,你自己去他那里领罚,半月内不得出府衙。”
说完,便准备离开的往另一边走去。
“哎!”单玉儿听到这里惊了,见他说完就走,忙叫道,“祁大人!我刚才是有不敬,我认错就是了,但你也不能这样公报私仇说禁足就禁足罢!”
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的,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能被关禁闭!
祁青鹤顿住脚步,侧眸冷道,“还想要你那条小命这半月就呆着府衙别动。”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放她再这样深入下去怕是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外头传来了声响,他这方走过去原以为是单正阳带着府衙的官兵赶过来了,正准备过去调度,却不想来的人却是另外一人。
看着衣着好似是死牢里的狱卒。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死牢里面出事了!”赶来的狱卒一副火急火燎的翻身下了马。
“何事?”祁青鹤心里顿生一沉。
“大人!西陵王重案要犯雪娘误食中毒,性命垂危,已是濒死!”
那狱卒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跪在了他的面前急道,“事发突然,还请大人回去主持大局,那雪娘……也好似有什么话想对大人说……”
陡然传来的一个消息好似个平地里一声炸雷般,炸得他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
“什么?!”一旁追着原是想要求减禁闭的单玉儿听到这话脸色大变的叫出了声,“怎么会这样?中了什么毒?可叫了大夫?现在情况如何了?”
“大夫已经叫来了,但这鹤顶红实在是烈的很,只吊着一口气等大人您回去!”那狱卒痛声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单玉儿震惊之下见一旁的男人还站在那里没有反应,又惊又急的推开推攘了他一把,“大人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去啊!去晚了仲姐姐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祁青鹤像是被她这一推攘反应了过来,面容生冷的沉下了眸提步似一阵风一般的就要往外面赶去。
但只走了三步后又停了下来。
“大人!”见他竟然停了下来,单玉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不会真的无动于衷到了这般地步?他是真的不怕自己后悔一辈子吗?
“你是何人?”祁青鹤侧首问。
来报信的人也不曾想到他会突然的就这么停下了脚步,一愣之下,说,“小的……小的姓王,就在这府衙里的狱牢里边当差啊。”
“此事发生何时?”
“……就在刚才,牢中一出了事小的就赶着来知会大人了。”
“你如何知道本官在这里?”
“这……这……”
那狱卒愣了又愣,脸色有些不大好的说,“那是西陵王的重案要犯,骤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小的们实在是担不起,便出来四下找大人,在府衙里不见大人的身影几番打听才知道大人来了这里……”
那扫落下来的眸实在是冷,狱卒心里生得慌,“……对!是单大人让我我知会大人!大人……”
“来人。”祁青鹤开口道。
“属下在!”候在一旁的守卫赶了过来抱拳一礼。
祁青鹤道,“传我命令下去,即刻清空殓司门方圆十里,凡有任何可疑人等,全数拿下。”
“是!”
“将他也拿了。”祁青鹤道。
守卫听命走了过来,只一力便将那个前来报信的狱卒给押了下来。那个狱卒见状一脸不可思议的抬起了头,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喊道,“大人!大人!我真的是来报信的!死牢那一边是真的出了事!那雪娘——那雪娘正命悬一线等着大人您回去呐!!”
狱卒被拖扣了下去,站在那里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是生冷着一张脸,长身不动的立在了那里。
“大人,你当真不回去看一看?”单玉儿跑到了他的跟前瞪着一双眼睛望着他。
“这是假的。”祁青鹤道。
“但,但万一是真的呢?”单玉儿问。
祁青鹤望着她,那一双眸子深的好似这一片夜一般,“这是假的。”
单玉儿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像是心里寒到了极点,“大人,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呢?仲姐姐而今性命垂危,就在那里只剩下一口气等着您回去见她最后一眼——”
祁青鹤望着她,再说了最后一遍,“这是假的。”
不远处的外面再一次传来了声响,却是单正阳领着一行官兵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火把登时照亮了开来,直把这一片少有人迹的殓司门照得个透亮。
不等单玉儿再开口问上什么,祁青鹤又大步走了过去。
“见过御史大人!”单正阳道。
“立即抄封殓司门十里之外,捉拿附近一切可疑人等,要活的。”祁青鹤大步走了过去,一手解开了一旁的那一匹拴着马的缰绳,道,“其余人彻底封锁整个殓司门,不得遗漏任何机关秘道纵疑犯逃脱出去。今夜劳烦单大人暂留在此主持大局,与师爷一起清点殓司门近年以来所有在录遗尸。”
“本官暂且有事离开,半刻钟后会再回来。”
这一道命令下达的非常快,不等他拜礼起身,便已经据词清理的从内至外安排了下去。
他好像很急。
但那一张脸却又自始至张是冷的,窥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
“是,下官领命!”单正阳拜礼之后起身,正看着他一手握住了缰索翻身上了马背,起身的时候人已经驱着马飞奔而去,只看着那一点背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这一片夜色之中。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更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有人在调虎离山,引他离开。
“驾!”
马蹄踏碎了一地的月光,纵驰飞奔在了临安城的这一片夜色之中,寒风削面,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劲风,两道的树木与房屋不停的往身后倒退着。
——但万一是真的呢?
“驾!”
“……”
祁青鹤赶到府衙地牢里的时候,身上已披上了一层的寒霜。尚且不等急奔而下的马儿停缓住脚步,便一手拉着缰绳,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地牢里的火点得通彻,好似有发生了什么事一般里头聚了不少的狱卒。
“怎么办啊?”
