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瑶手上动作一顿, 末了,才继续在箱笼中寻适合少女所穿的衣裳。
倘若沈斯年不是沈时均儿子,可能真的会同他一块开客栈,一起走南闯北。可惜没有如果。她也知沈斯年并没有错,也对这一切尚未知晓,也不该卷入她与沈时均的仇怨中。
顾司瑶内心是复杂的,她想爱又不敢去爱,更不敢承认,只得如个胆小鬼般在心里某个角落肆意发泄。
可能未来某日她大仇得报也释怀了,可能会不介意?不过那天,应许会来的晚些。
顾司瑶拿出一件素色木兰裙,毕竟她觉得过惯了那种生活的少女,想必也不太喜欢华丽的,
她走到少女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住我这儿只有衣裙,你且将就着穿,待明日便给你做身新衣来可成?”
那少女抬眸,目光从顾司瑶脸上到她手里的衣裙,什么都没说,待接过她手中衣裙后,垂眸低语:“谢谢...其实不用对我那么好的。”
她掩盖住眸中的悲伤,烛光照着她那长长的羽睫,那羽睫轻颤着,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她没方才那么傲气,反而有些弱小。
而少女小声说的话却被顾司瑶听到,她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儿坐在她旁边,转眸看她:“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咱俩日后是朋友了,不过我现在都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能否告诉我?”
这话让少女陷入沉思,空气静的似乎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她没有等到少女回音,闻着外头树儿被风吹的“沙沙”声,她意识渐渐迷离,困意也渐渐席卷而来。
“六岁以前他们都唤我阿梨,六岁之后便再也没有名字,有的只是你过来这句话罢了。”
少女依旧没抬起眸,可眼中悲伤渐浓,她像是想到什么般,微微蹙了下秀眉。
顾司瑶见状倒也没多问,只是静静坐在那儿,许久,才赞许道:“阿梨,真是个好名字,不过你可想好了去处?”
毕竟好不容易逃出来,总不能再回哪儿去吧,所以得找个好点的去处,这也是她之前为何不迟迟逃离原因。
如若没想出个好去处,就这么逃了,也只会对未来产生迷茫,倒不如暂时定个,也好有个暂时得以生存的去处。
阿梨有些迷茫地抬眸,望进她的眸中时顾司瑶有一瞬的恍惚,仿若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忙别过头,整理好自己已经混乱的内心,再继续直视阿梨。
她摇摇头,声音听着有些沙哑:“不知道,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若做生意势必会被他们认出,行侠仗义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的可能只是与心爱之人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吧。”
阿梨对顾司瑶苍白无力地笑笑,她不奢望顾司瑶能给她好去处,也不想靠别人,毕竟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也设想很多种结果,但经历多年那事后,她忽而想与心爱之人平稳度日念想,即使她知道这一切根本不会实现,不过,未来很长,谁也说不准。
顾司瑶并没有想着嘲笑她,毕竟与心爱之人度过一生,也是个目标,她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语气温和:“这个愿景定会实现的,不是吗?”
她对着阿梨说的同时也对自己说,说给那个渴望着自由的自己。毕竟再熬个几月,便可走了。
“你说的对,不过你独自熬过这几月定会很孤单吧,不如这样,这几月我陪你过吧,待我想到好的去处后,再离开可行?”
阿梨对顾司瑶话很是赞许,毕竟从来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毫无保留,更没有人会无条件信任她。所以,她是真的挺想留下来的。
顾司瑶听后,眼珠转了一圈儿,她也没想过阿梨会这般说,不过也确实,毕竟待这还得数月也见不到她们,既然阿梨没有去处,何不暂时留下。
“也行,不过我得先出门给你买个面具,毕竟府内不能凭空出现一个丫鬟。”
不过这算为难她了,数月都不能叫着她本来的名字,定是会憋屈的,待日后她寻得好去处,再多多补偿给她。
阿梨听到此话,立刻明白顾司瑶话中意思,忙点头:“好,不过是让我假扮成春雨还是南枝?”
顾司瑶没想到阿梨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至于扮谁倒是为难她了,她定定看了阿梨几秒后,才开口:“那就...春雨吧。”
至于为何选阿梨假扮春雨,是因为她跟春雨一样高,南枝跟阿梨比稍微有些瘦小,身高也比春雨矮一点。
与此同时,远在柳府的南枝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一旁春雨面露担忧:“南枝姐姐,我们还是回屋里去吧,莫要在此吹冷风了。”
而南枝却固执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姑娘没有我们在她身边几月,会不会不舒坦,其实说实话我想姑娘了。”
南枝望着天边又大又圆的月亮,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她眼眶微红,却仍将泪憋回去,因她记得,姑娘不喜她哭。
离开顾司瑶的后一日正是仲秋节,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却天隔两方。这也是顾司瑶第一次没有他们的仲秋节,也不知她是否赏月,吃月饼没有。
两人身后的门被打开,陈棠知满是困惑地瞧着那二人:“你们隔这看吹夜风也不怕被冻着,快回屋,再者节日已过,还赏着月儿作甚?”
