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深停留在原地,他已经慢慢习惯了她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 倒也不恼,低眉打量着手里那张房卡, 唇角溢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时桑要住的豪华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而他要去的单人间在二楼,两个人隔了整整一层楼。
各自在房间简单整理好东西, 时桑下楼找江辞深,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了一眼单人间到底有多小, 一张单人床, 一个床头柜和一台电视机, 自带一个小淋浴间, 对于他这种身形颀长的人来说,空间简直是狭窄得厉害, 更重要的是, 这里哪像一个集团总裁能住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早已把那两个选择的事抛之脑后,忍不住说:“辞深哥,要不我们还是换一下房间吧?”
江辞深正蹲在地上整理东西,听到这话后置若罔闻地合上行李箱,站起来拔出房卡往外走时,懒懒抛下一句:“走吧,去楼下随便吃点。”
因为他的无声坚持,最后房间也没能换成功,两个人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快速解决了午饭问题。
吃完饭后,时桑精力充沛,准备直接去翼之家看看,江辞深提出陪她一起去,毕竟是他手里正在规划的项目,有机会前往当然不能错过,而且顺道拜访一下院长。
出发之前,时桑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大大小小很多玩具,她自己拎了两个轻一点的袋子,江辞深拎了三个比较重一点的。
以前时桑来过翼之家两次,第一次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印象,第二次是在高中毕业之后,那次过来她了解了一些关于翼之家的历史,也认识了几个小孩子,当时还跟他们一起做游戏来着。
自从老院长去世,新一任院长也就是现在的院长就任,她跟翼之家有着很深的渊源,因为她从小便是在这里长大的,那一批里还有个女孩,正是时桑的母亲洛柔。
所以那次来,当杨院长得知时桑是洛柔的女儿时,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抱着时桑过了很久很久,最后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在不远处玩橡皮泥,聊起很多旧事,后来这些也从洛柔的日记本中得到了证实。
这一次到的时候,孩子们还在睡午觉,杨院长知晓时桑的来意后,两个人先叙了会儿旧,然后带着她好好地参观了一下现在的翼之家。
时桑来之前就做好了功课,参观的过程中,她欣喜地发现有些地方是洛柔在日记本中着重提过的,例如一楼的图书室、二楼的废弃画室以及日渐荒芜的后花园,每一个地方都承载着洛柔的青春与回忆,当重新走过这些路,日记本中那一段段文字和一幅幅手绘都仿佛鲜活地浮现在了眼前。
不知过去多久,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午睡醒来,争先恐后地穿好衣服到院子里玩雪,恰好此时杨院长带着时桑和江辞深从楼里出来。
有眼尖的小朋友发现了时桑,召集小伙伴们来看,然后就有人认出了她,几个小孩子朝她跑过去,围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喊“时姐姐”喊个不停,时桑也认出了他们,几年过去没想到他们都长那么高了。
最后,时桑被热情的孩子们拥着走进院子里,和他们一起滚雪球、堆雪人,他们用随地捡来的树枝和小石子当雪人的双手和眼睛,用厨房里的胡萝卜和红辣椒当鼻子和嘴巴,独属于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久久回荡,天空不知不觉间又飘起了雪花。
杨院长像是被这幅画面治愈了一般,露出亲切而和蔼的笑容。
她转头看向旁边跟她一样守在院子外的男人,笑意慢慢加深,声音带着洗尽铅华后的温柔:“江先生,真是没想到小桑跟你们乘风集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鲜为人知的渊源,祝福你们能在这一次的竞标中获胜。”
彼时,江辞深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时桑,远远便看见她迅速和那些孩子打成一片以及最孩子气的一面,仿佛透过这个,看见了四年前那个喜欢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许多。
“谢谢杨院长,我们乘风定然会全力以赴。”他承诺道。
……
一直到傍晚,两个人才离开了翼之家,江辞深动身前往江城赴会,时桑在宾馆房间待到六点钟,又去楼下的那家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吃完晚饭后她又回到自己房间,寻思着反正也不会再出门了,先把空调调到最适宜的温度,洗完澡出来换了一身轻便的居家服,然后坐到书桌边将今天所有的收获都记录下来,时不时再翻一翻洛柔的日记本寻找灵感。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快到九点时,她准备休息一会儿把书拿出来看,在翻开第一页前,她伸手拿起反扣在一旁、已经被她遗忘了几个小时的手机。
划亮屏幕之后,时桑看见有一个来自申城的陌生号码给她打了四个电话,因为刚刚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所以她都没接到,最近的一次是在五分钟之前。
她暗暗觉得有些奇怪,尝试着拨了过去,对面几乎秒接:“喂,请问是时桑吗?”
