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夹带着一丝威胁,似乎只有这样,能将顾司瑶唬住,可她却早已听出他话中意思,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靠山, 以为自己能早日出来。想来, 是将他困在这府邸太久关傻了些。
顾司瑶故作害怕的模样,在捕捉到沈时均眸中势在必得的神色后,迅速收起,眼眸微弯,神情似是不屑,唇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沈伯伯,这些证据正是您的那些好靠山交的,还有,您家店铺田地已经被林丞相吞了去,想必您还不知道吧,如今这国侯府宛若一具脆弱的空壳,只要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下。”
这五年她派去的以及林丞相派去潜入沈国侯店铺以及庄子那些人,已然慢慢掌握着这些主导权,但面上还得装出效忠沈时均,所以那些早已是顾家的了。
而至于沈国侯那些靠山,只有定远侯是她谈判的,而其余,均是林丞相谈的。也不知顾家给了他多大的恩惠,竟做到如此田地。
当她思绪慢慢拉回时,竟意外看到沈时均眼眸赤红,面目狰狞地注视着他,而下秒,竟怒极反笑起来:“哈哈哈,我才不信你这副鬼话,你给我等着,等我出来那天定要派几男子好好伺候你这大逆不道之人!”
而顾司瑶却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一脸无所谓地盯着他:“您说派人?可现在您府上所有仆从都听林丞相的话,您说拿什么派,再者,您是不是忘了,林丞相是我亲姑丈,您拿什么跟我争?”
顾司瑶说着,还特意咬重“亲姑丈”三个字,原本她不想搬出林丞相来,可他说的话实在过于难听便只好如此。
她用余光注意到沈斯年眼神冰冷地死瞪着沈时均,身子微微前倾,仿佛下一瞬便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她不想出人命,毕竟眼下还有衙役在场,若他敢,那么肯定会被当场拿下,她可不想因此守活寡。
顾司瑶伸手扯了扯他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切莫轻举妄动,沈斯年这才放下身侧那紧握还带着微颤的拳头,而对沈时均的恨意不减反增。
他原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忘记他的父亲所做的一切,结果,那些事儿却越来越清晰,仿佛时时刻刻告诫他切莫忘记,他不会忘记父亲所带给他以及顾司瑶的伤害,还有对母亲那种不信任。
忽地他眼眸微亮,像是想到什么般,他笑着对顾司瑶说不会的。待所有人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沈时均身上时,他才悄摸地退了出去。
沈斯年先是去往生母荒废的院子寻件东西,再去林姨娘哪里,最后写了封信交给恒珠又交代了几件事后,他目光遥遥看了眼书房便转身离去。
而此时的顾司瑶根本没察觉,她还是拦臂拦在沈斯年站过的位置,生怕他冲出来。她死死盯着沈时均哈哈大笑的面孔,另手紧攥着那沾上一丁点血迹的蝴蝶簪,防止他笑完后冲过来。
过了半瞬,他像是笑累般瘫坐在椅上,朝她诡异笑笑:“你不会真以为,我就只有三个儿子吧。”
顾司瑶听到此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问他有几个儿子,他好端端说他没有三个儿子。等等,难不成还有个他与别别的女子生的儿子吧?这就有点难办,若不及时揪出,恐日后会报仇。
她刚想问沈时均,身后忽地呜啦啦上了一堆官兵,想来是大理寺的人来了,她有些落寞,但落寞归落寞,他能被抓就行。
可沈时均到被押走时,脸上依旧挂着诡异至极的笑容,而目光一直盯着顾司瑶,里头似夹杂着些许不甘与恨意。
可这些,虽对外人来说不足轻重,可却都砸在了顾司瑶本就脆弱的内心,她明白,倘若不及时揪出,后果不堪设想。
顾司瑶侧眸,刚准备跟沈斯年商议此事时,却发现身侧那还有他的影子,她回身,可身后却早已空无一人。
她有些困惑,毕竟她根本不知道沈斯年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内心不由得慌了一瞬,眼珠来回转动着,当她冲出门外时,却被恒珠拦住。
“顾娘子,主子说他且去庄子处理些许事情,还说让顾娘子等他一月,一月便足以。”
顾司瑶认出他正是沈斯年身边的护卫,但她对沈斯年无端便去庄子一事产生疑虑。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去哪儿处理何事,何时归?”
