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奶奶一家终于能回家睡个好觉，叶泉擦掉黑板上“老板不在”的通知，换成新的夜宵菜单。
离开前最新腌制上的一批鸡腿肉，到晚上刚刚好，一盒盒手撕鸡摆出来，撒上芝麻和碎花生，再泼一点热油，果仁的香气就完全被激发了出来，飘出喜乐街。
遗憾离开的食客们是吃不到了，刚下班回来的打工人们一边吃了满嘴的瓜，一边遗憾夜宵店没开门，刚想着吃什么打发掉肚子，就惊喜地看到夜宵店恢复了夜晚菜单。
夜宵店一恢复营业，食客们就迅速多了起来，“别的地方的材料都不知道是啥，我都不敢吃了，还好叶老板你回来了！不然我怕不是要没饭吃饿死！”
大金、安安崽和俞素素满大堂地跑着送菜，叶泉递出去十几盘手撕鸡和口水鸡，腾出手闲下来，给陆少璋拨了个视频。
白云山上，镇鬼井旁，以往被老天师占着吃饭的小桌子，放着一盒外卖，外面简单印着“夜宵店”三个字。
盒子里青红相间的辣椒圈中，染上辣椒色泽变得橙红的鸡丁还有好几颗。从清静带着食盒回山，到现在硬是吃了一个小时，还没吃饭。
菜已经冷了，但也别有一番风味。热着吃鲜香麻辣，冷着吃有种冷吃兔冷吃鸡丁的口感。
若有人在旁，必然要惊叹陆少璋握着筷子的姿势颇有持剑风姿，但仔细看，他落筷速度越来越慢，隐约能听到可疑的吸气声。
手机一震，陆少璋看看前面的菜，僵了一瞬，还是点击接通。
屏幕亮起，对面月光皎洁，相对灯火通明的夜宵店有些暗。
月光下剑灵的长长白发更加明显，像会发光一样，只是很黯淡。叶泉一眼就看到，陆少璋如玉般的脸庞上细细覆着一层汗，鼻尖红红的。
清冷仙人平日高华遥远，此刻却像落入了凡尘，像被什么欺负了似的。
叶泉不由得想起无限末日任务里，逐渐能说话了的剑灵有时候被她调侃揶揄狠了，不想理她，却又在下一次她需要的时候，剑芒尽出，危机解除后才会叫她一声，主动服软和好。
那时的他，如果有了化形实体，大概也会这样看着她吧。
陆少璋没有问橘子如何，卦象结果已经很清晰，叶泉行事不需要他再多问。
他见叶泉迟迟不说话，瞥了眼镜头后面没吃完的鸡丁，“鸡丁很、嘶……很好吃。”
刚开口，满口辣意见了风就灼烧起来。锐利无匹的剑灵还不适应以化成人的躯体感受人世，陌生的辣意像是疼痛，又有些不一样，他被辣得忍不住抽气。
一吸气漏了怯，陆少璋顿时尴尬得红了耳朵。
“太辣了？”叶泉忍着笑问。
这个热闹，她想看很久了。
剑灵以往“吃”的是金银铜铁，她在无限末日里都几乎没法好好吃一顿饭，更别说让剑灵看看正经吃饭是什么样了。
不清楚剑灵化成人后味觉怎么样，叶泉炒的一盘鲜椒鸡丁，刚出锅的时候吃只是香辣，越吃的久越辣，放足了辣椒的一份重辣。
“很好吃。”陆少璋不太想看镜头，只定定看着屏幕上的叶泉。
奇异的辣味像一把火，烧着他四肢百骸，不太适应，却又有点想继续吃。
陆少璋说一句话就忍不住吸气，辣得眼睛里隐隐有泪光，却只自己忍着。叶泉看了一会，没发现他喝水，很快想明白了问题关键。
祖天师手中第一剑，传承六十多代千年剑灵化形的师叔祖，甫一出现，宛如仙人降世，道士们既敬且畏。
谁会想到，清冷仙人也会吃不了辣，被辣得鼻尖红红委屈巴巴呢？或者，谁会觉得他不知道如何解辣呢？
再一想，辣椒传入国内也不过几百年，进入道士们的食谱大概也没有很久，后期灵气日渐没落，剑灵逐渐沉睡，甚至不一定见过辣椒。被辣到不知所措也很正常。
“你的徒孙们没有给你带牛奶？喝点可以解辣。或者喝点凉水也可以。”叶泉提醒。
水……
陆少璋回头看了眼，夜深人静，白云观道士们生活大多规律，没人留守在这里，斋舍更是不会留过夜食物。离他最近的镇鬼井，听着是一口井，然而里面没有水，只有混沌淤泥般的恶念。
陆少璋垂着眼，“不必了。”
他记得刚诞生时祖天师带着他行走妖魔鬼怪尽出的世间，也记得末日世界里的混乱，只是一点辣的疼痛，稍微忍耐一下就好。
况且，的确好吃。这让忍耐变得更容易了。
“你下来。”叶泉翻出了几个蔬菜，随便切了切，又拎出一瓶牛奶，对陆少璋招招手，“我在山下等你。”
视频被挂断了，只留下叶泉不容拒绝的邀请。
陆少璋愣了一下，抿唇收拾了桌子和外卖盒，宽袍大袖的道人一步步走下山，刚开始不疾不徐的步伐，很快身影如风闪现在更远的地方。
