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呢？”琴酒已经打完电话付完款，看到下来的阿尼亚，和他身后表情僵硬的尤里，顺口问了一句
。
尤里的右手攒在袖子里，默默握成了拳。
“没聊什么，让舅舅给我讲故事呢。”阿尼亚歪着头，目光转到前台上摆着的一溜排纸袋，“哇，都是我的衣服吗？阿尼亚太幸福啦，谢谢爸爸！”
“讲故事？你还会讲故事么。”琴酒不疑有他，但是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尤里的紧张再次加剧。
好在父女俩将东西拿上了车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和这两位告别了。
“再见舅舅，”清脆的童声像追命一样，从他的背后响起来，“下次记得还要给我讲故事哦，我等着你呢~”
*
经过这么一耽误，正好新家那边也搬完了。于是琴酒就直接开车带她去新地址，车子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一条两旁栽满梧桐树的僻静道路。
这是一处湖边的别墅区，看起来非常安静，街道里只偶尔有孤独的鸟叫声，感觉比上一处住址更加远离闹市了些。车子拐进去之后，最终在非常靠角落的一幢独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伏特加站在门口，做出迎接的姿势。
“欢迎换新家，大哥，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布置好了。”
阿尼亚下了车，看着面前的铁门，忽然想到了工藤宅还有阿笠博士的家。原来这些主角也是有钱人呀，她内心感叹到，这种大房子应该都很贵！
“要不是为了保密需要，按我们老家的习俗，需要找兄弟们都过来给您暖暖新家的，真可惜！”伏特加为他们拉开了铁门，让琴酒把车停了进去。
“可惜什么，”琴酒从他手中接过了一串钥匙，“这么多年不都是住哪儿算哪儿。”
阿尼亚跟着他后面往里走，在看到那个漂亮大气的门厅时，禁不住哇了一声。
“现在不一样了，您毕竟是有女儿有家了嘛。”伏特加一脸替他大哥高兴，“对吧阿尼亚，你喜欢这个新家吗？”
“喜欢！”阿尼亚高兴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发现这里和之前住的那间冷冰冰的大平层不同，装修风格不是单调的黑白灰，而是古典豪华的美式风格，看起来温馨多了。
“汪！”躲在沙发后面的邦德听到了小主人的声音，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阿尼亚往后退了一步，怕被扑倒，结果发现它竟然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原来琴酒已经给它做了防爆冲训练，它再兴奋也必须控制住自己的动作。
“真乖，”阿尼亚怒搓狗头，“邦德，你对这个新家满意吗？”
“汪！”邦德刚张口叫了一声，忽然它的豆豆眼开始疯狂震颤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灌入了它的脑海，让它应接不暇。
阿尼亚距离它最近，迅速发现了异常，明白它有这种反应通常就是来了预言了。
于是她借着将手放在邦德身上的机会，努力同步接收，然后看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画面——
只见在昏暗的夜色下，一栋废弃的高楼顶上，浅金色头发的安室透，正握着□□瞄准了面前的人。
而被他拿枪指着心脏的，居然是那个黑发凤眼的男人。
阿尼亚觉得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直到脑海中的画面里，安室透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开了口，
“苏格兰，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用和他废话，”一旁的高个女人点了一支烟，红色的一点光映照出她冷酷而美丽的容颜，“朗姆正监控着这里，他下了命令，要求立刻清除。”
安室透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枪把，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贝尔摩德的声音忽然有一点怀疑，“再不动手，百加得可就要来抢功了。”
在气氛凝滞的时候，诸伏景光忽然靠近，然后
握住了安室透的手。
“你！……”安室透灰蓝色的眼睛倏然睁大，震惊到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然而带着求死意志的人，已经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
“嘭！”枪火在夜色里短暂地闪烁，照亮了安室透惊惶的面颊，还有诸伏景光带着一丝安慰笑意的脸。
诸伏景光向前倒去，落在自己好朋友的怀里，他能感受到对方的颤抖，还有砰砰跳动的心脏，以及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
“深呼吸稳定情绪，别让他们看出来。”诸伏景光用虚弱的手悄悄拍了拍对方的背，“把我推开吧，用力一点。你说的对，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份工作呢。”
