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年终是忍不住,头一歪,直直靠在顾司瑶身上,而她却无所动静,一直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沈时均见状忙让几名小厮带沈斯年下去,顾司瑶死死拽着沈斯年衣袖,却终是落了空,她像是失了所有气力般,瘫坐地上,眼帘低垂着,长长的羽睫遮住她那已然猩红的双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颗颗砸向地面,她紧咬唇瓣,将心中那般思想全部压了下去。
她知道,从今天起,沈斯年便是仇人之子,而自己怎会对仇人之子动心,真该死!她恨不得立马自刎。可她还不能,她还没报完仇,怎么敢。
当顾司瑶再次抬起头时,发现四周早已没了人,她慢吞吞站起身来,一步一观察朝那狗洞去,因为顾司瑶知道,陈棠知还在城外,她必须同她说,才行。
她也不想爬,可城墙顾司瑶更上不去,也更不会飞檐走壁。她来到城外,一眼就看到一直搁哪儿等着她的陈棠知。
顾司瑶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却把陈棠知给吓个半死。
“吓我一跳,唉,怎么就你一个,沈斯年那人呢?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陈棠知看着顾司瑶身后空空如也样儿,说完后又握紧拳头,一副为其打抱不平的模样让顾司瑶心情开心了些,但并没有维持多久。
“他有事来不了,阿棠,你自个儿先去,并让舅舅先搬离哪儿,等我消息可好?”
陈棠知察觉到她那语气中带着些许哽咽,便猜想定是哭过一场,可除了沈斯年那人外,谁又能弄哭她,会不会是沈斯年背叛顾司瑶了?
还真有这种可能。
“不行,我不能单独走,说好了一起走的,你说是不是沈斯年欺负你了,不然,你怎么会哭?”
“不是他,他没有欺负我,阿棠。”
顾司瑶当即否认,再思量许久后终是将方才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与陈棠知听。
她听后,双眼冒火,龇牙咧嘴,握着顾司瑶手不松:“那你更应离开这儿不是吗?难不成你还想留这一辈子吗?”
顾司瑶怎么没想过,可她不能,还不能离开这儿,至少现在不能。她左右看看,见草丛中有人影出现后,依旧悄声道:“阿棠,若我今日跟你们走了,那么明日,我们便会被灭口,你知道吗方才我就差点...而现在又有沈伯伯眼线看着,我实在挣脱不开。”
陈棠知顺着顾司瑶目光斜眼撇了眼,见真有人影,不由得浑身轻颤起来,但还是控制住了,不过,她还是担忧起顾司瑶,声音也不由得放缓起来:“那你如今怎么办,一直留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顾司瑶也知不是个办法,她朝陈棠知使了个眼神,又用稍微大点声音道:“我可是沈国侯嫡子正妻,岂是你等乡野之人说劝走就劝走的?别白费功夫了!”
随机她又小声道:“所以我决议,上元节,放火烧房屋,在沈斯年面前假死,实则跑走,这样也能让他彻底死心。”
至于为何是上元节,因为她自六岁那年起就没见过了,而上元节又是一年一个样,这段时日她也好好休养一阵。毕竟假死不能太快,不然势必引起怀疑。而上元节人流量大,是假死加逃跑的又一最佳时机。
平日逃的话,照沈时均看,势必能照到他,何故不趁着这些时日让他放松警惕?
“你竟然说我是乡野之人?难道我们这十几年情分竟比不过一可有可无的男子吗?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竟如此优柔寡断!”
陈棠知被气得怒目圆睁起来,她脸色发青,却声若蚊啼:“行,这段时日我们暂时不来往信件,待上元节当天再会面。”
顾司瑶眼神暗示可行,可为了演给眼线看还是狠狠甩给陈棠知一个巴掌,由于用力过猛直接甩到地上:“你怎么说话的,他可是我夫君,是我唯一的依靠!你竟如此说他!你给我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劝我走,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们走。”
顾司瑶甚是在意陈棠知有没有事,毕竟都被自己甩到地上,肯定很疼。可她不敢去扶,于是偏过头不去看。
而陈棠知也知道顾司瑶用意,自是没怪罪,可面上还是要装一装。她捂着被打肿的脸,冲顾司瑶大声囔囔:“那日后你后悔了,可别跪着求我!”