夜宵店卖掉最后一盒手撕鸡打了烊，叶泉让俞素素他们收拾店面，拎着盒子出了门。
叶泉走到一路之隔的山脚时，陆少璋已经站在月光下等她了，看见她，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剑灵垂落的白发瞬间绷紧，恶念黑气翻滚着侵蚀上来。
“别动，我过来。”叶泉一步跨过山脚，白云山束缚着剑灵，对她却没什么所谓。
没有屏幕隔开，仔细看，陆少璋脸颊都透出了被辣的粉粉血色。往日白玉般缺乏血色的脸庞，看起来更像个活人了。
“给你的。”叶泉把牛奶瓶递给陆少璋，越过他找了棵大树下的平坦草地。
叶泉靠着大树，随意地盘膝坐下，打开盒子。
一盘没多少味道的豆腐拌黄瓜丝，被特制的小吃盘子分成了四份，分别洒了调料。红的白的黑的，一眼就能分出各自的不同。
陆少璋喝了牛奶，终于不用再时不时抽气缓解辣意，看着盒子，有些疑惑，“这是什么菜？”
“给你做的菜……”叶泉把勺子塞到他手里，懒散地托着腮想了想，随口现编了个名字，“叫酸甜苦辣咸吧。尝尝。”
陆少璋不明所以，往日还没化形时，叶泉和他在无限末日也经常这样给个命令就让他去做，已经习惯了。
陆少璋依言第一个舀向一个泡着红油的小方格。
刚刚看过辣椒油的样子，他也闻到有点淡淡的辣味，这里大概就是“酸甜苦辣咸”的“辣”了。
吃了一勺，陆少璋神色微动。
叶泉笑眯眯的问，“什么味道？”
陆少璋疑惑，“……咸的？还有一点点辣。”拌着豆腐黄瓜，十分爽口。
“对了，这里加了腐乳，主味是咸味。”叶泉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舀下一个，“试试这个。”
下一格色泽油亮，似乎没放什么东西。
陆少璋吃进去就抿住了唇，摸到旁边的牛奶，猛地灌了一口。“咳咳……辣，辣的。”
叶泉忍住笑，“是芥末油哦，主味是辣味。”
剩下两个格子，倒没有那么难猜，泛着醋味和淡淡黑色的是酸拌小菜，染着绿色看起来似乎像是甜的，里面加了苦瓜汁。
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已经尝了四个，陆少璋喝了口牛奶，不确定地指着牛奶问，“这是……甜？”
叶泉从口袋取出一根粉色的方形小棒，手疾眼快抵进陆少璋口中，“这才是甜。”
舌尖碰到边缘，一丝甜意泛开。
是糖。
陆少璋怔怔看着还捏着糖棒尾端的叶泉，耳尖唰地烧了起来。
叶泉松开手里的糖，按住陆少璋肩膀站起来，低头看着他，像过去摩挲剑柄时一样认真又温和，“酸甜苦辣咸，人生百味，自在其中。你本身是一把剑，但你现在，要学着如何做一个人了。”
咬开桃子糖棒的脆壳糖衣，软乎乎甜丝丝的桃子酱淌了满口。
是甜的。
第72章 寻回
俞素素探头偷偷看了眼店门外,路对面树下隐约有两个人影，有那么一瞬离得很近，她蹑手蹑脚缩回店里，不由得发出了嘿嘿嘿的姨母笑声。
叶泉送完最后一份夜宵,溜溜达达走回来。一进门,瞥了眼还没收拾的桌椅地面,弹指隔空敲了敲还在偷笑的俞素素脑门。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俞素素嘎地尴尬住了,抬头一看,后厨大金背着安安崽，一起投来干活人对摸鱼同事的谴责眼神。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碗洗好，从洗碗柜挪进了消毒柜里。
俞素素：……有被背刺到！
俞素素迅速卷起阴风，带着垃圾丢到后面。
叶泉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关上门,夜宵店招牌下灯光明亮，金字依旧熠熠生辉。路对面,白云山山脚树荫下，陆少璋摸了摸总是奇怪发烫的耳尖，慢慢走回山上。
白发剑灵持剑盘膝坐在镇鬼井边,却不像往日一样无思无想宛如一座精致出尘的玉雕，神色微微怔忪。
什么，是学着做一个人呢？
叶泉布置了疑问,就丢到脑后没有去解答。
第二天中午饭点，夜宵店后厨腌制入味的一整排大鸡腿油光发亮，连大金都看得口水直流。