“但你是最优秀的，请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
“阿尼亚！”伏特加的声音忽然响起，将阿尼亚由那个悲伤的画面扯了出来，“发什么呆呢？诶？你怎么哭了？”
阿尼亚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流下了泪水，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
“阿尼亚太高兴了！在孤儿院呆了这么久，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呜呜呜o(╥﹏╥)o”
虽然她及时反应过来，找了理由搪塞，但是刚刚的画面还是太有冲击性，深深地映在了她的脑海里。
原来亲眼看见和在动画中看到的感觉那么不同，她几乎能感觉到安室透满溢的绝望和悲伤。但是他没有选择，他只能踏在兄弟的鲜血中，独自往前继续行走。
这一刻，阿尼亚内心才明白，这不是什么《卧底大作战》里的戏剧，而是真实的生死之战。那些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主角们，也并不是无懈可击，也会随时处于致命的危险或是撕裂的伤痛中。
她知道自己的立场，穿越过来时早就已经定了。可是这不妨碍，她依然会和这些孤胆的卧底们共情，因为上个世界已经教会了她，朋友的意义。
她不禁想起来，如果达米安、贝姬他们遇到了危险，自己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执行任务吗？
阿尼亚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她转身忽然抱住了自己的父亲，借着激动的借口拼命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琴酒任由阿尼亚抱着自己嚎啕大哭，洁癖的他皱着眉，但是却没有将怀里的人儿推开，反而僵硬了片刻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臂安慰地放在了女儿的背上。
他虽然冷漠，但是也许是血肉连心，竟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身体里流露出的难过和悲伤。他知道这小家伙撒了谎，一定是忽然有了不开心的事情。
这很稀奇，毕竟这野猴子自从来到了他的身边，每天精力无限、上蹿下跳，仿佛永远没有负面情绪。
但是他是个不善言辞的父亲，此时也不想刨根问底。于是，他只能任由那家伙将鼻涕眼泪蹭到自己身上。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是一颗永远屹立的树。
第84章
夜晚, 白天的热闹散去，阿尼亚的情绪还没有缓和过来。新房子总共有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大得阿尼亚都觉得像个迷宫。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屏幕上的画面早就播放完了也没有发现。
要是达米安、贝姬和茄子头在就好了, 她想。这些事情都可以和他们说, 但是爸爸就不行。
唉，卧底真不好当，心里的秘密多了就显得沉甸甸的，有一种无处诉说的憋闷。
即使是弹幕云爹妈们的安慰，也像远在天边一样，毕竟来自异世界的虚拟语音还是太过遥远。
琴酒第三趟从书房里出来, 经过客厅的时候，就看到了黑暗里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这一套皮沙发非常大, 小小的阿尼亚坐在上面就像一粒豌豆一样, 看起来有些孤单和可怜。
他过去从茶几上拿起水壶，准备倒水, 顺手帮她把客厅的灯打开了。
这小东西今天闷闷不乐了这么久, 连晚饭都只吃了两口, 这就很奇怪了。毕竟这可是个被绑架了两次，还回来照吃照喝的大心脏，琴酒一时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如果说是学校里的事情，早就该不对劲了。但是她明明白天在成衣店还兴高采烈地试衣服, 回来看到那条狗才忽然变脸……任琴酒再聪明，也有些想不通。
于是，新手奶爸自认为又是什么小女生的小心思, 这就是他的知识范围以外的东西了, 他想着育儿论坛也好久没登录了, 要不要上去发个贴。
“爸爸，”正在这时，问题的中心.emo少女.阿尼亚，忽然主动喊住了他。她抬起头，问了一个非常突兀的问题，“你有很多秘密的时候，会觉得难受吗？会和伏特加叔叔说吗？”
其实她不是想问这个，她更想问……爸爸，你为什么会为组织工作呢？明明你的手也是热的，可是当杀死那些警察卧底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冰冷？
但是显然，她不能问。关于对组织的了解，阿尼亚一个字都不能提，否则之前的伪装都会前功尽弃。她还不至于认为自己在琴酒心中，已经重要到那种地步。
琴酒的冰绿色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也没有那么锐利了。他在阿尼亚的身边坐下了，有些诧异地挑眉，
“不会，伏特加只是下属，说给他的只有命令。”
“问这个干什么？你这小脑袋里，难道还装着很多秘密？”
他哼笑了一声，觉得有些好玩。
“伏特加叔叔不是跟你很久了吗？你们不算朋友吗？”哪想到阿尼亚还来劲儿了。
“我没有朋友。”琴酒被问得有些烦躁，刚刚打趣的心思也瞬间淡了。