时桑听出来是顾池北的声音,一时间惊讶程度更甚:“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池北没绕弯子:“之前听辞深说他跟你周末一起去南华港,我现在有点事要找他,但是给他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人接,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我就跟萧予酥要了你的号码,想过来问问你,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吗?”
听到这番话,时桑慢慢坐直,原本的几分困意一瞬间荡然无存:“辞深哥去江城谈合作了,下午五点钟去的,现在应该还没回来,会不会是手机没电了?”
顾池北立刻问:“江城?他一个人去的吗?没带上方助理?”
时桑:“嗯。”
“一般那种酒局碍于面子多少都得喝点,所以他今晚是不打算开车了直接睡在那边吗?”
时桑微愣,才后知后觉道:“他跟我说是要回来的。”
忽地想起什么,她连忙说:“池北哥,我先不跟你说了,之后要是有消息再联系你。”
“好的,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时桑迅速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发现外面正在下大雪,心忍不住地揪了一下。
没有任何犹豫,她转身捞起床上的羽绒服给自己套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试着拨给江辞深,果真如顾池北所说的那样怎么打也打不通。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有些心慌,忐忑地收起手机,先去了宾馆二楼,敲了好几下门,里面也没有人回应,所以他应该是真的还没有回来。
思及此,她匆匆跑下楼,刚想出去却被无情的风雪拦下,加上她也不知道此刻具体该去哪儿找他,只能静静地守在宾馆的门口。
因为外面正在下大雪,所以没什么人在这会儿出入宾馆,老板娘一眼就看见了她,走过来关心地问:“小姑娘,跟你同行的那位先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
时桑正在看手机天气预报,听到声音后抬起头应道:“嗯。”
老板娘随即“哦哟”了声:“那可得注意安全了,大雪天路上滑不好走,我刚刚还在手机上看到了一条新闻,说是申江高速上发生了一起汽车连环追尾的事故,我点开看了那段视频,好几辆车都被撞到变形了。”
时桑心一紧,不禁确认道:“是去江城的那条路吗?”
老板娘:“是的啊,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儿离江城近的很,一般人去那儿都是从我们这边走的。”
闻言,时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一些,她重新低下头看手机,下拉通知栏,果然在推送里看到了老板娘刚刚提到的那起交通事故。
她的整颗心都悬着,忍不住点进视频,心怦怦乱跳个不停,直到看见视频里一直没有出现自己熟悉的那辆车的身影,她突然如释负重,但也只维持了几秒,她还是感到不安。
视频最后,记者在现场的声音不断传来:“……预计今天夜里我市大部分地区的降雪量将达4到6毫米,降雪同时风力较大,请广大市民朋友们注意防范……”
时桑抬头望向门外,这是回国后她第一次如此期盼着江辞深快点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没有任何理由。
她难以想象他要是出了意外会怎么样,她会觉得所有的责任都在她。
是她非要挑这种鬼天气的时候来南华港,也是她这么晚才关心他回来会不会不安全……
“诶,那是不是江先生的车?”
老板娘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随着话音落下,那辆熟悉的车打着双闪缓缓在宾馆门口停下,时桑也看见了,紧接着又看见从驾驶座下来一个面生的年轻人,那人手脚利索地跑到后面拉开车门,低着头说了些什么,里面的人才慢慢从车里出来。
隔了不远的距离,即使附近的光线并不是那么充足,时桑还是通过身形一眼便认出来他是江辞深,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走近后发现门口有人,年轻人打量时桑一眼,凭感觉率先开口:“您好,我是罗总的助理,您就是江总的那位朋友吧?”
