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神情沉重,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低垂着,面上尽是担忧之色。
她知道他是鬼面将军后什么也没追问,只是让他伤没好之前不要出门,怕他出事。
霍无束手指微动,想摸摸沈念的脑袋,却没有伸出手,放柔了声音道:“放心,以后都不会去了,他们不会再来。”
沈念眼睛一亮,“真的?”
霍无束轻笑,“还能骗你不成?”
少年的眸子灿若星辰,不像是说谎,沈念放下心来,步履轻松的出了屋子。
想起他还未吃早饭,沈念跑进厨房,淘了米开始熬粥。
霍云箐从旁边熬药,她一边给炉子扇风一边道:“念念,你别忙活了,去屋里歇歇,我一会儿熬点姜汤,你俩一人喝一碗,淋了这么大雨,免得得风寒。”
沈念这会闲不住,忙道:“干娘,我不累,我熬吧。”
她扫了一眼放姜的地方,是空的,霍云箐也注意到了,现在去买也来不及,况且这么大的雨,也没法出远门,霍云箐温声道:“你舀一盆米打上伞从墙头喊喊夏禾,从她家换一块姜来吧。”
雨下的比方才小些了,沈念立在墙边上,大声喊了两声。
夏禾打着伞过来,嘴角列到了耳后根,“我正巧想去找你呢!”
看见沈念手里端了盆米,她疑惑道:“你端盆米干什么?
沈念解释道:“家里没姜了,你家有吗,想用米跟你家换一块。”
夏禾爽快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会给你说个大喜事!”
夏禾从沈念手中接过米,从厨房里拿了一块姜给沈念,趴在墙头上对沈念兴高采烈道:“昨晚上,蛮夷人的兵将全死了!”
沈念瞪大了眼,惊诧道:“全死了?”
夏禾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算全死了,他们蛮夷人分了两个阵营,一个归顺朝廷,这几年从未侵犯过边境,另一个就是时常来咱们边境作乱的这一支,我爹说有人看见他们大营里横尸遍地,没有一个活人。”
沈念檀口微张,高兴又惊讶道:“可是边境安护府出兵了?”
“应该不是,若是出兵,定会有人瞧见,更何况就边境安护府这帮人,还没这个本事。”夏禾道:“有人觉得是鬼面将军,也有人觉得这不可能,毕竟鬼面将军一个人如何敌得过上千人,也有人觉得他们那些部族间的斗争,不过管他是如何死的,总之他们是罪有应得,咱们边境终于能安宁些日子了。”
以一敌千,虽然看似荒唐,可沈念莫名觉得这件事就是霍无束做的,怪不得他伤的如此重,还斩钉截铁的同她说蛮夷人不会再来入侵。
沈念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霍无束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她拿了姜跑回厨房,心口发颤,后怕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怎么这么大胆,想起他那一身的伤,沈念鼻头酸涩,不过好在他活着回来了。
“念念,姜汤好了,你去端给束儿吧,我把粥熬上。”霍云箐道。
沈念把煮好的姜汤盛出来,走到霍无束门前,敲了几声没有人应。
是晕了还是睡着了?
沈念心里一急,直接推门而进,霍无束闭目躺在床上,面色虚白,她快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沈念心里一松,幸好没发热,
她目光落在他俊朗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疲色,沈念心想他连战一夜,应当是睡着了。
她给他盖好薄被,正欲转身离开,眼睛忽然一眯,落在了他失去血色的唇瓣上。
少年薄薄的唇角有一道小口子,沈念不由皱起了眉,疑惑的想,这是怎么弄的,不像是蛮夷人拿刀砍出来的?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段,沈念犹如被雷劈中浑身僵住了,呆滞的看着霍无束的唇角。
这好像是她咬的!
沈念生无可恋的想去撞墙,无颜面见霍无束,虽然是迷情香的作用,但她也太过分了,怎么还把他唇角咬破了……
她羞愤的端着姜汤往屋子外面走,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但刚跨出屋子一步,便被喊住了,“手里端的什么?”