说完她骑上白马,踏着清辉,扬长而去,直至融入漆黑的林间。
冷冷的月光打在顾司瑶身上,似是披上一层轻纱,显得她甚是落寞,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打了个寒颤,终是回了府,而那眼线不出所料,去了沈时均哪儿。
春雨和南枝都在柳淮之哪儿,所以再不会有她俩等侯她时的身影了。只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斯年。
顾司瑶不知怎得,一看到他,便会无端生出厌恶感。
第44章 膈应
◎她真的觉得万分膈应◎
她努力压制着内心的冲动, 枯坐桌前,望着摇曳的红烛,这一看,便是一宿。
顾司瑶照料着昏迷不醒的沈斯年, 期间她多次累得病情加重晕死过去, 可还是硬要自个儿来。
毕竟她要还, 还给他这么多年交情,待还完后, 他们便可形同陌路。
沈斯年很好,可惜是沈时均之子,她知道, 若自个儿跟他提这事, 他极有可能弑父, 甚至大义灭亲, 不过她不会心生感动, 毕竟,他怎么对待自个的的父亲,她的父亲终是回不来了。
沈时均多次派人说要见她,都被她以要照料沈斯年不便去为由,而沈时均, 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儿子,不闻不问的,仿佛躺床上的不过是他心生怜悯捡来的乞丐罢了。
次月,就在顾司瑶照旧为沈斯年擦拭手臂后,他醒了。
沈斯年只觉头部疼痛剧烈, 一睁眼便见顾司瑶坐在床沿为他擦拭手臂, 不由得心中一喜, 沙哑无比的声音混杂着喜悦与关切:“阿瑶,你不必如此对我,理应先顾好自己身子才是。”
顾司瑶拿巾子的手顿住,但并没有抬起头看他,反而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
“沈郎君,才是要好好注意身子,垮了可不行。”
顾司瑶神情温和,话语虽带着温柔,但细听还是有疏离感,她眸中波澜不惊,不会像往常般藏着各种情绪。
沈斯年看愣了,他不明白为何顾司瑶为何会变这样,他欲用手拉住她,却被顾司瑶躲开。
她站起身,淡淡看了沈斯年一眼,薄唇微弯,似笑非笑含着些许碎冰,她只是站在哪儿,却给人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沈斯年真觉得她变了,至于哪里,他倒说不上来,他目光跟着顾司瑶出了门后才收回。
他忽觉心里头特别不舒服,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背脊忽地传来一抽抽的疼,这疼痛让他回想起一月前,自己替顾司瑶挡箭那次会不会是那次造成的?
顾司瑶走得远些,才将心里提上来的大石头给放下,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对待沈斯年,不过,倘若像以前那样方式相处,真的会让她感到膈应,极其膈应。
甚至还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不过她知道,这是他父亲错,跟他自个儿没关系,可是,却怎么都回不去从前。
于是她待这几月,一是完成答应陪他看上元节愿景,二便是,在梦里与他看一间客栈,哪里没有什么仇人之子,没有杀戮。有的只是他们两人以及相熟的朋友。
可惜,这样的愿景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
是夜,今儿个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始终不肯出来,只有零星几个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照亮回家的路。
屋内顾司瑶收拾好东西后,却被沈斯年叫住:“阿瑶,你要去哪里?”
沈斯年害怕与惊慌与恐惧心情一股脑全到进一口正被煎炸的铁锅,弄得他不知怎得心烦意乱起来,自卑感慢慢涌上来,他总感觉,顾司瑶没有想像中的爱她。
当然,这只是猜测。
“我要去偏房呆几日,烦请沈郎君好好养病莫要多想。”
她眉目清冷,话语透着些许微冷,顾司瑶朝沈斯年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后不待他回答,便拎着灯儿出门去了。
沈斯年不解地盯着顾司瑶离去的方向,百思不解的是顾司瑶怎么好端端朝他行礼了,之前她可是在沈斯年面前不这样的。
顾司瑶来到院落中的偏房,一进去,就察觉出不对,这屋里有人!
她刚欲转身,忽地一把剑横架在她脖颈上,顾司瑶被吓得一动不敢动,额上起了些许密密的细汗,就着脸颊,滑进衣襟里。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见过剑,之前都只能在画本里头见过。
“别动!胆敢动一下,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少女警告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细听之下还忍着疼痛的感觉。
“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瞧我是一人进来,若真伤害你,现下你就被拿下了,又怎会与我站着说话?”
顾司瑶明白那少女自是不信,毕竟无人会信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于是她眼帘低垂遮住眸中失落:“反正我乃一介将死之人,杀就杀吧,毕竟,我在这世上也无亲人让我牵挂。”
姑姑和舅舅也无需她牵挂,他们终归不是陪自己长大的,再者,他们也有自己的子女也无需自个儿牵挂。
不知是自己说了什么,架在她脖颈上的剑被收回,下秒,屋内亮堂些许,她才看清屋内情况。
只见屋里滴落着大大小小的血滴,而一旁,站着位身着夜行衣,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少女。
少女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顺着顾司瑶话问道:“你为何会说世上再无亲人牵挂?难道,你与亲人闹掰了?”
“不,他们都死了,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顾司瑶微微有些失神,她没有在意现场血迹斑斑,而是注意到那少女手臂上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
“对不起...”
