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才去一年,你成天都说自己深情自己痛苦,实际什么事都没干,是不是你为了巨额保单害死了姐姐?”余婵冷冷看着他。
石斌怒了,“你说我害死了婉婉,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你怀疑我,你不一样也有嫌疑?你那会儿创业资金不足,保单的钱你可没少用!你想害死我们全家,你独吞是不是?!”
余婵脸色唰地苍白如纸。
石斌双目赤红,像濒临绝望的困兽。他急促呼吸两下,慢慢又平静下来,叹了口气,“小婵,你是婉婉的妹妹,也是她这么多年照顾长大。我们几乎把你当我们的孩子,做什么,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这样戳我的心。”
他像忽然老了许多,“如果你真要这样想,是我的关心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的……明天婉婉忌日,扫墓的时候再见吧。这位大师,无论可不可以见到婉婉,小婵只是病急乱投医,现在也没多少钱了,希望你不要乱来。”
石斌最后的话,就像真的担心余婵被骗一样。他唉声叹气地离开,十分无奈的样子。邻居们看热闹看得心满意足,一哄而散。
无论他是尊重、祈求还是警告,叶泉都不为所动。
石斌情绪变动极为激烈,感情爆发感染力很强。但……就像一张演员的面具。
余婵关上门,也是一身疲惫,“抱歉,耽误了时间。大师,现在可以开始找我姐姐的魂魄了吗?还是要等到晚上?”
余婵记得之前大师们招魂做法,都是午夜才开始的。
叶泉摇摇头,“不需要。你在屋子里走一圈,让我看看就行。”
余婵一头雾水,按要求每间屋子转了转。最后一间,站在罩上防尘布的主卧门口,她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甚至有些迈不动步子。
“可以了。”叶泉越过她,走进房间。
主卧里大床边婴儿床、奶瓶玩具和相框之类的,都还像一年前一样,位置都没变过。只要揭开防尘布,似乎这里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很快还会回来。
床头像很多婚房卧室一样,挂着婚纱照。屋子里少有的没被扣住不忍看的照片上,拿着捧花的女人靠在丈夫肩头,和他一起幸福微笑着,期待着未来。
女人手中的红玫瑰,红得仿佛要滴血。
叶泉轻轻一推,摘下照片,放在旁边。
住了几年,照片就在墙上挂了几年。背后的墙面颜色都比其他地方鲜艳些,照片背后积了一层灰,显然没人摘下来过。
“扶好,站稳。我要打开看看这面墙后面的东西。”叶泉看着一脸茫然的余婵,多叮嘱了一句。
叶泉一没算卦二没拿罗盘三没做法跳大神,看起来路数实在难懂,余婵只能安静跟着。
这句余婵听明白了,赶紧道,“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承重墙。我问一下物业,找施工队来……”
“不用找人。”
叶泉摇摇头,手按上墙壁。
手掌骨肉匀停,指节修长,漂亮得像是一件需要珍藏、小心照料的艺术品。按上去没用什么力,好像只是贴在墙壁上。
下一秒,墙面忽然响起微弱的咔嚓声。
咔嚓、咔嚓——
响声越来越急,连成一片,细小裂纹从叶泉掌心蔓延,越裂越多。
整面墙抖动着,终于到了临界点,哗啦倒下。
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吗?!她到底找到了什么人啊!
余婵张大了嘴巴,呆滞得说不出一个字。
几秒前还完整的墙面,瞬间裂开一个长方形大洞。恰好只有床头宽,叶泉手掌位置那么高,所有崩碎的墙砖都向后砸落,没有一丁点落到这间屋子里,激起半点尘埃。
宛如,叶泉只是轻轻推开了一扇门。
一阵满是灰尘味的风从破洞卷进来,掉落的墙砖后,一起落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叶泉控制的力量范围相当精准,一掌下去,墙面碎裂,原本砌在墙内的木盒,却连边角都完好无损。
叶泉伸手接住,打开盒子。
里面赫然是个用稻草和发丝一起扎成的巴掌大人形。
朱砂黄符贴在稻草人身上,却贴得不怎么紧,盒子刚打开,就晃了晃,似乎随时要掉下来了。盒子晃动时,稻草人身体里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摩擦声,像装了什么东西。
稻草人头顶和四肢分别钉着一根似木非木、非金非石的黑红色钉子,草人心口上,蘸着干涸的血迹,写着一行姓名与生辰八字。
正是余婉的。
盒子打开的瞬间,屋子里忽然冷了下来,余婵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在叶泉身后,看不到盒子里是什么,只看到叶泉从墙里拿了什么,还以为是砖头。
屋子冷得奇怪,余婵想到了什么,声音忍不住放轻,像生怕惊醒一个梦,“我姐姐的死,真的有问题?”