“嗯,我就是。”
说完,时桑下意识地看向另一边的江辞深,借着宾馆内的光,发现他眼尾微红,眼眸依旧深邃但是隐隐有几分迷离感,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罗总助理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随后解释:“江总晚上陪罗总喝的有点多,所以特地安排我把他送回来,并且嘱咐我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回房间才能离开。”
时桑点点头表示听懂了,随即让出一条路来:“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罗总的助理本来想扶着江辞深进去,但是江辞深朝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除了脚步稍微有点踉跄外,其他举动都跟平常无异。
擦肩而过时,时桑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味,眉心不禁一蹙,心想他这是到底喝了多少,看来这个罗总来头真不小,竟然能让他喝到半醉。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时桑原本也想跟着一起上去,但是突然想起来有一件现在更适合她去做的事,那就是给他煮一碗醒酒汤,于是立刻回头找老板娘,跟着她去了厨房。
罗总助理把人送回房间后就下来了,他记得时桑刚刚并没有上楼,于是在一楼张望了一圈,最后跟老板娘打听到她的行踪来到厨房,看见她正在煮醒酒汤。
助理说:“江总已经回房了,我出来的时候门没关,剩下的就麻烦您了,那我就先走了。”
时桑跟他道谢,又想到外面还在下大雪,建议他在宾馆留一晚,但是被拒绝,因为他还要回去接罗总,见此情形时桑便没再多说,只客套地让他回去的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
十分钟后,时桑端着醒酒汤来到二楼,发现房门虚掩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但是里面没人回应,她只好顺势推门而入。
屋子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江辞深安静地躺在床上,双脚着地,一只手臂遮盖住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见状,时桑将醒酒汤放到床头柜上,轻声喊了他两遍,他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又喊一遍,还是没有。
难道真的睡着了?
从在门口看见他开始,时桑就发现他喝多了酒比平时更不爱说话,现在没人管他,他直接自己躺床上睡着了,不过如果真的这么睡着好像也挺不错的,心里这么想着,她打算就此离开。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他连外套都没脱就直接躺到了床上,而且刚从外面回来衣服肯定都是冰冷的,这样睡下去会冻感冒的吧。
要不过去帮他脱了?
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时桑猛地摇了摇头,这好像不太合适。
想到这儿,她即刻转身往外走,但是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
不就是帮他脱件外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把他衣服全脱了。
而且再说了,她已经被他照顾了那么多次,也总该尽心尽力照顾他一次吧?要不然良心怎么过得去?
念及此,她慢慢走回床边,又喊了两声确认他真的睡着了,才俯身伸手解他的西装扣子。
她动作很慢,一边解扣子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因为一只手臂盖住了眼睛,她只能看见下半张脸,下颚线棱角分明,削薄红润的唇轻抿着,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性感。
联想起之前那个意外吻,她看得有些出神,解扣子的速度自然而然放慢。
几秒钟后,没有一丝预兆的,她的手腕被人精准握住,她微愣,下意识地往上看,只见江辞深不知何时醒来,将手臂从脸上拿开,而后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双黑眸静静地打量着自己。
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重新望向时桑,嗓音被酒精浸过,透着几分沙哑:“你在干什么?”
时桑心悸片刻,一边抽回手一边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穿着外套睡觉容易着凉,想帮你把外套脱了。”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你就自己脱吧。对了,我还给你煮了醒酒汤,就在床头柜上,正好趁热喝了吧。”
原本她想着要是中途把他吵醒,那她解释一下就行了,反正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他着想,可真正面对这种状况时,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从容,反而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然而江辞深并没有遂她的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慢慢将她整个人都拽向自己,同时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细腰,将她彻底箍在自己身前,喉结微滚,语调清幽:“那你脸红什么?”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概是受酒精的影响,他眼底的情绪分明,不再给人以往日西装革履的禁欲感,而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欲,尤其是看见那抹滞留在眼尾处的猩红时。
他温热的鼻息就近在咫尺,时桑的唇瓣又干又痒,慌乱中解释:“房间里太热了,被热红的。”
江辞深微勾着唇,直直地看着她反问:“是吗?”
少顷,他哼笑了一声,那笑轻轻柔柔的,似乎带着某种魔力,钻进时桑的耳朵里,挠得她心尖发痒。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干涩的唇,尚存的理智提醒她,再这么下去,她下一步很有可能会直接当着他的面咽口水,所以她要冷静下来,就像之前一样,不露声色地找个话题,然后挣脱拉开距离就好。
“辞深哥,我……”
似乎早有预料,江辞深在她有所行动前故意将她箍得更紧,灼热的呼吸几乎悉数喷在她俏丽的小脸上,声音比之前更哑更沉:“别乱动。”
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和她身上沐浴露的栀子清香紧紧交织在一起,一时间,朦胧且暧昧的气息萦绕在两个人身边,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
时桑顿觉自己的耳朵又热了一个度,来不及多加思考,试图打破这满室不合时宜的旖旎:“辞深哥,你喝多了,快点儿趁热把汤喝了吧。”
大概是觉得她吵闹,江辞深皱了皱眉,旋即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正当时桑松了口气以为终于解脱的时候,江辞深蓦地伸出手,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颀长的手指缓缓摩过她嫣红柔软的唇瓣,他没着急收回手,沉沉问道:“上次涂的什么颜色的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