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一很快回复。
【怎么了?】
【你的外套我洗好了。】
过了半分钟,傅时一才又回了消息。
【我在机场,出差。】
纪瑰夏看到屏幕上‘出差’两个字,有些出神。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纪瑰夏看到自己下意识打出的一行字,吓了一跳,连忙删除。
她考虑了一下,又重新编辑。
【那我拿给你的秘书?】
纪瑰夏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发出去,傅时一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等我回来。】
短短四个字,却好像带着温度,纪瑰夏感觉心口有些发烫。
傅时一说的等他回来,应该是在说等他回来再把衣服还给他吧。
纪瑰夏出神的功夫,杰拉德的微信视频打进来。
杰拉德就是纪童口中浮夸的美国华裔,从小在美国长大,他还有个中文名叫李北京,是他自己起的,他说他最想去的城市就是中国北京。
纪瑰夏宁愿叫他杰拉德。
“亲爱的夏,新版机器生产出来了,我已经给你邮了一台过去,之前那台就和我送你的玫瑰葬在一起吧。”
纪瑰夏已经习惯了他的浮夸,道了谢顺便说了小唐朋友想买烘焙机的事。
视频里,杰拉德端起咖啡杯与纪瑰夏云碰杯。
“好说,看你面子,一律八折,他要几台?”
“我具体问问再告诉你。”纪瑰夏随手拿起外卖纸杯敷衍的和他碰了碰。
“对了,你知道吗,WBC赛方前几天出事了。”
“我没关注,怎么了?”
杰拉德又喝了口咖啡:“就你这届,前几天有人举报,说有拿了名次的选手作弊,买通了赛方的人,在水里动了手脚。”
咖啡制作,除了咖啡豆本身,萃取咖啡的水也尤其重要,水是否干净,是否甘甜,都会对咖啡液最后的品质产生影响。
这种影响,放到顶级赛事里,选手们的水平本就相近,胜负的区分也往往藏在细节间,便更会被数倍放大。
纪瑰夏听得一愣,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
“那最后查出来了吗?”
“查了好几天,最后赛方高层出了公告道歉,算是承认了。”
“那作弊的人是谁?”
“没公开,”视频里杰拉德耸了耸肩:“只是处理了那个受贿的工作人员,听说是因为选手有些背景在身上,就给压了下来。”
“前阵子闹的可凶了,你竟没听到一点消息?我还以为你会比我多知道些小道消息呢。”
纪瑰夏摇摇头:“我前几天一直在忙着处理家中杂事。”
“什么杂事?人生大事吗?可是你谈男朋友了?那我会很伤心的。”
纪瑰夏看着视频里又开始做作的杰拉德。
“…这边忙,挂了。”
视频通话挂断,杰拉德发了个伤心的表情,又转来一条外媒新闻,是这次关于WBC赛事作弊的报道。
纪瑰夏点开大致浏览了一下。
经杰拉德这么一打断,纪瑰夏再点开与傅时一的界面,将对话框里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字一个个删掉。
她犹豫着怎么回复,又想傅时一或许已经起飞了。
张医生突然发来三条微信。
【纪小姐,你好。】
【手术成功。】
【未来三个月在观察期。】
纪瑰夏看着张医生的消息,忍不住皱眉,搞不懂这人究竟什么意思。
她早已经明言说了不想听到白志鹏的任何消息。
她能明白他身为医生可以对患者一视同仁,哪怕对方是个杀人犯。
可是她做不到,她不能原谅一个杀死她妈妈的凶手。
纪瑰夏皱着眉头删除了对话框,退出微信,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
纪瑰夏没想到之前被她抛诸脑后的赛事丑闻,会在几天后兜兜转转的落到她脑袋上。
以至于咖啡店被一群媒体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时,她整个人还在懵怔的状态。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傅时一回京市那天在下雨。
他不喜欢下雨天, 因为总会让他想起母亲过世那日,但今天看着车窗外的雨丝,他的心情却没那么低落。
傅时一点开微信, 看着聊天框里, 他与纪瑰夏对话消息还停留在上周。
司机将车停在时代科技大门口, 傅时一推门下车,看见一楼关门的咖啡店, 皱了皱眉,叫来保安询问。
“怎么没开业?”
保安这次知道的可比上次清楚,将昨天亲眼所见的盛况绘声绘色的向傅时一描述。
傅时一的眉头随着保安的话越皱越紧。
沈漾闻讯从楼上赶来, 听到保安正在向傅时一讲述,是怎样有人混在其中往纪瑰夏身上砸鸡蛋的, 讲砸碎了好多东西,人挤得太多还把吧台上的咖啡机撞倒了, 十几万的机器‘啪’一下砸在地上, 砸了个大窟窿出来。
保安说到激动处,还忍不住爆了个粗口:“我靠,我从来没见过那场面, 跟拍电视剧一样。”
沈漾觑着傅时一的表情, 连忙拦住还要继续说下去的保安。
傅时一脸色阴沉如铁,看向沈漾:“这事你知道吗?”