她纠结、痛苦,苦苦寻觅了一年的答案,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叶泉看着盒子里被死死钉住的稻草人,没回答余婵的问题,反而问了个似乎不相干的事。
“过去你找玄学人士来这里时,石斌也会来找你吗?”
“最开始他也会经常找人来看,后来就少了。”余婵摇摇头,努力回忆,“半年前开始他就不再找人,我找来大师们看的时候,差不多……七八次里他会来劝说一次吧。上次见到他,大概是一个多月前了。”
叶泉点点头,“那就对了。”
余婵越听越迷糊,终于没忍住,上前探头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余婵忍不住惊呼一声。她这才发现,叶泉手里哪里是砖头,分明是个看起来就邪气的稻草娃娃!
想到自己住在这里时,墙里还有个娃娃,余婵就背后发凉。尤其是看清上面写的是姐姐的名字时,一股怒火窜了上来,“是谁?是不是石斌?他用了什么邪术诅咒了姐姐?!”
过去没觉得奇怪的细节,随着叶泉的问题引出,瞬间成了证据。
余婵愤怒极了,“好啊,这面墙从装修时就没动过了,没想到他心机那么深沉,那么早就开始害姐姐。出事了难怪不敢住在这里,来劝我,也是怕被发现他用了邪术吧!”
叶泉轻轻点头,拿起稻草人头上的符纸,“过了零点,就是余婉的周年忌日。他不想出意外。”
揭开符纸,消失得一干二净的阴气,乌黑如云,滚滚涌出,瞬间占满了整个屋子。
一声不似人的尖叫从阴云里响起,饱含怨恨愤怒,在耳边猛然炸开。
余婵本能地捂住了耳朵,却在下一秒放下。她努力看着什么都没有出现的四周,眼睛亮了起来,甚至往前走了两步,期待地呼唤:
“姐姐?姐姐是你吗,你回来了,我是小婵啊!”
灯光开始滋滋闪烁,一身血衣的影子在黑云若隐若现。
女鬼四肢僵硬地立着,手臂弯曲,像抱着一个孩子,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长长的黑发披散,看不清五官,只有血红的眼睛格外清晰,恶狠狠地看过来。
叶泉挑了挑眉。红衣厉鬼,倒是少见。
电光火石间,红衣女鬼动了,却不是像余婵希望的那样回应她。
“嗬嗬……”红衣女鬼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嘶哑声音,黑发瞬间变长,每一根都像针尖一样尖锐锋利,铺天盖地地冲过来,封锁了所有可以躲避的方向。
完全是想要余婵的命!
第34章 坠亡案(四)
密密麻麻的黑色针尖头发四面包抄,张牙舞爪地急速俯冲下来,没放过站在对面的任何一个人,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叶泉不耐烦地抓住一把头发,轻轻一拽,“老实点。”
像抓住了缰绳,原本站在黑云里的红衣女鬼,完全无法自控地飞了起来。
啪叽一下,女鬼顺着头发的方向摔到叶泉面前。
四肢僵硬的女鬼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呆呆地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什么飞起来了!
“嗬嗬——”
女鬼愤怒地挣扎着,叶泉不耐烦地又甩了几下。
啪啪!
骇人可怖的女鬼像麻袋一样,被抡着头发甩来甩去,哐哐砸在墙上。本该没有实体碰撞不到墙面无法受伤的鬼魂,却像真的被暴打了一样,不断撞上墙,发出痛苦嘶鸣。
她的气息慢慢弱下去,漫天黑发失去了控制,全都委顿在地。
啪——
女鬼无力挣扎,又一次摔下去,趴在地上再没爬起来。由于四肢过于僵硬,趴在地上像一只小乌龟,四肢滑来滑去,就是翻不过来站不起来。
本来只是包围叶泉方向的黑发,再被划拉几下,直接把女鬼包成了个粽子。
叶泉蹲下戳了戳粽子:……看起来有点傻啊。
叶泉另一只手拿出装着稻草人的木盒,在女鬼面前晃了晃。
“啊——”
呆滞的红衣女鬼瞬间高声尖叫,阴气暴涨。
闪烁着金属光泽看起来无比坚硬的发丝再次蔓延,绞成坚固的绳索利箭,嗖地扎向叶泉。
剧烈波动的阴气冲刷下,余婵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冷,越来越暗。不知不觉跨过了某个临界点,她打着哆嗦,眼前的昏暗里,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尖锐箭矢。
她几乎能感觉到箭尖传来的阴森寒意。
“啊!”余婵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意识后退。但想到姐姐还在前方,又停住了脚步,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
“我让你动了吗?”叶泉啧了一声,漠然抬手握住黑发绳索。
迅疾俯冲的黑发被握住的瞬间,再不得寸进一步。
叶泉轻轻一捏,清脆的金石交击声中,这束黑发从被握住的位置,像变成了薄脆的玻璃,寸寸崩碎,连纯粹的阴气都没有留下。
仿佛无穷无尽般的黑发,不到两秒就从根部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长着密密麻麻黑发的红衣女鬼,头顶突然秃了一块。女鬼趴在地上,手僵硬地抬起来,茫然地摸了摸头发。
又摸了摸。
叶泉拎起红衣女鬼缠在身上的头发,“现在,能听懂话了么?”