从窗户望出去,聚集在一起闲聊的老邻居们说说笑笑，最中间的就是黄奶奶。往常除了固定时间陪黄奶奶散步,都会跑到别的地方自己巡视“领地”的小橘猫，趴在黄奶奶的脚边，团成一团睡着，阳光照在它橘色的皮毛上，像一只聚集了阳光的金色小太阳。
大家闻到夜宵店飘出的香味，原本坐在外面晒太阳闲聊的人们纷纷往家里走，黄奶奶也站了起来。
黄奶奶刚站起来，看起来闭着眼睛睡得很香的橘子唰地睁开眼，机警地竖起耳朵，随时准备跑似的。发现身边没有出现陌生人，橘子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把晒得暖洋洋的毛抖了抖，围着黄奶奶转了两圈，喵喵叫着催促她一起起来散步回家。
夜宵店里吃着照烧鸡腿饭，其他窗户里也飘出了香气，一到饭点，喜乐街上到处飘的都是饭香。
习惯了夜宵店一日三餐餐餐不落，邻居们都已经学会了准时开饭，拿香味下饭。
刚吃过饭，叶泉慢吞吞往楼上走，去找她可爱的摇椅准备躺下，楼下俞素素突然一声惊呼。
叶泉歪头往下看，“怎么了？”
俞素素指着平板，“江阳警方好迅速啊，昨晚抓人，今天就出了初步警情通报！他们根据口供挖到了尸骨，已经正式立案，把嫌犯们送到看守所了。”
昨天百味串烧直播间的事闹得很大，关注动物权益的、关注自身安全的、关注食品安全的，都被吸引来为热度添砖加瓦，现在还挂在热搜上呢。
警情通报一出，迅速一起上了新热搜。
俞素素找了个解说视频，公放声音给大金一起听。
百味串烧等人被拉出来反复鞭尸，账号全平台被封禁，彻底社会性死亡。很多人都在跟风分析，他们究竟会判多少年，该如何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宠物安全，虐待动物的行为是否能够正式立法限制。
“呜呜！”大金站起来越过两个台阶，趴在叶泉脚边，尾巴摇晃着，眼巴巴看着叶泉。
叶泉揉了揉狗头，“想去？”
大金猛猛眨眼，“汪~”
叶泉同意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等我睡起来，我们一起去看守所接它们。”
猫狗残魂们满怀怨念，一心想要报复。没到厉鬼的程度，但再想做别的，它们却做不到。叶泉给它们留下金光，给了它们报仇泄愤的力量，留在害了它们的人身边，够它们泄愤，也暂时维护了它们的安全。
顺着金光的位置，叶泉一路开车到看守所外。刚停车，门口一辆熟悉的车车门就打开了。
路冰下车来打了个招呼，“我猜叶老板就要过来。”
直播这次事严格来说和玄学关系不大，超管局压根没参与进来。
但关注着叶泉行动和清江周围动态的超管局，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昨天虐待动物团伙纷纷求饶的真相。
叶泉虽然插了手，但并没有违反规则，超管局也就没有介入。路冰专程来送跟着嫌犯进警局的小动物鬼魂们，带了法器护持，避免它们被白天伤到，交给叶泉带走才算放心。
下午温柔的阳光下，车厢阴影里一个叠一个躲着一堆猫猫狗狗脑袋，挤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型毛茸茸团子。
大金钻进凭体，哒哒跑过来，脑袋挤到车厢上，鼻尖碰了碰它们。
小动物们还记得昨晚带着自己跑出来报仇的鬼狗狗，虽然它们没法很清楚地理解，为什么有时候完全是鬼，有时候又似乎不太像，但很快就又认出了大金。
“喵嗷~”
“汪汪！”
阴气翻滚中，车里变成了小动物们大合唱的海洋。
“那我就把它们带走了。”叶泉手中亮起柔和的金光，临时制造的壳子，笼着所有小动物的魂魄，一起挪进了自己的吉普车。
大金蹦跶着跳回吉普，叶泉随意摆摆手告别。
“等等！”路冰忍不住叫住叶泉，“叶老板不去看看白传绍他们吗？”
百味串烧一伙人被折磨了一晚上，老实交代了做的孽求警方收留，却没想到，猫狗鬼魂们并没想这样放过他们。
不致命却疼痛崩溃的痛苦，偶尔出现又突然消失，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在哪里。折磨得他们现在一个个像老了十岁，神态里带上了和视频中小动物们如出一辙的惊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