“我昨天下午正好在公司,你放心, 纪瑰夏没事, 我带了保安把她从侧门护出来的。”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傅时一嗓音俨然带了怒。
沈漾下意识想说‘你不是在谈项目’, 可触到傅时一的眼神, 抬手挠了挠额头, 心虚的移开眼睛。
傅时一转身, 快步上车。
司机从后视镜观察到傅总的脸色,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听到地址,连忙发动车子。
傅时一拨通电话,发现纪瑰夏关了手机,窗外雨丝飘落,保安描述的场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傅时一只觉心烦意乱,沉声催促。
“再开快些。”
沈漾在微信里向傅时一解释了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现在还在发酵,今天纪瑰夏虽然没开业,但还是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记者,他派了保安赶了好几次,到了下午才消停些。
沈漾又转来几条网上热度很大的新闻,都是在说今年的WBC冠军疑似作弊,还截图粘贴了一些WBC官方公告。
傅时一看着报道的内容,忍不住皱眉,向下翻阅网友的评论更加不堪入目。
【真是给中国人丢脸!】
【之前还一堆人夸她是美女呢,搞不好这个冠军是怎么贿赂来的。】
【我还挺喜欢她的颜,竟然是作弊?真的假的?】
司机开车到小区外,车还未停稳,傅时一已经推门下车,健步如飞直奔单元楼,看到电梯停在二十多层,傅时一已经无心再等下去,转身拉开安全通道的铁门,一步三阶向楼上跑。
傅时一一口气跑上十层,压着胸膛起伏,抬手敲门,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他又拨通电话,纪瑰夏仍是关机。
一股让不安的情绪从心头冒出来,傅时一不由加重力度,继续敲门。
“纪瑰夏,是我,开门。”
‘吱呀’一声,邻居的门开了。
大妈开口喊道:“你快别敲了,都把我孙子吓醒了。你找那家的姑娘吗?我今一大早就见她拎着箱子出门了。”
大妈话落,又‘嘭’一声,将自家大门重重关上。
傅时一独身站在空荡的楼梯间,心中的不安再也压制不住,如洪水海啸般,这么多年,他从未觉得如此紧张和慌乱。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也如现在这般,学校论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而他因为签了保密协议,封在实验室里,毫不知情。
他不敢想象那段时间纪瑰夏一个人都经历了什么,更不敢想那段时间,当她拨通他的电话,而他一直关机的时候她又是什么心情。
这五年以来,傅时一总是克制不住的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接那个实验,如果当年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是不是他们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当年也是这样,在舆论最盛的时候,纪瑰夏一个人悄悄的走了,等他发现时已晚,而她一走就走了整整五年。
雨势渐大,从纪瑰夏家门前离开这一路傅时一走的很缓慢。
他垂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雨水打湿,水珠滴滴落下,沿着宽阔的额头,掉在他的眉骨上。
雨中行人步伐匆匆,傅时一身量本就高,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身上黑色的长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他逆行在撑伞的人流中分外显眼。
司机坐在车里,看着渐大的雨势有些焦急,终于等到傅时一拉开车门,他坐进来,裹了一身的寒气,风衣的料子不沾水,有雨珠顺着笔直宽阔的肩膀淌下来。
后视镜里,傅时一面寒如水,司机抱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小心开口。
“傅总,回公司吗?”
*
何晓晓从美术馆走出来,一看手机,半个小时里傅时一打来十个未接。
何晓晓又惊讶又疑惑,连忙回了电话过去,几乎瞬间被接听。
“纪瑰夏和你在一起吗?”
何晓晓还未来得及开口,傅时一略带沙哑的嗓音就传了过来。
“没有呀,”何晓晓有些懵:“我陪我妈妈来苏州买画,这几天都不在京市,夏夏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咖啡店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傅时一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那她有联系过你吗?”
“是出什么事了吗?”何晓晓觉出几分不对劲:“你们…吵架了?”
傅时一将网上传纪瑰夏在WBC赛事中作弊的事告诉何晓晓。
“我现在找不到她,我很担心她一个人。”
何晓晓连忙搜了新闻,看完不由骂道:“这不是纯属造谣吗?贴的什么狗屁证据,和夏夏有什么关系啊?”
傅时一沉默许久,忽然很疲惫的开口:“你有赵长安的电话吗?”