“没有朋友？”阿尼亚瞪大了眼睛，“没有朋友又没有家人的时候，爸爸不会孤独吗？”
【死亡提问，好样的阿尼亚……】
【琴酒这种身份哪能有什么朋友啊，想想也知道喽~】
【可是他总不会生下来就是杀人机器吧……琴酒的童年少年时代是怎么样的呢，阿尼亚这一问，我忽然也感兴趣了】
“朋友、家人这种东西，我不适合拥有。”琴酒的声音恹恹的，情绪急转直下。
出乎弹幕们的猜想，他没有用高傲的语气说着例如“老鼠才会需要这种东西，猎鹰只会自己飞向远方”这种冷酷B王的话，反而说出了“我不适合拥有”。
如果再说得难听点，也许就是“我不配”。
可惜阿尼亚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琴酒的话让她更加不明白了，可是当她想再次追问的时候，琴酒已经单方面结束了这次对话。
他现在已经清楚了，阿尼亚是在为朋友和秘密这种东西烦恼，可惜关于这两样东西他都无话可说。
“别胡思乱想，明天早
上带你去熟悉新上学路线。”琴酒端着空杯子起了身，还是用自己的习惯性命令语气。
他没有回书房，而是去了地下一层，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储藏室里的三面架子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种名贵酒品，但是最下面的柜子里，则放着一些相对平价的酒类。
琴酒拿了一瓶威士忌，倒了一杯，倚身靠在吧台一侧。储藏室里的冷光从门缝里泄出来，映出了他一个利落的剪影。
他整个人很高，虽然斜身倚着桌子，但是却并不显得慵懒随意。从挺直的肩部和习惯紧绷的修长身形来看，他更像一杆隐藏在暗中的长筒狙击枪。
琴酒很少回忆，因为过去就是死去的生命，没有任何值得再想的价值。但是现在组织对他和朗姆之间模糊不清的态度，还有刚刚阿尼亚不知轻重的提问，倒确实让他想起了什么。
比如二十年前，十六岁的琴酒，那时候还只叫黑泽阵。
*
十六岁的黑泽阵，不是能喝高端洋酒的高层，只是个沉默寡言的街头小霸主。在这之前，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院异类，一个被多次收养然后退养的烫手山芋，就像邦德那条狗一样。
琴酒是个在冬日里被扔在日本福利院门口的混血，他的父母不祥，连名字都没给他留一个。那天下了雪，福利院打扫卫生的阿姨一早来了门口，才发现这个差点没冻死的小可怜。
小可怜冻僵了，愣是一声没哭。后来的好长时间，这小婴儿都不声不响的，导致福利院的人都以为这孩子被冻傻了。
后来他长大了一些，黑色的头发就开始褪色，慢慢变成了满头银色的头发。那时候周围的小孩子们都不知道有些混血是这样的，加上琴酒天生皮肤白，都以为他得了白化病。
于是他就渐渐成了异类，并且被私下里“那个白头发”、“那个小哑巴”地叫着。琴酒当然不是傻，也不是自闭症，他只是觉得周围的人都很蠢，并且过于吵闹。
欺负和排挤也不是没有，毕竟福利院这种地方，一群无父无母无法无天的幼崽，在机械化的敷衍教育环境里，非常容易释放出人性恶的本质。
但是银发白皮的琴酒不是什么小羊羔，他其实更像一个成长中的小狼崽。沉默但是狠厉，没有什么对错观念，只知道对自己好的，就是对的。
那些龇牙咧嘴的小野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在被莫名其妙的暗中整治之中哑了火，并且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向看管者告状。
然后自然就有人想去依附新的强者，可惜那时候琴酒没有兴趣当什么孩子王，仍然喜欢独来独往。
后来进入了能被领养的批次，由于伙食也没什么营养，琴酒很瘦，他虽然穿着廉价的统一衣服，但是身形利落并且爱干净。再加上还算不错的五官，所以在达到年龄后，竟然成了被选择领养的香饽饽。
于是琴酒也过上了短暂的家庭生活，还被送到学校读书，每进一个家庭就被改一个名字。不过收养人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单纯、听话、乖巧的收养对象。
琴酒总是像个局外人，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得体，学习也很不错，但就是不像个被亲情滋养的孩子。
收养人开始觉得失望，因为他们收养的时候其实都带着一种拯救不幸儿童的心理，所以他们就像在玩一款养成游戏，希望能看到琴酒入住新家的变化，比如活泼、惊喜、感恩、阳光。
可惜这些琴酒都没有，他好像对自己的出身没什么困扰和需要被救赎的，彼时他也不会假装做出这些收养人想要的反应。所以用某家的精准评价来说，就是“养不熟”。
所以这些大发善心的收养者们，还是不愿意承担起这样一个孩子的一生，出于长远考虑，他们不得不选择了退养。
慢慢地，琴酒在福利院里就成了被剩下的大龄儿童，周围的看管者们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
的确，福利院的资源本来就紧缺，不可能一直让老面孔白吃白住，他们当然希望把关爱留给那些新救助的小孩。
当然琴酒也不想做个看人眼色的累赘，他更不想一直在这种环境里，和那群小崽子玩过家家。所以，他自己在十二岁那年，主动提出了离开。
那年他给自己起了个正式的名字，黑泽阵。而黑泽阵的人生价值体系，就在十二岁到十六岁的街头生涯中，建立了基本的根基。
在二十多年前日本的街头巷尾，高楼大厦外阴暗的角落里，钢筋水泥裸露的底层地带，那地方和野兽遍布的丛林并没有什么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