女鬼捂着秃了一块怎么也恢复不了的脑袋,趴着没动。
即使是智慧低的野兽,被揍吃了大亏,也该学会一点听话了。
虽然红衣女鬼脸色很难看,但余婵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的姐姐。
余婉密密麻麻黑发下,惨白头盖骨裂着一条条缝隙,被黑发遮住大半的脸上也有蛛网般的纹路,像碎裂后重新被拼了起来。红裙是坠楼那天穿的衣服,曾经是白色的,似乎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余婵看清了女鬼青白脸庞上的茫然,心疼地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姐姐,只是已经人鬼两隔,姐姐似乎完全认不出她了。
“姐姐……”余婵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看着叶泉的暴力,她不敢阻拦拖后腿,只能努力帮姐姐说话,“大师、大师别生气,姐姐不是故意的,她本心肯定没想害人,都怪石斌那个王八蛋!您肯定有办法让她恢复的对不对?”
姐妹俩一个满脸心疼,一个委委屈屈趴在地上,乍看之下,仿佛殴打猛鬼的叶泉才是什么恶势力。
红衣女鬼听到声音,眼珠动了动,隔空盯着余婵。余婵惊喜不已,“姐姐,你发现我了,我是小婵啊。大师,姐姐这是怎么了?”
“别离她太近。”叶泉踩住一束头发,拿着稻草娃娃检查,顺便提醒了一句。
红衣可不是死亡时穿着红衣就能成为的厉鬼,是怨气煞气染成的,红得发黑,阴气几乎要滴出血来。
厉鬼已经被怨恨改变,不能完全看成生前那个人了。
叶泉漫不经心对着对面扬了扬下巴,给余婵找了点事做,“她暂时还认不出你是谁。你看看隔壁是什么。”
藏着盒子的这面墙从中间隔开了两套房,墙砖掉落前,余婵还在想,要拆墙的时候得给邻居说一声。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这才有空去注意隔壁。
“……怎么是空的?”
从莫名昏暗的灯光往外看,对面没有开灯,好在还是白天,屋子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能看清大概的东西。
一看,余婵就发现不对劲了。
对面邻居去年闹过好几次,嫌弃和她住同一层晦气,最后给了些补偿把人送走。
按理说,对面既然住了人,该有些家具的。但对面的屋子,除了做了基础的装修外,大白墙家徒四壁,看起来白惨惨空荡荡一片,仿佛一个空壳,根本没有多少住人的痕迹。
风一吹,长久无人居住积累的奇怪味道就卷着灰尘涌了过来。
余婵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不太确定地问道,“对面、对面有问题?”
余婵忽然想起。
要不是当时已经买下了这套房子,另一边果园和为姐姐找大师花的钱太多,已经没钱买第二套,余婵本心是想着干脆把一层都买下来的。
租下之后,有着姐姐住过的屋子,抱着等姐姐回来的念头,她就不会去住隔壁的房子。考虑对面也是一家人在住,余婵租下来之后,甚至没去看过。
“对面是个笼子,锁住了阴气,也藏起了这玩意。”叶泉简单解释,轻轻捏着稻草人,把娃娃从盒子里取了出来。“带手帕了吗?袋子也行。”
余婵脑子一团浆糊,蹲在姐姐身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摸出一包纸巾打开,托到叶泉面前。
叶泉拨开稻草人身后的编织缝隙,抽出一个红色的纸卷。
纸条质感很奇怪,不知放了多久,依然保持着诡异的湿润、柔软,仿佛活物,被一缕细软的头发束着,打了个结。
很短,还没手指长,像绒毛一样细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