沈念缓了两秒,才站在门槛处回头看向霍无束,笑笑道:“你醒了啊?”
霍无束看着僵笑的沈念,微微蹙眉,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沈念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神情很怪,她将伸出屋外的脚收了回来,掩饰般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碗,“姜汤,你要喝吗?”
霍无束坐起身子,看了站在门口的沈念片刻,缓慢开口道:“喝。”
沈念端着姜汤走到霍无束床边,想将碗递给他,但目光落在了他受伤的胳膊上,想到他行动不便,便直接在他床边坐了下来,舀了一勺姜汤,吹了吹,递到霍无束的唇边。
霍无束喝了两口,发现沈念每次喂他的时候,总是抬着圆溜溜的眼睛想看他,但目光又刻意躲闪。
她眸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他的唇角。
霍无束看着沈念又喂过来的一勺姜汤,没有立刻开口喝下,他微微蹙眉,受疼般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沈念立马紧张的问:“是不是伤口疼?”
霍无束沉默两秒,薄薄的眼皮微低,欲言又止道:“唇角疼。”
沈念端姜汤的手抖了抖,碗险些掉地上。
第43章
少年略带委屈的声音传入沈念耳畔。
有那么片刻,沈念的脑子是完全空白的,她手足无措的看向霍无束薄薄的唇。
姜汤浸湿了他失去血色的唇瓣,添了几分水润,被她咬破的地方被姜汁刺激的比其他地方略红。
许是沾了姜汁他才喊疼。
沈念磕巴道:“我、我给你擦擦。”
她从袖间抽出手帕,拿着帕子的手微抖,往前倾身,慢慢的给霍无束擦拭,两个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
沈念脑子里又浮现了那个激烈缠绵的吻,那种心颤的感觉挥之不去,让她没法直视面前之人。
霍无束垂眸看着沈念,她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紧紧咬着下唇,小脸上一片霞色,一副慌促又难为情的模样。
他定定的看了几秒,心想小姑娘脸皮薄,莫不是逗过了,她日后会不会开始躲自己。
霍无束沉吟开口:“那日的事乃意外,并非你我任何一人之过,你无需放在心上。”
沈念的唇瓣被她咬的发白,她不由想,若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岂不是有逃避责任之嫌。
男子轻薄了女子不负责任会被人唾骂,女子轻薄了男子而不作为,又与流氓何异……
沈念抬头看向霍无束,鼓起勇气道:“若是你愿意,我会对你负责的……”
霍无束怔住了,面前的小姑娘面上一片赤诚之色,澄澈的眼眸里满是认真。
他心猛地跳了一下,缓慢道:“负责?”
沈念闷头嗯了一声,一颗心紧张的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怎么负责?”霍无束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下意识的追问。
“我娶……”沈念戛然停住话音,皱着眉想这话好像不太对。
若是她为了负责嫁给他,好像是她沾光,毕竟她喜欢他,能嫁给他于她而言是好事。
沈念进退维谷,但还是一咬牙,心一横将自己的私心说出,“我嫁给你可好?”
霍无束眼皮猛地撩起,几欲应下。
他端详着沈念,她面色绯红,神色紧张,但并非娇羞之色,这话像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
成婚合该是两情相悦后水到渠成的缘果,不该如此开场。
他眼尾一扬,语气轻松道:“我说了,不过是个意外,无需在意。”
少年清朗如玉的面容不见丝毫犹豫之色,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沈念意识到他是真的没把那个吻放在心上。
负责是她一厢情愿的念头,他并不想娶她,沈念垂下眼眸,忐忑和紧张化为失落。
“好,我明白了。”沈念低声道:“我去看看干娘熬的粥好了吗……”
霍无束看着沈念的背影,心里一空,莫名觉得错过了什么。
似乎他说了让她不要放在心上的话之后,她便有些蔫蔫的,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情绪为什么忽然低落?是因为他拒绝了她说要负责的话?