南枝并没有回头,而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月亮,仍由月光打在她身上:“我不是看月,只是有些想姑娘了。”
陈棠知微怔,说实在的,从那日开始,到现在也真的有些担忧顾司瑶那边的情况。
“她也可能正看着月儿思念着我们吧。”
顾司瑶待阿梨睡下后,偶一抬眸看着天边的明月,算了算日子还有四月便可与他们团聚了,不知他们仲秋节是怎过的,有没有看她一直想看的花灯?
顾司瑶趴着窗边,抬头看月,方才的困意被夜风吹得渐渐消融,她何曾不想与他们团聚?可惜还未到时候。
顾司瑶伤养了好几日,沈时均知她被刺客刺伤一事后,并没有来看,而是多派了几人来沈斯年院子,美其名曰是保护沈斯年和她,实际上是为了看住顾司瑶,不让她逃跑。
而她也没在怕的,在伤好那天时,便缠着沈斯年说要出去逛逛。
沈斯年本想拒绝,但耐不住她总是说,还是同意了。顾司瑶也明白,这是最后一次向他撒娇,她真的觉得自己真恶心,竟对自己仇人之子撒娇,即使不怪他。
两人来到市集上,顾司瑶像有目标般随意扫了两旁铺子,随后眼神锁定一家,直直走了过去,沈斯年则在跟上去时顺手买了根糖葫芦。
顾司瑶来到锁定的面具摊,对着摊上各种各样面具挑了个遍,最终选了个浅银色半脸面具,上头有着细小花纹,有两个狭长的圆孔,在阳光下泛着银色光泽,格外好看。
“喜欢吗?”
沈斯年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下意识抬眼,便对上了他那眼神明亮且泛着温和的眸子,心又开始乱了起来,她猛地低头,忙从袖中掏出碎银付了钱,便拉着沈斯年就走。
他甚是不理解,瞧着她耳郭似熟透般的样子,想着是自己那句话惹她羞涩了吗,但想了半天也没所以然来。
“对了,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了,阿瑶可有想要的?”
顾司瑶听到此话,停了前进的步子,转眸看他,眸中漠然一闪而过,转为笑脸:“我想,沈郎君一直永远如以前般陪在我身边可好?”
这是她以前所想,可现在自是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她真的只想快快过完这四月,好一走了之,但也深知现在是不能跟他提这个的时候。
她没有娇羞地扑进他怀里,而是在说完后一直往前走,仿佛有人在后面一样。
“放心,我会一直陪着顾娘子的,直到生命尽头。”
作者有话说:
离死遁还有两章
第46章 生辰
◎今年生辰格外冷清◎
顾司瑶自是听到这句话, 若换做以前,自是会开心,可如今,只对沈斯年剩下愧疚无其他。
两人回了府, 沈斯年见她也不戴上直接回了屋便文道:“阿瑶买这面具做甚, 许是来时我便想说了, 但见有许多人在不好提。”
其实是因为他看顾司瑶侧脸入了迷忘问的,可他又怕如实相告会让顾司瑶误以为他乃轻浮之人, 不肯理他该怎么办。
顾司瑶并未给沈斯年半分神色,而是停下脚步,盯着那面具有些失神:“我给春雨买的, 舅舅府邸发了火灾, 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 可脸却毁了, 故需戴面具。”
她现下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 完全没有以前跟他说一两句便娇羞地低下头样子了。
沈斯年见她一副失魂落魄样子便知柳淮之也遭了难,心中忽有些不忍,他从袖中掏出糖葫芦,眼底泛起一丝心疼:“莫要难过了,吃根你最喜欢的糖葫芦, 心情可能会好些。”
而顾司瑶却只是扫了眼那糖葫芦,并没接过,她轻轻摇摇头,用微乎及微的声儿砸向沈斯年:“沈郎君,真不好意思, 我已不大喜欢吃糖葫芦了。”
说着她将糖葫芦推向沈斯年一点, 自个儿拿着面具走向偏房哪儿去了。
只余沈斯年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双眸像是被刺痛般霎时红了,他以为,她还会喜欢吃糖葫芦,原来,只不过是他的以为罢了。
顾司瑶进了偏房,快速地开了密道并将面具递给了她。阿梨道了谢便带了上去。
可能府内眼线将她与沈斯年对话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沈时均,反正他踏着轻松的步子第一次来见他。
多日不见,他不见憔悴,反而脸色红润,步伐稳重,眼神似淬了柔光般显得他愈发温和。
顾司瑶心里暗骂他假惺惺,表面笑脸相迎。她将手背到身后,拼命印制住想杀他的冲动。
“听说你舅舅府邸走水了,真可惜啊,你舅舅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沈时均话语间含有惋惜意思,若不是她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窃喜,顾司瑶差点就信了。哦不,是压根就没信过。
至于他为何会窃喜,大抵是因为少一个顾司瑶至亲之人,便能更好的控制她。
只可惜,柳淮之并未死去,而那场大火,只不过是掩盖柳淮之他们逃跑的踪迹,让人误以为他死了。
顾司瑶听到这话,眼眶湿润,捻起帕子在干涸的脸颊两侧摁摁,接着话语带着些许哭啼,背过身去:“是啊,舅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带我最亲之人,如今他死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顾司瑶真的看他一眼就想将其碎尸万段,生怕下一秒直接将他捅死,便只好背过身去,假哭起来。
毕竟柳淮之又没死,真哭又费气力,倒不如假哭来的轻松些。
她只闻身后传来沈时均长长地叹气,随即有些遗憾说道:“是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将印章以及那一百多份关于我的全毁了,我包你一世无忧,如何?”