少女觉着自个儿说错了话,忙不迭朝顾司瑶道歉,她的眸中满是愧疚。
“没事,你的伤是何人所做?没关系,不回答也没事的。”
顾司瑶唇角微扬,眉眼带笑,眸中满是真诚。她将自个儿衣裙撕下,在少女错愕的目光中将她快化脓的伤口包扎好,少女脸颊羞红,撇过头,半晌才答:“谢,谢。”
随后在长达半个时辰时间里,顾司瑶知道了少女全部经过。
原来少女乃一户普通乡村人家女孩,六岁那年她弟弟病重,母亲没有什么好法子,便将她卖了换钱给弟弟治病,而将她买了的地方与其说是培养死士,倒不如说是死人窟。
她去哪儿的第一日,便是与野兽比谁跑的快,那次她虽饿了几日,可却跑的异常快,但其余人却并没有那般好运气了。
哪儿训练简直是地狱模式,而她却忍辱负重十几年,为的是有朝一日从哪地狱跑出来,没想到竟被那些人儿追杀,她受了伤不多时便会被发现,情急之下,才会来此暂时躲逼。
顾司瑶听后沉默不语,随即她掏出那把匕首,递给她,又指了指手臂:“你往我这儿来一刀吧,这样他们便会提供伤药,若我贸然行动,可能会暴露你的踪迹。”
顾司瑶目光恳切,眼神灼灼看着她,毕竟现下去拿,会引怀疑,只有自己受伤,再捏造个刺客出来,才勉强不被怀疑。
而少女却面露不解:“难道你嫁这府上连一个能使唤的奴才都没有?”
顾司瑶甚是认真地思考半晌,才发现除了春雨和南枝外,其他从御史府带来的丫鬟和小厮均被沈时均策反,而偏偏她们也不在自个儿身边。
顾司瑶坚定地摇摇头:“不,不完全是,你听我说...”
顾司瑶悄声讲述了事情经过后,少女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甚至要直接跑出去替她打抱不平。
可顾司瑶却拦在她面前不让她去,还与少女讲些她现下还听不懂的道理。
“不是,凭什么啊,要不是你拦我,我早将那人捅死,不过瞧你这身板,我还是轻些吧。”
少女拔出匕首,刚准备割一刀,却被顾司瑶躲过。她对上少女有些困惑不解的眼神,徐徐开口:“跟你一样就行,我怕伤口不一致,恐未好,反愈发严重,故还是同你一样重为好。”
顾司瑶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再配上哪真挚的眼神很难不拒绝。
可少女面露犹豫,最后瞄了她一眼:“那,那我割了不许哭,我最厌女孩子哭了。”
顾司瑶认真地点点头,少女才敢下手。
接下来,顾司瑶为演逼真,特意让少女用剑随意在床榻上乱划,顾司瑶则用茶水加帕子轻轻擦掉血迹,待一切备好后,少女躲进床底隐秘的密道,而顾司瑶则摔碎茶碗一脸痛苦地倒地不起。
她本想着大喊救命时,门忽地被人开了。
沈斯年自是睡不着的,他不停往偏房那头看,心里异常不适。他看着偏房亮着,压抑着想立马跑过去抱住顾司瑶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时,他已经走到了偏房门口。
他顿时被自己这种行为给吓了一跳,他刚准备转身,却听到里头传来瓷器破碎声,他暗道不好,打开门那瞬发现顾司瑶躺到地上时,瞪圆双目,直接冲上去抱起她。
“阿瑶,阿瑶,醒醒,是我!”
沈斯年双手握着她肩膀,轻轻晃着,面色似慌了神,他不知道失去顾司瑶的时日该怎么办,要怎么过去。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顾司瑶睁开双眼,眸中的冷静慢慢转为惊惧,她直接抱紧沈斯年,带着些许哭腔道:“沈郎君,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知道刚才我都准备吹灭烛火了,可忽地来了名刺客,二话不说就往床上砍,我虽躲避及时也被砍伤了,我跳下床想去求救时却被踢翻在地,随后他又踹我好几脚,还我不得不爬着,我本想大声呼救,可那剑却横在我脖上,我害怕,最后那刺客不小心弄翻茶碗,被惊走了。”
这样错漏百出的说辞,也就沈斯年会相信了。顾司瑶心中愧疚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沈郎君,暂时利用你一下下。
第45章 思念
◎思念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试图将她吞没一般◎
沈斯年忙叫人去喊郎中, 之后便贴心给顾司瑶上药,而她则在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眸子尽是冷淡,待他临走时, 又换上一脸笑意, 伸手轻轻扯扯沈斯年衣袖:“沈郎君能否将伤药留此处, 我想着待会儿若再疼起来也好单独为自己上药。”
沈斯年在听到这话后,心中对顾司瑶那仅存的一点怀疑彻底瓦解, 他就说顾司瑶怎么会对自个儿那么冷淡,原来一切归根结底只是自己幻觉罢了。
他真的误会她来,待明日得好好替她道声歉才是。
沈斯年转眸, 朝她宠溺一笑, 轻轻应道:“好。”
随即他走到桌边, 将伤药放到桌上, 在嘱咐她切莫涂多后, 便走了。
顾司瑶盯着沈斯年离去的背影,方才还温和的目光如今一寸寸冷了下来,笑意散去,她跳下床,忙去外头确认沈斯年真回屋后, 才挪开极其隐秘的机关,让里头的少女出来。
她坐在床沿,就着摇曳的烛火细细给少女擦药,临了,少女问道:“方才那男子就是你那所谓的夫君, 我瞧着倒挺好, 只可惜乃仇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