“没有。”
在得到恒珠肯定回答后,她忽地踉跄了一下,眼眸微微泛着猩红,在下秒恢复常态。不就是等人嘛,那便等就是。
她转身回到书房,持笔写下一封信交给恒珠,并嘱咐道:“你将这信送去定州顾府家主手上,切记注意安全,听闻哪儿匪徒猖狂。”
若顺利,那么三月便可送达,到时若等不到,她就当沈斯年已死,回定州开间客栈,做个女掌柜去。
恒珠接过信,忙不迭点头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独留顾司瑶在原地。
而她则走过府邸每寸地,细细略过屋头,想来,这孩子定不在府,那么,会在哪儿?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五年前所居住的院落。
顾司瑶鬼使神差般推开屋门,并没有想像中铺面而来的霉味,反之干净整洁,一如五年前那般,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她缓步而入,看着屋内陈设,眸子微微发酸,若没有那些事,可能她会在此和和美美度过一生,或者与沈斯年一同闯荡江湖。可惜,都没有了。
她有些失落地坐在床榻上,一个人吃饭睡觉,每每夜半,总会做她死在沈斯年怀里梦。每当这时,总会猛地醒来,全满眼泪痕且全身都会被汗浸湿显得黏糊糊,她只好自己烧水。
毕竟,南枝他们还在定州哪儿。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月末,今日阴雨绵绵,而沈时均也于明日持以凌迟,她想着去见沈时均最后一面,顺便问问那个孩子究竟在哪里,怎么她调查一个月都没找到。而林姨娘像是听到风声般早早卷了些金银细软跑了,害她无法当面质问。
她身着青色纹绣黎单月华裙,手持鹅黄色油纸伞,伞面半边描绘朵朵盛开的黄梅,均由枝丫串着,蜿蜒至伞边,而经雨水拍打,那些黄梅活像真的似的,艳丽夺目,仿佛凑近闻能闻到淡淡花香。
她持着伞走到大理寺门前时,却意外发现失踪已久的沈斯年领着个约摸十五岁的少年在顾司瑶快喊他那瞬走了进去。
她快速给看守的递了牌子后,悄悄地跟在他身后,顾司瑶就想知道,他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回府,而是来此究竟为何。
沈斯年领着少年直接来到关押沈时均牢房前,他漠视地看着倒在茅草堆上,一脸颓废的沈时均。
他忽觉心情舒畅,唇边微勾,时隔五年第一次叫了他:“父亲,你瞧瞧,我带谁来了?”
说完,他将身侧少年往前推了推。
沈斯年见他有些费力地抬起头,目光扫到他时满眼恨意,而瞄到沈斯年身侧时,又是一副慈父的模样,他有些晃悠地站起身,直接冲到沈斯年面前,手紧抓着丛棘,双眼死死瞪着沈斯年:“你好端端把他带来做甚,犯错的是我,不是他。”
而沈斯年却觉得有些好笑,他从怀里丢出几沓信,直接丢进牢房里:“这些,是林姨娘跟他人私通的信件与信物,你不会真以为沈毅是你亲儿子吧,你替别人养儿子感觉怎么样?你知道他亲生父亲是谁吗,便是你当年害死的那个人!”
沈斯年先是从母亲那儿找到原来是父亲出轨了母亲,被母亲发现才换来殴打。再以会助林姨娘她儿子平步青云以及帮她逃跑才换来这些,至于她儿子,那肯定早就被他的好父亲藏庄子里去了。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沈斯年与他母亲,他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与林姨娘所生的孩子罢了。
沈斯年冷眼看着沈时均目光呆滞,持疯癫状,一直喃喃低语着不可能。下瞬,他猛地冲过来,握住沈毅的手:“你告诉我这一切是假的对不对,是假的!”
而沈毅却是冷漠地抽开手,掷地有声:“是真的,你杀了我的父亲,理应偿命,是大哥告诉我,杀了你也不能换回我父亲,让我眼睁睁看你折磨到死即可。”
沈时均听后,直接朝沈斯年冲了过来,而他却淡定地后退几步,抬起眼皮慵懒地看着无力挣扎的沈时均:“还有,你还不知道吧,我我母亲还留了一块肥到流油的富地,本想给你,可惜咯。”
沈斯年嗤笑一声,随后丢了封信件给沈时均:“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你所爱着的林姨娘早早跑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信,好好瞧着吧。”
说罢,他拽过沈毅,不顾沈时均的呼喊离去。
在大理寺门前,他与沈毅道别,再抬眸时,却见站在雨中等候他多时的顾司瑶。
他猛地一怔,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而她却朝他走来,目光温柔虔诚,待走到他跟前时,伸出手,语气有种让人听了产生莫名的安心:“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沈斯年有些迟疑的将手放在她手心,跳到伞下,见她没有要问他的意思,便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司瑶瞄了他一眼,低唇浅笑,语调清远动听:“我有的是时间听你慢慢说完,不急这一时。”
沈斯年心里头忽而轻快许多,压在他身上多年的担子在这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抬眸,看着面前由条条雨丝结成的雨帘,思绪忽而飘到多年前,生辰那日,他许下的最后一愿。
三愿阿瑶陪我共白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