何晓晓闻言一愣:“有…倒是有,你要?”
傅时一的嗓音又低又沉:“也许,夏夏和他在一起。”
这一个下午,傅时一给他能想到与纪瑰夏有联系的人都打了电话,纪照申,纪童,甚至是赵长安。
可是他们要么不清楚纪瑰夏出了事,要么是同样联系不上她。
这么多年,傅时一经历了无数艰难的事,可却从未觉得像今日这般煎熬,他感觉心口在泛着疼,一丝一丝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害怕,他害怕纪瑰夏会和五年前一样,不声不响的离开。
手机响起,傅时一连忙看向屏幕,看到‘何晓晓’三个字,有一瞬的失落。
“喂?傅总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昨晚夏夏问我在哪里租车,我正好有朋友做这行,就把微信推给她了,我刚才问了朋友,夏夏从他那里租了辆山地越野车,你说夏夏是不是特意出去散心了?”
傅时一眯起眼睛:“山地越野?”
“对,特意租了辆能开山路的车,我猜她是去周边旅游散心了,你别担心,也许她晚上就回来了…”
何晓晓话未说完,傅时一那边突然挂了电话。
四十一层电梯门打开,沈漾一抬头便撞见傅时一:“你…你这是去哪?”
傅时一不等沈漾出来,先一步走进电梯,按了B1层,电梯门关合,他扫了眼沈漾:“找人。”
“你知道纪瑰夏去哪了?”
“不知道,”傅时一盯着电梯跳跃的数字:“京市周围就三座山,我挨个找一遍,一定能找到她。”
“山?”沈漾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山?外面下大雨,你上什么山啊?而且你怎么知道她就在山上?”
‘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傅时一快步走入地库,挑了辆底盘高的车,他开门坐入驾驶室,沈漾追了上来,伸手拦住车门。
“三座山,三个方向,你要怎么找?而且下着雨,山路多危险啊,她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松手。”傅时一皱眉。
“你还是再等等,实在不行去她家门口等,也好过你漫无目的四处找她。”
“等?”傅时一发动车子,闻言盯着沈漾:“当年我就是这样等她的,结果是什么?”
沈漾对上傅时一的眼神,心头一顿,抓着车门的手慢慢松开。
傅时一关上车门,猛地一脚油门急速离去。
沈漾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尾,忍不住骂了句,他算是看透了,傅时一这辈子彻底栽在纪瑰夏身上了。
*
离开市区,上国道,往西北方向十几公里,有个座山,是京市著名的景区之一。
纪瑰夏一大早带好行李,开着租的越野车,沿着盘山公路,开车上山顶,路过一段段坑坑洼洼的泥石路段,最后找了个平坡停车。
纪瑰夏打开后备箱,支起车尾小帐篷,又拿出折叠桌椅,摆在地上,然后打开箱子,里面躺着一件件精致好看的咖啡器具。
纪瑰夏手里抱着红白相间的格纹马克杯,坐在帐篷下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祖国的大好山河。
桌子上摩卡壶‘咕噜咕噜’冒着泡,纪瑰夏仰头看了看天,上山的时候还天气晴朗,这会儿飘来好几片乌云。
不一会飘起了毛毛细雨,纪瑰夏将摩卡壶里煮好的咖啡倒入杯子里,因为下雨起了雾,从山顶向下看去,山腰之下一片朦胧雾色,又是另一番景致。
纪瑰夏喝了两壶咖啡的功夫,雨势越来越大,纪瑰夏叹了口气,只好收了帐篷,回到车上,打算下山回家。
‘刺——’
尖锐的一声响,紧接着‘哐当’一声,车子熄了火。
纪瑰夏手握方向盘愣了一会,她尝试着重新点火,可无论怎么拧钥匙,车子都毫无反应。
纪瑰夏试了好几次都点不着火,冒着雨下车绕了一周,发现自己开错了路,汽车的两个前轮陷入了泥地里。
人倒霉的时候,或许真的连喝凉水都塞牙。
纪瑰夏跑回到车上,有些郁闷。
雨越来越大,从牛毛细雨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车窗上作响,挡风玻璃前汇了无数道水流,前面的路也变得扭曲模糊了。
纪瑰夏从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又找出充电宝,充电开机,想打电话求援,却发现山上根本没有信号。
纪瑰夏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埋头趴在方向盘上。
她闭着眼睛,脑海里漆黑一片,昨天在咖啡店发生的种种却像是彩色照片,一幕幕涌现。
寂静的车厢里,雨声清晰而响亮,纪瑰夏听着听着雨声,鼻尖开始发酸。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她原以为自己内心锻炼的已经足够强大,原以为只要出来散散心,便不会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