霍无束面上有几分茫然,又后知后觉的想她刚刚说要嫁给他……
她并不介意他们现在的兄妹情变成另一种更加亲密的关系。
既如此,那他之前的顾虑便不再是阻碍。
霍无束眼尾扬起,眼底荡开一抹笑,清润凌然的眸子里闪着如星辰日月般的光。
沈念从霍无束的屋子里出来,伤心的情绪还盘绕在心头,隔壁院子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夏禾激烈的哭声尤为明显。
她匆忙跑到墙头,朝夏家看去,不大的院子里站着五个彪形大汉,都拿着刀,模样凶狠。
其中两个人按着夏禾她爹,目光凶恶的看着夏家的其他人,狠声道:“若是不把他欠的银子还上,今天我们就砍了他的手!”
沈念瞧着几个人的面孔有些眼熟,定定的看了两眼,蓦的想起他们是县里赌坊的打手。
每次有人欠了赌坊的钱他们便会上门讨债。
夏禾她娘一个劲的求饶,颤声问道:“他欠了多少?”
“五十两。”
夏禾她妈平时在家种地,只够吃喝,赚不下钱,她爹天天在县里游手好闲的闲混,不乱花钱都是好的,更别说赚钱。
倒是夏叶天天在县里跑腿干粗活,这些年攒了些银子,可也不过二十两,这二十两银子便是叶家全部的积蓄,还是夏叶娶媳妇要用的。
夏禾她娘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夏禾急声喊娘。
打手并不动容,阴狠的目光在夏禾和夏叶身上徘徊,“这钱若是拿不出来,你爹的两只手就别想要了!”
夏禾焦急又无措,抱着她娘哭。
夏叶成熟些,走到打手跟前,商量道:“五十两我们家确实拿不出来,所有钱财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两,这样行不行,我们先给你们这二十两,其余的等我们凑够了再还。”
“五十两少一分都不成!”打手冷硬道,分毫余地不给。
夏叶也一时想不出办法来,急的满头是喊。
“看来是拿不出来了。”打手阴笑两声,拿起刀作势就要砍夏禾她爹的手。
她爹几声高喊:“还的上!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打手不耐的粗声道:“什么办法?”
夏禾她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指了指夏禾,“你们看我这女儿值不值五十两?”
夏禾不可置信的怒道:“爹,你说什么呢?”
趴在墙头的沈念也愣住了,夏禾她爹平时虽不务正业了些,但对夏禾还算好,她这般年纪也未逼着她嫁人,没想到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打手皆看向夏禾,打量货物般的目光让人尤为不适。
“你这女儿长得不错,可也不值五十两,你们家不是有二十两吗,一并拿出来,你的这笔债就抵了。”
夏禾她爹连滚带爬的从屋子里将二十两银子拿了出来递给打手。
夏禾见势不对,立马就想跑,却被守在门口的打手抓住,强硬的带走。
她哭喊着挣扎,但打手个个长得彪悍,将她的手一捆,扛着走出了夏家。
沈念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在沈府时,沈夫人也是这样将她绑起来,想要把她送给高官。
当时的她恐惧无助,只觉得前路是黑的,幸好她逃了出来。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夏禾被这样带走,沈念跑进屋子,将她卖荷包和帕子的钱找了出来,统共五两,远远不够。
她看向妆奁里面的簪子,都价值不菲,随便一支拿出来都能抵三十两,但这些是干娘给她的,并不完全算她的东西。
沈念正欲找霍云箐说一声,便瞧见霍云箐走进了她的屋子。
“刚刚的情况我看见了,这支银簪差不多三十两,快拿去把夏禾换回来吧。”霍云箐柔声道。
沈念心里一酸,道了声:“干娘,你真好,我这就去!”
沈念快步追上打手,打手拿了钱,也很爽快的将夏禾放了。