“这要不要报给大人?”
“若是被大人知道了怕是会罚我们失职?”
“哎!这毒是怎么带进来的!你们怎么也不长点心眼仔细着?!”
当中有一个狱卒有些委屈的说,“来的人说是御史大人差来探望那雪娘的人,我怎么敢拦,只看了一眼篮子,都是城中有名的佳肴,怎么知道会有毒?又怎么会想到御史大人差人送来的东西会有毒?”
“这都死了个人了,怕是如何也瞒不住吧……”
祁青鹤进去的时候只听着里边的几个狱卒正围在一堆讨论着什么。
有只字片语飞入了耳中。
“有毒”,“死了个人”,“不敢拦”,“惩罚”,“失职”。
零零碎碎的字词,却是听不真切,有些让人恍神,有些让人混沌,好似分不清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一双腿更是如灌铅一般的沉重。
“啊?大人!”有眼尖的狱卒看见的他,像是见了鬼一般的叫了一声。
“见过大人!”
狱牢中登时熙熙攘攘的跪了一地的人。
这一方人全数的跪下后,被围在那里的那一方架子上蒙着白布的尸体却越显得瞩目了。
地牢里的壁火幽然晃动。
悬在头顶上的那一方架子更在经了风之后微生的晃动着,直发出了铁索“吱嘎”、“吱嘎”的声音,照落了一地的影子不住的流动着。
——你就不怕自己后悔一辈子吗?
陈列在一方架子上蒙着白布的尸体何其的刺目。
刺痛得他一时间难以呼吸,却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像是在撕裂着喉咙一般咳嗽着,明明像灌了铅般的一双腿却好像有些站不住了似的,再也难以支撑着他立在那里。
“咳!——”
一只手本能的撑住了一旁的桌子,却是悲怒高涌之下咳出了血来。
“大人!”见他摇摇晃晃的好似要站不住的倒下,一旁跪着的狱卒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信。
祁青鹤苍白着一张脸一手推开了那个上来搀扶着自己的狱卒,疾步走来,只一手便猛地拉下了那一块盖着死尸的白布,一双生冷的眸子定定的望着。
白布掀开了。
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一个男人。
那一双盛着汹涌悲怒的眸子陡然一眯,无数的情绪在那一瞬间都被掩下。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底下跪着的狱卒连声求饶。
扔下了那一块盖着的白布。
祁青鹤脸色有些不好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狱卒一时间有些支吾。
“说!”那语气里明显的带了薄怒。
“回大人!是这夜里这小厮带着食篮说是奉大人的命令来探望那死牢里的雪娘。”被他这一喝直骇破了胆的狱卒连忙不停的磕着头,“小的见是大人的人,便放了他进来,怎么也不曾想到他带来的这些东西竟是有毒的!是小的该死!是小的失职!还请大人责罚!”
祁青鹤扫了一眼一旁那收捡好了的食篮,问,“犯人可无恙?”
“无恙无恙。”狱卒连声道,“那雪娘聪颖的很,不仅没有吃,还是她给这小厮灌下的毒。”
死牢的门再一次补打开了。
骤起的寒风一时吹动了壁上那正泠泠烧着的火,火苗不住的跳住着,连带着里面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的不住交织。
听到了又有声音响了起来,躺在里面的仲藻雪睁开了一双眼。
只看着赤色的火光照了来,狱卒将火把扎在了远远的高壁之上,便是将这一处的地方点得亮堂些。
仲藻雪躺在那一处干草里不动,只是睁着一双眼看着一双玄墨的靴子走来,立定在了自己的这一方牢门前,来的男人长身玉立,身上还披着一层寒霜色。
“大人。”狱卒扎好了火把,将这里边安置妥当了后向他行礼罢退下。
“这一次却是来的比我想像中要快。”仲藻雪躺在了那里望着他,淡道。
祁青鹤脸上的血色还是没有回复过来,像是想到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的咳嗽着。
仲藻雪身在了那里神色淡漠的望着他。
半晌。
缓缓从那里站起了身,向他踱了过去,“祁大人看着好似还未痊愈多有抱恙?”
“李氏之案我有再查下去。”祁青鹤咳了几声平缓了下来,“也知道你离开了临安后去了青柳村,得一个姓柳的山妇所救。”
听到这里,仲藻雪的眸子骤然锐利了起来,“你对三娘做了什么!”
祁青鹤望着她,道,“此案,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你勿再有轻生的念头。”
“你若是敢对三娘也下手我定不饶过你!”仲藻雪一双手死死地握住了牢栏,语字狠戾的说道,“她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好容易有了今天的日子,我不许你打破她的这一切!”
祁青鹤望着她,不语。
“你若要一个人来认罪,找我!我什么都认!”仲藻雪压低了声音咬齿,“不要再让更多的人不幸!”
祁青鹤望了她许久,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道,“你能认下多少的罪?”
仲藻雪面容生冷的望着他,道,“那就要看大人要杀多少的人。”
祁青鹤望着她,道,“我往下不断的查下去,不是为了让你认更多的罪。”
仲藻雪久久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眼前的人是生活的,虽然那一双眼生冷阴戾带有着对自己无尽的怨怒,但却是生活的,哪怕是只剩下了愤怒,但她却还是有安然无恙的立在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