顾司瑶脸忽地黑了下去,眸光愈发阴冷,唇边勾起一抹森冷无比的笑意。果然,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目的了吗,他以为她还是五岁女童,很好骗吗?
可惜啊,她很早就不好骗了,放心,她会一步步,将国侯府搞垮的。就让沈时均享受着最后的时光吧。
顾司瑶转身那瞬眼神变得脆弱且无助,更是哭得梨花带雨:“真的吗沈伯伯,可是我不知道那印章为何物,又怎会在我身上?”
这倒是实话,毕竟她可没见过什么印章,只听说那印章还搁前朝公主身上,也不知这沈时均要这印章有何作用。
但沈时均却并不信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狐疑后,走上前,刚想触碰顾司瑶却被他躲开,但他并不生气,而是柔和朝她笑笑:“莫怕,沈伯伯只想抱抱你,你真的,不知道那印章吗?”
顾司瑶心里直作呕,这沈时均可真会装,一个多月前,告知她真相后又想杀她灭口,如今又宛若无事发生,就好像被他逼死的只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她不会忘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父亲看她最后的眼神,顾司瑶就算是死遁,也会在暗中慢慢搞垮国侯府。
顾司瑶藏起仇恨的凶光,露出迷茫地眼神,微一抬眸,便对上沈时均那审视的目光时:“我真的不知道沈伯伯说的印章是什么,至于几百份的?那只是我为了吓唬沈伯伯胡诌的。”
其实,她早早将那几百份都给了陈棠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如今,倒还真做对了。
不过她并没有在内心暗喜,毕竟还眼下事儿还未处理好。
沈时均看着她丝毫不像是在说慌的样儿,也只是半信半疑,并未完全相信,毕竟自己可是逼死她父亲的凶手,怎么可能会不气,除非,她是真的满心满眼都是沈斯年再装不下其他倒有可能,总之,再观察观察再下定论。
“是沈伯伯弄错了,好了,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言罢,他笑着摸摸她头,便走了。
待他走后,顾司瑶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她撇了眼一旁的阿梨,声音平静道:“阿梨,我不干净了。”
顾司瑶这儿所指的不干净是方才沈时均摸她头这种行为,让顾司瑶觉得很是恶心,想吐且感觉自己身上不干净需要沐浴甚至可能要沐浴很多遍。
她本身没有洁癖,可沈时均真的太令人作呕了。
阿梨也见到方才一幕,自知话中其意,忙出去吩咐烧水去。
几日后,正是顾司瑶生辰,她犹记得去年的今天,还有父母和南枝他们陪她过,而现下,只有阿梨以及沈斯年。
顾司瑶寂寞地坐在院中的大树下,阳光明媚,透过零散的枝丫,投在她那翠绿色的衣裙上的金箔,格外刺眼。而顾司瑶脸上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儿。
阿梨端着一物件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走到顾司瑶跟前,随着她的一声“当当当”,她便拿出了一直藏于身后的生辰礼。
那是一把镂空琉璃翡翠玉梳,做工精致,造型倒是别致,看起来很像是宫里才能用得起的梳子。
顾司瑶脸上没有闪过一丝喜悦,反而甚是惊诧地接过梳子,问:“这梳子你从何来?”
这看上去价格不菲,而阿梨刚来这儿没几日,除了前日给过些银两外就没给过了。难不成她把剑当了?不会吧,自己与她才不过几日交情,没有那么深吧。
阿梨双手环胸,双眼轻飘飘瞧了眼那梳子,一脸的骄傲:“这是奴婢自个儿做的。姑娘还记得前日说梳子不好用的事吗?”
顾司瑶经阿梨一提醒,忽记得前日梳头时梳子忽然断了一时,当时她没在意,给了她些银两,让她带去买把梳子回来,结果她竟自己做出一把来?
怪不得她回来时,顾司瑶问她,还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儿并交了把木梳,敢情那时就开始想做了,这动手能力叹为观止。
“所以奴婢便用姑娘给的钱买了些做梳子的料子,以及翡翠,便做出来了。这还是奴婢第一次做,希望姑娘喜欢。”
阿梨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儿落在顾司瑶眼里,而她则真的想对阿梨说她怎么不靠这手艺过活。
不过阿梨可能也是怕太火了被那群人盯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